第22章 私奔
“私奔?”路西鸣思考几秒问:“你是不是想离家出走?”
“有区别吗?”
“没有。”
路西鸣接受了徐知星的这个解释, “可是我们私奔到哪里去?”
“当然要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啊。”徐知星回忆起电视剧男女主私奔的台词,“开始新的生活!”
路西鸣摇摇头。
“为什么不行?”徐知星抓住路西鸣的胳膊晃了晃。
“我们现在还不能养活自己。”
徐知星犯了愁,“那我们私奔到哪里?”
路西鸣默不作声,只是给徐知星擦擦脸上还未干的眼泪。
一滴滴豆大的泪珠挂在脸上, 像一颗颗晶莹的珍珠, 可怜极了。
徐知星趴在路西鸣肩膀上,想了一会突然抬头说:“我们去姥姥家。”
“和姥姥告状, 妈妈打我。”
“你记得住路吗?西鸣。我们之前去过一次的。”
徐知星期待地看向路西鸣。
路西鸣转头望向天空, 眼珠微微往下。沉默不说话。
徐知星知道这是路西鸣在回忆时的习惯性动作, 每当这样,就代表他在陷入回忆。
等眼珠位置又恢复到中间时, 路西鸣回答说:“记得。”
“那我们私奔去姥姥家吧。”徐知星用手抹了抹眼角就想要走。
路西鸣抓住他的胳膊说,“回家带书包。”
“为什么?”
路西鸣找出书包, 将里面的作业本拿出来,把面包牛奶放进去, 又找了个手电筒。
“要走很久, 你路上会饿。”
徐知星觉得路西鸣说的有道理, 把零食袋一股脑地全塞到书包里,鼓鼓囊囊。
“好了,西鸣我们私奔吧!”徐知星眉梢带着喜悦, 前所未有的事情带给他十足新奇的体验。
“等等。”
路西鸣又从小猪存钱罐里拿出一沓零钱放在书包里, 将书包背在胸口。
徐知星奇怪地问:“西鸣你在干什么呀?”
“拿钱。”
“为什么要拿钱?”
“坐公交。”
“那你把钱放在哪里了?”
“书包。”
徐知星眼珠子转了转, “那你为什么不把钱缝到衣服里面的口袋呢?”
“为什么要缝在口袋里?”
“因为妈妈说的,每次爸爸要出火车去别的地方, 妈妈就把钱缝在口袋里, 这样不会被人偷。”
路西鸣眨眨眼,“我不会缝。”
“那你以后学, 这样我们以后再私奔,钱就不会丢了。”
路西鸣认真地点点头,“我放在书包里也不会掉。”
“好。”
路西鸣这才牵起徐知星的手,“走吧。”
两人走出家门,徐知星就完全不认识路了,他用力握紧路西鸣的手,“西鸣我们怎么走啊?”
“先等公交,坐到卧龙路。然后下车,直走。”
听到路西鸣有条不紊的答复,徐知星慌张的心渐渐平息。
很快302公交车就来了,路西鸣将早就准备好的两块钱零钱塞进投币箱。
公交车上没多少人,路西鸣牵着徐知星找了两个挨在一起空位坐下。
徐知星坐在靠窗的一侧,目光中带着无法抑制的兴奋,这还是他第一次不在大人的带领下出门,对一切都充满新鲜感。
“西鸣你看,外面有卖气球的。”
路西鸣嗯了一下,“是的。”
“哇,好多车啊。”
“路上车多。”
“西鸣你看那有个小猫咪。”
路西鸣看向窗外,“橘色的。”
“我喜欢小猫。”
“可是家里不能养小猫。”
“为什么?”
“你有哮喘,刚才阿姨说的。”
“好吧。”
一路上徐知星叽叽喳喳地像个小鸟,路西鸣也很配合,有应必答。
只是徐知星很快体力就耗尽了,歪歪扭扭地躺在路西鸣身上,没精打采地说:“西鸣,我想睡觉。”
路西鸣抬头认真听着车内广播,“你睡吧,到了喊你。”
“好。”徐知星很快就躺在路西鸣腿上睡着了。
越往郊区开,路越陡峭,公交车内各种难闻的气味混在一起。司机还时不时猛踩刹车。尽管开着车窗,路西鸣也渐渐觉得头晕恶心。
只是他始终记得这次只有他和徐知星两个人出门,他要是闭上眼休息,很可能就会错过公交站的提醒。
他努力睁大眼,可还是觉得难受想睡。
他记得前方还有五个站,心里想着只闭一会眼睛,等会马上就睁开。
只是当他再次睁开眼时,车窗外的景色已经是他全然没有见过的了。
恰好此时公交站内播放着前方下车站,路西鸣仔细辨认,却发现这是个完全没听过的站台名。
这说明他和徐知星已经坐过了。
路西鸣吓得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忙把腿上的徐知星喊起来。
“星星,我们坐过站了。”路西鸣紧张地看向徐知星,说话都有些打颤。他不知道把徐知星带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们万一回不去了怎么办了?徐知星会不会伤心难过。各种的念头一下涌上心头。路西鸣心尖都变得酸酸涩涩的,眼睛上也蒙上一层水雾。
徐知星还没睡醒,刚睁开眼就发现路西鸣伤心的模样,赶紧安慰说:“没事的,西鸣。”
“可是我不知道现在在哪里,我找不到路了。”
路西鸣从离开家后一直表现得镇定自若。因为他过目不忘记的记忆,可以清楚记得所有他去过的地方路线,就算只有他有徐知星两个小孩去姥姥家,他也没有害怕。因为对他而言,目的清晰可见,只需要遵循记忆的指导,所有事情都在可控范围内。
可是现在坐过站,一切的场景就变得不可控,无法预料。
面对未知的地点,没有记忆的提醒,他比徐知星更加无措。
徐知星听后挠挠头,“那就问别人啊,你不要担心,有我在呢。”
路西鸣不想和别人交流,他非常依赖自己的记忆。面对徐知星这一建议,他潜意识感到排斥。
徐知星仿佛知道他的想法,摸了摸他的胸口,“你不要怕啊,我去问司机叔叔,你等我哦。”
“我要和你一起。”路西鸣紧紧攥住徐知星的手,跟着他一起走到司机旁边。
徐知星喊道,“司机叔叔,你知道现在在哪吗?”
“在桥园路呢,怎么了?”
这两小孩一上车,司机大叔就注意到了他们了。旁边没有一个人大人,格外奇怪。
“我想去姥姥家,新村路在哪里啊?”徐知星继续问。
“哦,你姥姥在新村路等你们呢?”司机误以为有家长在公交站等他们。
“对啊。”徐知星没理解司机大叔的意思,只是点点头,“新村路在哪里啊?”
“你们坐过了,你们得下车,去对面公交站,然后坐两站才到新村路。”一旁的乘客在旁边插话,“你们家大人呢?怎么就你们两个小孩出来了。”
“因为我们在私奔,所以没有大人。”徐知星回答得极其认真。
这一句话逗笑了车内的其他乘客,“你们俩私奔到姥姥家去?”
“对啊。”徐知星点点头,“我们要去找姥姥。”
车厢内的笑声使路西鸣更加焦虑。
他不喜欢置身于人群中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这让他感到强烈的不适,只能紧紧依偎在徐知星身边,汲取一点安全感。
“我们下车吧,星星,我们下车去对面。”
“你们俩小孩也太危险了,你家大人电话呢,让你们大人来接你们。”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从帆布袋里掏出手机,“我给你们家大人打电话。”
“奶奶,你要给我姥姥打电话吗?”徐知星牵着路西鸣走过去问。
“对啊,让你们姥姥来接你们。”
“西鸣,你记得姥姥电话吗?”徐知星转头问。
只是路西鸣嘴唇发白,完全拒绝和除了徐知星以外其他人说话的模样。
“星星,我们下车吧。”下车逃开所有的人群,路西鸣声音带着几分央求。
这时公交车门已经打开了,徐知星犹豫地看向面前的好心的奶奶,以及情绪濒临崩溃的路西鸣,纠结后还是走向了公交站,“奶奶,我们先下车了啊,拜拜。”
好心的奶奶还没来得及拦住徐知星,他俩就已经下了公交车,走到了站台边。
“西鸣,你没事吧?”徐知星担心地问。
路西鸣只是摇头,牵着徐知星的手,“星星,我们往远处走一点好不好?”
“好。”
徐知星不知道路西鸣要去哪,只是安静的跟在旁边。
等到走到一个没人的花坛下,路西鸣才停住脚步。
方形的花坛正中央栽种了一棵茂密的香樟树,深绿色的茎叶随着晚风的吹动轻轻摇摆。
徐知星站在香樟树下,看向路西鸣的眼神带着担忧,“西鸣,你怎么了?”
路西鸣的不安随着渐渐离开人群得到稍微的缓解,平复着呼吸说:“我讨厌人多的地方,我不喜欢大家都看我。”
“为什么呀?”
“不喜欢。不喜欢有陌生人注意到我,他们看我时,我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只要回忆起刚才在公交车上的场景,路西鸣身体都不自觉发抖,他真的太讨厌引人注目了。
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对他而言就像是无数双看不见的刀子往他身上扎。
任何陌生的人,环境,事情,都让他不安,难受,恐惧。
他自顾自地不断重复:“星星,我真的不喜欢,我不喜欢。我讨厌陌生人看我,我没有办法控制,我真的受不了。”
“没事的,不喜欢就不喜欢。”徐知星伸手用力抱住路西鸣,“我们不喜欢就下车,你不要怕。不喜欢我们就不做。”
路西鸣也紧紧抱住徐知星,小声道:“可是我们现在坐过站了,我做错事了,我没有好好看着路牌,我只想闭一会眼睛,可是我再睁开时就已经过站了。我明明不想坐过站的,可我还是做错了。我真的不想做错事,我好讨厌别人看我,我不希望引起别人的注意,如果我没有闭眼,我们就不会坐过站了。”
路西鸣不断解释重复,声音带着啜泣。
他无法原谅自己犯错,他希望所有的事情都完美无瑕。他也无法接受陌生人落在他身上质疑的目光,就算别人不夹杂恶意,可对他而言也是种残酷的折磨。
徐知星拍了拍路西鸣的背,尽力安慰说:“做错了也没事啊,况且也不是你一个人做错的,是我们俩一起做错的。我也不该睡觉,只留你一个人看路牌,真的没事的,西鸣,你不要哭。你哭了我也要哭了。”
“我们去对面坐车就可以再坐回去了,真的,我刚才问司机叔叔了。”
“你不要怕,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路西鸣的情绪在徐知星的安慰下得到平复,他擦了擦眼泪,此刻无措的模样和刚出门镇定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里我没来过,我不认识路了。”
“没事的,有我在。”徐知星拍了拍胸口,“我去问路。”
路西鸣嗯了一声,紧紧牵着徐知星的手,两人走在陌生的街道上,道路两旁摆着小摊,时时传来吆喝声。
“糖葫芦你吃吗?”徐知星问。
路西鸣摇摇头,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徐知星反问,“你吃吗?”
徐知星又问:“有钱吗?”
路西鸣从书包里翻出两张一块钱的纸币,“有。”
“那我问问。”徐知星接过钱,“你要去吗?”
“我和你一起去,但我不想和他们说话。”
“好。”
徐知星走到小摊面前,“阿姨,糖葫芦多少钱啊?”
“两块五一根。”卖糖葫芦的女人身上绑着一件深红色的围裙,笑着从草堆上拿下一根糖葫芦,“你们要几根啊?”
徐知星将右手的零钱举高,“阿姨,我只有两块钱,能不能卖给我啊?”
女人举着糖葫芦,面上有几分难为情,“要不你去找你家大人再要五毛钱。”
“没有钱了,只有两块。”徐知星可怜巴巴地收回手。
路西鸣正在低头翻着书包,想要再找到五毛钱。
糖葫芦阿姨见面前的两个小孩长得都可爱,心下一软答应说:“好吧好吧,两块钱给你了,不要跟别人说哦。我卖给别人都是两块五的。”
路西鸣翻找的动作立刻停下,把包牢牢护在胸前,面上表情变成一分钱都拿不出的样子了。
徐知星喜出望外,连忙接过糖葫芦,“谢谢阿姨。”
“好了好了,快回去吧,马上就要下雨了。”
徐知星脸上露出笑容,将糖葫芦外面的糖纸撕开,念叨说:“阿姨人真好。”
“对不对啊,路西鸣,其实没有那么恐怖的。你不要怕。”
路西鸣摇摇头,“不想和他们说话。”
“那就不说,我们吃糖葫芦。”徐知星把第一颗糖葫芦递给路西鸣。
路西鸣伸出舌头舔了一小口。
“甜吗?”
“甜。”
徐知星也舔了舔糖葫芦,眉梢上扬,手舞足蹈地说:“真的好甜。”
两人就在路边你一口我一口分享着手上的糖葫芦,路西鸣嘴里含着半颗山楂察觉到脸上的凉意,抬头望天发现树叶不断摇晃,天空也渐渐灰暗。
“星星,要下雨了。”
“那怎么办?”徐知星连忙张望,指了指前面的一个超市说:“我们去超市里面吧,躲起来。”
“好。”
刚跨上台阶,大雨就倾泻而下,打湿了身后的空地。
徐知星庆幸地拍了拍胸口,对着路西鸣笑道:“还好没打湿。”
“对。”两人在超市里找了个长椅坐下,隔着玻璃望向外面的雨。
“西鸣,你说妈妈发现我们私奔了吗?”
路西鸣摇摇头,“我不知道。”
“妈妈知道我们私奔了会不会来找我们?”
路西鸣肯定地点点头,“会。”
夹杂着细雨的微风穿过透明的塑料门帘吹进徐知星的外套内。
徐知星把外套拉链拉到最高,抱紧路西鸣说:“我有点冷。”
“我们往里面坐一点,这里有风。”路西鸣往旁边挪了挪,徐知星抬头说:“你好点了吗?”
“嗯。”
“那就好。”
超市门口挤满了躲雨的人,徐知星出神地望着门外,“西鸣你说,所有练琴的小孩都会被妈妈和老师骂吗?”
“莫扎特会不会被骂?”
“可能会。”路西鸣犹豫说。
徐知星垂下头叹了口气。
路西鸣见状伸出手抱住徐知星说:“弹钢琴不开心的话,以后就不要弹琴了。”
徐知星抬眼说:“可是我喜欢弹琴。弹琴是我最喜欢的事情。”
“我只是不喜欢大人凶我。”
“那你不要理他们。”
徐知星目光变得暗淡,“我上次听周老师说,莫扎特四岁就会弹钢琴,六岁就开始巡回演出。”
“可是我五岁半了才开始学琴,我成为不了莫扎特,我也不想当莫扎特。”
“我根本不认识莫扎特。”
路西鸣伸手轻轻摸着徐知星的脸安慰说:“莫扎特是莫扎特,徐知星是徐知星。你不需要成为莫扎特,你只需要当徐知星就好,”
徐知星目光有几分不解,“什么意思?”
“你是你,他是他,你们不一样。”路西鸣认真地说:“全世界只有一个莫扎特,但是全世界也只有一个徐知星,你是独一无二的,你不需要成为任何人。”
徐知星嘴巴微张露出灿烂的笑容,“那全世界也只有一个路西鸣。”
“是的。”
听到路西鸣的安慰,徐知星露出轻松的笑意:“路西鸣你真好,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徐知星倒在路西鸣身上,虽然他没太懂路西鸣的意思,但是他知道对于路西鸣来说他是很珍贵的。
就算不成为莫扎特,不会弹钢琴,他也是独一无二的徐知星。
路西鸣靠着徐知星,两人依偎在一起,重复说:“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好。”
门外的雨连成线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挡开了徐知星和路西鸣的视线,他们坐在长椅上,将包里的薯片奶糖拿出来慢悠悠地边吃边聊天。
雨后的空气带来阵阵凉爽的惬意,徐知星舒服地眯着眼,当雨声渐停,天空再次恢复晴朗,他们俩小书包内的零食也被吃完了。
徐知星把书包背在身后,跳下椅子,激动地伸出手指向远处的天空。
“西鸣你快看,有彩虹!”
西边的天空白云处隐约有一道彩虹,徐知星张大了嘴,手指认真地数着彩虹的颜色。
路西鸣是第一次看见彩虹,眨了眨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一幕。
干净的天空上显出一道彩色的圆弧,颜色并不像书上画的那么明显,但却足以让人看清,最外面是一道红光。在太阳的照射下发出柔和的光芒。
“好美。”路西鸣惊叹说。
“对啊,彩虹好好看。”徐知星眼中流出无法抑制的欢喜。
两人驻足片刻,直到把彩虹的模样牢牢刻在脑海里。
“我们走吧。”徐知星依依不舍地离开超市,还时不时抬头望望彩虹。
他们还得私奔呢。
路西鸣牵着徐知星的手,恍惚之间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星星,我好像听到姥姥声音了。”
“哪里?哪里?”
徐知星连忙四处张望。
“我都说让你出门带伞你不带,这下耽误事吧。”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站在超市门口,对着面前的老头唠唠叨叨道,“等会都赶不上领鸡蛋了,瞎耽误功夫。”
老头低头推着三轮,小声嘀咕说:“这不雨停了吗。”
正当老太太准备说些什么时,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姥姥!”徐知星像只飞奔的小鸟,一下飞到姥姥怀里。
姥姥还没看清面前的小孩是谁,就被徐知星扑了个满怀。
“姥姥,姥爷。”路西鸣紧随其后,站在两位老人面前乖巧地喊了声。
姥爷停下手中的三轮,一把抱起路西鸣,喜出望外地说:“你俩怎么在这?”
姥姥满是皱纹的脸上也像花一样盛开,亲昵地抱着徐知星,“小星星,小西鸣,你们怎么在这里啊?你爸妈呢?”
徐知星抱着姥姥的脖子说:“我和路西鸣私奔出来的,我爸妈不知道。”
路西鸣也跟着点点头,“叔叔阿姨不知道。”
老两口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彼此对望一眼,还是姥姥反应快,弹了弹徐知星一个脑瓜崩,“你俩这不叫私奔,你俩这叫离家出走。”
徐知星摸着脑袋说:“都一样都一样,姥姥,我想要来找你,但是我们坐公交坐过了。”
徐知星连手带嘴地将发生的一切比划给姥姥和姥爷听,尤其强调说:“妈妈打我,好疼,我身上都是伤。路西鸣都看见了。”
说着还要把衣服撩起来给姥姥姥爷看。
这一下把老两口心疼坏了,姥姥的嘴都没停下来,“等我回去就给你爸妈打电话,怎么能打孩子呢,你俩跑出去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当父母的。”
一边说姥姥一边止不住心疼,“都饿瘦了,心疼死姥姥了。”
说话间又带着路西鸣和徐知星回到了超市零食区,“想吃什么,姥姥给你们买,妈妈打你,看我等会回去不找她算账。还有你爸也是,也不知道拦着点。当初我都嫌你爸脾气太软了,现在倒好,儿子挨打都不知道吭一声。”
路西鸣和徐知星此刻的注意力已经被面前五花八门的零食夺走了,最后祖孙四人带着满满三轮车的零食和玩具打道回府。
“看姥姥怎么收拾你爸妈。”
林芳这边训完徐知星心里就后悔了,她就是暴脾气,情绪上头了就控制不住。现在心里止不住地惦记着他俩单独在家,又担心徐知星的哮喘犯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回家看看。
只是回到家后,哪还有他俩的人影,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林芳一下慌了,连忙给徐明军打电话。
“老徐,星星和西鸣是不是被你接走了?”
“没有啊,我一直在工地呢。”徐明军不明所以,“他俩人呢?”
“我不知道啊。”林芳顿时六神无主,一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别担心,我马上回来啊。”
两夫妻在家附近开始遍地寻找,徐明军强撑着安慰说:“老婆没事的,他俩肯定在一起,西鸣认得路,肯定能找回来的。”
林芳抹了抹眼泪,自责为什么不听徐知星的解释,就动手打他。心下一阵难过。
就在他们一直找不到人时,姥爷蹬着三轮喊道:“小芳啊,你俩在这干啥呢?”
林芳循着声音望去,一下就看到了在三轮车后面吃薯片的徐知星和路西鸣。
“爸,你们把孩子带走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林芳一颗心大起大落,不禁埋怨道。
“还说,我跟你们说什么说。”姥姥脾气一下就上来了,“你冤枉星星,还打他,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
母女俩脾气一个赛一个爆,徐明军连忙在中间打圆场,“爸妈,我们先上去说。”
徐知星也不和林芳说话,拿着零食就和路西鸣回了房间。
客厅里时不时传来姥姥大嗓门的声音,姥姥一说话,除了林芳,剩下两个男人根本不敢吭声。
“要不是我在超市门口遇到两孩子了,我看你们咋办。”姥姥指着林芳训斥道。
“妈,你不知道星星有多不听话,”
“你小时候就听话了?再说了,不是你冤枉星星吗,人家孩子好心给你抱条小狗想要你开心点,你非听人家三言两语,就说星星偷东西,我看最不听话的是你。”
姥姥以一敌三,在场的所有大人都无一幸免。林芳此时也才知道真相,一时哑舌,不再还嘴。
“我去做饭。”
卧室内,徐知星躺在床上吃饱喝足,昏昏欲睡。
路西鸣坐在旁边,手上握着姥姥的诺基亚,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爸爸。”
“喂。”路建峰坐在办公室内,奇怪地看了眼这个手机号。
“路西鸣?”
“嗯。”
“你有什么事?你用谁手机给我打的电话啊,你妈呢?”
路西鸣逐一回答说:“妈妈不知道在哪,这是徐知星姥姥的手机,我想要个钢琴。”
路建峰懵了下,“啥?你想要啥?”
“我想要个钢琴。”路西鸣又重复了一遍。
“钢琴?你要干啥?”
“弹钢琴。”
路建峰揉了揉眉心,奇怪地说:“你妈让你给我打电话的?”
“不是。”路西鸣淡淡地说:“你没钱就算了,我去找我妈。”
“我没钱,你干什么玩笑?”路建峰冷笑下,“你妈能有我有钱?你每个月生活费都是我付的。”
路西鸣哦了一声。
“操。”还没等路建峰说什么,路西鸣已经把电话挂了。
路建峰不可思议地又回拨了电话,正在通话中。
等了三分钟后,电话才有人接听。
路建峰没好气地说:“你妈给你买了?”
“不告诉你。”
路建峰这辈子输给谁他都无所谓,就独独输个梁卓不行。输给自己前妻对他而言是最大的羞辱。
“你妈给你买啥样的?”
路西鸣没说话。
“算了,你别管了,我跟你妈说,到时候有人去找你徐叔叔去看钢琴。”
“嗯,谢谢。”
路建峰又看了看手机,确实是路西鸣的声音,不瞒他说,这还是路西鸣长这么大第一次跟他说谢谢。
路西鸣没理会路建峰的诧异,挂掉电话躺在徐知星喃喃自语道:“星星,我们要有自己的钢琴了。”
姥姥和姥爷惦记着家里的猪鸭鸡鹅,吃完饭就匆匆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嘱咐林芳和徐明军,好好照顾孩子,要是再有这样的事,他们就把两孩子接到村里去。
林芳碍于面子,纵使知道自己做错了,但也拉不下脸和徐知星道歉,只是第二天多给徐知星做了几道好吃的。
徐知星早就被路西鸣哄好了,一见到有爱吃的菜,也就没有揪着林芳打他的事情耿耿于怀,林芳心底一块石头总算落下了。
徐明军站在厨房看向客厅的两个小孩说:“你这脾气是要改改了,小时候打星星他还不记仇,等长大了孩子记事了,你再打他,他就怨你了。”
林芳不以为意,“我又不是天天打他,我上次不也是气急了吗,再说了,还不是怪你。现在家里到处都要用钱,星星的钢琴都还没买,孩子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事情。人家老师都说他有天赋。”
提到钢琴,徐明军揉面的手顿了顿,“今天路建峰给我打电话了,他说给家里买了架钢琴,过几天就送来。”
“路建峰?”
“他怎么知道?”
徐明军看向在客厅和徐知星抱在一起玩积木的路西鸣说:“应该是西鸣说的。”
林芳叹气,“这事闹的。”
“算了,路建峰说就当给孩子的抚养费,等过段时间我项目批下来了,我把这钱再还给路建峰。”徐明军一想这里,心中也觉得苦闷,孩子想学钢琴都买不起,心中默默下定决定,一定要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
不到两天,一架黑色漆面的三角钢琴就入住徐家。
徐家的房子三室一厅,一间主卧夫妻俩住,一间儿童房,徐知星和路西鸣。本来还剩一间客房的,如今被改成了徐知星的琴房。
“那以后西鸣大了住哪?”林芳看着房间里闪亮的钢琴担忧地问。
徐明军大大咧咧道:“两小孩一起住呗,过段时间我给他俩换个大床,反正都是男孩子也无所谓。”
自从有了钢琴后,整个家里最高兴的就是徐知星。
钢琴到家的一天,徐知星隔一会就要拉上路西鸣跑到琴房,小心翼翼地触碰着琴键,不敢相信地问:“西鸣,我们真的有钢琴了?”
“是真的。”路西鸣按响一个琴键,仿佛一个清脆的铃铛,敲碎了徐知星的怔神。
两个人并排坐在琴凳上,徐知星侧头问:“你想听什么,我弹给你听。”
“《小星星变奏曲》。”
徐知星手指放在琴键上,轻轻按下,恰似一只翻飞的蝴蝶在黑白世界跳跃起舞。
琴键不断发出悦耳的声音,徐知星按响最后一个音键,音乐的蝴蝶也随之渐渐消失,一曲结束,台下随之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穿着黑色礼服的徐知星从琴凳上站起,单手放在胸前朝台下鞠躬致谢。
去年徐知星十二岁,拿了全国少儿钢琴比赛第一名。如今恰逢南江市文艺汇演,徐知星作为压轴表演,弹奏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正式退场后,徐知星迫不及待地跑到后台,早就没有在台上稳重成熟,天才少年的模样。
路西鸣连忙上前,将手中拧开的苏打水递给他,“累不累?”
“不累,就是热。这个会场暖气太足了,我身上都是汗。”
路西鸣安慰说:“别脱,等会就好了,不然容易着凉。”如今他比徐知星还要高一点,两人并排站在一起,他倒更像是大一点的那个。
说话间,徐知星将外套和马甲脱下丢给林芳,只留下了身上的白衬衫,他脸上的婴儿肥已经褪去,皮肤白皙,五官渐渐长开,眼睛又大又亮,说话时眉梢微扬,带着生机勃勃的活力。媒体曾经夸他是当代最有潜力的钢琴演奏家。
“你别一下脱太多了,等会出去又冷,一会热一会冷,你哮喘又要犯。”林芳叠好手中的衣服,“等会就回去,你爸开车来接我们。”
这几年徐明军事业也大有长进,在一家建材公司当二把手,而林芳的小卖部也升级为一家小超市。两人各自都忙得很,也就今天刚好遇上徐知星钢琴表演,才有空聚在一起。
徐知星坐在汽车后排,突然想到什么,身体前倾趴在前排驾驶位靠背上问,“今年寒假我们去港城玩好不好?”
“我想去港城玩。”
林芳斜了他一眼,“你看我像不像港城?”
“妈,你怎么这样,我想去港城玩,你之前答应我的,寒假带我和路西鸣出去玩的。”
尽管徐知星年龄长大了,也还是一样的爱撒娇,软磨硬泡地要林芳带他去港城玩。
徐明军打圆场说:“看有没有时间吧,我公司正忙,你妈超市也走不开人。”
“哼。”徐知星不高兴地歪在路西鸣身上,路西鸣揉了揉他头发,轻轻拍拍安慰他。
徐知星突然想起什么,抬头说:“西鸣,我们俩自己去玩。”
“刚好你爸在鹏城,离港城近。”
听到路西鸣他爸,林芳和徐明军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林芳主动开口说:“前段时间,路西鸣他爸打电话过来。”
“干嘛?要带我们去港城玩吗?”徐知星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满脑子都是出去玩。
林芳看向徐知星说:“路西鸣他爸要把他接到鹏城读书。”
第23章 种子
车内一时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刚才还闹腾的徐知星顿时哑口无言。
徐明军问:“老路说什么时候啊?”
“看老路的时间吧,他什么时候有空过来接西鸣跟我们说。”
徐知星瞳孔微颤,反应半响后才试探地问:“那路西鸣以后就不回来了吗?”
路西鸣同样看向林芳,紧张地关注这个问题。
“以后西鸣就在鹏城读书了啊, 那多好, 沿海地区经济发达,对西鸣也是好事。”
话虽如此, 林芳心里也是酸酸涩涩的, 从小养到大的孩子, 终归不是亲生的,人家爹妈一个电话过来, 孩子就得跟人家走。
路西鸣下巴收紧,手掌无意识的摩挲着大腿的裤料, 沉默没有说话。
徐知星反应最大,不乐意地说:“那我以后是不是都见不到路西鸣了?”
“西鸣以后寒暑假还不是可以回来的。”徐明军安慰道。
路西鸣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 顿觉无言。
“路西鸣, 你能不能跟你爸说不要去鹏城啊?”徐知星晃了晃路西鸣的胳膊, “我不想你去。”
林芳啧了一声徐知星,“西鸣去鹏城读书是好事,你这孩子。人家亲父子的事。”
路西鸣一只手搭在额头上, 转头看向徐知星, 睫毛轻颤, 强压着情绪说:“我晚上给我爸打个电话问下。”
“你别晚上了啊,你等会回家了就去。”徐知星着急地拉着路西鸣, 现在就想给路建峰打电话, 被林芳瞪了一眼。
“你别闹,现在正是饭点, 我们等会回家先吃饭,西鸣他爸现在不一定有空。”
徐知星现在哪有胃口,车一停稳,就赌气地回到房间:“我不吃了。”
“你不吃今天就饿着!”
“越长大脾气越大。”
徐知星趴在床上,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烦闷。明明刚才还在商量和路西鸣今年寒假去旅游,结果现在人就要走,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徐知星吸了吸鼻子,把脸埋在枕头里。
路西鸣走过来拍了拍徐知星肩膀,轻声提醒说:“星星,别这样睡,容易呼吸困难。”
徐知星翻过身,眼圈红通通的,脸颊染上红晕,声音哽咽道:“西鸣,我不想你走。”
“我也不想走。”路西鸣坐在床沿,手指勾着徐知星的头发,他有些自来卷,但不明显,头发经常翘起个小尾巴。
“那你不走好不好?”徐知星可怜巴巴地看着路西鸣。
“我不想你离开我。”
路西鸣勾着徐知星头发的手指改为摸着他柔软的发丝,保证说:“你不想我走,我就不会走的。”
“那你爸那边怎么办啊?”
“我等会会给他打电话说的,我不会去鹏城读书。”
徐知星擦了擦眼泪,坐起身子问:“你爸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路西鸣眼睫低垂,“不同意我也会有办法的,别担心。”
见徐知星眼中还露出担忧,路西鸣擦去他脸颊上未干的泪珠说:“别担心,去吃饭。”
“我不会走的。”
见路西鸣再三保证,徐知星才勉强放心,吃了饭后就开始催促路西鸣给他爸打电话。
电话另一头的路建峰听到路西鸣不想来鹏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你凭什么不过来?”
徐知星凑在听筒前,紧张地看向路西鸣
路西鸣示意他没事,握着听筒问:“我为什么要过来呢?”
“老子让你过来就过来,别那么多废话。”
“我不会去的。”
还不等路建峰说话,路西鸣就挂掉电话。
“怎么办?你爸让你去鹏城。”
徐知星想不明白,“为什么非要你去鹏城呢?”
前几年路建峰结婚了,但是一直没有再能有孩子。
路西鸣去年暑假见过他那位后妈,零星知道一些情况,夫妻俩想要孩子,但是一直生不出来。
如今突然喊路西鸣过去,八成没什么好事。
路西鸣站在座机电话前,低头思忖着到底是因为什么,沉默没有说话。
徐知星着急地出主意说:“上次你打网球的时候有个教练找你,你要不要跟你爸说,你要留在南江打网球。”
路西鸣摇摇头,“没用。”
“那怎么办?你爸要是直接把你学籍调走就来不及了。”徐知星紧抿着嘴,双手抓住路西鸣的胳膊,“西鸣,我真的不想你走。”
从五岁开始到马上要十四岁了,徐知星已经习惯家里有路西鸣了,他真的不能接受路西鸣去鹏城读书,不在自己身边。
眼看徐知星情绪起伏过大,路西鸣连忙道:“星星,你别担心,我不会去的。我真的有办法,你深呼吸,不要着急,不然哮喘会犯。”
徐知星紧紧攥着路西鸣的手,听着他的话深呼吸几下后,渐渐平复情绪。
“你回卧室歇会,难受就吸氧,别着急。”
“我打下电话。”
“给谁啊?”
“我妈。”
“有用吗?”
“有办法的,你先进房间吸氧,免得哮喘犯了。”
徐知星听着路西鸣的话,乖乖地回到卧室。
路西鸣握着听筒,等到对面传来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
“有什么事?”梁卓问。
路西鸣并没有直接说他爸想让他去鹏城读书的事情,只是提到了很多年前的一件小事,“十年前的五月六号晚上,你为了美容院的事去外地出差。家里只剩下我和我爸。”
十年前的事,梁卓哪记得清。她又不像路西鸣,每一件事不管过了多久都清清楚楚记得。
“你说这干嘛?”
路西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缓缓道:“那天晚上下雨打雷我很害怕,一直没有睡着。所以我从门缝里看见了王倩来家里,和我爸睡在了主卧。”
王倩就是路建峰现在的老婆。
梁卓握着手机的气息不稳,当年离婚时两人闹得不可开交,但是她至少以为对方对感情是忠诚的,路建峰和王倩在一起是婚后的事情,
没想到在离婚前一年半,两个人就搞在一起了,还睡在自己的床上。
尽管已经离婚多年,可是只要想到路建峰曾经对自己的隐瞒和出轨,她就觉得恶心。
尽管如此,梁卓还是冷静道:“你说的真的假的?”
“我没有对你撒谎过,如果我不想和你说话,我只会沉默。”
这个倒是事实,“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路西鸣手指敲着桌面,睫毛低垂,“你也没有问过我,而且当时的我太小了,也不理解这就是出轨。”
“那你是过了十年,突然意识到你爸出轨了?”梁卓尖锐的声音传进路西鸣的耳朵里。
“前两年意识到的,但是一直没机会跟你说。”
“那你现在说这个干嘛?”
“我爸想让我去鹏城读书,这是他和王倩一起的商量的主意,因为他们这些年一直没有孩子,暑假的时候他们回来了一次,要了我的八字,当时还有个神婆在。我猜他们想把我当押子。民间传说,夫妻命中无子,但是作为押子的孩子命中有弟妹,所以会给夫妻带来孩子。神婆说他们命中无子女,但是我的八字有弟弟妹妹,所以他们希望我去鹏城和他们生活在一起,能给他们带来孩子。”
“我不想去鹏城,我想你帮我。”
路西鸣准确无误地猜出了路建峰的目的,既然路建峰非要执意带他去鹏城,那他只好来告诉梁卓一些事实了。
梁卓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路西鸣的所有话,她沉默几秒问:“为什么要帮你?”
她以为路西鸣会说,我是你儿子诸如此类的话。
但是路西鸣没有,他只是说:“因为你不想让路建峰和王倩过得那么顺利。”
王倩当年是梁卓店里的员工,才十八岁,高中毕业没什么本事,是梁卓把她招进美容院的,当妹妹一样对待。
梁卓讨厌所有背叛她的人。
路西鸣确实没说错,梁卓接受了这个要求。
“知道了。”
听到这三个字,路西鸣就清楚,他不用去鹏城了。
梁卓一定会想办法让路建峰和王倩不好过的。
听到这个消息后,徐知星高兴地一下从床上跳起,路西鸣扶着他的腰,嘴角带着笑,“慢点,别摔着了。”
徐知星跳到路西鸣身上,搂住他的脖子不敢相信地问:“真的啊?”
“你真的不用去鹏城了,你还能留在南江,和我在一起吗?”
徐知星的心情宛如过山车,一会上一会下,此刻手指揪着路西鸣的衣领不停地问:“你怎么做到的?”
“你跟你妈说啥了?”
路西鸣抱着徐知星把他放在凳子上,免得他乱跳摔着了。
“我就和我妈说我不想去鹏城,让她帮帮我,她同意了。”
徐知星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前一个小时他还在床上伤心自己要和路西鸣分开了,一小时后路西鸣就告诉他,会继续留在他身边,不会走。
徐知星不禁欢呼:“西鸣,你好厉害!”
晚上餐桌上,徐知星双手撑着下巴,笑着看着面前的蛋糕。
林芳用筷子头敲了下他的脑袋,“就知道傻笑。”
徐知星晃着腿,扬起下巴道:“我高兴。”
“哎,也不知道谁中午还说,不吃就不吃。”徐明军打趣地切开蛋糕,“下午就屁颠屁颠去买蛋糕了。”
“哼。”徐知星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今天当然要庆祝下了啊。”
“庆祝西鸣不用去鹏城。”
林芳摆好碗筷,抬头笑道:“难不成以后上大学你还让西鸣和你一起吗?”
徐知星扭头看向路西鸣,“我们以后读大学也要在一起。”
“好。”路西鸣接过一块带着樱桃的蛋糕递给徐知星。
徐知星这才心满意足地舔着叉子上的奶油。
“我等会吃完饭和你爸去超市,你们两谁最后吃饭,谁洗碗。”
“哦。”徐知星藏在桌下的腿踢了踢路西鸣。
还没等路西鸣说话,林芳就察觉到了徐知星的小心思,“不许让西鸣帮你洗。这么大的人了,家务还不会做,天天就欺负西鸣。”
“我才没有欺负他。”
徐知星吃饭慢,家里的规矩是谁最后吃完,谁洗碗。
按理说每次都该是徐知星洗碗,但是他不想洗,所以路西鸣最后几口会吃的格外慢,等人吃完后,路西鸣才把碗里最后一口咽下。
今天也是这样。
徐知星一边吃饭一边和路西鸣说话,林芳和徐明军都出去好久了,他碗里还有小半碗。
“快吃,饭要凉了。”路西鸣催了一下,“吃凉的,你胃不舒服。”
徐知星这才慢吞吞地把碗里的饭咽下,等他放下筷子后,路西鸣才拿起筷子夹一块土豆。
“是你最后吃完的!”
这种耍赖皮的招式,徐知星从小玩到大,路西鸣也乐此不疲,“嗯,我去洗碗,你去弹琴吧。”
路西鸣站起收拾好碗筷,徐知星在身后帮忙拿着碗,“我想歇会再弹琴,我刚吃饱就坐着不舒服。”
路西鸣从墙上取起围裙,徐知星自告奋勇道:“我帮你系个蝴蝶结。”
这就是徐知星唯二不多的家务,给路西鸣系围裙,看他做家务。
“你说你妈会怎么帮你不去鹏城读书啊?”
路西鸣思考了下,回答说:“我的抚养权在我妈那里。我爸想调走学籍,我妈不同意他没办法的。”
“那就好。”
“不过我爸会停掉我的生活费。”
“他会企图用这种方式让我知道,谁才是爹。”
徐知星毫不在意地搂着路西鸣的肩膀说:“没事,我还有生活费呢,我俩一起用。”
路西鸣暂时还不担心这个问题,除了他妈每年固定给林芳一笔钱外,他从他爸妈那能得到双份的生活费,他爸给不给,他也不是很在乎。
“我们寒假去港城玩好不好?”徐知星想出去旅游。
“港城太远了,叔叔和阿姨都没空,我们俩单独出去,他们又不放心,等再过几年我们俩去。”
“好吧。”
路西鸣三言两语就哄好了徐知星。
“那我们寒假干嘛呀?”
“弹琴呀,你年后还想去参加小柴赛呢。好好准备。”
徐知星轻叹一声,额头抵着路西鸣的脊背,“弹弹弹,弹个不停。”
“每天都是弹琴。”
路西鸣回头看了眼徐知星,头顶上的发旋似乎都带着几分郁闷,他还没经历变声期,声音清脆,说话的尾音都带着小勾子,总喜欢撒娇。
“弹烦了可以去和我打网球。”路西鸣拧开水龙头,将碗碟上的洗洁精冲掉。
“我不想打网球,好累。”
起初路西鸣也陪徐知星练了两年琴,但是他不太感兴趣,后来徐知星练琴,他就在楼下打网球。
等徐知星练琴结束了,两人再一起回家。
“你还没动呢就嫌累。”
“打网球就是很累啊,我动两下就累。”徐知星头抵在路西鸣后背处,手指扣着围裙上刚刚系好的蝴蝶结,拆开又系好,系好又拆开,重复好几遍。
“你不运动身体就太弱了。”
路西鸣觉得身后有些痒,擦干一只手伸到背后,微凉的手掌毫不费劲地捉住作乱的人。
“再闹你洗碗。”
徐知星闻言顿时不动了,乖巧地站在旁边,“等你洗完碗后,我们出去散步好不好?我吃撑了。”
“好,听说南区新开了一条夜市街摆摊,我们等会去逛逛。”
那是政府为了拉动消费,在过年临时开辟的一条夜市街,道路两旁都是一些小铺子,卖小吃零食手工品等等。
夜幕降临,道路两侧的路灯亮起,夜市街上挤满了游客和闲逛的人群。
“想吃章鱼小丸子。”徐知星刚才还说撑,现在看到章鱼小丸子又惦记想吃。
路西鸣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你吃多了晚上又难受。”
“我们买小份。”
路西鸣只好走过去,要了一小份章鱼小丸子。
两人正在摊前等着店主做小丸子,旁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路西鸣,徐知星!”
“魏乐光,你怎么在这?”
魏乐光指着远处的一个小摊说:“我爸妈在那支了个小摊卖手工缝制的娃娃,我在这帮忙。”
路西鸣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一个一两平米的小摊席地而坐,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各式各样可爱的娃娃。
“都是手工做的?”路西鸣嘴角勾起问。
“当然了啊。”魏乐光眼珠子转了转,压低声音,只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对外是手工,实际上偷偷告诉你们是机器缝制的。”
“咦。”徐知星嫌弃说:“那你们这不是骗人吗?”
魏乐光无所谓道:“这条街都是这样,个个都说手工,实际上全是从厂里批发进货。”
“不是手工就不是手工呗。”
魏乐光表情高深莫测:“这你就不懂了吧,手工的更贵啊。”
“可你们不是手工啊,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证据拿出来啊,谁看见从厂里进货的?”
徐知星撇撇嘴,不太喜欢这种做生意的方式。
路西鸣没什么反应,只是接过章鱼小丸子,拉开了和魏乐光的距离。
“对了,你们出来逛街啊?”
“出来消食。”说话时,徐知星用牙签戳了个章鱼小丸子。
魏乐光没忍住笑,“你消食还吃东西,你这是消食还是进食啊。”
“我就吃一颗。”
“你要吃吗?”
魏乐光摇摇头,“我吃饱了。”
“那剩下的西鸣吃。”
从小到大就这样,徐知星见什么都想吃两口,吃不完的就给路西鸣。家里有什么不爱吃,但林芳又要他吃的,他也给路西鸣。
路西鸣就是他的“嘴替。”
“行,你们俩先逛,我回家拿剩下的娃娃。”
路西鸣嗯了一声,见魏乐光消失在视线外后,手指擦去徐知星嘴角的沙拉酱,叮嘱说:“平时少和魏乐光玩。”
“为什么?”
“你跟他一起玩会吃亏的。”
魏乐光心眼多,徐知星人又太实诚了,很容易被坑。
徐知星斜了路西鸣一眼,“确定是因为我会吃亏?”
“是不是你又不想让我和别人玩了?”
“陈涵可以,魏乐光最好不要。”
诚然如果可以选择,路西鸣希望徐知星只和自己玩,但是理智告诉他最好还是给徐知星留点交友空间。
徐知星没当回事,路西鸣就是这性子,觉得这人也不好,那人也不好。
走出夜市街后,聚集的行人四散开来,往日拥挤的马路上,空旷又安静。徐知星看见银行门口放着两盆砂糖橘,好奇地摘了一个,酸得他面目扭曲,路西鸣走上去轻笑地说:“这都是观赏用的,不能吃。”
徐知星锤了路西鸣胸口一下,“那你不告诉我。”
“你走太快我都跟不上你了。”
“瞎说,从小到大你走路都比我快。”
路西鸣揉了揉胸口说:“你力气变大了。”
“那是。”徐知星一把搂住路西鸣胳膊,把剩下的橘子塞进他嘴里,“你也要吃,”
这一下酸得路西鸣牙都痛,但还是全部咽下去后,张嘴给徐知星看,“这下平衡了?”
“勉强。”
徐知星不好好走路,非要踩着店铺面前的瓷砖滑着走,路西鸣跟在后面提醒,“昨天刚下雨,你小……”
心还没说完,徐知星就原地摔了个一跤,一屁股坐在瓷砖上,紧抿着嘴,眼角下垂,白皙的脸颊上不知道是疼的还是羞的,染上一层红晕,看着很受委屈的样子。
还没等路西鸣开口,徐知星就先发制人地控诉道:“你干嘛不早点提醒我?”
路西鸣伸手把人从地上拉起来,拍了拍外套上的灰,诚恳道:“是我说慢了,应该早点提醒你的。”
徐知星不高兴地甩开路西鸣的手,这么大了还原地摔,太丢人了。
路西鸣关心问:“没摔伤吧?”
“你说呢?”徐知星吸了吸鼻子,声音都带着哭腔。
路西鸣知道这下是真把徐知星摔疼了,“前面有个社区医院,我带你去看看。”
“人家过年不关门吗?”徐知星把摔跤的气洒在路西鸣身上,这得亏林芳夫妇不在,不然又要说他了。
“我们去看看,说不定没关呢。”
“我腿疼,走不了。”徐知星扭过头,眼泪马上就要掉下来了。
“那我背你去。”路西鸣半蹲下身子说。
“嗯?行不行?”
徐知星没吭声,路西鸣继续哄道:“我背你去吧,等会人家说不定就关门了。”
“关门就关门呗,疼死我算了。”
“别瞎说,好好的呢,我背你去,走吧。”
徐知星冷哼一声,搂住路西鸣的脖子,戳了戳他后背说:“都怪你。”
“怪我什么?”路西鸣背起徐知星问。
“我怪你什么,你心里没数吗?”徐知星捏着路西鸣耳朵靠近埋怨。
路西鸣沉默地反思了下,“我应该早点提醒你好好走路的,不应该带你走这条路。”
“哼,你知道就好。”徐知星还嫌不够,把右手张开,掌心贴近路西鸣眼睛,“看见没,我手都破皮了。”
路西鸣定眼一看,白皙的掌心赫然有一道红痕,泛着点点血迹,想来是刚才摔跤时在地板剐蹭的。
“疼不疼?”路西鸣吹了吹掌心的灰。
“你摔一跤试试,这都影响我弹钢琴。我跟你讲,你惹大事了知道吗?”徐知星在路西鸣外套上擦手,“还有你这个衣服面料好硬,蹭得我手都疼。”
“我兜里有纸,你用纸擦。”
“你嫌弃我?”徐知星突然扭头,紧紧盯着路西鸣,眉头微蹙,红润的嘴唇紧抿。
路西鸣睫毛抖动,静静地看着徐知星,明黄色的光线照在他生气的侧脸上,挺翘的鼻子呼出的气似乎都带着不高兴。
因为路西鸣的沉默,徐知星不满地戳了戳他的脸,“干嘛不说话了?”
“没。”路西鸣匆忙转过脸,心脏出现一阵不规律的跳动。
“你就是洁癖犯了,嫌弃我。”
“没有。”路西鸣一时分不清到底是不是洁癖犯了,只觉得被徐知星触碰过的地方都像过敏般泛红发痒。
徐知星不依不饶,“哪没有,我用你外套擦下伤口你就嫌弃我。”
“真的没有。”路西鸣思绪发乱,没什么心思去和徐知星争辩,尽量专心地看着脚下的路。
徐知星更不高兴了,觉得路西鸣就是在敷衍自己,故意伸出手把掌心的血痕擦在他的侧脸,留下一道红色的印记。
明明是冬天的夜晚,时不时有寒风吹过,路西鸣的脸却像火烧了一样,发红发烫。
这种现象一直持续到社区医院,放下徐知星后才得到片刻的缓解。
“没什么大事,就是破皮了。”医生检查完徐知星的伤口,给他擦上碘伏,看向路西鸣问:“你呢,要不要量下体温?”
“是不是发烧了?”
路西鸣连忙摇头,“没有。”
“他背我来的,估计是太累了。”在外人面前,徐知星表现得十分乖巧,主动替路西鸣解释。
路西鸣嗯了两声,又重复了一遍,“没发烧。”
医生轻笑着说:“没发烧就好,你这脸也太红了。”
路西鸣察觉医院内的空气也变得炙热,深呼吸几下也无法平静,“星星,等会叔叔阿姨过来,我去外面接他们,你在里面等我们。”
“哦好。”
路西鸣几乎是逃窜地跑出医院,迎面而来的冷风灌入他口鼻,让他得以有了片刻喘息。
林芳和徐明军听说徐知星摔了,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着急地问:“星星没事吧?”
“没事,就走路没注意摔了一跤,医生已经包扎了。”
“那就好。”林芳拍了拍胸口,抬眼看向路西鸣,奇怪地问:“西鸣,你脸怎么了?”
路西鸣恍惚了下,“什么?”
徐明军指了指路西鸣脸上的血痕,“你脸怎么在流血?”
“哦,不是我的,是星星擦在我脸上的。”
林芳皱眉说:“星星这孩子就是惯得,怎么能把血擦在你脸上呢。”
“没事芳姨,我等会洗下就好了。”
“行,让你叔叔带你去洗脸,阿姨去看看星星。”
直到站在镜子前,路西鸣才清楚地看清那一道血痕,血迹并不深,只是浅浅的一条红线,横停在他左脸。
路西鸣盯着镜中的倒影许久,缓缓抬手,手指抚过那道痕迹,在指腹碰到血迹的一瞬间,路西鸣脑海像触电般,不断回放徐知星掌心贴在自己脸上的触觉。
他察觉自己的记忆已然变成了一个卡顿的播放器,只能不断重复播放那两三秒的记忆,耳旁不断回响徐知星的声音,他凑近自己的耳朵,小声又娇气地抱怨。
“都怪你。”
路西鸣垂下头,棕褐色的眼睛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在万物沉寂的季节,他心底的种子却悄然生根发芽。
第24章 赛前
徐知星手伤破皮在日历撕掉两页后就完全看不出了, 林芳笑他当时要晚点再去医院,伤口就愈合了。
“明天你就别去看我比赛了,早点去赵老师家练琴。”路西鸣躺在床上见徐知星推门进来说。
“我要去。”徐知星固执得不行,“明天你决赛, 我要去。”
“我担心耽误你下午去找赵老师。”
徐知星掀开被子躺下说:“那你早点结束比赛就不耽误了。”
如今临近暑假, 小柴赛要交入围视频了,赵老师催得紧。
路西鸣关掉小夜灯说:“那我早点结束比赛。”
这是市里组织的一场青少年网球比赛, 路西鸣这些年闲暇时间除了陪徐知星练琴, 就是打网球。
他没有专业团队, 完全是业务爱好,但他记忆好, 悟性快,体力强, 市级这些小打小闹的比赛他还从来没有输过。
荧光黄的网球抛向空中,路西鸣挥拍用力地打向对面, 形成一道弧线。
网球在落地的瞬间, 整场比赛也拉下了帷幕。
路西鸣以2:0的成绩击败对手, 三盘两胜迅速结束比赛,拿下整场比赛的第一,朝看台席上的徐知星挥了挥手。
徐知星站在看台席上, 双臂张开朝路西鸣示意, 眼睛都亮闪闪的, 脸颊上染着兴奋的红晕。
“西鸣,你好厉害, 你是市第一!”
“你下次是不是就是省第一了, 不过南江本来就是省会城市,我觉得你现在和省第一也没什么区别。”
路西鸣捏了捏徐知星鼻子, 轻笑着说:“哪有那么容易。”
就在他俩说话时,一个带着网球帽,身着运动服的男人找到了路西鸣,问他有没有兴趣留个联系方式,他是南江市网球协会的会长。
路西鸣毫不犹豫地拒绝:“不。”
“为什么?我们这边可以为你训练提供更专业的指导和场地,以及……”
“没兴趣。”
路西鸣没再说话,拉着徐知星的胳膊走远了。
徐知星回头望了眼男人,总觉得有些眼熟,“他是不是之前也来找过你啊?”
“对。”路西鸣走出网球场,拦了辆出租车,打开车门,让徐知星先进去。
“你为什么不同意啊?”徐知星觉得如果有专业团队培养他,路西鸣肯定能更厉害。
路西鸣把网球包放在旁边,解释说:“他不是真的想培养我打网球,他是想给他儿子找陪练。”
“什么?”徐知星脸上露出几分困惑。
“刚才的那个男人叫萧国梁,是我们省网球协会的会长,他的儿子叫萧智轩。”
听到这个名字,徐知星反应了下,恍然大悟说:“就是这次比赛的第二对吗?”
“对,他一直想培养他儿子成为国内最好的男子网球选手,所以给萧智轩配了最好的团队以及想要物色一个最合适的陪练。”
路西鸣不止在网球上有天赋,最关键的是他超强的记忆力,敏锐的洞察力,任何比赛,任何选手,只要他看过一场,他就能复刻对方的打法,清楚对方的弱点。
萧国梁第一次看到路西鸣时,眼睛都亮了,赛后迫不及待地找到人,但却被毫不犹豫地拒绝。
路西鸣和萧智轩年龄相当,能完美复刻同年龄段选手的所有招式,更重要的是他对走职业道路没有兴趣,以后也不会成为萧智轩的威胁,这简直是最适合的陪练。
因此萧国梁私下里三番两次找过路西鸣,开出的条件也很优渥,可偏偏路西鸣这人软硬不吃,萧国梁只能无功而返。
徐知星皱眉,“所以他每次找你是为了给他儿子当陪练?”
“嗯。”
“咦。”
“我还以为他是真的想培养你。”
路西鸣笑笑:“哪有这么好的事,天上不会掉馅饼。”
“可是你为什么不想当职业的网球选手啊?”
路西鸣视线看向远处的红绿灯,淡淡地说:“没什么兴趣。”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徐知星像没长骨头一样靠在路西鸣身上,手指玩着胸口的卫衣带子。
路西鸣闻言垂眸看向徐知星没说话。
徐知星抬眼,“看我干嘛?”
“没事。”路西鸣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对着司机说:“麻烦快点,我们快迟到了。”
徐知星一下惊起,“我们要迟到了???”
“完了完了,赵老师又要骂我俩了。”
赵培生是徐知星十岁后的钢琴老师,专业音乐教授,在国际上都有一定的声誉,比从前的老师严厉不少,是现在除了林芳外唯一能收拾得住徐知星的人,赵培生对他可谓是寄予厚望。
此刻赵老师阴着脸,看向门口垂着头不敢吭声的两人,低沉的声音发问:“还知道来啊?”
“我还以为我记错上课时间呢。”
徐知星小声辩解说:“本来西鸣比赛完我们出发刚刚合适,有个人一直缠着西鸣说话,所以才耽误了。”
赵培生从胸腔里发出一声闷哼,“理由倒是多,上次堵车,这次被人缠着了,我看你下次又要说天气不好,刮风下雨。”
“慢吞吞的性格,一点都不知道着急,今天什么日子你不清楚吗?”
路西鸣连忙回答说:“记得,要录小柴赛入围的演奏视频。”
赵培生又训了两句才勉强消气,“进来录,别耽误正事。”
小柴赛全名是柴可夫斯基青少年国际音乐比赛,参赛选手年龄必须要小于十七岁,两年一次的比赛,今年在日内瓦举行。
所有参赛选手都需要提交自己的演奏视频作为入围赛的选拔,只有通过入围赛后才有资格去日内瓦参加正式的比赛。
路西鸣在旁边打开相机,徐知星换好正式的礼服后,坐在琴凳前,目光看向赵培生。
“一共五首曲子,先弹巴赫《平均律曲》的 BWV849。”
徐知星点点头,路西鸣比了个ok的手势按下录像键。
只是刚弹奏十几秒,赵培生就关掉相机的镜头盖,走到钢琴面前,提高音量,用力地拍着琴键,生气道:“ BWV849的节奏特点是什么?”
徐知星小声回答说:“舒缓平稳。”
“那你弹那么快干嘛?”赵培生手指在琴键上飞舞,模仿着刚才徐知星的动作,“哒哒哒哒哒!”
“你听听你自己谈的!”
“这平稳吗?这缓慢吗?”
“平时见你做事慢吞吞的,该快的时候不快,该慢的时候不慢!”
徐知星不敢吭声。
“再弹!”
徐知星再次将手放在琴键上,紧张地看向路西鸣,路西鸣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将椅子拖到赵培生面前,轻声说:“老师别生气。”
“我去给您倒杯茶。”
“没一个让我省心的。”赵培生坐在凳子上抱胸看着徐知星,“弹!”
徐知星被训了一顿老实多了,优美的旋律从他的指尖流出。
赵培生的眉头也渐渐舒缓,一曲结束后,示意路西鸣打开镜头盖录制视频,声音也放缓道:“好好再弹一次。”
看着视频里的回放,赵培生点点头,“再录一遍,挑一个最好的参加比赛。”
“好。”徐知星现在要多乖巧有多乖巧,生怕赵培生的怒火又被点燃,把他和路西鸣都给烧了。
看着相机里的三份视频,赵培生问路西鸣,“你觉得哪个好?”
路西鸣站在一旁,视线盯着屏幕里的徐知星,里面的小人一举一动他都觉得可爱,“个个都好。”
赵老师无语,“问你也是白问。徐知星弹个棉花,你都说好。”
“没点艺术素养。”
路西鸣抿了抿嘴,心里默默道:徐知星弹钢琴好,弹棉花也好。
“巴赫的先到这,下面弹暴风雨奏鸣曲第三乐章。”
一共五首曲子,徐知星从下午弹到晚上,视频录了一堆,等赵老师挑个五首作为入围赛的视频。
走出赵老师家后,夜空中繁星点点,徐知星扬天长叹一口气,“老天啊,终于结束了。”
路西鸣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忍心道:“可能还没有结束,还有两周才交小柴赛的入围视频,这两周内赵老师随时都还会再找你重录的。”
徐知星闻言都要晕倒了,身形趔趄,扶着额头道:“救命,救救我!”
路西鸣一把扶住他,徐知星顺杆爬搂住路西鸣胳膊,可怜兮兮地说:“我走不动了。”
“我背你。”
“好。”徐知星一下跳到路西鸣背上,搂住他的脖子,“西鸣,你说我能入围小柴赛吗?”
“肯定没问题。”
“真的啊?”
“你就那么肯定?”
路西鸣手托着徐知星大腿,稳稳地背着他说:“你弹得那么好,肯定可以入围。”
“如果我入围了就要去日内瓦比赛呢,你到时候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好。”
徐知星把头搭在路西鸣肩膀上,满怀憧憬道:“那我们九月份要一起去日内瓦。”
在收到小柴赛入围比赛通知后,一家四口找了个餐厅喊上赵培生夫妇,小小地庆祝下。
餐桌上赵培生坐在主位,眉眼间露出点笑意:“这次只是入围的,等决赛后再好好庆祝。”
徐明军谦虚说:“星星能入围已经很幸运了。”
赵培生却不赞成,“星星入围是很正常的事情,他的演奏水平,同年龄的孩子无出其右,入围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是第一轮比赛,半决赛,决赛。”
“目光要放长远点。”
林芳给自己倒了杯酒,举杯敬赵培生一杯,“赵老师这段时间辛苦了。”
赵培生摆摆手,“我有什么好辛苦的,辛苦的是孩子,入围视频都拍了一百多个。”
“我看那天晚上某个小孩都快弹哭了。”
徐知星撇撇嘴,咽下嘴里的鸭肉说:“我才没哭。”
赵培生大笑道:“我也没说你啊。”
“在场就我和西鸣,不是说我,难道是说西鸣吗?”
路西鸣低头喝着鸡汤,嘴角勾起笑道:“可能是我吧。”
几个大人说笑一阵后,赵夫人问:“你们打算几个人陪星星去参加比赛啊?”
还没等大人回话,徐知星就抢答说:“我想让你们都陪我去。”
徐明军顺着话题说:“那赵老师,西鸣和星星,还有芳芳去吧。”
林芳皱眉,“你不去吗?星星第一次参加国际上的比赛,你不去?”
徐明军无奈道:“我去不了啊,这段时间公司正忙,我这走不开。”
“再说了,有你和赵老师在,我也放心,我不去还省张机票钱。”
“要不我也不去了,来回机票都上万了。”这些年夫妻俩挣的钱几乎都花在了徐知星弹琴和哮喘上了,一直还住在家属院那栋老房子里。
如今去日内瓦比赛,来回机票住宿,比赛开销都是不小的数目。
林芳也有些舍不得,“要不就赵老师带西鸣和星星去吧,两小孩还能出去玩一趟。”
一直到晚饭结束后回家了,林芳和徐明军还在客厅商议这个话题。
徐知星躺在床上,抱着被子,脸上带着几分愁绪。
路西鸣洗澡进来后就看见徐知星闷闷不乐的样子,“怎么了,星星?”
“我爸妈是不是还在说去日内瓦的事情?”
“嗯。”路西鸣掀开被子,坐在床头说:“芳姨和叔叔都想让对方去。”
徐知星把脸埋在被子里没说话。
路西鸣拍了拍他的背,提醒他不要这样睡。
“我觉得我花了好多钱。”徐知星虽然平常不说,但其实心里都清楚。
“每个月吃药,还要弹钢琴,都要花钱。”徐知星声音低低的,紧抿着嘴唇没说话。
路西鸣贴着徐知星躺下,在他耳畔说:“一棵树不是突然长成的,最开始也只一颗小小的种子,需要数年的浇水除虫施肥裁剪,最后才能由一颗不起眼的种子长成枝繁叶茂的大树。”
徐知星脸颊因为压在被子上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睫毛轻抖,似懂非懂地看向路西鸣。
“在你身上的花销就像是种树的前期付出,你要长大,这些花销就是无法避免的,芳姨和叔叔他们爱你,也愿意为你付出。”
路西鸣掌心贴着徐知星脸颊说:“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负担了。”
“好好弹琴,好好吃药。”
“最重要的是好好长大。”
徐知星心中的烦闷因为路西鸣的话渐渐抚平,“可是,日内瓦怎么办?”
路西鸣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信封,“之前我爸妈给的生活费,我没用多少,剩下的都在这里了,够我们四个和赵老师去日内瓦了。”
徐知星打开信封,入目全是红色的钞票,嘴唇紧抿,问:“你平时都没用吗?”
“平时也没什么要用到的地方,刚好这次去日内瓦用了。”路西鸣轻笑着说,“还好我勤俭持家。”
“你爸不是把你生活费停了吗?”
因为没有去鹏城读书,路建峰对路西鸣很不满意,停了他的生活费。
“我妈还在给。”
“可是……”
路西鸣看出了徐知星的犹豫,“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不要想太多。等你以后发达了再养我。”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徐知星把信封递给路西鸣,“你收好。”
“嗯……我觉得你十八岁就能成为全世界知名钢琴演奏家。”
“那不还有四年?来得及吗?”徐知星扯了扯被子,整个人缩在床上问。
“那你得抓紧,大钢琴家,日内瓦就是第一站。”路西鸣关掉小夜灯,小声和徐知星说话,很快两人就陷入了熟睡。
“东西都带齐了吗?”林芳在合上行李箱之前,又问了一遍。
路西鸣垂眼看着地上的行李说:“都带了。”
“行。”林芳拉上行李箱的拉链,“星星真是半天都不操心,幸亏还有你在。”
“他要比赛,有点紧张。”路西鸣拿起行李箱的拉杆,“我先把行李搬下去。”
“好,你叔叔在下面等着呢,我们打车去机场。”
说话间,徐知星在楼下喊道:“妈,西鸣,你们怎么还没下来?”
路西鸣站在走廊朝楼下应了声,“来了。”
徐明军手上也拉着个行李箱,正在和赵培生说话,“日内瓦那边比国内慢六个小时。”
“对。”赵培生关心地看向徐知星,“哮喘药都带了吗?”
“我最担心的倒不是星星弹琴,担心他到了日内瓦不适应,哮喘犯了。”
“气雾剂随身带着。”徐明军揉了揉徐知星头发,“等会上飞机了,要是不舒服马上跟我们说,知道吗?”
“好。”徐知星把兜里的哮喘气雾剂拿出来晃了晃,“带着呢。”
“嗯,收好。”
自从徐知星得了哮喘后,这些年他出门哮喘药必须随身带,一天都不能忘。
“快走吧。”徐知星难得积极,拉着路西鸣的胳膊就往家属楼门口去,就在这时,一辆警车停在大门口,从车上下来两名警察。
“什么事啊?”徐知星好奇地嘀咕,只见警察直接走向徐明军,亮出身份证明。
“我们接到了举报,有些情况想要了解,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
第25章 无价之宝
徐知星顿时慌了, 焦急地询问:“怎么了?”
徐明军也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林芳此刻面色担忧,赵培生也和警察同志解释着他们有急事。
但是说什么都没有用,徐明军还是被带走了。
林芳有些慌乱, 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徐知星在旁边听了个大概, 手指紧紧抓住拉杆箱,不安地问:“我爸真的挪用公款了吗?”
“不可能。”林芳当即否定了这个猜想, “你爸不会做这种事的。他没这个胆子, 也没这个心思。”
赵培生也觉得徐明军不会做这种事, 安慰说:“你们也别着急,现在也没定论, 只是有人举报,也不是马上就判刑了。明军去解释清楚就好了。”
话虽如此, 徐知星还是担心,眼眶泛红, 亲眼看见自己爸爸被警察带走, 刚才的满心喜悦顿时被一盆冷水浇灭。
“现在怎么办啊?”
路西鸣搂住徐知星肩膀安慰说:“只是带走调查, 叔叔没做过挪用公款的事,不会有事的。”
“真的?”徐知星现在已经六神为主,“那我爸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调查清楚就回来了, 别多想, 没事的。”
徐明军要是真挪用公款了, 不至于连去日内瓦的钱都舍不得,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
林芳强撑着对徐知星说:“星星, 西鸣, 你们和赵老师去日内瓦参加比赛,我得在家看看你爸什么情况。”
“我不想去了。”徐知星现在根本没有心思比赛, 他担心他爸。
“听话,好不容易有参赛的机会,机票酒店都定好了,得去,知道吗?”
说完,林芳带着歉意看向赵培生,“赵老师,你多费心下,老徐这个情况,我真的走不了,我得打听下到底怎么回事。”
“理解理解,我这有几个朋友我把联系给你,你回头问下。”赵培生翻着手机找联系方式,“有什么消息给我打电话。”
林芳摸着徐知星的脑袋说:“星星,西鸣,你们俩一定要赵老师话听见没有?到了国外不要随便跑,跟着赵老师,尤其是星星,哮喘药一定要随身带着。”
路西鸣镇定道;“芳姨你放心,我和赵老师会照顾好星星的。”
林芳手掌抚着路西鸣发顶,“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星星,到日内瓦一定要听话,下飞机了给我说一声。”
徐知星无措地点点头,刚刚还一家四口要去日内瓦参加比赛,转眼间就只剩下他和路西鸣了。
就连他爸的情况他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在飞机上,徐知星焦虑的情绪达到了顶点,“西鸣,我爸真的不会有事吗?”
路西鸣也不知道,只是他觉得徐明军不会做贪污公款的事情,此刻在徐知星面前,也只能安慰说:“不会有事的。”
赵培生调整好情绪说:“别想了,星星,你爸不会有事的,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调整好心态,好好比赛。”
“你着急也没有用,你爸走之前也是交代过让你好好比赛了。”
随着飞机渐渐升高,徐知星和地面的距离越来越高,他紧紧握着兜里的气雾剂,察觉到空气越来越稀薄。
“难受了?”路西鸣坐在他旁边,注意到一点不对劲。
徐知星摇摇头,把头靠在路西鸣肩膀上,“我担心我爸。”
“不会有事的,等下飞机了给阿姨打电话。”
话虽如此,徐知星却无法安心,手指攥着自己胸口。
从国内飞到日内瓦要十几个小时,下了飞机后,徐知星的脸色愈发苍白,嘴唇张开,含着气雾剂。
赵培生在日内瓦有个老同学,当即给打电话想联系下老同学,给徐知星找家医院。
“赵老师,我想先给我妈打电话。”
徐知星声音虚弱,小脸煞白,目光看向赵培生,路西鸣拿出手机翻了翻短信,他上飞机前给林芳发了条短信,告诉她,他们马上要登机了。
十个小时前,林芳回了条信息。
【好,注意安全,听赵老师的话。】
“现在国内晚上十一点多了,芳姨可能睡了。”路西鸣看了眼北京时间,提醒了下,“我给阿姨发了条短信,说我们到了,如果她没睡,看到了会给我们回电话的,如果睡了,现在把她喊起来,明天还有好多事呢。”
徐知星知道路西鸣说的有道理,赵培生也同意这一点。
“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你好点了吗?还难受吗?”赵培生眉头紧皱,担忧地看着徐知星。
徐知星用了气雾剂后,呼吸渐渐平稳,胸腔内的窒息感也逐渐消失。
“我没事。”徐知星手指紧紧抓着路西鸣。
“难受一定要说知道吗?”
徐知星低垂着头嗯了一声。
赵培生叫了辆车带着两孩子去到了酒店,比赛的地点就在日内瓦湖畔,他们住的酒店也是就近比赛场点。
本届参加柴可夫斯基青少年音乐比赛的选手来自数十个国家,比赛赛制分为三轮,第一轮初选赛,每组不超过80人,按要求演奏五首曲目,总时长不能超过二十分钟。第二轮晋级人数不超过第一轮人数的百分之五十,第三轮只留六个人总决赛。
“明天先去报到,然后抽签决定第一轮比赛顺序,流程都清楚了吗?”
“清楚了。”
“嗯,你俩一个房间,我就在旁边,有事马上来找我。”
“好。”徐知星躺在床上,思绪翻飞,始终惦记着徐明军的事情。
路西鸣整理着行李箱,把徐知星演出的礼服挂在衣架上,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徐知星问:“要不要去洗澡休息下?”
徐知星翻了个身,看着菱格的天花板,眼神放空,“我爸会不会有事?”
路西鸣挂好衣服后走到徐知星旁躺下,“叔叔现在肯定不会有事的,因为目前还在调查阶段。”
“万一我爸真的……”徐知星突然问,他眼睫低垂,苍白的手指抓着身下的被子,“我爸如果真的做了这种事,也肯定是因为我,我弹琴吃药都要花很多钱。”
“星星,叔叔不是这样的人,就算退一万步讲,叔叔真的……这个事情的责任也不在你。”
徐知星蜷缩着身子,紧闭着双眼,陷入深深的自责。
路西鸣无声地叹口气,手指拂过他的发顶,动作轻柔地顺了两下,走到床沿,替他脱掉鞋子,盖好被子,放缓声音道:“你先休息。”
九月份的日内瓦夜晚天气只有十多度,徐知星站在浴室的窗口前,迎面是带着寒气的冷风,他关掉窗户,隔着玻璃看着远处的日内瓦湖畔。
在还没有出国前,他在网上看了许多攻略,日内瓦湖畔有一个数米高的喷泉,泉水飘洒在空中,形成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洋洋洒洒,在夕阳的照耀下十分夺目。
当时徐知星兴高采烈地拿着这张照片给徐明军看,说到时候他们一家四口也要去看喷泉。
明明在出发前都还好好的,为什么会出这样的事情。
徐知星借着热水擦掉眼角的泪水。
不知道是因为时差的原因,还是哮喘发作,徐知星根本无法入睡,只能像每个冬天的夜晚一样,坐在床边,依靠着手中小小的气雾剂,才能好受点。
路西鸣坐在床边,拿起桌上的乐谱给徐知星扇风,增加空气流通。
赵老师也在门外敲门,声音比往日温柔许多,“睡了吗?星星。”
“还没。”路西鸣先回答了一声,走到门口压低声音说:“星星,可能哮喘犯了。”
赵培生脸色微变,担忧地问:“用药了吗?”
“在用气雾剂,他有点水土不服,而且晚上气温低,他不太适应。”
“哎。”赵培生重重叹口气,“我去看看他。”
徐知星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手中捏着气雾剂,见赵培生进来了,想要站起,赵培生连忙摆手示意他坐下。
“你这身子骨,就没见好过。”
“用了气雾剂还难受吗?要不去医院?”
徐知星摇摇头,小声回答:“刚吃了药,好点了。”
赵培生也没什么睡意了,徐知星这病怏怏的样子,剩下两人怎么可能睡得着。
“这弹钢琴也是个力气活,你这还是身体不行,这次回去后,以后每天都给我坚持运动,就算每天走半个小时,也比你动都不动好多了。”
弹钢琴看似是个轻松文艺的事情,但其实对于专业演奏者来说,一首曲子弹下来会耗费巨大的精力和体力。
徐知星差就差在这一方面,他身体实在太差了,就连平时练琴时间都比其他演奏者少一截,练久了他就胸闷气短,手指都打颤。
也得亏他天赋高,只是总归身体拖了后腿,就像现在因为哮喘,睡都睡不着。
直到半夜两点,他才勉强睡下,只是梦里还惦记着他爸的事情。
第二天抽签,徐知星演出的顺序是在第七位,第一轮比赛的第一天。
与此同时林芳也在为了徐明军的事东奔西跑。
徐明军是被他一个下属举报的,不过徐明军也明确表示在公司这些年,他从来没有多拿一分他不该拿的钱。只是如今的证据对他很不利,警察从他办公室里搜出了二十万现金。
摆明的陷害,但是却无法自证清白。
这些细节赵培生没有过多透露给路西鸣和徐知星,但是徐知星敏锐察觉到他爸的状态不太好,连带着哮喘也迟迟没有缓解。
路西鸣恨不得替徐知星难受,可是半点办法都没有,这让他感到深深的无力感。
站在幕布后,徐知星透过缝隙看向舞台上第六位选手的演出,那是个来自俄罗斯的男生,年龄和徐知星相仿,一头金黄的头发在阳光下发光的耀眼。
徐知星抽签那天就看见他了,在抽签前,他坐在旁边,主动搭话。徐知星英语稀烂,也听不懂。还是路西鸣帮忙在中间解释,徐知星才知道他叫西里尔,来自俄罗斯,这是他第一次来参加小柴赛赛,徐知星说自己也是第一次参加,最后双方礼貌地祝对方比赛顺利。
徐知星静静在一旁听着西里尔的演奏,无论是技巧还是旋律线,西里尔都诠释的都十分完美。尤其是赋格部分,展现了高超的音乐素养和技术水平。
更不巧的是他和西里尔选择了同一首BWV849。
第一轮比赛要演奏五首曲子:两首音乐会练习曲;柴可夫斯基的作品任选其一;贝多芬/海顿/莫扎特的奏鸣曲(任选一章),剩下最后一个就是在巴赫的《平均律集》中任选一组。
倘若放在平时,徐知星从来不怕和别人撞曲子,因为他就是自信可以胜过别人。
可是如今遭遇各种事情,徐明军被冤枉诬陷,自己又哮喘复发。
如今看着西里尔的演奏,徐知星在后台一直含着气雾剂,试图缓解自己的紧张和呼吸困难,可他的脑子里就像是一团乱麻,越想越乱。
西里尔的演奏很快就结束了,徐知星察觉自己掌心微微出汗,当报幕念出自己的名字时,徐知星心跳更加快了,连胸腔内的空气似乎都在逐渐减少。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走上台前,面向评委鞠躬,坐在琴凳上,摆好位置,手指贴近琴键,本来十分熟悉的黑白琴键,在这一瞬间似乎都变得陌生。
明明弹奏过无数遍的曲子,可是徐知星却不知道如何演奏,只觉得头晕目眩,胸腔又沉又重,糟糕的情绪渐渐吞噬他,整个世界都仿佛发生了颠倒,他连呼吸都困难,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弹完这五首曲子的。
心乱则音噪,心慌则音误。
徐知星心又慌又乱,弹奏的效果错乱百出,完全不是他真正应有的水平。
谢幕时,望着头顶的吊灯,徐知星眼含泪水,明亮的灯光刺得他眼睛疼,在这一瞬间,他恍惚自己的钢琴之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舞台上压抑的情绪终于在看见路西鸣和老师后彻底爆发,他的眼泪打湿了整个面容,一向严厉的赵培生此刻用着温柔的话语安慰说:“没事的,一次比赛而已。”
路西鸣的脖颈被眼泪打湿,他手放在徐知星后背轻拍,同样也感到十分难受,倒不是为了比赛失利,而是因为徐知星的伤心。
“别哭,缺氧后会更难受。”
徐知星呼吸一下比一下急,路西鸣扶着徐知星坐下,让他身体微微前倾,拿出气雾剂,晃了晃后,取掉咬嘴盖,递到徐知星嘴边。
“含着。”
药物进入肺中,徐知星稍微好受点,在哮喘发作的时候,他连哭都不能大声哭,因为缺氧会让他的哮喘加剧。
在这一刻,徐知星觉得自己实在太没用了。
第二轮比赛晋级名单很快就出来了,没有徐知星。
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
相比于比赛成绩,他更关心他爸什么时候回来,但是因为涉及金额巨大,除了现金外,还有提交的其他证据,连取保候审都不行。
林芳为了徐明军的事情,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打官司找律师,筹钱找关系。家里本来就没有多少现金,如今为了这件事,林芳惦记着把家里那个小超市先盘出去,筹到一笔钱,无论如何要让人先回来。
只是没想到将超市盘出去这件事,也是困难重重。
倒不是买卖双方的问题,而是徐明军他大哥不同意。
“这个超市当年是你和老二一起办起来的,现在你说卖就卖,老二不在,家里就得是我这个大哥做主,我不同意。”徐君峰挺着啤酒肚堵在超市门口,不让林芳将店铺转出去。
林芳气得要命,“我凭什么不能卖!这是我家的事,关你什么关系!”
“这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你要转店铺必须和老二商量,老二不在,你就得和我这个当哥哥的商量。”
“我和你商量个狗屁!”林芳才不想理会徐君峰在这发疯。
“好啊,你不和我商量,那我就天天堵在这,我看谁敢接手。”
林芳冷笑一声,“你别在这打着徐明军的幌子给自己牟利,你脑子里想的什么我一清二楚,你不就是担心我把这个超市转出去后,拿着钱走了吗,你们徐家什么都捞不着吗?”
“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龌龊吗?”
江琴跟在徐君峰旁边,不免插话说:“老二媳妇,你说话也太难听了,不都是一家子吗?”
林芳懒得搭理他们,抬手就让员工把徐君峰撵走。
徐君峰也带了几个同乡过来,超市门口一时起了冲突。
徐知星今天一个人放学先回来,他远远就看见林芳在超市门口被挤在中间,连忙跑过去,扶住林芳,“妈,你没事吧?”
见到徐知星回来后,徐君峰说话更难听了,“老二媳妇,你有在这把超市转出去的功夫,把徐知星的钢琴课停了,早就有钱救老二出来了。”
江琴也讨嫌地说:“谁说不是,这去国外一趟比赛,来回大几万,结果什么都没捞到。”
“从小到大不知道花了几十万了,本来我们这样的家庭,就别指望着学什么艺术,踏踏实实学个文化课就算了。麻雀窝里飞不出金凤凰。”
徐知星神情一滞,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没有反驳。
林芳火更大了,“老娘儿子愿意弹钢琴管你们屁事!”
“我在他身上花了多少钱和你们有什么关系?花你家钱了?”
“徐知星弹钢琴花的不是老二的钱吗?这个家是你一个的人吗?”徐君峰自小被徐家爷爷偏袒,总是想着占弟弟家的便宜,此刻越发嫌他们夫妻俩在徐知星身上花钱多。
在徐知星身上花的钱越多,他能从弟弟身上捞到的就少了。
此刻徐明军人还在看守所,他作为大哥不想着怎么救弟弟,只惦记着弟弟家里那点钱。
林芳气得都想打人了,要求员工立刻马上把他们赶走。
两拨人陷入混战,徐君峰怒气冲冲地朝林芳走来,徐知星担心他对林芳动手,挡在了前面,徐君峰用力一推,门口刚好放了一块换下来的玻璃。
徐知星因这一推,恰巧撞在了玻璃上,在摔倒的那一刻,下意识用手和胳膊去支撑身体,但飞出的玻璃碎片毫不留情地插入皮肉,掌心瞬间被鲜血染湿。
林芳面色一白,颤抖地跪坐在徐知星身边,小心翼翼地查看他的伤势,旁边的人连忙拨打急救电话。
徐君峰眼看事情闹大了就想跑,只是迎面就撞上从另一边过来的路西鸣。
路西鸣今天有事情,没有和徐知星一起放学,所以让他先回家了,只是他还没走到超市门口,就注意到前方混乱的场景,以及徐君峰仓皇的步伐。
他挡住了徐君峰的路,向他身后望去,在看清徐知星身上的血后,脸色一沉,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徐君峰本想趁着路西鸣晃神的功夫溜走,只是他身子臃肿,还没走两步就被路西鸣狠狠踹了一脚,整个人跪趴在地上。
超市的员工连忙把他摁住,不给他离开的机会。
医院的走廊上,徐知星的手上缠着纱布,身上虽然也有些零碎的伤口,但是最严重的地方就是他的左手。
白色的纱布裹在苍白的肌肤上,一时到底分不清哪个更白。
林芳没打算这件事就这么了了,徐君峰被警察带走,只是接着徐家老爷子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她看都没看,直接挂掉,径直去找医生。
徐知星低垂着头看着脚下的医院瓷砖,沉默许久后开口道:“我不想弹琴了。”
路西鸣坐在一旁怔怔地看向他的侧脸,许久后开口说:“医生说你的伤口没有伤到骨头和神经,等修养好了就可以正常弹琴了。别担心手伤的事,会好的,不会影响弹琴的。”
“不弹了。”徐知星摇摇头,又呢喃地重复一遍。
路西鸣半蹲在徐知星面前,抬眼沉眸心疼地看向他。
“我从五岁开始弹琴,今年已经九年了。九年就弹琴花的钱少说都有几十万了,几十万干什么不好呢?就算扔在水里都能听个响。可只有花在我身上什么都没有,再弹下去也是白费功夫。”
徐知星垂下眼,“况且我爸挪用公款的事,如果是真的话,也是因为我。”
“别在我身上浪费钱了。”
路西鸣从兜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徐知星。
“你不用担心钱的事,叔叔不一定真的挪用公款了。现在都还在调查中,你不要怪自己。”
“至于现在家里急用钱……”
路西鸣停顿几秒,尽量轻松地说:“我妈给了我一笔钱,我等会就给阿姨,叔叔请律师打官司的钱你真的不用担心。”
“有这笔钱超市也不需要转让出去,叔叔的律师费也有了,没事的。”
“等手养好了,我们就继续弹琴。”
徐知星右手掌心被塞了一张银行卡,他带着些许迷茫地看着卡没有说话。
“这里面有十五万。”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徐知星瞳孔微滞,一眨不眨地看向路西鸣。
路西鸣眼睫低垂,小声道:“我妈给的。”
徐知星沉默几秒,随后笃定地说:“你在撒谎。”
他们认识快十年了,从小一起长大,路西鸣到底有没有撒谎,徐知星一下就能看出来,此刻路西鸣不敢直视徐知星的样子,就证明了这笔钱根本不可能是梁卓给的。
空气陷入短暂的死寂,眼泪盈满了徐知星的眼眶,他已经猜到答案了。
“你去当萧智轩陪练了,只有他爸会一下给你这么多钱。”
路西鸣没想到徐知星这么快就猜到了,他故作轻松道:“当陪练其实也没什么,反正都是打球,跟谁打都是打。”
徐知星将脸埋在受伤的掌心,身体微微颤抖。
“都是我不好。”
如果不是他身体不好,如果不是他要弹琴,家里就不需要花这么多钱,他弹琴吃药,每一笔都是不小的开销。
就连到现在,路西鸣还要去给别人去当陪练。
他的情绪濒临崩溃,熟悉的窒息感再次来临,路西鸣连忙将气雾剂递到他嘴边,可是他这次却固执地闭上嘴。
在几次躲开气雾剂后,路西鸣强硬地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唇含住气雾剂。
“徐知星,含住药。”
直到气雾剂喷出的药物进入徐知星体内,他的呼吸渐渐平缓,路西鸣才撤开捏着他下巴的手。
徐知星低垂着头一言不发,泪水打湿了整张脸,眼圈泛红,皮肤被泪水磨红。
路西鸣指腹挂去他的眼泪,低声道歉,“刚才不是故意吼你的。”
“你哮喘犯了不用药,我很担心,一下着急了,是我态度不好。你别不高兴,也不用担心钱的事。都不是什么大事,你养好身体,养好伤,这才是最重要的事,知道吗?”
为了让徐知星张嘴含住气雾剂,路西鸣刚才力气有些大,他常年打网球,指腹带着薄茧,磨得徐知星下巴还留着红色的指印。
只是随着路西鸣的安慰,徐知星的眼泪越流越凶,丝毫没有见停的趋势。
路西鸣手足无措地蹲在他面前,眼泪越擦越多,掌心都是徐知星的眼泪。
“等会阿姨来了,知道你哮喘犯了,又要担心。不哭了好不好?”
徐知星用手背擦去眼泪,平复着情绪,哽咽道:“如果我不生病和弹琴,家里就不用花那么多钱。”
“根本不值得在我身上花那么多钱。”
路西鸣微微皱眉,肯定地说:“星星,你不要用物质的价格去衡量自己的价值。”
“在我和叔叔阿姨心里,你永远都是无价之宝。”
第26章 伤仲永
在两人说话时, 林芳从远处走来,“星星,西鸣,跟我来。”
徐知星擦掉眼泪, 站起问:“怎么了?”
“去做下伤情鉴定。”
路西鸣问:“芳姨, 你要起诉徐大伯吗?”
“对。”林芳肯定道:“星星手伤成这样,我不可能就这么算的, 这是他运气好, 没有伤到要害, 不然以后不能弹钢琴不说,落下什么病根怎么办?”
再次提到弹钢琴, 徐知星眼睫低垂,“妈, 我以后不弹琴了。”
林芳没说话,沉默地看着自己对面的儿子, 疼惜地摸着他的脸颊, “你先好好养伤, 等伤好了我们再说弹琴事。”
徐知星还想说什么,路西鸣将那张银行卡递给林芳,“芳姨, 这里面是十五万。”
“你哪来这么多钱?”林芳大惊失色。
“有个网球教练之前一直想让我跟着他训练, 但我不想, 这次我和他说了家里的事,他主动给了我十五万, 就是我以后要跟着他一起打网球了。”
徐知星担忧地看向路西鸣, 嘴唇微张,不知道要不要插话。没想到路西鸣主动提到他, “星星,也知道这件事,我们之前见过好几次这个教练。”
林芳眉头紧皱,脸色一沉,半信半疑地看着路西鸣,“教练联系方式给我。”
路西鸣报出了萧国梁的手机号,林芳立刻拨通了号码,到走廊另一边接电话。
“您好,萧教练,我是路西鸣阿姨。”
等林芳走远后,徐知星才小声说:“你为什么不跟妈妈说实话。”
路西鸣在蓝色的塑料椅子上坐下,看着远处林芳说:“当陪练你都不同意,芳姨怎么可能同意。”
说话间,路西鸣转眸看向徐知星,“所以你也要帮我一起瞒着芳姨。”
“不然就是我们俩一起骗她了。”
“你……”
徐知星胸腔微微起伏,一时被堵住说不出话。
“我答应萧国梁陪练到中考结束,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叔叔的官司也能结束。”
徐知星站在原地半天不说话,路西鸣抬起胳膊晃了晃徐知星手,声音放软道:“我钱都拿了,十五万呢,芳姨想把超市转卖了,她现在转得急,找的几个人压价都压得厉害,转出去要亏好几万。有这钱叔叔律师费都够了,而且现在叔叔还在看守所,如果家里超市现在转出去了,那家里真是一点收入都没有了。我只是陪练,又不是卖身,也没什么大事。”
路西鸣好说歹说半天,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帮我一起瞒着芳姨,好不好啊,星星?”
“万一我妈现在已经知道了呢?萧教练说漏嘴了呢?”
路西鸣手指勾着徐知星拇指,“不会的,他要说漏了,我就不当陪练了,他会帮我瞒着的,除了他们团队的人和你我知道外,不会有人知道我在当陪练的,看上去都只是正常网球训练。”
徐知星没说话,路西鸣微微用力,牵着他的手坐下,轻笑着说:“陪练也挺好的啊,我不花钱还能打网球,我去一趟网球场还给人家交一百块呢。现在是别人找我打球,还给我钱,多好的事。”
“那你以后是不是要经常去打网球,你还在家吗?”
“训练的时候不在家,不训练或者萧智轩休赛季我就回来。”
路西鸣指腹擦了擦徐知星眼泪,“哭什么呢?我只是去当陪练,又不是卖给别人了。想见面的时候我就回来了,又不是生离死别。”
路西鸣说得越轻松,徐知星心里却越难受,“陪练真的只到中考结束吗?没有别的条件吗?”
路西鸣眨眨眼。
徐知星心下已经了然了,“还有什么条件。”
“不重要的条件。”
“你说啊。”
“三年内不能参加任何网球公开赛。”路西鸣勾着徐知星手指说:“反正我也不打算走职业网球,参不参加比赛区别也不大。”
徐知星再次沉默,三年一耽误,路西鸣就彻底和职业网球无缘了。
“星星,我真的对网球没什么感兴趣的,没有网球,还有羽毛球,没有羽毛球,还有足球篮球,我从前打网球也只是为了消磨时间。”
相比于打网球,在路西鸣心里,有更重要的事情。
路西鸣轻笑着戳了戳徐知星脸,“人家开始跟我说的是五年,多亏芳姨每次逛街带着我俩一起砍价,跟人家砍到了三年,是不是还挺厉害?”
徐知星一时哭笑不得,推了路西鸣一下,没好气地说:“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跟我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我说的是实话,本来萧国梁要求我五年内不能参加网球公开赛,我说要是三年之内,他儿子还打不出来,我十年不参加也没用。”
“我现在砍价已经深得芳姨真传了,等会我们俩去街上买点东西试下。”
“我才不去。”
“那我和芳姨去,你在家等我们回来。”
徐知星轻哼一声,林芳从走廊尽头走过来,心中的疑虑虽然打消了大半,但还是不放心,“我约了萧教练明天见面,这笔钱你自己拿着,给你爸妈,还是你自己留着用都行。”
“这笔钱就是给家里的啊。”路西鸣站起赶紧解释。
林芳眉头一皱,“能拿你这个钱?”
“自己好好收着。”
徐知星眼眸微动,看着路西鸣,林芳可没有他那么好糊弄。
路西鸣将刚才说服徐知星的那套说辞又情真意切地说了一遍,只是从陪练变成了网球选手。
最后路西鸣只好拿出杀手锏,“你要是不拿这笔钱,那就说明你没把我当儿子。”
这话算是戳中林芳软肋了,“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我从小把你养大,没把你当儿子当什么。”
最后在路西鸣的软磨硬泡下,林芳还是接过了这笔钱,只是再三强调,等徐明军出来后,把这笔钱再给路西鸣。
在路西鸣前去训练营的前一天,赵培生来到了家里,不敢置信地问:“你再说一遍!”
徐知星坐在沙发上垂着头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不练琴了,以后都不练琴了。”
赵培生都被气笑了,来回在客厅里踱步,“你妈同意了?我同意了?”
“我妈让我先养伤,弹琴的事以后再说。”
赵培生转了好几圈,坐回徐知星身边问:“为什么不弹琴了?”
“不想弹,没天赋。”徐知星自暴自弃地说。
赵培生胸腔剧烈起伏,刚坐下又站起,指着徐知星的手指都在颤,“迟早高血压都被你气出来!”
路西鸣见状连忙扶着赵老师坐下,给他倒了杯水。
“老师别生气。”
这句话吸引了赵培生的火力,“你也不知道劝劝,在这我劝我不要生气,不如劝下你对面那个人,为什么不弹琴了!一场比赛,输了就输了,谁说必须每场比赛都赢的人才有资格弹钢琴,一场比赛就一个人,剩下的不是冠军的人就都不弹琴了吗?”
“反正我不想弹了,赵老师,对不起。”徐知星说完回到房间,不再说一句话。
“徐知星,你给我站住!”
赵培生站起就想去拉徐知星,被路西鸣拦下来说:“赵老师,您别生气,你现在跟星星说这些,根本没用。”
“我问你,他手伤到底严重不严重?现在是什么情况?”赵培生放下茶杯,语重心长地看向路西鸣。
“医生说不影响弹钢琴,好好恢复没什么问题的。”
“那他为什么不弹了!”
“还有那个医生靠谱吗?明天我再带他医院做检查,这手伤是小事吗!”赵培语调生气却又带着止不住的心疼。
路西鸣陪在旁边,给赵老师杯子里续了续热水,“星星不想弹琴,不是因为手伤的原因。”
“他觉得弹琴花了太多钱,叔叔现在还在看守所,打官司请律师,都是要用钱的地方,加上上次比赛去日内瓦花了好几万,结果什么名次都没获得,而且手又伤了,不想再弹琴也是可以理解的。”
赵培生听到这番话也陷入沉默,“钱的问题是最小的问题,学费以后可以不用给,他能继续弹琴是最重要的事。还有谁说去日内瓦参加比赛,就一定要拿名次,去之前我和你们师母都说了,能拿到名次是最好的,拿不到也是第一次参加国际比赛,见识下世面。再说了,当时那个情况,他发挥不好也情有可原,没有人怪他。”
路西鸣停顿几秒说:“他看到那篇报道了。”
赵培生紧绷着脸,瞬间看向路西鸣。
那是一篇刊登在音乐日报的报道,标题名为:钢琴界的伤仲永,赵培生关门弟子徐知星小柴赛首轮失利。
自弹琴以来,围绕在徐知星身边的永远都是鲜花掌声赞誉,他五岁学琴,六岁登台演出,十一岁成为国际上享有盛名的钢琴大师最后一个学生,十二岁拿到全国少年钢琴比赛一等奖。一直在去日内瓦参加比赛前,音乐界毫不吝啬地将各种赞美之词加在他身上。
他是钢琴天才,音乐神童。
在去日内瓦比赛前,业界对徐知星报以了巨大的期望,认为他会拿到今年比赛的冠军,就算不是冠军,也是前三。
可是他第一轮比赛就被淘汰了。
加之徐明军的事情,各种猜测诋毁瞬间冒出来。
那篇报道也毫不留情地批判徐知星如今只是弹琴机器,并不算真正的钢琴演奏者,甚至说他江郎才尽,年少的灵气早已消失不尽,也给自己的老师蒙羞。
尽管那份报纸发行量小,受众也不多,可徐知星还是看到了。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路西鸣昨天收东西时在垃圾桶里发现那份褶皱的报纸。
其实不止徐知星看到了,赵培生,林芳,路西鸣也都知道有这个报道,但是他们总是想瞒着徐知星,不想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赵培生手撑着额头,重重叹息一声,“一个连钢琴都没摸过几次的编辑说的话,怎么能往心里去呢?”
“那如果老师您被人刊登在报纸上毫不留情地批判一顿,你心里应该也会难过吧。”
赵培生没说话,路西鸣继续道:“星星今年才十四岁,成年人看到那样的措辞都会难受,何况他呢。”
赵培生止不住地叹息,“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放着他去吗?”
路西鸣目光向上,看向天花板上的照明灯,“先养伤吧,反正一时半会星星就算想弹也弹不了。”
赵培生拍了拍路西鸣手,“你好好劝劝星星。”
路西鸣侧眸看向赵培生,“劝不了,他现在还想把钢琴卖了。”
“胡闹!”
路西鸣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算了算了,随他吧,想卖就卖,过段时间重新给他买架新的,反正他那琴也久了。”
赵培生摆摆手,妥协了,他打心眼喜欢徐知星,不想让这孩子就这样因为一点挫折就放弃自己的钢琴之路。不然以后肯定会后悔。
路西鸣:“卖吧。”
“他现在看着钢琴心里也不好受。”
只是真正等卖钢琴那天,徐知星心里依旧难受。
他躲在房间里没出来,赵培生张罗卖的,等他再出来时,曾经被钢琴占据的琴房顿时变得空荡荡。
他在琴房驻足许久后,转身离开回到自己房间,拿起从报刊里买的一份报纸,上面的标题是《知名音乐家赵培生痛批无良媒体》
报纸上放了一张图,是赵老师在社交媒体上转载伤仲永那篇报道后,毫不留情地指责对方居心不良,维护徐知星的心情毫不掩饰,最后末尾言辞恳切地请各位媒体从业者对徐知星高抬贵手。
徐知星盯着报纸看了许久,眼眶发酸。
其实那篇报道有一点没说错,他确实给老师蒙羞。
赵培生过往的学生从来没一个像他这样糟糕的,也没一个像他这样需要让老师在社交媒体上尽力维护的。
徐知星揉了揉眼睛把报纸叠好放在书柜最下,拿出习题册。
如今他已经想好以后不弹琴了,眼下就要好好学文化课了。
望着习题册上的数学题许久,徐知星右手撑着下巴,顿悟了一个道理。
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除了数学题。
第27章 校园
自从路西鸣去了训练营后, 每天早上上学就只剩下徐知星一个人了。
这就引发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他早上起不来。
之前都是路西鸣喊他好几遍,把他从床上拽起来的,如今路西鸣不在, 林芳又忙, 早上起来就徐知星一个人在家,等他一起来, 第一节早自习都要结束了。
徐知星看了眼时间, 一下清醒了, 慌里慌张地从床上爬起来,直奔学校而去。
等他到了后, 早自习也结束了。
徐知星悄悄地从后门进去,刚好他的位置就在最后一排, 等他进去时,班上的同学都去吃早餐了。
“班主任呢?”徐知星问同桌, 他同桌魏博简是一个体育生, 快十月份了, 还穿着校服短袖,黝黑的肌肤裸露在外,也不嫌冷。
魏博简正趴在桌上睡觉, 见徐知星来了, 打了个哈欠, 睡眼惺忪地说:“班主任早上有事没来,你逃过一劫。”
“好耶!”徐知星欢快地打开书本, 只是这份快乐还没持续两分钟, 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就走过来问:“徐知星,你的作业呢?”
“稍等, 学委,我马上给你。”徐知星打开书包翻了翻,只见里面除了哮喘药空无一物,他一下想起来。
昨天晚上写作业太晚,洗了澡就睡觉,忘记把作业收起来了,现在那本奋战到半夜的习题册还赫然躺在他家里的书桌上。
“学委,我忘带了。”
薛婉奕抿了抿嘴,“你真忘带了?”
“你是不是没写?”
“我写了,我明天给你带来。”徐知星可怜巴巴地看着薛婉奕,就差举手发誓了。
薛婉奕视线扫过徐知星,看见他左手的伤口问:“你手咋了?”
“没事,摔了一跤。”
“好吧,那你明天早上一定要给我,今天数学老师请假了,我暂时不记你名字,等明天你一定要给我啊。”薛婉奕放宽政策,绕了徐知星一马。
魏博简也赶紧说:“学委,我也忘带了。”
“我明天也给你行不行?”
薛婉奕从魏博简桌上抽出空白的习题册,“你撒谎之前能不能先藏好东西。”
魏博简连忙把习题册收好,“我马上补,你要不也别记我名字?”
薛婉奕想了会,点点头,“但是你要赶紧写,写完了补给我。”
“行,谢谢学委。”
等薛婉奕走后,魏博简手肘戳了戳徐知星胳膊,“快拿出来写,学委放过我两了。”
“我真写了,我忘带了。”
魏博简眼神带着怀疑。
“你不信我教你,我昨天晚上写到半夜,这一页我都写出来了。”
“那这题选啥?”
“C!”徐知星一口笃定。
坐在前排的陈涵一直在听他俩说话,此刻打断说:“这题选B,我昨天在网上搜答案了。”
“真的啊?”
“骗你干嘛,我用小猴搜题搜出来的。”
魏博简眼神有些无语,“你是不是坑我呢?”
“我坑你干嘛?我选的也是C,我明天带来给你看。”
陈涵没忍住笑,“你俩可真逗,倒二辅导倒一。”
“那又咋了?”
“越是底层,越要互帮互助。”此刻倒数第一的魏博简发出一句至理名言。
“行行行,你俩互帮互助。”
徐知星插话说:“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啊,上次月考倒数第三,就比我高一名。”
“行行行,咱俩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陈涵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快写,不会的我用小猴搜题给你俩搜。”
“实在不会的,我去找学委借下她的笔记本。”
陈涵看了会徐知星和魏博简的正确率,站起说:“算了,指望我们三是不行的了,我去找学委借下笔记。”
魏博简写到一半,突然说:“不对啊,路西鸣怎么没帮你写?”
陈涵也反应过来,“对啊,他这周都没来。”
提到路西鸣,徐知星神情微滞,“他不在,他有事,去网球训练营了。”
“好吧。”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的语文课,班主任正在讲朱自清的《背影》,他在讲台上不断踱步,“课文最后写父亲离去的背影有什么作用?”
不少同学纷纷回答说表达了作者对父亲的思念之情。
班主任点点头,“那我们来看下面这个题,文中有一些句子能标识事情的起因结果,或者抒发作者的情感的句子,我们称之为关键性语句,请说出《背影》这一文中有哪些关键性语句。”
班主任说话时不断踱步,目光注意到最后一排的徐知星正望着窗外出神,他走到讲台边折断一根粉笔,扔向徐知星脑袋。
“徐知星,你来回答。”
徐知星正望着天边云卷云舒,一时被粉笔砸了个正着,匆匆站起。
“我刚才问什么了?”
魏博简悄悄地把画了记号的书挪到徐知星旁边,徐知星拿起课本复述了一遍班主任的问题。
班主任眉头紧皱,瞪了魏博简一眼,“那你说有哪些关键性句子?”
徐知星看着魏博简潦草的笔迹,寻找片刻回答说:“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
“还有呢?”
“那年冬天,祖母死了,父亲的差事也交卸了……”
班主任又问,“还有呢?”
还有?
徐知星就看见这两句,但班主任很明显没有让他坐下来的意思,于是只好再次翻着课本。
班主任在他身边来回踱步。
“不要浪费大家时间,你一个人浪费一分钟,班上四十个同学,你就浪费他们四十分钟。知道就快点说,不知道就站着。”
徐知星一目十行地看着课本,发现同桌还对一句话进行了标记。照书念道:“我去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
本来还在踱步的班主任恰好停住了脚步,徐知星继续念道,“不要走动。”
旁边本来还在看热闹的魏博简一时没忍住,一想到班主任恰到好处的配合,不禁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魏博简,站起来。”
魏博简低头站起,嘴角还挂着笑。
“想笑你站外面笑去!”班主任用书背打了打魏博简,让他走到走廊去。瞥到一旁的徐知星也说道:“你也出去站着。”
“为什么?”徐知星不解。
“你回答错了,去外面听去。”
徐知星追问:“那正确答案是什么?”
“去外面想去!”
班主任让他俩赶紧出去,魏博简拉着徐知星校服袖子,小声说:“我俩去买点橘子。”
徐知星这下也没忍住笑,两人就这样被赶出教室。
魏博简站在走廊上,看向徐知星,嘴角的笑容咧得更大,吐槽说:“班主任就是针对我俩。”
“毕竟我们一个倒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二。”
“哎。”魏博简用手抓了抓自己头发,摇摇头,自恋道:“班主任就是嫉妒我的帅气和才华。”
徐知星一时无言,靠在栏杆上,微微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微风吹过他的衣摆,他咳嗽两声,面色有些苍白,将校服外套拉链拉到最上,双手插在口袋里。
相比之下,对面的魏博简穿得十分清凉,身上就一件校服短袖,就这还喊热,为了开风扇的事天天和班上女生斗智斗勇。
“徐知星,你身体也太差了吧,要跟我一样天天打篮球,指定不会这样。”魏博简主动搭话说。
徐知星摇摇头,“不想。”
“确实,你就想弹钢琴。”
徐知星没吭声,魏博简也知道徐知星这次比赛没发挥好的事,摸了摸鼻子又找补说:“其实打篮球也挺有意思的,放学了我喊你一起,我们去打球。”
“不要。”
“哦对,你手上还伤了。咋伤的啊?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还跟人打架了?”
徐知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摔的。”
魏博简追问个不停。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搭话,班主任突然拍了拍教室的前门,“是让你们在这聊天的吗?”
两人都瞬时闭嘴,徐知星靠着栏杆,时不时咳嗽两声,魏博简目光则时不时落在徐知星身上。
深蓝色的校服衬得徐知星脸色愈加苍白,眉头微皱似有心事的样子。魏博简抬起胳膊看了眼,他身上的皮肤不知道比徐知星黑了好几个度。怎么会有男生长那么白?看着好乖的一张脸,眼睛大,睫毛长,嘴巴小。其实脾气还挺犟,动不动就和班主任顶嘴。有时候又娇气得很,体育课根本不想跑,仗着身体不好有医院的假条,理直气壮地在树荫下休息。不像魏博简这个体育委员,一上体育课就跟没了牵引绳撒欢的狗一样,满操场跑。
这时,徐知星抬手揉了下眼睛,魏博简注意到徐知星手都比自己嫩,又细又长。
“我们握下手。”魏博简嘴巴比脑子反应还快。
徐知星懵了下,“?”
魏博简这才觉得尴尬,挠了挠头,“没事。”
“哦。”徐知星伸出手,“握手干嘛?”
魏博简立刻抓住感叹说:“你手好软。”
徐知星翻了个白眼,迅速收回手放回兜里。
“哎,我不是变态啊。”魏博简也觉得自己说这话有点太变态了。
“别说了,等会要把我们叫去办公室了。”徐知星不想把他妈喊来。
魏博简立刻闭嘴,但是背着手不自觉回忆了下刚才的触觉。
确实很软。
更变态了。
徐知星放学后在路边等公交,清脆的自行车铃在一旁响起。
魏博简斜挎着单肩包,骑着一辆黑色的单车问:“徐知星,你去上钢琴课?”
“不是,回家。”
“你怎么不骑车啊?”
徐知星斜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不会。”
“啊?”魏博简张大嘴,“你这么大,居然不会骑自行车?”
“不会骑自行车怎么了?”徐知星不高兴地反驳说,“难道会骑自行车就很了不起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生气。”魏博简下意识道歉,徐知星不想搭理他,直接上了公交。
魏博简奋力地骑着单车,徐知星透过玻璃还能看到魏博简在自行车上嬉皮笑脸地朝自己挥手。
但很快公交车一个加速就不见魏博简的人影了。
徐知星靠在车窗前,思绪放空,突然视线一下变黑,有人从身后蒙住了他的眼睛。
“谁啊?”
身后的人没说话。
徐知星抬手摸了下覆住他眼睛的手,感受到指尖的薄茧和熟悉的触感后,他语调顿时变得欢快。
“西鸣!”
第28章 秋游
路西鸣松开手, 肩上背着网球包,嘴角带着笑意说:“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聪明!”徐知星微微扬起下巴,脸上带着骄傲。
路西鸣经常打网球,手上有一层薄茧, 他一摸就认出来了。
“你刚才在看什么呢?”路西鸣望了眼玻璃窗。
“魏博简啊, 他一直跟着公交在走。”
徐知星笑了笑,“不过他没追上公交。”
路西鸣坐在旁边, 想起徐知星的这个同桌, 两人经常因为上课说话被老师点名。但因为这人头脑简单, 四肢发达,对徐知星没啥坏心思, 他也就没多说什么。
“对了,你训练营放假了?”
“差不多, 明天萧智轩要去美国比赛,这一周都不在, 我护照有点问题, 还没办好, 这次就先不跟队,放一周假,回来上课。”
徐知星美滋滋地应了声好。
路西鸣没再多想魏博简的事, 抬起徐知星的手腕, 看着他掌心问:“最近手还疼吗?”
“不想就不疼。”
路西鸣手指小心触碰着掌心的纱布, “不要忘了去复查。”
“知道啦。”
一周没见,徐知星憋了一肚子话要说, 说完自己的事, 又问路西鸣在训练营的事。
“训练营有没有人欺负你啊?”
路西鸣失笑,“欺负我干嘛?”
“我又没招惹他们。”
“我担心嘛, 魏博简跟我说,体育圈也挺黑暗的,队内排挤什么的。”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黑暗面,这很正常。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别担心。”
路西鸣性格比徐知星稳重成熟许多,过目不忘的记忆无形中给他增强了许多经验。
“倒是你,是不是早上起来晚了?”
徐知星面露惊讶,“你咋知道?”
路西鸣手指摩挲着徐知星校服外套里面的长袖领子,“因为你里面衣服穿反了。”
“!!!”
徐知星连忙低头去看,果然正反穿错了。
“我今天还脱了外套的,怎么没一个人提醒我?”
“可恶啊可恶啊,丢脸了一天。”
路西鸣看着徐知星后悔顿足的模样,脸上不由得带着笑,“大家都没注意。”
“也是。”徐知星心里安慰了自己一番,大家都忙着上课,谁没事盯着别人衣服看,也就路西鸣能一眼看出不对劲。
待徐知星情绪调理好后,路西鸣问:“芳姨在家吗?”
“应该在超市,等会我们直接去超市看店,写完作业吃了饭再回去。”
“嗯。”
芳芳超市店内,没看见林芳的身影,只有常年看店的两个员工在。
“小刘阿姨,我妈呢?”徐知星问着其中一位问。
小刘正在点货,点到这话抬头看了下,“是星星啊,你妈出门有事了。”
“哦好吧。”徐知星打开林芳办公室门,进去写作业。
路西鸣陪在旁边问:“作业多吗?”
“可多了,你都来不及补。”
“那我就不补。”路西鸣轻笑一声,丝毫没有补作业的架势。
“班主任找你要怎么办?”
“只要我每次考试拿第一他就不会找我。”
“可恶!”徐知星推了路西鸣一把,“不跟你玩了。”
“别。”路西鸣赶紧凑过来,“你在写什么呢?”
“我在抄诗句呢,一个十遍。”
路西鸣拿过练习本,“我帮你抄,你做别的。”
从小到大,路西鸣就熟练模仿徐知星的字迹。
徐知星幽幽道:“这是我唯一会做的作业了。”
路西鸣写字的动作停了下,嘴角带笑地说:“我教你。”
徐知星摊开数学习题册,“这些我都不会。”
“先看第一个题。”路西鸣说话时把林芳放在凳子上的毛线拿起来,回忆着林芳织毛衣的动作,一针一线地学着,眼睛还看着习题册。
“你在这画一条辅助线。”
徐知星跟着路西鸣的解题思路有样学样地开始做题,趁他写作业的功夫,路西鸣手上织着毛衣。
等算出一个最终结果后,路西鸣瞥了眼,“对的,真聪明。”
徐知星轻哼一声,“我怎么觉得你在讽刺我?”
“哪敢?”
徐知星盯着路西鸣织毛衣的动作说:“你猜这个毛衣是给你的还是给我的?”
每年林芳就会给他俩一人织一件毛衣。
路西鸣毫不犹豫地说,“给我的。”
“为什么?”
路西鸣微微一笑,“因为你袖子没那么长。”
徐知星瞪了他一眼,“你就是在我说矮呗。”
“没有,我只是在说袖子。”
徐知星不理他了,自己继续写作业,路西鸣见人不说话了,又哄道:“晚上想吃什么?”
“不吃,我要背诗,我都背不下来。”
“不吃饭怎么能行?可乐鸡翅吃不吃?我等会回去给你做。”
徐知星有些心动,“我今天想吃糖醋小排,明天再吃可乐鸡翅。”
“好,我等会回去做。”
“你在背什么呀?”
徐知星晃了晃书,“《岳阳楼记》”
“我背不下来。”
路西鸣拿着书看了眼,“你一段段背,多读几遍。”
“你以为我是你?看一眼就记住了。”
“不要急慢慢来。”路西鸣轻声安慰。
林芳性子急,做事风风火火。徐明军性子慢,做事磨磨蹭蹭。
徐知星随了他俩一人一半,性子急,但做事磨磨蹭蹭。心里急得很,手上动作慢。有时候还把自己给急气着了。
眼下背书几遍没背下来,又急又气,路西鸣连忙拍了拍他的背,“你就一天背一段,晚上睡觉前回忆下,第二天就记住了。”
徐知星半信半疑地看着路西鸣。
“真的,不骗你。”
路西鸣哄了半天后,徐知星才勉强消气。
“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知道,得通知。”
“你学校那边呢?”
“萧国梁会想办法解决的,你别担心。下周去医院换药知道吗?哮喘药也要按时吃,气雾剂每天都要随身带着,别忘了。最近天气冷,出门戴口罩,别冻着了。别吃凉的,你胃受不了。”路西鸣有时候啰嗦起来比林芳还能说,徐知星点点头,嗯嗯了好几声,“知道知道。”
“下周秋游你来么?”
路西鸣看着手中的棒针摇摇头,“来不了,那时候萧智轩应该已经回来了,我得去训练营。”
“好吧,这次还要去爬山。”
听到爬山,路西鸣目光移动到徐知星身上,“爬山你还要去?”
“很矮的山坡,没啥大问题。”
“嗯,药带着,不舒服随时和老师说。”
“好。”
路西鸣在家还没待到一周,萧智轩团队就回来了,他又被叫了回去。
徐知星还在一个人奋战书上的文言文,直到早上搭乘公交时,徐知星还在默背岳阳楼记的课文,“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
“波澜不惊……”徐知星卡壳了,他拿出昨晚抄写的笔记,“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
徐知星在波澜不惊下面画了个红线,下次多背几遍这里。
摇晃的公交车上,徐知星打了个哈欠,满脑子都是岳阳楼。他揉了揉眼睛,抓着扶手,瞧着眼前隔了三四个人的位置有个眼熟的身影。就在他准备凑近一看时,一个肥胖的男人悄然走到女生身后,眼神鬼鬼祟祟。
徐知星穿过人群,拍了拍薛婉奕的书包,“学委。”
“哎?”薛婉奕正在背单词,回头一看,男人见目标察觉了,连忙走开。
“你书包拉链开了。”徐知星用手指了指。
薛婉奕连忙把身后的书包背到前面,一瞧,果然拉链开了。
“我明明早上拉好了啊。”薛婉奕打开里面的钱包看了看,“还好都在。”
“什么啊?”
“等会跟你说。”薛婉奕连忙护住包,眼神警惕地看向四周可疑的人群。
直到两人到了学校的站台后,薛婉奕才长舒一口气,感激地看向徐知星,“幸亏今天遇到你,不然班费被偷了我都不知道。”
“肯定是那个男的,贼眉鼠眼的。”徐知星笃定道。
“是的,以后让我爸妈送我上学。”薛婉奕紧紧护着书包,“这是咱们中考前最后一次秋游了。班费都在我这保管,我平常都放在家,今天带来学校交给老师。”
“要是被人偷了,我哭都没地方哭,而且说不定大家还不相信我,怀疑是我私吞。”
“不会的,大家会相信你的。况且不是没被偷嘛。”徐知星神情大大咧咧。
薛婉奕摇摇头,“徐知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想的。”
徐知星有些不解,薛婉奕摆摆手,“算了,不跟你说这了。你笔记看完没?”
“嗯……”徐知星有些为难,“我有些地方看不懂。”
“哪些地方啊?”
“函数,还有几何视图我都看不懂。”
“我等会跟你讲,其实你只要一下懂了,数学很简单的。”
徐知星大喜过望,“行,那我等会下课了去找你,谢谢学委。”
“小事啦,今天要不是多亏你,班费就被偷了。”
从那之后,徐知星只要有不懂的就去找薛婉奕,薛婉奕讲题思路是完全的学生思维,更容易让徐知星理解。徐知星课堂上听老师讲得云里雾里,课后薛婉奕一讲,他马上就明白了。
“课文你不要只嘴上念,你就在纸上多写几遍,你一边写一边背,脑子和手同时都在思考,这样记得更牢固一些。”
薛婉奕站在座位旁,见徐知星还在磕磕绊绊地背课文,不禁提醒。
还没等徐知星应,最后几排的男生起哄说:“学委,你也给我讲讲呗,你别总是给徐知星讲。”
薛婉奕听后转身认真地说:“你们哪里听不懂?”
男生本来想打趣徐知星和薛婉奕的,但是见薛婉奕一脸严肃,又连忙低下头,“没没没,我们说着玩的。”
徐知星不理解他们想干啥,继续埋头默写岳阳楼记。
秋游整个年级按不同的班级排列,依次有序地进行登山活动。这次一共出来了五个班,徐知星在三班。本来他还能跟在三班队列中整齐地前进,走到后面他就渐渐跟不上队伍,慢慢掉到三班,四班,五班。最后落在了队伍最末尾。
陈涵和魏乐光担心他爬山的时候哮喘犯了,也一直跟在旁边。
“徐知星你要不舒服和老师说下吧。”
“对,你别和班主任说,你直接找教导主任,班主任肯定不同意。”魏乐光在一旁出谋划策。
徐知星坐在一块石头上,胸口微微起伏,“没事,我只是单纯走得慢。”
“那我们歇会吧,反正也跟不上了。”陈涵也席地而坐。
魏乐光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抬手扶额遥望远方说:“知星,陈涵,我们等会别走这条路了。”
“那走哪里?”陈涵问。
徐知星也抬眼好奇地看向魏乐光。
魏乐光指向附近的一条小路,“我们绕小路很快就能赶上他们了。知星要是沿着大路爬完整座山,我们估计要给他喊救护车了。这个小路我之前走过,很近还有阴凉,可凉快了。”
“知星我们走这个吧。”
“行。”徐知星痛快答应,他确实体力很差,这也是他练琴时间不如别人长的原因,体力跟不上,也不爱运动,加上本身就有哮喘,家里也不敢逼他,一切以身体为主。
三人商量好后,一致决定走小路。刚走过一个山坡,陈涵兜里的手机就响起来了。
“喂。”
徐知星停住脚步在一棵树荫下等陈涵打完电话,他已经在和魏乐光讨论寒假玩什么了,陈涵才挂掉电话姗姗走近。
“你也太慢了,打电话说什么,这么久,等会都赶不上大部队了。”魏乐光晃了晃树枝催促他们快走。
“说陈越的事。”
魏乐光:“你哥又咋了?”
陈涵纠正说:“请记住,他不是我哥。”
“也不要在他面前说他是我哥。”
“行行行,陈越咋了?”
“他不是今年高一吗?我爸打算把他送到美国读高中。”
“那去呗,反正你家有钱。”
“我妈就问我要不要也一起去美国读中学。”
魏乐光听后,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你要去美国读书了?”
徐知星也皱眉问:“什么时候?”
“我哪知道?烦得很。凭什么要为了陈越妥协我,我在国内好好的。”
“一想到要和陈越在美国读书,我就起鸡皮疙瘩。他跟个神经病一样,没人受得了他。”陈涵大吐苦水,疯狂吐槽陈越的种种不满,半夜不睡觉练琴,动不动就和家里人吵架,好像所有人都欠他钱一样,路过的狗都能被他瞪两眼。
徐知星听后幽幽道:“你爸有没有考虑带他去看下心理医生?”
陈涵仿佛找到知己般,紧紧抓着徐知星手感叹说:“你也觉得他心理不正常是不是?”
“我跟我妈说,我妈还不信,觉得我歧视他。说他从小父母就离婚了,一个人跟着爸爸,性格孤僻点也很正常。”
“我看这纯属胡扯,离婚的父母那么多,难道人家孩子个个不正常吗?西鸣父母还不是离婚了,他还不是挺正常的。就是陈越自己的问题。这些年家里又没亏待他,我妈有时候对他比对我还好。”
“他从小就不正常,小时候你们到我家玩,每次他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陈涵最后总结说:“他赶紧去看医生吧,不然我就要去看心理医生了。”
“谁要去看医生啊?”魏博简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插了一句。
“你干嘛偷听别人说话?”陈涵没好气地瞪了魏博简一眼。
“你说话声音这么大?还怪我偷听?”
魏博简向前跑了两步,“你们也太慢了,等会点名我把你们名字报上去的。”
陈涵向前追了两步,“你敢?”
魏乐光也加快了脚步,只有徐知星还慢悠悠地在后面。
魏博简又小跑过来说:“你就别急了,慢点走。我先过去点名了。”
“好。”
太阳越升越高,徐知星尽量走着阴凉地,直到听见后面有人喊着自己名字。
“徐知星。”
徐知星回头一看,是薛婉奕。
“学委,你咋一个人在这?”
“走累了,想走小路轻松点,你也是?”薛婉奕看向徐知星问。
“嗯,陈涵和乐光带我来的,他们在前面。”
“那你走的也太慢了。”
徐知星没有反驳,“确实慢。”
“你不止走得慢,写作业也慢,每次最后都差你一个人。”
“我下次早点。”
薛婉奕甩了甩马尾,“算了,我先走了,你实在太慢了。”
期间徐知星又遇到几个抄小路的同学,但都无一例外地嫌弃他走得太慢了,到最后只有他一个人在后面。
看着前方的渐行渐远的同学,徐知星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
如果路西鸣在,肯定会等他。
第29章 考试
秋游结束后就是一次月考, 每逢月考都要重排桌椅,腾出多余的空间,只留三十个位置在考场。
最后两排的桌椅会拖到教室外,等到考试结束后再搬进来。
徐知星手伤, 魏博简帮忙把他的位置搬出去, “我放这了啊,咱俩在一起, 到时候再一起搬进去。”
“好, 多谢。”徐知星整理着桌上的书, 又看了几遍《岳阳楼记》,想到自己从小到大背书都可怜兮兮, 反反复复好多遍。而路西鸣只需要从头到尾看一眼就再也不会忘,不由得叹气。
什么时候能把路西鸣脑子借他用用?
“咋了, 徐知星?”魏乐光恰好走过来。
徐知星晃了晃自己默写的《岳阳楼记》,“背书呢。”
“你会背了吗?”
魏乐光摇头, “这个太难了。”
“我赌他不会考!”
“万一考了呢?”
“那你给我看两眼。”魏乐光拿过徐知星的默写笔记, 一页方方正正的小纸, 方便徐知星在车上看。
徐知星那还有好多默写,魏乐光抽走一张,他又拿起一张, 嘴里不停嘀咕。
“对了, 咱俩这次在一个考场, 这次没按成绩排,乱序的。”
“那等会考完一起去吃饭。”徐知星专心地看着课本上的知识点, 希望能赶紧多记几个。
第一门考语文, 徐知星和魏乐光的位置在考场角落同一排。
徐知星拿到试卷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到默写,看到至若春和景明, 波澜不惊,顿时眼前一亮,立刻就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补充在空白处。
两分到手!
考场内只有监考老师时不时走动发出的声音。
“某些同学不要看别人的试卷,自己写自己的。”监考老师时不时提醒。
徐知星专注地看着自己的试卷,等他从第一道题做到文言文时,监考老师厉声喝道:“这是谁的?”
“站起来。”监考老师的声音在徐知星耳边响起。
但徐知星不知道在说谁,茫然地望了一圈。
只见旁边的魏乐光摇摇头,“不是我的。”
其中一名监考老师身材高大,敲了敲徐知星的桌子,“起来。”
“啊?”徐知星不知道咋了,迷惑地眨眨眼。
“是你的吗?”
徐知星定睛一看,发现监考老师手中拿着一张蓝色的便利贴,上面是他的岳阳楼记默写。
“诶?”徐知星奇怪道,但很快反应过来,“是我的东西,但我没有带进考场。”
而且这张默写,考试前就被魏乐光拿走了啊。
徐知星抬眼看向魏乐光,只见他低着头不与自己对视。
监考老师厉声反问:“你的东西,不是你带进来的,自己张腿跑进来的?”
“反正不是我带进来的。”徐知星坚决不承认。
另一名监考老师走进,拿起徐知星的试卷,上面的岳阳楼记默写全部正确,他脸色微变,两名站在同一战线。
“拿着试卷站出去!”
“不是我带进来的,我凭什么要出去?”徐知星不服气。
“那你说,东西是你的,不是你带进来的,那是谁带的?”其中一名老师扫视了徐知星周围一圈的人,“这张纸条是谁带进来的?”
考场内鸦雀无声,魏乐光将头垂得更低了,不发一言地盯着自己的试卷。
徐知星瞥了他一眼,移开目光。
“把试卷拿出去,不要影响别的同学考试。”
徐知星再次重复一遍,“我没有作弊,纸条也不是我带进来的。我凭什么不能继续考试?”
监控老师收起徐知星的试卷,走到门外,“过来!”
徐知星眼下就算想继续答题也没有机会了。
从小到大他还没有对一场文化课考试这么认真过,此刻心里憋闷又委屈,不情不愿地走出教室,经过魏乐光位置时,看都没看他一眼。
徐知星被一名老师带到办公室。
“你说不是你把纸条带进来考场的,那你说是谁?”
徐知星皱眉看向远方,“我不知道,反正不是我。”
“现在嘴硬,你自己的东西,不是你带进来的还能有谁?”监考老师生气地反问。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
“这个东西不是我带进来的!”
徐知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反问:“你们说这东西是我带进来的?那证据呢?谁看见我带进来了啊?”
“因为这是你写的!不是你自己带进来的,还能有谁啊!你说啊!”
如今两名监考老师都认定这张默写是徐知星带进来的。
他成绩一向不好,作弊理由似乎也显得理所应当。
等班主任过来,二话没说就让徐知星站办公室走廊,等着被喊家长。
第一场考试时间很快就结束了,中午老师也没让徐知星离开。所有人都去吃饭了,就他一个还站在走廊外。
魏博简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去吃饭不?”
徐知星扭过头,“不吃。”
“哎,不过你运气也太差了,才考第一门就被抓着了。”魏博简叹气说,“下次哥教你,绝对不会被抓住。”
徐知星瞪了他一眼,“不是我带的。”
“行行行,不是你,你要吃什么,我给你买来?”
“不吃,你走吧。”徐知星不想和魏博简说话,凭什么就认定是他作弊了啊。
魏博简走后不久,魏乐光就悄悄地走过来,四处张望,确保老师和同学们都不在。
“徐知星。”魏乐光小声喊道。
“默写是你带进去的对不对?”徐知星脱口而出。
魏乐光连忙示意徐知星压低声音,“知星,你小点声。”
“你去跟老师说,是你带进来的。”徐知星不想替人背黑锅。
魏乐光央求说:“别啊,知星。老班要是知道是我带进来的,肯定要喊我爸过来,我爸要是过来我就死定了。”
“你就承认是你带的行不行?”
“不行。”徐知星移开眼,“我会说我不知道是谁带进来的,你走吧。”
“可是你要是不承认,班主任肯定会继续查的。”
“万一被人知道了呢?”
“徐知星,我求求你了,我真的不想被我爸揍。”
徐知星目光看向远处,耳边是魏乐光不断的央求声,他眼中流露出一丝动摇,“我就说我不知道,他们不会查到你的。”
“你就直接承认了啊,反正老师现在也是这么觉得的,你就帮我一次好不好,徐知星。”
“不行。”徐知星再次摇摇头,“我妈等会要过来,我不想让她认为我在作弊,我不会告诉别人是谁带进来的,但是我也不会承认是我带的。”
魏乐光眼神带着几分愠怒,“徐知星,你没必要这么狠吧,你就承认了又怎么样,反正现在大家都觉得是你带的。你承不承认有那么重要吗?”
“很重要,我不会告诉老师是你带的,你走吧。”徐知星不再去看魏乐光,只是静静看着远方。
魏乐光向前走了几步,只是去而又返,突然语气变换讨好说:“知星,那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那张纸条是我带进来的,你也不用承认,你不要告诉别人就行了,行吗?求你了。”
徐知星点点头,“知道了。”
“那你答应了,别反悔啊。”魏乐光眉毛挑起,大喜过望。
“嗯,不会说的。”
徐知星以为事情就这样了,他不承认,但是也不告诉别人纸条是魏乐光带进来的。
既不会出卖魏乐光,也不会让自己背黑锅。
两全其美。
午休时,魏乐光拉着陈涵守在校门口,远远看见林芳的车开过来,立马迎上去。
“林阿姨。”
“怎么了?乐光。”林芳停好车走上前,皱眉说:“星星今天又在学校闯什么祸了,你们班主任火急火燎地给我打电话,这孩子一天到晚都不让人省心。”
“阿姨,你先不要生气啊。”陈涵不知道具体缘由,只知道徐知星因为作弊被老师叫走了。
魏乐光适时地说:“徐知星今天考试带自己的默写进考场被老师发现了。”
“他考试作弊?”
陈涵赶忙替徐知星解释,“徐知星也不一定是故意的,可能不小心带进去的。”
“对,徐知星这次考试一直想考好的,估计做这种事情也是想考高点,您千万别生气。”魏乐光再次插话。
林芳这些日子本就因为徐明军的事情心烦意乱,此刻听到徐知星在考试中作弊,更是怒上心头,沉下脸说:“阿姨知道了。”
等她赶到办公室,正巧遇到徐知星的班主任。
“徐知星妈妈,你可算来了。徐知星现在怎么回事,之前成绩不好,但毕竟也是个诚实的孩子,现在考试作弊不算,还不承认。这东西都是他的,总不能是长腿自己跑出来的吧?”
“你说这小孩,成绩不好很正常,但是撒谎作弊这可不是小事,这以后撒谎成性,走歪了可怎么办?”
这一点恰好说到林芳心坎上了,她可以接受徐知星成绩不好,也可以接受徐知星不想练琴,可她无法容忍自己养大的孩子居然说谎作弊。
徐知星正低头站在走廊,看见林芳来到学校,还没等他说话,林芳就质问说:“徐知星,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第30章 游乐园
徐知星本意解释的话, 在看见林芳发怒的脸色时顿时烟消云散。
“你也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什么,你是不是作弊了不承认?”
听见这句话后,徐知星心中的委屈悲愤愈加旺盛,眼眶泛红, “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反正你不相信我,我也没什么好跟你说的。”
还没等林芳和班主任反应过来, 徐知星就已经率先离开, 跑出教学楼, 从后门溜走直接离开了学校。
在街头左拐右转走了许久后,徐知星看见远处有个报刊, 掏出两枚硬币,接着报刊的座机给路西鸣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一声后, 听筒传出一声机械的女音。
【您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徐知星怏怏地放下电话, 报刊老板说:“没打通?”
“嗯。”
“那这两个钢镚再还你, 反正也没打通。”老板把硬币想还给徐知星, 徐知星没接,从报刊里挑了两个棒棒糖就走了。
眼下正是上课的时候,徐知星不想回学校, 也不想回家。
林芳最近因为徐明军的事情脾气爆, 徐知星不想和她吵, 此刻只能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在街上飘着。
路西鸣刚下飞机,将手机开机后就看见一个陌生号码, 他想了下回拨过去。
“喂?你找谁?”报刊老板接过电话, 奇怪地问。
路西鸣面露疑惑,“半小时前这个号码给我打了电话。”
“哦哦。”老板反应过来, “刚才是有个学生用我报刊的电话打电话了。”
路西鸣瞬间反应道:“徐知星?”
“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啊,反正长得还挺乖的,就是在哭,怪伤心的。”
路西鸣听到在哭,眉头拧得更紧了,“那你知道他现在去哪了吗?”
“不知道啊。”
“知道了,多谢。”
路西鸣还没挂掉电话,林芳的电话就拨进来了。
“西鸣,星星找你了吗?”林芳着急地声音传进路西鸣耳朵里。
“嗯,给我打电话了,但是我当时在飞机上没接到。”
“怎么了?”
林芳将徐知星考试作弊的事简单说了下。
“我还没说他呢,他就跑了,也不知道这脾气随了谁。”
路西鸣听完后,解释说:“星星最不喜欢别人冤枉他,您不相信他,他肯定不高兴。”
“他自己先做错事的,考试怎么能作弊呢,我从小怎么教他的?”林芳越说越生气。
路西鸣笃定地说:“星星不可能作弊的,他不是这样的性格。这中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您又不听他解释,他当然不愿意在您跟前待着和您吵架了。”
林芳叹口气,“西鸣你不知道,老师和同学都说了的,陈涵和魏乐光都知道这件事。”
“那星星说了吗?”路西鸣反问。
“您有时候性子比较急,还没等星星说话就生气了,星星还没解释,别人说的话也不一定是真的。”
路西鸣劝慰了两句,林芳一时也察觉到自己当时语气不太好,应该听徐知星说完的。
“可是我现在都不知道他人在哪。”
“晚点我再找找,您别着急,我找教练请下假。”路西鸣挂掉电话后,找萧国梁请了个假。
前些日子在加拿大的比赛,萧智轩的成绩相比于从前有了不少提升,尤其是对手的那一套打法,私下里路西鸣陪萧智轩练了很多次,因此对于路西鸣的急事请假,萧国梁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家里有事就先回去,有事给我打电话。”
告别网球团队后,路西鸣就往家里赶,果然没人。
从小一生气就往外跑,五岁就敢拉着路西鸣“私奔”,更别说现在快十五岁了。
徐知星自己一个人在街上逛了许久,不知不觉走到了之前和路西鸣常去的游乐场。
小时候徐知星闯祸后担心林芳骂他,就会和路西鸣躲在这里。
这么多年,游乐场也变得荒废,里面长满了野草,游乐设施也早就报废,前面那座旋转木马也年久失修,坏的坏,丢的丢。远处的跷跷板是小时候徐知星最爱玩的项目,他胆子小,不敢玩刺激的项目,加上哮喘的原因,每次来游乐园,他就只玩三个项目。木马,跷跷板,摩天轮。玩一轮后,天色也黑了,估摸着林芳气消了,他才和路西鸣一起回家。
如今摩天轮已经被拆了,只剩下褪色的跷跷板和旋转木马能窥见童年的踪迹。
徐知星坐在一处台阶下,嘴里含着棒棒糖,低头闷闷不乐地揪着面前的狗尾巴草。
夜色渐黑,晨昏交接之时,天空都变得灰蒙蒙的。
徐知星把头埋在臂弯里,垂眼看着地上的砖缝。
直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他懵懵地抬头,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直到看清眼前的人后,瞳孔不自觉放大,带着惊讶问;“你怎么在这?”
路西鸣眼神带着无奈,挑眉问:“你私奔不带我,还问我为什么来这?”
“什么私奔,瞎说。”徐知星撇了撇嘴角。
路西鸣在徐知星旁边坐下,轻笑着问:“不是你小时候说的吗?要和我私奔?”
“小时候不懂,瞎说的。”
路西鸣嘴角的笑意渐渐敛起,“那这不叫私奔,叫什么?”
“叫,我妈冤枉我考试作弊我和她吵架后给你打电话你不接我生气离家出走!”
徐知星一口气说出一长串,路西鸣将手上的矿泉水拧开递过去,“你这不弹钢琴了,以后也可以去说脱口秀或者相声,口条这么好。”
“哼!”徐知星接过水,喝了两口后质问说:“你干嘛不接我电话!”
“那时候在飞机上,才回国。”
“在飞机上是你不接我电话的理由吗?”徐知星得理不饶人。
“……”路西鸣犹豫了下,回答说:“不是。”
“我应该去坐能接通电话的飞机,但是团队预算不够,我只能坐不能接电话的经济舱。下次我会建议团队提高下我的预算。”
路西鸣说得一本正经,徐知星压了压嘴角的笑意,“哪有这样的飞机?”
“啊?”路西鸣故作惊讶,“原来没有吗?”
“就是没有啊。”
“那我看来以后我不能坐飞机了。”路西鸣叹气说:“不然我都接不到你电话。”
徐知星把头扭到一边,傲娇道:“不想理你。”
路西鸣眨眨眼,“那我等你想理我的时候。”
“一直不想理你。”
“那我一直等。”
“你等吧,我要走了。”徐知星站起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要去哪啊?”路西鸣拉住他的手。
“回姥姥家。”
遇事不决就回姥姥家,徐知星这么多年亘古不变的道理,“我要跟姥姥说我妈冤枉我。”
“姥姥最近不在家,你忘了吗?去小姨家了。”
“那我去小姨家告状!”徐知星说着就要走。
“别去了,你再不回去阿姨要着急了,改天我们再一起去。”
提到这件事,徐知星就生气,“她都不相信我,她怎么会着急。”
“你都不知道,我根本就没作弊,她上来就说我。”
“阿姨最近事情比较多,性子急,一时误会你了。”
“哦,所以我就活该被误会?别人都不相信我,她也不相信我。”
路西鸣知道徐知星脾气也急,连忙放缓了语气,轻声说:“我相信你啊,我知道你肯定没作弊。”
“你知道就好。”徐知星见终于有人相信自己了,把一肚子的苦水倒出来。
“那个纸条明明就是魏乐光拿走的。”
“他自己不想承认,我就只好装不知道了。”
路西鸣听完后说:“你为什么不告诉老师,纸条是魏乐光之前拿走的呢?”
“因为他说他爸知道了会揍他啊,他本来想让我承认的,可是我不想背黑锅,我就说不知道,反正不是我的。”
“可是芳姨误会是你作弊,也会生气啊。”
“他是我朋友嘛,我不想出卖他。”徐知星踢了踢地上的石子,心情愈发烦躁。
路西鸣眼眸一沉:“那魏乐光有把你当朋友吗?”
徐知星抬眼,有些许迷茫。
“如果他真的把你当朋友,那么他顶多希望你不要说出是他作弊,而不是让你背黑锅。”
路西鸣推断说:“而且芳姨虽然脾气急,但也不是完全不分青红皂白,她觉得你作弊,肯定不只是因为班主任打电话了。她来学校后,见到你之前,魏乐光还去找她了,说你作弊了。魏乐光和我们一起长大,所以芳姨对他的话没有怀疑,加上学校也这样说了,所以芳姨才会误会你作弊了。”
徐知星眉头拧紧,一时无法接受魏乐光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可是……”
路西鸣静静看着徐知星,等着他说出接下来的话。
“可是他之前对我也很好啊,上次秋游还带我走小路,担心我哮喘犯了。”徐知星朋友多,人缘好,鲜少遇到这种情况,明明是很要好的朋友,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小时候也很好的,我们不是还经常一起玩嘛。”
路西鸣理解徐知星的伤心和彷徨,毕竟对于他而言,每一个朋友都很珍贵,都是他真心对待的,尤其魏乐光还是幼儿园就一起认识的朋友。
“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吗?他心眼多,你和他玩,容易吃亏的。”路西鸣理了理徐知星额前的碎发,安慰说:“别想他了,早点回去休息,天冷晚上凉,你哮喘犯了就不值得了。”
徐知星被路西鸣牵着手往前走,只是还没走几步,他又停下脚步问:“西鸣,我们一直会是朋友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