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爽不爽啊?
头痛欲裂。
甘澄撑着手坐起来,被子滑落到腰部,她什么都没穿!而且胸膛、手臂上有数不清的抓痕,最重的那几道已经结痂。后背也疼,甘澄往后摸了一下,也是一道道不规则的抓伤。
身体挪动时,甘澄的大腿触碰到什么软滑的东西,脑子嗡的一声,旁边有人!
——是江天谕!
甘澄瞬间清醒了,好像被重锤狠狠砸了脑袋。
江天谕背对自己,背部肌肤青青紫紫。
天啊,昨天发生什么了?她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当甘澄陷入极度的混乱时,江天谕醒了。他强撑着坐起来,毫不避讳地面对甘澄。
前面比后背看着惨多了!胸前、腰两侧、两只手臂都布满了红痕,有些地方甚至出现淤青。肩膀上居然还有好几个牙印!
应该、不会……是她干的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江天谕寒着脸盯着她:“终于清醒了?”
甘澄咬了下唇:“昨天……发生什么了?”
他凉飕飕地笑了一声:“都忘了吗?”
对视五分钟,窒息般的安静。甘澄挪开视线,手在被子里碰到了什么黏黏糊糊的。甘澄缩了一下,再伸下去摸,一大片黏腻的,湿濡的,到处都是。
脑中绷紧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她昨天真的把江天谕……
“我们昨天……那个了吗?”甘澄不敢直视江天谕,自己也无法接受,脑子乱极了。
难道她在江天谕身体里呆久了,思想上也被影响,彻彻底底变成一个男人了?
连性取向都变了?
不要啊。
甘澄哭丧着脸,瞅了一眼黑脸的江天谕。
江天谕冷笑,这种时候都不忘训她:“甘澄,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好几遍,不要在外面喝酒。就是不听。”
“那你昨天怎么不阻止我呢?”
江天谕沉默了,眼睛里寒气都快渗出来。
好了,不该问的。
甘澄突然想明白,自己身上为什么那么多抓痕,昨天……江天谕应该试图阻止过。
无数次。
难得看见江天谕那么吃瘪,气到话都说不出来。甘澄心情愉悦地下床套了条裤子,看见江天谕还坐在那里凝视她。
甘澄突然觉得一点别扭都没了,超痛快!
膝盖撑着床沿,甘澄倾身过去,手指勾了勾江天谕的下巴,笑眯眯:“怎么样,昨天爽不爽啊?”
江天谕没答。
甘澄大笑出声,下楼了。
还好今天是周六,不用上班。虽然嘲笑了江天谕很爽。但是……他身上的伤毕竟是自己弄的,还有昨天他又撞到墙,甘澄印象中听到很重的一声,不知道有没有内伤。等会得叫江天谕去医院看看。
甘澄又自责了,她最讨厌暴力,可是呆在这具身体里,她都不小心伤到江天谕两次。
甘澄从冰箱里拿出吐司,做三明治。听到缓慢的脚步声,甘澄没回头:“你坐着休息吧,我来做早餐。”
“甘澄,出血了。”
甘澄跟着江天谕上楼,床单上真的有血,一小滩。不是经血——上周一江天谕来的月经,那会儿甘澄细心地教他怎么用卫生巾,他还死臭着一张脸。
“怎么办……”甘澄这会儿真意识到自己的错了,小心地瞅着江天谕,“是我昨天太用力了吗?”
一段诡异的沉默后,甘澄上前扯了扯他的衣服。
“要不你让我看一下?”
江天谕:“去医院。”
车上,江天谕沉着脸望窗外,甘澄时不时地瞄他一眼,努力回想。
昨天的记忆出现断层——她好像被什么东西牵着走,捧住江天谕的脸,然后……
她那会儿意识不清,只觉得面前的嘴唇粉嫩粉嫩,好像一块可口的小蛋糕。
——亲了他之后的事,都不记得了。
江天谕躺在检查床上,医生让他脱下裤子。看到他腿侧惨烈的掐痕,医生一怔,抬起头看了甘澄一眼。这眼神让她无地自容。
医生说是轻度撕裂,性生活过度激烈引起。只是表皮黏膜损伤,无需缝合。在没有完全痊愈之间,一定要避免发生性关系。
医生是看着甘澄说的,看见她点头之后,开单子:“如果在患病期间发生性关系,可能会引起撕裂加重,和伤口感染。近一个月一定要注意避免。”医生又强调了一遍。
甘澄听得面红耳赤,把她当成什么人了。她没脸反驳,诺诺应着:“好的,我记住了。”
江天谕率先走出去,甘澄拿着单子,追上去:“江天谕,对不起。”医生说更严重一点,还要缝针。甘澄不敢想象,原来喝醉后现在的自己会变的这么吓人,江天谕说的是对的,这次是真的吃到教训了。
江天谕停下脚步,面含责备:“你自己的身体都不知道爱护。”
甘澄想起来,以前跟江天谕做,虽然每次都很难熬,但他的确没让自己受伤过。
“我下次再也不喝酒了。”
他冷笑一声,凉凉地瞥她一眼:“谁信?”
“真的!真的江天谕!”
江天谕走进电梯,按一楼。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
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对不起,我也是第一次当男人,做这种事……又没有经验。”甘澄扯扯江天谕的头发,可怜巴巴地说,“下次一定注意!”
电梯门打开,江天谕转头,用力瞪她一眼:“没有下次!”说完就走出去了。
自从发生了这件事,甘澄就在江天谕面前矮了一头。第二天,她早起主动做早餐,去敲江天谕的门,询问他是否需要自己帮忙涂药。
“不需要。”
餐桌上,甘澄殷勤地给他倒牛奶,盛粥。
江天谕的怨气已经比昨天少了一半:“甘澄,我让我怎么相信你的话。明明已经答应过我,不仅反悔,还撒谎。”
现在被江天谕骑在头上,甘澄有点憋屈:“我昨天跟你解释了的,上次我根本就没有跟段家凌说话,只是喝了一杯酒,你噼里啪啦说了我一大堆,我心里不舒服……所以昨天才……”
江天谕:“呵。”
甘澄:“我知道错了,下次你让我喝我也不会喝。我会戒掉的!”
甘澄上班也蔫了,疯狂地抓头发,因为记忆的缺失,始终无法接受自己昨晚对江天谕做的事,难道她真有暴力倾向?
这事跟谁都没法倾诉。要是被从霜知道了,她笑都来不及,说不定还会问——你有没有问江天谕,被人上的感觉怎么样?
思绪陷入狂乱之时,侦探来了。陈平昆的事有了眉目,那天晚上,他离开江盛大楼,就回了家。凌晨十二点,有人找上门。
侦探递给甘澄一张照片,照片上有陈平昆和一个黑衣男。两个人都背对镜头。黑衣男头上还有顶鸭舌帽,跟在陈平昆后面:“在城东的育石桥附近,里面没监控。陈平昆一家都住那。”他拿出另一张照片,黑衣男露出正面,带口罩,看不清面容,“一点半左右的时候出来了。”
也就是说,黑衣男跟着陈平昆到家,两个人相处一个半小时,很有可能达成某种交易。
侦探放下一张车牌号:“这个人的反侦查意识很强,很快就甩开了我。这个车牌,是F城的出租车。上周刚被偷了。”
看来是有预谋的。
“陈平昆的个人账户也没有异动。不过,他的母亲最近刚做了一场手术,全部手术费由SingC医疗承担,对外宣称试用海外引进的新型器械……”
根据侦探给的地址,下班后,甘澄没让司机接,打车去育石桥。
这里是城东的城中村,一下车,鼻尖萦绕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甘澄下车,向小卖铺老板问路。傍晚七点左右,天将黑未黑。这条小巷由于过窄,光线难以穿透。路面坑坑洼洼,甘澄打开手机手电筒,选干燥的地方踩。
路边有一条小水沟,流着黑乎乎的水,还有黏糊糊的看上去已经腐烂的食物。
这里每家每户都紧紧挨在一起。几百号人住在这个狭窄、腐朽、终年都晒不到阳光的地方。
城市某个角落,还有这样的地方。
【106】
甘澄对照门牌号,轻轻叩了叩门,大约五分钟,她听到拖鞋踩在地上的声音。
开门的是个年轻的女孩,看上去还没成年。她穿着宽大的印花短袖,中裤,头发扎成一根辫子,皮肤略微泛黄,下巴有几颗痘痘。此时她眼神警惕地看着甘澄:“你找谁?”
“你好,请问这儿是陈平昆家吗?”
甘澄友好地朝女生笑笑。在此之前,甘澄一直享受着江天谕这张脸带来的隐形特权,例如,楼下咖啡店的服务员小姐姐,每次跟她说话,声音都会温柔好几个度,记得她的喜好,蛋糕也会挑最大的给她!
长得好看真能得到陌生人的优待。
甘澄遭遇了第一次滑铁卢。
女生听到这话,眼神一变,锐利地看她,好像认出甘澄的脸,门狠狠一关。
“滚!”
甘澄碰了一鼻子灰,不死心地又敲了敲门:“你好,我没恶意的,我是想问你……”门开了,甘澄抓紧时间说:“你是陈平昆的女儿吧?我叫江天谕,是江盛的——”
一盆水泼过来,甘澄来不及躲,被浇了个落汤鸡。女生拿着空盆,狠狠瞪她:“再不滚,我报警告你骚扰!”
门砰的一声关上,旁边有好几个人从窗户探出头来打量着甘澄。
甘澄摸摸鼻子,灰溜溜地往回走。身上湿透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水,还有点臭臭的。甘澄低着头,有点丢脸。
“江总?”
甘澄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有点不确定,等甘澄抬起头,他忙小跑过来:“江总,您怎么在这里?”
“廖然?”
面前的廖然不是公司里白衬衫、西装裤的打扮。他穿一身灰白的运动套装,头发也蓬松着,看样子是刚洗过澡。整个人清爽干净,像大学生,甘澄刚认识廖然那会儿。
甘澄注意到他手里拎着塑料袋,里面装着两罐啤酒和一瓶酱油之类的调味品:“你住这儿附近吗?”
甘澄没想过廖然会住在这种地方。
他跟了江天谕那么多年,都没赚到一套房子的钱吗?哪怕是租的,都比在这儿好。
十分钟后,甘澄跟着廖然到他家。廖然从柜子里翻出衣服:“都是我以前穿过的,您将就着穿。”
“麻烦你了,廖然。”
甘澄拿着廖然的衣服,短袖和运动裤,还有一条……内裤。甘澄太不好意思了,要不是身上飘着股臭味,她怎么也要忍到回去洗。
飞速冲完澡,甘澄才觉得舒服多了。
卫生间是独立的。出来是廖然的房间。她一眼瞄到书柜上立着的几个相册,其中一个是三人合照,背景是黎大门口,看上去是报道那天拍的。门口有很多人,手里大多拖着行李箱。里面是廖然和廖妈妈,还有一个女生,看上去比照片上的廖然小几岁,是廖然的妹妹吗?没听他说过。
旁边还有一个是四人合照,看上去年代久远。两个小孩,一男一女,男孩牵着女孩,后面是他们年轻的父母。小男孩笑容灿烂,依稀能看出廖然的轮廓。
甘澄湿着头发出去。廖然坐在小木椅上剥毛豆,见甘澄出来,立马起来,拿干毛巾给她。
甘澄擦着头发,望向厨房。廖妈妈正在厨房忙碌,她听说儿子的领导来了,正加急做一个大菜。
头发很快擦个半干,甘澄把毛巾披在肩上,找了把小椅子,帮廖然剥毛豆。
“廖然,你知道陈平昆就住在这里吗?”
廖然应了一声:“江总,您来这里是……?”
“有点事要问他的家人。”
廖然停下了手头的动作,抬头注视甘澄,目光带一点试探:“是蘅安的事?”
“嗯。”甘澄不知道要不要跟廖然说。
“江总觉得……陈平昆是被冤枉的?”
甘澄摇头:“毕竟证据都指向陈平昆,他自己也承认了罪行……廖然,你住在这儿,听说过陈平昆家的事儿吗?”
“陈平昆家很缺钱,他妈生重病,他爸好赌,欠了很多债,有几百万。听他妈说,他进江盛建筑后就没有晚上十点前下班过。”
如果是为了还债受贿,也说得通。
“那他为人怎么样?”
“在这附近的名声还可以,不是贪图小利,偷奸耍滑的人。大家听说他贪了这么多,都挺惊讶的。不过光凭人日常的言行也证明不了什么……人性本就复杂,在巨大的诱惑面前,也有可能一念之差,酿成大错。”廖然说话的语气很平淡,甘澄却觉得他并不只是在说陈平昆,他的眼神透着一股忧伤,似乎困在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中。
廖然把剥好的毛豆递给廖妈妈。廖妈妈对他说:“打个电话给小竹,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廖然打了两个电话都被挂断,手机收到妹妹的信息:【在忙。】
【回不回来吃?】
【我吃过了。】
【好。】
廖然对母亲说:“我们先吃吧,小竹吃过了。”
母子俩整体的气质很像,都是温暖和善的人。甘澄第一眼就对廖妈妈产生了好感,她过去帮廖妈妈端菜,被阻止了:“快坐下,让然然做就行。”
廖妈妈菜做的也好吃,甘澄吃了一块红烧肉,眼睛都亮了:“阿姨,你做的菜真好吃,开饭馆的话,生意一定会很火爆的!”
廖妈妈笑着说:“我的手艺还不没那么好嘞,你要喜欢吃,以后就跟廖然说一声,我让他带到公司里去!”
“啊,不用这么麻烦的。”
“这有什么好麻烦的!你要是不嫌弃啊,那就来阿姨家,阿姨随时烧给你吃!”
“嗯!”
廖然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江总会来到他家,还跟他母亲相处那么融洽。
他们是黎大同一届的,大学时,江天谕就独来独往,对谁都不假辞色。不少人背后议论他,性子傲,太装。毕业后,廖然面试进了智骋,成了江天谕的助理。工作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交流。他也渐渐看明白,江总并不是看不起人,只是他性子冷,不爱跟人交际罢了。
不过现在,江总真的变了很多。
吃完饭,甘澄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向两人告辞:“廖然,阿姨,那我就先走了,今天多谢款待。阿姨,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再来拜访。”
“好好,一定要来呀,小江老板。”
廖妈妈装了一袋自制腊肠,非要甘澄带走,盛情难却,只好收下。甘澄穿着人家儿子的衣服,不仅白蹭一顿饭,还顺走一袋腊肠。红着脸又道了两声谢。
廖然送他出去,走出巷子的时候,迎面碰上一个年轻的女人。
“哥。”女人化烟熏妆,一头大波浪垂在脑后,穿一身黑色吊带连衣裙,走路很有风情。在路灯微弱的光下,她细细打量甘澄,“这位是……?”
廖然说:“是我上司。小竹,你先回去,我送江总到路口打车。”
她柔柔地应,若有似无的目光在甘澄身上游移。
廖然回到家里,客厅中亮着盏小灯,光线昏暗。母亲在卫生间洗漱。廖竹就坐在灯下,一只脚踩在方凳上,拿磨砂条磨脚指甲。
廖然倒了杯水,听见妹妹状似无意地问:“这就是新闻上的那个吧,江盛大公子。”
“嗯。”
浴室里的水声停下,廖妈妈出来,对一双儿女说:“都早点休息啊。”
廖然应了声。
房门轻轻关上,客厅又只剩两人。廖竹又问:“听说你领导结婚了?”
廖然放下水杯:“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问问而已。”廖竹笑着,“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怎么,你怕我去勾引有妇之夫啊?”
“廖竹。”廖然压低声音,眼含警告。
“别这么较真啊,哥,开玩笑的。”
“我有个朋友开了家律所,他那儿正好缺个前台。工作清闲,朝九晚六,适合你做。你找时间去看看。”
“什么适合,什么又不适合?”廖竹的笑容淡下来,“你给我介绍工作,倒不如给我介绍男朋友,一劳永逸。你领导那样的就挺好。”
妹妹的思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歪的。廖然心里暗叹,再一次试图把妹妹从歪道上拐回来:“人这一辈子总是要靠自己。拿自己亲手赚的钱,才踏实。小竹,你赶紧把那个工作给辞了。我跟妈都不放心你在那干。”
“不要。家里不是缺钱吗,我做那个赚得多。”
“不需要你。家里的事,有我担着。”
“为什么,我不是家里的一份子吗?我不配吗?”
廖然默了会:“我不是这个意思。要是正经工作,我不会阻止你。”
“对啊。”廖竹拨了拨手指甲,满不在乎,“不正经的工作才赚钱嘛。”她朝廖然抛一个媚眼,扭着身子走进卧室。
甘澄关门开灯,手里拎两个袋子,一个装着脏衣服,另一个装着腊肠。目光对上江天谕,她把袋子往身后藏了藏,对沙发上的江天谕一笑,“上楼休息吧。”
这是一种无声的督促。
——每次跟江天谕说“今天会晚点到,我在外面吃,你先休息,不用等我”之类的话,他表面上应,行为反着来。搞得甘澄心里总惦记着,不好让他久等。
今天的江天谕格外的不对劲。先是扫她一眼,眼神立刻凌厉而冷峻,利刃一般飞来,一寸寸在她身上刮,从上到下。用目光将她凌迟了。
甘澄怪害怕的:“干嘛这么看着我?”
“你身上衣服谁的?”
江天谕向她走来,要拿她身后藏的袋子看。甘澄没遮住,就解释:“是廖然的,我今天不是去陈平昆家了吗?被他女儿泼了盆臭水……没想到正好碰上廖然了,他住那附近,我就在他家洗澡了……”
江天谕拉开袋子看,甘澄指其中一只:“那个是廖然妈妈亲手做的腊肠,很好吃。”
江天谕的脸色没有好起来,他拧着眉,把衣服和腊肠扔到一边,想起蘅安街出事那天,他到江盛楼下,廖然叫“甘澄”的语气神色,便问:“你跟廖然,以前认识?”
甘澄还以为他知道:“嗯,廖然做过我的家教。”
江天谕的眉简直可以夹死一只苍蝇。甘澄很想告诉他——我的脸不适合做这种表情,有点丑。
“什么时候?”
“高三的时候。”
要不是那天做了对不起江天谕的事,她早就上楼了。她是什么犯人吗?被他这么盘问。
“没听你提过。”
“你又没问。”
江天谕紧盯着她:“高三一整年?”
“嗯,我那会儿成绩不太好,所以妈妈给我请了个家庭教师。”甘澄含糊带过。
高二时,甘澄往程放南桌子里塞过情书。没多久,程放南就找上她,表明自己不会在高中谈恋爱。
甘澄就问:那大学谈可以吗?
程放南答:你要是能考上黎大,我就考虑一下。
那时程放南的成绩稳定在年段前十,而甘澄呢,三百名开外。要上黎大可以说是难如登天。甘澄决定拼一把,就拜托妈妈给自己请一个家庭教师——也就是廖然。
江天谕记得,她高三那一年,来找江从霜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每天都去你家?”
甘澄回想着:“差不多隔两天来一次,双休日基本都来的……他还给我出卷子呢,讲题很清楚、耐心,我听不懂,他也不会嫌我笨。要不是他,我靠自己肯定上不了黎大。”
江天谕扯了下嘴角,目光在甘澄的衣服上刮着,仿佛要盯出一个洞来。甘澄想他应该没别的要问,把地上的衣服和腊肠拎起来。
江天谕却突然冲过来,开始扯她的衣服。
“你干嘛啊!江天谕!”甘澄惊慌地往后退,阻止他,却又不敢使太大劲——那天江天谕被她推了一下,撞到墙。背上的淤青到现在还没消。
“给我脱掉。”江天谕扒不下来,双手捏住,直接往两边撕。
“江天谕,你干什么啊……快住手!”
刺啦一声,短袖被江天谕生生从中间撕开,两片变了形的布料在空中轻轻荡着。
甘澄震惊地往下看了一眼。她完全理解不了江天谕的脑回路,刚才不是谈的好好的吗,问什么,她都答了,怎么就突然撕衣服了?
江天谕被什么鬼东西附身了一样,撕衣服还不够,居然还来扒裤子!
“江天谕,你有病啊!……变态!”甘澄赶紧提起裤子,丢下手里的两袋东西,逃命似的跑上楼。
甘澄换好睡衣,坐在桌前,实在想不通。人家廖然好心把衣服借给她穿,江天谕为什么跟疯了一样。明天上班还不知道怎么跟廖然说,本来是要洗干净还回去的。
甘澄的目光略过下面那个被锁住的抽屉,心念一动,蹲下来,随便按了四个数字,滴的一声,居然开了。
1101,是江天谕的锁屏密码。
甘澄看过江天谕的身份证,他生日是12月31日。不是生日,那这串数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甘澄慢慢拉开抽屉,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兔子形状的娃娃。甘澄抓起来,比手掌稍微大点。还有六张被压平的糖纸,甘澄想起来,小时候这个牌子的奶糖很火,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停产了。
这个是什么……甘澄拿起两张泛黄的A4纸。纸上布满杂乱的数字和符号。
一开始以为是什么神秘代码,研究许久,甘澄发现了几个数学公式,很眼熟。
什么啊……
不就是两张草稿纸吗?
江天谕怎么连这个都锁起来,还以为藏着什么大秘密呢。
抽屉里面还有别的,包裹起来的礼盒,长的、方的,有六七样,应该是谁送给他的礼物?这些甘澄都没打开。她把抽屉恢复成原样。
甘澄睡前把廖然的衣服洗了,晾在阳台,早上发现衣服都不见了。她心中登时升起不详的预感,跑下楼,打开冰箱一看。果然也没了!
“我的腊肠呢?”
江天谕在落地窗前喝咖啡,姿态闲适。
“嗯?江天谕?……我问你话呢!”甘澄到他面前,“还有我昨天洗好的衣服,怎么都不见了?”
江天谕淡淡看她一眼:“你觉得呢?”
“你是不是扔了?”
江天谕没答,甘澄打电话问物业管家。果然是江天谕做的。七点左右,江天谕联系过他们,让人来取垃圾。
“江先生,是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吗?”
“嗯,你帮我开一下垃圾房的门,我马上过来。”
物业发动了十几个人帮她。甘澄一边翻找,一边跟他们形容具体的模样。红色的透明塑料袋,里面包着**根腊肠,还有一套灰色的衣服,短袖是从前面撕开的。很快就有人找到那两个袋子。但是衣服和腊肠都被污水浸透,泡坏了。甘澄向帮忙的人道谢,并给他们每人发了五百红包。
垂头丧气地走回去。腊肠是廖妈妈亲手做的,她看自己吃了很多,就把家里剩下的都包起来,送给她。要是知道,自己的心意全被别人丢了,一定会很伤心的吧。
江天谕站在别墅门口,见她灰头土脸、耷着脑袋,心好像被人用手捏紧了。
“就那么重要吗?”他说。
“江天谕,你怎么能这么践踏别人的心意?”
甘澄去商场买了一套新的,放到廖然桌上。
“廖然,不好意思,你的衣服我用洗衣机洗坏了,这个新的给你。”甘澄说谎的时候不敢直视对方,目光在墙上飘着,“我随便挑的,跟你那一套差不多。”
“坏了就坏了,都是好几年的旧衣服了,您怎么还……”
“你就收下吧,是我不小心弄坏,就该赔你!”
“哦,好……”
下班,甘澄去监狱见陈平昆。警察把他带进会面室,他神情麻木,眼神空洞,看见甘澄,也没有别的表情,只是坐着,低头不说话。
“陈平昆,记得我吗,我是江天谕,上次你来找段家凌,让他救救你,我也在旁边的……你当时想跟他说什么事呢?可以告诉我吗?”陈平昆一声不吭,甘澄继续说,“是有人协迫了你?又或是你有什么苦衷?你可以相信我,我会帮你的。”
面对甘澄真诚的目光,他干枯起皮的嘴唇动了动,回头望了一眼,头又垂下来:“没有,你回去吧……”
甘澄朝后看了一眼,窗后并没有人。她把接下来要说的话咽下去:“你好好考虑一下,过几天我还会来找你。”
陈平昆被带走时,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甘澄心里的疑虑更深。
甘澄让侦探深入调查,好几天都没有新的线索,就这样进了死胡同。
难道要找江天谕帮忙吗?
甘澄觉得至少江天谕应该会对她解释什么,但没有。他理所当然,并不觉得丢了那两袋有什么大不了。甘澄经常会想起那条阴暗潮湿的窄道,那股腐烂酸臭味似乎仍停留在鼻尖。
廖然中午基本都在公司的免费食堂吃饭,偶然会带饭。他没午睡的习惯,甘澄总看见他捧着一本书看,过四五天就换一本,金融、哲学、心理、法律……涉猎很广。他从不参加同事们的娱乐活动,甘澄曾听见Lucy问过他两次,要不要下班后一起聚会,廖然都拒绝了。
毕业后能进江盛的企业工作,已经是同龄人的佼佼者,廖然从分公司晋升到总部,现在是集团副总的助理,比这栋楼大半的人都厉害,早该过上不错的生活。
“你对廖然的了解有多少?”一次早餐,江天谕坐在她对面,甘澄就这样冷不丁地开口,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快一周没有进行过正常的交流。
江天谕顿时失去食欲,把三明治扔到盘里:“我需要了解他什么?”
“我想知道,你给他开了多少工资?”
十号的时候,甘澄看到江天谕的工资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七位数。她的公司一年也赚不了那么多。
甘澄想问他是不是压榨廖然了,但“压榨”这个字眼太尖锐,她不喜欢吵架,缓和语气道:“我听说Lucy一毕业就进了江盛,到现在工作八年了,她买了房,还有一辆40万的车。廖然跟她职级差不多,却过的不太好。”甘澄跟廖然去食堂吃饭,有几次会碰上Lucy他们,正好凑一桌,聊起来,多多少少了解一点大家。廖然却从不提起自己的情况。
“是工资不高呢,还是家里有困难……如果有困难的话,我们是不是应该顺手帮他一下?”
江天谕说:“别人家里困不困难,跟我没关系,也跟你没关系。”
“他怎么能算别人呢。廖然工作那么努力,帮了我很多忙。”
“在我这里,他有多少利用价值,就值多少钱。你要想帮他,尽管去给他买房买车。”
讲话那么难听。
“那你为什么扔掉廖然的东西,你讨厌他吗?”甘澄提起让他们冷战至今的话题,“你讨厌他,为什么让他做你的助理?”
江天谕不说话,摆出拒绝沟通的姿态。
周五晚上,甘澄收到了江旭的消息。
【晚上来家里吃饭。】
上次那么闹了一场,江家人都没有后续反应,甘澄还以为那事儿就算过去了。居然还叫她回去吃饭,不会是什么鸿门宴,秋后算账吧。甘澄莫名不安,打电话给从霜。
“……爷爷今晚不在,问题不大……不过我听说啊,江易驰要带女朋友回来啊,哈哈,今晚有好戏看咯。”
“女朋友?”
“这小子也够怂的啊,也就爷爷不在,敢做出这种事。既要,又要……真不想被家里摆布,要追求真爱,就硬气点。前面活生生的例子摆着呢!直接当众宣布订婚,多有魄力啊!”
甘澄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桌上的绿植叶:“谁要这种……”
“说回来,你跟江天谕吵架了啊,这家伙天天摆个臭脸,我快受不了了啊!”
“我都搞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莫名其妙的……根本沟通不了。”
“好可怜啊,我的澄澄……我以前也谈过这种死破性格,每天给我气死,恨不得甩他两大耳刮子!……对付这种人,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
“撒娇。”
“啊?”
“你可以试试,说不定管用。我那前男友也这样,就那个姓谭的,你见过的。总是莫名其妙甩脸子。刚开始的时候还有点意思,冷着脸还蛮帅的啊……后面居然每次都要我哄!实在受不了,就把他甩了。谈了这一个,我真觉得我老了三岁,不止!”
“算了吧……”甘澄想象了一下自己冲江天谕撒娇的画面,浑身起鸡皮疙瘩,“等会下班你们一起过来吧,我们一起去江宅?”
车到了后,甘澄发现江从霜居然坐在副驾。没办法,她只好拉开后座车门。江天谕坐在左侧,江从霜回头,用手指了下手机。
江从霜:【他要我坐前面的啊!(PS:记得把我这条删了,在你们交换手机之前)】
C:【好吧……】
江从霜:【我从我妈得来的小道消息,据说,江易驰那个女朋友,是夜店陪酒的!】
C:【不会吧】
江从霜:【是我妈朋友看到的,严宣兰还不知道呢,哈哈。江易驰这小子气他妈是有两下子的,哈哈哈。】
江烨磊不在,饭桌的气氛没那么压抑。严宣兰时而投来敌意的目光。甘澄装作没看见。佣人上正菜时,江易驰姗姗来迟,携新女友登场。
江易驰的新女友穿一身鹅黄色修身礼服裙,身姿婀娜,挽着江易驰的手款款而至。
甘澄看着那头大波浪,总觉得哪里见过。
江从霜戳了一下她,点点手机。
甘澄低头看信息。
江从霜:【大手笔啊,她身上那件二十来万,败家啊败家,不过这妹子长挺好看。】
C:【上次不是说给他安排了相亲吗?】
江从霜:【鸽了。给大伯气的,哈哈,指着鼻子骂。还拿皮带抽了好几下,最后被他妈拦下来了。】
“呦,都在呢。”江易驰的眼神扫过甘澄、江从霜等人,落在父母身上,“爸,妈,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朋友,小竹。竹子的竹。”
“伯父,伯母。”
小竹的长相偏美艳那一卦,严宣兰第一眼就没好印象,冷脸看儿子:“什么时候认识的?”
“早认识了。妈你这么严肃干嘛,别吓着人家。”江易驰笑了笑,挽住女友的肩,一同入座,“小竹,你别紧张啊,就吃顿便饭,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小竹轻轻应了一声。
坐在主位的江旭开口:“这位姑娘,家里是做什么的?”
“就是普通人家。”江易驰眼神掠过甘澄时,仿佛才看到她似的,“哎呀,江天谕你也来了啊,今天记得吃药了吗,不会再发疯到处咬人吧?”
甘澄瞪他一眼。
小竹、小竹……甘澄看向小竹那一头大波浪,端详她的面容……那一晚昏暗的路灯下,同样饱满又鲜艳的唇。
想起来了,是廖然的妹妹,那天廖然也这么叫她。
廖然的妹妹怎么会跟江易驰扯上关系?
廖然知道吗?
看的出来,江旭和严宣兰都没瞧上廖竹,明面上没为难,只是整场饭局都当她不存在。这种毫不掩饰的忽视才更叫人难堪,饭后,江旭把江易驰叫到书房。
廖竹被留在大堂,一开始她坐在餐桌前,佣人收拾完,人都走光了。没人招待她,也没处去,便一个人走到廊下。
江易驰这人一如既往的混蛋,把人家女孩子带回家,都不安置好。甘澄想,如果是自己,尴尬死了。
甘澄和江从霜凑在一堆吃水果,有一搭没一搭小声交谈。江天谕坐在甘澄旁边看财经周刊。
江从霜她妈,南珍笑着看两人,打趣:“你们兄妹俩什么时候感情那么好了。”
甘澄叉了一块西瓜,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看看从霜,又看看江天谕。
江从霜勾住甘澄的脖子,半开玩笑说:“哈哈,最近看我哥特别顺眼,简直像我失散多年的姐妹。对吧,哥?”狡黠地冲甘澄和江天谕眨眨眼。
“这话说的。”南珍睨了一眼女儿,“对了,你周阿姨介绍的,聊上了没?”
“聊了聊了,妈能别说这个了吗?”
“你看天谕跟澄澄多好啊,从小就认识。这么多年了,感情也稳定,就你,多大了还这么爱玩,不让我跟你爹省心……”
江从霜噗的一声笑出来,转头看甘澄江天谕两人。都离婚了,还感情稳定。要没发生这么离谱的事儿,甘澄说不定就跟程放南复合了呢!就算不是程放南,也有别的帅哥,温柔的,体贴的,善解人意的……哪还有这张冰块脸什么事。
“这孩子,又一个人瞎乐些什么呢!”
江天谕的目光扫过来,江从霜收了收笑:“好好,我知道了,早晚给你找个满意的上门女婿!”
“我可等着了啊……”
甘澄戳了戳江从霜,小声说:“她一个人在外面,要不要把她叫进来?”
“叫她干什么,她进来也尴尬……江易驰的人,他都不管,你操心个什么劲?”“毕竟是客人……”
“那叫呗。你去。”
甘澄站起来,正要朝外走时,江旭和江易驰一前一后从楼上下来,“天谕,来一下。”
听到江旭的声音,甘澄求助的目光投向江天谕。江天谕微微颔首,眼神里有安抚的意味。甘澄忐忑地跟着江旭进书房,门咔一声关上,她的心脏小小抖了一下。
甘澄还以为江旭要说上一次家宴的事,结果是——
“我听说你在查陈平昆?”
江旭背对她,拎起茶壶,缓缓在杯中注入茶水,咕咚咕咚,热气袅袅升腾。甘澄心突突地跳,江旭怎么知道?
难道那天她去见陈平昆,真的有人在窗户后面偷听?是江旭的人?
工作日,甘澄都会在口袋里放录音笔,以防自己遗漏重要的信息。今天是周五,下班就直接赶来江宅,甘澄还没来得及拿出来。
江旭转身坐下时,甘澄已经按下了录音笔。手轻轻颤着,她背到身后,镇定道:“我查他做什么?您是不是弄错了?”
江旭笑了笑,眼角的纹路愈发深了:“不是你就记住,这件事不是你能管的。”
“为什么?”甘澄看他的表情很不爽,直接说,“所以是你把陈平昆送进去的?”
“我以前没发现,我儿子这么有同情心,有闲心管别人的事。”江旭的表情刹时冷下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小动作。天谕,我能把你送到这个位置,也随时能把你拉下来。”
甘澄站在门前,攥着拳头,跟他僵持。
江旭看他这副样子,有点新鲜:“倒是变了很多……”他缓缓饮了一口茶,扮演出慈父的模样,柔和了声音,但眼神还是冷的,“天谕,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在江家,你能依靠的人,只有我。”
甘澄下楼的时候,浮现出江旭和江易驰的相处画面。江易驰处处不争气,江旭对他总是展现怒容,恨铁不成钢,虽严厉苛责,但眼神中分明是有爱的。面对江天谕时不同,从骨子透出的冷漠。说是儿子,更像是下属。
血缘为纽带维系的父子关系,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崩塌。
甘澄忽然就理解了江天谕那么一点,他也不是天生就是这样,没有爱的滋养,才会筑起厚厚的心墙。用冷傲伪装自己,不给别人有伤害自己的机会。
还是不跟他计较了,够可怜了。
回到望江,江天谕问她:“江旭跟你说了什么?”
甘澄想,江天谕也对江旭没什么期待,她从没听他叫过一声“爸”。
“他问我是不是在调查陈平昆,还叫我不要管。”江天谕嗯了一声,甘澄瞅瞅他,把那些让人寒心的话省略,继续说,“我问他是不是他把陈平昆送进去的,他没直接回答我……别的没了。”
“陈平昆的事,你查到多少?”
“没头绪呢。”甘澄坐下,江天谕给她热了一杯牛奶,“我去找过他,估计那里有眼线,所以被你爸知道了……”甘澄注意到,说到“爸”这个字时,江天谕的眉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不怎么认同这个称呼。
“陈平昆的事,我来查。”江天谕说,“你用我的身份很容易被发现。”
“真的吗?”
“我骗你做什么。”
“哦……我把手头上搜集到的证据都给你。”甘澄试探性地说,“你可以给我汇报进度吗?”
“可以。”
甘澄相信了江天谕。谈完正事,气氛忽然僵住,甘澄用指腹磨着杯子底座,踌躇了一会儿,抬头看江天谕。他手肘搭着椅背,站在后面,正注视着她。
甘澄最终给他递了个台阶:“上次的事就算了,我已经赔给廖然一套衣服……你以后不要随便丢我的东西。”
他轻轻应了一声。
“哦!还有件事——那个小竹,江易驰的女朋友。是廖然的妹妹,我上次去他家,见过的。”甘澄询问江天谕的意见,“我要告诉廖然这件事吗?他妹妹怎么找了江易驰当男朋友啊!”
“别管,这是他家的私事。说不定廖然知道呢。”江天谕说,“你说他家里困难,那么他妹妹做江易驰的女朋友,岂不是对他很有帮助。”
“我觉得廖然不是这种人。”甘澄摆出证据,反驳他对廖然的恶意揣测,“他不是给我做过一年家教吗。出成绩的时候,我特别开心,给他包了一个大红包。他说什么都不肯收……这样的人,才不会靠别人、走捷径来解决困境。”
“所以呢,他不靠别人,靠你吗?你是他什么人?”
甘澄被他抓到逻辑上的漏洞,气恼不已,他为什么总是用这种嘲讽人的语气,听着好不舒服:“我什么都不是!行了吧!”
甘澄猛地按桌起身,登登登冲上楼。
这张嘴!一点都不值得可怜!
第19章 霸总没朋友
甘澄最终没有跟廖然说。江天谕说的也有道理,这毕竟是廖然家的私事。如果廖然不知道,又从她这个外人嘴里得知这件事,那他会不会误会自己的妹妹?……说不定还会影响兄妹俩的感情。
甘澄心情不好的时候要吃甜品。下午三点,偷一小会儿懒,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店点了一杯拿铁和一份四寸的巧克力小蛋糕。
窗边,甘澄托腮看外面,思维涣散,用小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咖啡。
心想,江天谕真是太难相处了。说话一句一句带着刺,没人能从他嘴里落得好,活该他没朋友!……细细一想,还真是,从认识到现在,十四年了吧,他确实没有和谁走的近过。男的女的,都没有。
从来都是踽踽独行,十年如一日的刻苦、奋进。
甘澄的心又动摇了。
怎么都没朋友,该有多孤独啊。
望江。
甘澄在更衣室挑选今日穿搭,拿起一件浅蓝色衬衫往身上比对。手一顿,她看着落地镜里的男性躯体,总觉得哪里不对。
回想起刚接管这具身体时的形状,和如今分明有很大的不同!
原来的腹部,肌理分明,线条紧实,每一块肌肉都能调动起来,力量充盈。而现在腹肌之间的线条几乎完全虚化,甘澄要很努力地吸气,才能勉强数出六块薄薄的腹肌。原来可是有八块,还有人鱼线。
甘澄上手按了一下,肉都变软了。
整具身体也看上去圆润了一些,甘澄捏了捏脸颊,每个部位似乎都长了点肉。
甘澄心想,完了。
当初身材管理的要求还是甘澄主动提出的。甘澄是易胖体质,吃多少,长多少,本来个子就不高,再胖,就成小圆球了。互换后,她就跟江天谕约定——体重的上涨幅度不能超过十斤。这是甘澄的底线。
甘澄知道江天谕完成的很好,每天坚持锻炼,甚至还练出马甲线。
违约的那个,是自己。
甘澄愁着脸把衬衫扎到牛仔裤里,一定是因为最近压力大,吃了好多甜食。再加上这具身体胃口又很好,一吃就停不下来。
要开始节制了。
早饭,甘澄就吃了个半饱,引起江天谕的注意:“怎么了?”
“没什么。”甘澄没敢看他,忙站起来,拎起包就走,“最近天气太热了,胃口不好。”假意用手扇扇风,“我先上班去了。”
上午十点半,甘澄跟人力总监对完下半年的用人计划,刚走出办公室,就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廖竹。
透明的会谈室,廖竹穿着职业正装,坐在HR对面,认真听对方的话。桌面放着一沓装订好的入职协议文件。
甘澄瞄到了“合同”两字,心下震惊,廖竹来这里上班了吗,是廖然介绍的,还是……
人力总监见她疑惑地朝里面看了好几眼:“江总认识?”
“嗯,见过几面。”甘澄问,“她是哪个部门的?”
“行政,Matt的秘书。”
Matt是江易驰的英文名。
回去,甘澄见到廖然,犹豫很久,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怎么看他都不像是知情的样子。廖然这两天总是见到甘澄欲言又止的模样:“江总,你有事跟我说?”
“嗯……”甘澄说,“晚上我请你吃个饭,再跟你说。”
甘澄想,江易驰那人太坏了,读书的时候就伤了不少女孩子的心,仗着家里有权有势,玩弄别人的感情。
市场部和总经办隔了十几层楼,平常也碰不到一块,但关于高管的桃色新闻总是传的特别快,一个上午的时间,公司就传遍了。廖然去茶水间时,听见里面的对话。
“……据说都带回家了,不知道是什么背景。”
“听人事说,她身份证地址在育石桥那块儿,能有什么背景。带回家了,也不代表就能上位吧!”
“不会肚子里已经有了吧……”
“看看人家,再看看我们。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怎么就没一张漂亮脸蛋呢!”
“咱们就是天生打工人的命!”
廖然听到了熟悉的地名,心里一咯噔,推开虚掩的门。Lucy几人霎时安静下来,一脸被抓包的心虚表情,看到是廖然才松口气。
廖然友好地笑了笑:“你们刚才聊什么呢?”
几人互相看看,其中一人解释道:“就是江总监新招了个秘书,大家都怀疑是他女朋友。”
廖然按下饮水机的热水键,蓦地想起【江天谕】欲言又止的模样:“你们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这个我有印象,跟廖总助你一个姓……廖这个姓还挺少见的哈。”
烫水漫出来,淋在廖然手上,他却毫无察觉。直到同事惊呼一声,他才回过神来,按下暂停,离开茶水间。
他直接去找甘澄。
“江总,您晚上要跟我说的事,是不是关于我的妹妹,廖竹?”
廖然看到甘澄的反应,心一沉,同事们的议论回荡在耳边,脸好像被人凭空扇了一巴掌。他组织语言,艰涩地问:“江总,廖竹她……去过您家了吗?”
“嗯……上周五的事。”甘澄见廖然脸色煞白,大受打击的模样,把他拉到沙发那儿坐下,倒一杯水,“你妹妹可能不太清楚江易驰的为人……他这个人,一直对感情就很不认真的。廖然,你回去跟你妹妹好好谈谈,如果江易驰不是真心的话,还是趁早断了比较好。”
廖然握住水杯,眼神垂在茶几上:“谢谢江总能跟我说这些。”
话在喉咙口打转数回,甘澄最终还是说出口:“廖然,你家是不是有什么困难……有没有我能帮的上的地方?”
面对甘澄小心翼翼的目光,包裹着心脏那层厚厚的膜被撕开,注入暖暖的水流,他抿出一个微笑:“我家没什么困难,谢谢您关心。我会好好劝小竹的。”
“嗯……好。”
廖然在巷子口等廖竹。大约八点半,廖竹踩着高跟鞋出现在视野中,等她走到面前,廖然把她拉到一边:“你今天去做什么了?”
“廖然你不是明知故问吗?”廖竹把头发拨到同一边,含笑看着他。
“现在全公司应该都知道了吧……毕竟这种事儿啊,传的最快了。”廖竹去卫生间都听到别人讲自己的八卦。
“你真的在跟江易驰交往?”
“以后我可以跟你一起上班了,是不是很好?”廖竹说,“哥,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都是为了让咱们家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呀!”
“小竹,跟那个人分手吧。他不适合你。江总跟我说了,他对待感情一直都不认真……你会受伤的。”
她唔了一声,娇娇地笑:“还是你的领导好,要不我换一个,把他从他老婆手上抢——”
廖然厉声打断:“廖竹!”
廖竹毫不在意:“他老婆叫什么,甘澄对吧,听说出身远远配不上江家……年纪轻轻就嫁入豪门,什么烦恼都没有,真羡慕呐。”
“她是她,你是你,为什么一定要跟别人做比较?”
“廖然,我不跟别人比。我只想跟你说,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
廖然难得对妹妹展现尖锐的一面:“你的方式是什么?傍大款,走捷径?所以我叫你换工作,你一直不同意?”
“那不然呢?难道我们要一辈子住在这里,还一辈子都还不掉的钱?”廖竹拿出钱包,抽出卡,握住廖然的手,放他手心,“这里有五十万,你拿去。”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钱的事,你不用操心。”廖然把卡塞回去,“小竹,你拿回去,听我的话,马上跟江易驰分手。他不适合你。”
“为什么呀,他对我那么好,又那么大方。我想要什么,他就给我买什么。我不分,说不定我也运气好,嫁给他了呢。那我们家岂不是什么都不用愁了?”
廖然的脸色已经完全冰冷:“你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我们家?廖竹,别自欺欺人了。”
“对!我就是为了自己。我就是不想住在这个破地方!人都死了,为什么我们要为他的错误买单?!”
廖然久久地注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随便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第二天,江旭也知道了。
助理拿廖竹的简历给江旭看。他盯着简历上的某一处,陷入思索,十分钟后,他叫助理去查廖竹的身份。助理很快查到,连同廖然的资料一起送到江旭桌上。
他打通内线电话。
“天谕,来我办公室。”
甘澄心里嘀咕,最近也没查陈平昆啊,难道江天谕被发现了?
“什么事?”
江旭背对着门,望着落地窗外的城市景观。听到声音,他缓缓地转过头来,向甘澄下达命令:“你把那个叫廖然的给我开了。”
甘澄愣了。她没听错吧?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裁个小员工而已。”
“廖然他做的很好,很优秀,我为什么要把他裁了?”
江旭拧着眉看他,然后慢慢笑了:“理由我自然会给你。”
回去以后,甘澄内心不安宁,总是回想起江旭那个阴森的笑。于是,她让侦探去查廖然家里的情况。
侦探很快将结果发给甘澄。她坐在温度适宜的空调房中,出了一背的冷汗。
二十一年前,江盛建筑发生一起重大安全事故——在建高楼脚手架坍塌,造成八名工人坠楼,当场死亡。
施工现场第一负责人叫廖振海。
廖然的父亲。
5.2江盛建筑坍塌事故,网上还能搜到。使用劣质的脚手架材料,搭建时未按照规范操作,施工单位又没有进行检查,才造成了这场事故。
廖振海负事故主要责任,被判刑十年,赔偿款1500万。
但廖振海在服刑的第六年,自尽了。
甘澄想起在廖然家看到的两张照片。
小男孩灿烂的笑脸在脑海中浮现,然后渐渐变成廖然那张始终平静、淡然的脸-
联系到蘅安街的事故,甘澄看着这个二十多年前的案件,隐隐觉得怪异。江旭是因为廖然父亲的事,才要裁了他吗?可这跟廖然有什么关系,他没犯错,却要承担父亲欠下的巨额债款。他每天兢兢业业工作,从不出错。这么优秀的员工,凭什么被开?那些拿着高薪的混子才应该被开!
江旭说,他有理由。廖然每月的绩效评分都是A+,他能找到什么理由?
难道他还会陷害廖然吗?
甘澄脸上藏不住事儿,很快被江天谕察觉:“最近都在忙什么?”好几个大项目暂时搁置,工作狂段家凌都准点下班,她就更没什么活。只有偶尔签重要文件时,会发信息问江天谕。
甘澄想了想,没跟江天谕说廖然的事:“没什么。”
第二日,江旭的助理当着甘澄的面叫走廖然,一个小时后,廖然回来,脸上浮现明显的怒意。看见她,捏紧拳头竭力掩饰,手臂隐隐突起青筋。
“廖然,他跟你说了什么?”甘澄还从没见廖然如此情绪外泄的模样。
“辞退我,按照公司正常的流程走。”
——廖然,你爸是廖振海对吧。当年让江盛损失了多少,你知道吗?
——没有追究你爸的过错,已经格外开恩了,你还有脸来江盛工作?
——当然,你是天谕的人,又在江盛做这么久。识相点,我自然会给你应得的赔偿。
更难听的话都听过。
杀人犯的儿子,从记事起,他就背负着这个名号。那个时候,他还会反驳那些人,我爸爸不是,他那么好,绝对不可能害那么多人死掉。现在的他,早已习惯沉默。沉默地面对这个世界给他的风雨,沉默地舔舐伤口,沉默地接受一切。
廖然从来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他已经开始整理桌上的文件,“江总,等会我整理一个交接表——”
“什么交接表!”甘澄着急地拉住他,“我什么时候同意你走了!你是我的助理,要不要辞退你,我说了算!你等着!”
甘澄气冲冲地走出去,与段家凌一行人撞上。
“江总这是怎么了……”段家凌进办公室后,Lucy跟同事小声交谈,“从没见他这么生气呢。”
“是啊,谁还能惹江总生气呀。”
进江旭办公室前,甘澄努力平复自己的怒火,在脑中盘了一遍说辞,推门而入:“江董,廖然是我的人,您不能不经过我的同意就辞退他。他工作能力强,效率高,现在他手头上一大堆工作,您把他开了,我上哪再找一个跟他一样的?如果他在工作上犯了重大错误,公司按照规定辞退他,我没有异议。但无故辞退,我绝不接受!”
“天谕,你非要跟我犟吗?你想要找一个他那样的助理,到处都是。”
“江董,廖然入职江盛以来,工作上从没出过差错,绩效连年A+。这样优秀的员工,我不懂为什么一定要把他开了。”江旭笑了一笑,眼角皱起很深的纹路,没有回答甘澄,只说:“出去吧。”
廖然有些茫然地望着电脑屏幕,上面是一个空白文档,他打出几行字,又删去。听到开门声,他站起来:“江总。”
副总经理的配置是四个助理及秘书,廖然一直没招到合适的人,加上前段时间出事,招人便搁置了,这里也就一直空着。
甘澄拉了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我已经跟江副董说过了,我不同意他无故辞退你。你是我的人,自然要听我的,对不对?”
廖然下意识点了一下头。
“嗯,那好。要是人事部来找你,讲要辞退你的事,你就直接让他们来找我,知道吗?绝对不要随便签名字。”
廖然的眼神不再平静:“江总,您为什么……我并不是不可替代的。”
江旭也那么说,但甘澄想告诉廖然:“不是的廖然。世界上优秀的人有很多,但是跟我合拍的工作伙伴就只有你一个。廖然,我留下你,是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
廖然的心蓦地一颤,眼神坚定下来:“江总,您放心,我不会走,除非您亲自解聘我。”
江天谕见她这两天一直心不在焉,脸上隐隐挂着忧虑,晚上做了丰盛的一餐,还买了最近热门的甜品和奶茶,借机询问她的烦恼。
甘澄一进门便闻到了香味,小跑过去,看到桌上摆满了美食,眼睛亮起来,瞬间将那些烦恼抛到了脑后:“这么多好吃的!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甘澄打开手机查,什么节日也不是。
“快吃吧。”见她开心,江天谕的眉眼舒展开来。
没想到甘澄又只吃了一点就结束,她满脸可惜地望着蛋糕,捧着奶茶小小吸了一口,就放下不再碰。
“怎么不吃了?不好吃吗?”
“不能再吃了……”
甘澄低头,摸着肚子。
这段日子,甘澄已经很克制,但腹肌们还是离她而去……现在一块都没了,不对,现在变成一整块了。
“江天谕,我必须跟你坦白一件事……”
江天谕顺着她的视线看下去。看到她圆圆的,凸起一小块的肚子。意识到是什么之后,反倒松了一口气。
“我胖了,你的腹肌已经全部消失了……”甘澄说,“你说怎么办吧,是要我配合你锻炼,还是吃减脂餐什么的,我都听你的……我这几天有尽量少吃了,但还是不行,它一下子就没了。”
“这有什么?我无所谓。”江天谕给她切了一块蛋糕,“吃吧,放到明天就不新鲜了。”
“是吗……”甘澄接过来,用勺子挖一口吃,香甜的蛋糕立刻在嘴里融化,“真的吗?”
“嗯。换回来之后,我再练就是。这不难。”
“对你来说什么都不难。”甘澄纠结了下,底气不足地说,“那之前的约定,还算数吗?我不可以胖十斤以上,那样我的小裙子都穿不上了。”
“算数。”
甘澄放心了,捧着蛋糕奶茶到沙发上吃:“我也不会让你变得太胖的,今天就稍微放纵一回,明天再少吃一点吧!”
“好。”
江天谕在收拾碗筷,甘澄有点不好意思,走过去,帮他。
温热的手掌覆上来,他轻轻捏了一下她,“去吃东西,我来。”
心脏用力地跳了几下,甘澄无意识地摸着手背的肌肤:“哦。”最近已经很少出现这样的情况。也没有以前反应剧烈,或许再过几个月,她就可以完全掌控这具身体了。
周三上午,段家凌通知她周五去H城出差。
H城的文旅城项目总投资超百亿,是省级重点项目。段家凌上次提过,下半年要着重把控C、H两城的文旅项目,江董放话——绝对不能再出岔子,否则全给我滚蛋!所以下半年出差会很频繁。
没想到出差这么快就来了。
段家凌见她有话要说的样子,挑了挑眉:“怎么?”面前这人心思都写脸上了,一脸为难又有点埋怨的样子,“你有别的事?”
“不是……周五什么时候出发?”
“下午三点的飞机。”
“哦……”
“有问题?”
“没。”
回去后,甘澄就在江天谕面前抱怨:“段家凌这人真的完全不会顾及别人感受!周五下午出差,我的双休就这么没了!明明周一出发也可以的!”她用力跺脚,把地板当成段家凌的脸,死踩几下泄愤,“我煎熬五天等来的双休还要跟这个人一起过吗?!”
“怎么不跟他说?”
“我不知道怎么说……”堂堂副总介意双休被工作侵占这点小问题还拿出来说,好像显得太小气,甘澄没好意思。
“出差几天?”
“两周。”甘澄苦巴巴竖起两根手指。
“嗯。”
江天谕拿出行李箱,收拾衣物,甘澄就站在衣帽间门口指点江山,这套,那套,都是她闲暇时搭配好的。江天谕按照指示,一一叠好放入。甘澄发现江天谕在整理归纳上很有一手。洗漱用品、衣服裤子、袜子,还有……内裤,都分别用干净透明的塑料袋塑封,分类摆放。看一眼就能马上找到。
他应该是有强迫症。原来的衣帽间,一眼望去,那些衣物仿佛是复制粘贴出来的一样,除了灰黑白,没有别的颜色。跟他这个人一样,冷冰冰,不可侵犯。但甘澄住进来的第一天,就打乱了房间的秩序,把那些看起来长得一模一样的衬衫和裤子都收起来,重新打乱按自己喜好搭配。周末的时候,约江从霜一起,买了很多好看的男装。
五颜六色的棒球帽,还有一些项链、腰链之类用来搭配衣服的小物件——当然也只是周末穿,工作日依旧选不出格的职场装。
甘澄还想过要不要去打个耳洞,但考虑到江天谕的个性,没好意思问出口。
这个以前属于江天谕的衣帽间,现在已经完全被打上甘澄的标签。江天谕环视一圈,对这样的改动没有半点排斥。
“衣服鞋子不够穿就直接买,酒店有洗衣房,洗过再穿。”
“哦。”买衣服也是甘澄一大乐趣之一,江天谕还把卡的密码告诉她,071101,那么多钱,几辈子都花不完。不过想起来,刚结婚的时候,江天谕每个月都派人送衣服包包首饰到别墅,都是当季新款。她知道那些牌子,虽然心里有预期,当手机查询到价格后,还是吓到了。昂贵到已经完全超出了甘澄的认知,心里隐隐感到不安和惶恐,跟江从霜相处时甘澄从没觉得她们之间有什么很大的差距,但江天谕让她意识到,他们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差不多半年,江天谕似乎也注意到她从没用过那些东西,就不再让人送。只是给她一张无密码的VIP金卡,让她挑自己想要的。
但甘澄也从来没动过。
……
说回来,1101这几个数字,到底有什么含义?
甘澄靠在推拉门边,头歪靠着,俯视着忙碌勤劳的江天谕,心软了几分,对他说:“江天谕,等我回来后,我们好好相处吧,不要动不动就吵架了。”
他手一顿,数秒后轻轻嗯了一声。
“江天谕,其实你还是很好的……”
虽然嘴巴偶尔很坏,但是会给她做饭、做甜品,整理行李,以前不熟的时候也给她买过那么多东西。
虽然这场婚姻是他一手促成,但是甘澄也没受到实质性的伤害。被父亲逼迫跟程放南分手,那时候的难过早就淡忘了。
“江天谕。”甘澄认真地对他说,“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这样的话她就是江天谕人生中第一个朋友了呢,或许还是唯一的。这么想时,甘澄感到一丝隐密的快乐。
江天谕却突然站起来,脸部肌肉抽动了一下,神情不辨喜怒:“朋友?”
“嗯!”甘澄重重点头,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提议,开心地说,“就像我跟从霜那样。从霜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后你就跟她并列了。”
江天谕笑了一下,甘澄却觉得他好像在生气,又不确定,小声地问:“你不想跟我做朋友吗?”
“好。”江天谕说完就出去了,把收拾了一半的行李箱撂下了。
甘澄看着他的背影,嘀咕着,一定是生气了吧。仔细想了想,刚才自己说的是“并列”,朋友之间也会有占有欲,如果从霜也有别的好朋友,她也会失落。下次,不能这么直白-
出差那天,廖然整理出两周内要处理的工作文件,塞到手提包里,着重强调几项,例如下周五要开江盛百货的月度经营分析会,因为她跟段家凌都出差,改为线上会议,晚上八点开始……甘澄边听边点头:“记住了。”
廖然还发送一段简略文字提要:“到时,我也会提醒您。”
“好。”甘澄心里还有种不详的预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出口,“廖然,万一要是有人找你……出现什么你无法解决的问题,你就第一时间打我电话。”
“好的江总,我懂您的意思。”
甘澄不详的预感还是成真了。
当甘澄跟段家凌坐在候机室时,人事部派人到总经办,“请”廖然下去,有工作上的事要沟通。廖然从表情中判断出情况没那么简单,心里升起警惕,表示自己现在并没有时间。
“廖助,你当初面试进智骋隐瞒了家庭情况吧。直系亲属有犯罪记录不符合江盛的招聘要求。”
廖然平静地回答:“我进来的那一年,公司并没有这项要求。”
“现在有了,新增这项规定,也是为公司所有的员工考虑。”人事笑了一下,“毕竟,谁能保证,犯罪者的后代,没有携带相同的犯罪基因呢。请吧,廖助。”
Lucy路过的时候,看见廖然跟人事之间的谈话气氛很是凝重。
顶头上司不在,总经理秘书处工作状态很松弛,大家还点了下午茶,一边处理工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段家凌在的时候,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场景。Lucy推门而入:“廖然被人事带走了!”
大家对危机嗅觉灵敏:“人事找廖然干嘛?我去,江总刚走,人事就找上门?什么情况?”
“该不会是要——”小高比划了下脖子。
“怎么可能,廖然这么强,开我还差不多吧。”“不至于吧,开个人,还用上三十六计了?”
“芒芒,你不是跟人事那谁关系挺好,问问咋回事?”
芒芒指了下手机:“正在问……她说,主管让保密,半点口风都不能透,否则就是……”她也做了一个划脖子的手势。
“我靠,这么严重!”
“Lucy,要不要跟江总说一声啊?”大伙儿都看向主心骨。
Lucy一脸凝重,按理说,事关高层助理或秘书的人事变动,都不会越过直属上级。如今看来,倒像是故意把江总支走。很大可能是上头的人,但她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上头的人要针对廖然?
Lucy看了一下表:“江总他们已经登机了,我们先想办法打探一下情况。”
江总和廖然还没搬进来之前,大家都觉得总经办要不平静了,高层争斗,最先波及到的肯定是他们这群小兵。说不定还会拿他们先开刀!
可大家都没想到,江总是这样的人。体恤下属,半点没领导架子,最难得还有一颗赤子之心。廖然跟江总很像,他们都是真诚、温和、富有同理心的人。
“要不还是先给江总发个信息吧,等他下了飞机就能看到了。”
“谁来发?”
大伙儿面面相觑,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万一计较起来,他们这些小员工可承受不住上头怪罪的后果。
“我来。”Lucy编辑文字马上发送。
56楼。廖然被领到人事部的会议室。
里面八个人,廖然环视了一圈,在人事安排的位置上坐下。人力总监主持会议,中央屏幕上播放幻灯片,标题名字为——副总经理助理廖然受贿调查报告。
廖然看着屏幕,江盛百货的信息化建设业务由他负责,内部员工举报他利用职务之便,收取财物,让不符合条件的产品中标。
廖然没有做过。照片中他跟中标公司老板在咖啡厅私下见面,两人握手那一刹,正好拍到老板伸进他的口袋,不知道塞了什么。
是消费券,廖然很快拿出来,还给他,严肃地申明江盛所有的招标流程都是透明公正的,不存在开后门的情况。并且要求此人以后不要频繁地打他私人号码,也不要再去做类似的行为,否则永久列入招标黑名单。
“我没有受贿。”廖然深深吸气,努力地保持平静,“王孝贤的确往我的口袋里塞了东西,我并没有打开看,当场就还给他。并且我很严肃地告诉他,招标完全公开透明,江盛绝不允许招标受贿,若有第二次,将永久拉黑该公司。”
人力总监播放一段语音文件,来自王孝贤,他详细地描述廖然是如何暗示自己索求贿赂,又如何向他提供江盛内部的保密信息,助力他投标成功。
还有两个人证是江盛员工,廖然从未见过,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一个偶然遇见廖然跟供应商见面,看见廖然收下供应商的贿品。一个说廖然在公司楼道里跟供应商打电话,字字句句都在暗示对方行贿。
人力总监直接发表结果,没有给廖然解释的机会。
——证据很充分,由于金额不大,所以酌情处理,将受贿金额补上,再予以开除。
廖然接受了这个结果。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不明白的是,为何隐藏在暗处的那个人,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对付自己。
“我去!廖然被内部举报了!”芒芒冲进了办公室,往门外看了眼确认没人之后,对大家说,“招标受贿,直接开除!”
“不是吧,廖然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不可能!”
“你哪听的小道消息啊,不会是假的吧!”
“当然是真的!我刚去56楼了,趴会议室门口偷听的。”
“行啊芒芒,为了咱廖助你是豁出去了啊!哈哈。”
“这种时候你还开玩笑。”芒芒急道,“这妥妥冲廖助来的啊,现在江总他们都已经上飞机,看到消息都是两个小时后,再赶回来也没用了啊!”
“江总回我消息了!”Lucy突然大声。
“什么?他们没上飞机?”
甘澄坐在VIP候机室里,得知飞机要延误一个小时,心里对段家凌的怨念又多了一分。登机前十分钟,她点开微信,看到十几分钟前Lucy发来的信息。
【江总,廖然被人事带走了。】
C:【是什么事?】
甘澄内心感到非常不妙,发完信息,没等Lucy回,直接打电话过去,得知廖然被举报受贿,立马拜托Lucy下楼拖延,表示自己现在就赶回来:“Lucy,所有的后果都由我一力承担,不会影响到你。我保证。”
段家凌察觉人没跟上,回头,见甘澄挂掉电话,冲他跑过来,表情异常焦灼:“段家凌,我不去了,我要回公司!”
说完便要跑,段家凌忙拉住,问:“发生什么事?说清楚。”
“廖然要被开除了,有人举报他,我必须要回去!”甘澄把他的手拉开,没等他回应,转身就跑。
段家凌回头看了眼登机口,忍不住低声骂了句脏话,行啊,真是大少爷。服了。
甘澄在机场门口拦了辆车,关门时,有人从外面捏住,用力一拉。“段家凌?你怎么……”甘澄往左边挪位置,段家凌腿一跨,坐进。
甘澄报了地址,跟司机说:“师傅,拜托您开快点,我有急事!”
为了个助理,就这么抛下定好的行程。段家凌真想敲开【他】的脑袋瓜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奇葩玩意儿。
“你跟廖然什么关系?亲戚?”段家凌跟江旭的想法一样,这个公司里没有谁是不可被取代的。就连他自己也不例外。只要足够优秀,他随时欢迎别人来挑战自己。
“是我信任的人。”
说完这句话之后,车里安静一刹,甘澄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手指不安地敲击着膝盖。
过了一会,甘澄说:“你怎么也跟我一起回来了?”
段家凌没回答,而是问:“廖然被举报什么?”
“受贿。”甘澄肯定地说,“他不可能会受贿,一定是有人陷害,要把他赶走。”
段家凌觉得【江天谕】想象力挺丰富,谁这么闲,玩手段搞一个助理?
在甘澄不断催促之下,出租车司机发挥毕生车技,生死时速抵达江盛大楼,“谢谢师傅!”甘澄关上车门,炮弹一样冲了出去。
段家凌付了车钱,有点无语地跟上。走进大楼,那道身影已经蹿进了电梯。段家凌按下56楼,不紧不慢地走进去。
大会议室门被拉开,咔吱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向门口看去。此前,Lucy正在跟人力总监周旋,廖然的处置必须等江总回来再定夺。
Lucy看见甘澄来了,总算松下了一口气,看见江总冲自己点了下头,她默默地退到后面。
廖然抬起头,那双眼睛夹杂几许茫然,让甘澄想起无害的小鹿,迷路的羊羔。甘澄心中迅速地涌起愤怒,有人故意引走她,欺负廖然,要把廖然赶出去。
“是谁诬陷我的人!”
会议室门大开,刚才甘澄和段家凌一前一后走进来时已经引起大部分员工的注意。甘澄一大声,整个会议室都回荡她中气十足的声音。外面的员工也都听到,有些实在好奇,偷偷溜过来,在走廊竖起耳朵听大瓜。
甘澄直接走过去,挡在廖然前面,面对人力总监。
第20章 不是唯一
“是你吗?”
人力总监一时被甘澄的气势吓到,很快反应过来,正色道:“江总,您看,我们已经查清,证据充分,还有人证。”
人力总监指了指对面两个男人。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
“廖然的确受贿了无疑,更何况他的父亲——”
甘澄直接打断:“好,既然已经调查清楚,受贿那么大的事,当然要报警。”
“等等,江总——”
甘澄当众播出110,外放,居高临下地看着人力总监:“喂,警察先生,这里有人诬陷我的员工受贿,请问我应该怎么做……好的,公司地址是……”
甘澄挂掉电话:“警察很快就来,相信一定会给出公正的判断。”她着重强调“公正”两字。
甘澄底气十足地站在廖然面前,母鸡护崽般,将属下护在自己的羽翼后。谁都没想到江总会直接报警。闹大了,不管情况如何,最后也是丢江盛的脸。
毕竟廖然只是一个助理。更何况证据充足,万一要是真的,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在座的人不禁感慨,廖然居然这么得江总的信任。
这下是提到铁板了。
门外来看热闹的员工,越聚越多,有几个胆大的,还拿手机录起来。
甘澄心口那股气还在往上蹿:“还有,我的人,谁准你趁我不在随意开除?”她盯着人力总监,“希望你下次记住,给我应有的尊重。”
“是,江总。”人力总监明显有点慌了,他不安地摸了一下裤口袋,似乎想要拿手机打电话,找救兵。
Lucy站在后面看,心中涌起一股热血,忍不住想给江总鼓掌。余光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就站在自己身侧。Lucy讪讪笑:“段、段总……您也回来了?”
顶头上司段家凌瞅她一看,嘴角扯了下,想问Lucy一句,你到底谁秘书?别人打电话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还真是听话啊。江天谕到底给你什么好处?
再度看向护在廖然面前的甘澄,段家凌不禁想,整栋江盛大楼,能为员工做到这个地步,也就【他】一个了。
警察到的很快,深入调查、取证,将证人带到房间单独做笔录。调查到很晚,晚上九点才把所有相关人员放行。侦查已经立案,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们都要配合调查,直到证据确凿充分。
廖然打开门,在玄关换拖鞋,廖竹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今天公司好热闹,廖然,你知道么,你这下是真出名了啊,啧。”廖然淡淡地瞥她一眼,走进卧室,把文件包放在椅子上,廖竹跟着进来,手里拿着手机,靠在门上。手机屏幕正在播放一段视频——这是人事部员工在会议室外录的。
现场视频有很多,不同角度,在江盛大大小小的私群里传遍了。
“亏我还担心你呢,还去求了江易驰,没想到……你领导对你这么好,从机场赶回来救你。”
廖然按着门把手,垂眼看妹妹:“你在看我笑话么。”
廖竹收起笑:“哥,事实证明,你是错的,名校高材生又怎么样,那个人给我们留下的污名,一辈子都洗不掉!你这个领导还有几分良心,换了别的,又能落到什么好下场?”
廖然看着她,缓缓说:“那个人,是你爸。”
“他不是。”廖竹笑了笑,“不,他不配。廖然,我们逃吧,逃到随便哪个地方,那些人找不到的地方。我可以让江易驰帮忙……钱不还了,凭什么,他死得倒干净,受惩罚的却是我们。”
“你想逃,就逃吧。”
门轻轻关上。
事情发酵得很快,会议室现场视频被人传到网上,上了同城热门。
评论点赞飞速地往上冲。
【天底下居然有这种领导……】
【啊,这不是上次那个小帅哥吗,我果然没看错人!】
【天呐,他们是在谈吗?看上去好配哦!好有爱,磕了磕了。】
【真服,性缘脑又来了,真是什么都能扯上爱情,就不能是单纯的上司维护下属吗?】
【就是就是,这么好的领导在哪家公司?我要去投简历!】
【江盛!前段时间塌楼的那个,不是TOP10就别想了……第一轮就被筛了呜呜呜。】
……
江从霜在同城刷到这条,立马转发给甘澄,附字:【你小子挺帅啊!助理长得也不错,哈哈哈,你该不会看上人家了吧?这么护着他。】
江从霜发送消息前还特地确认一遍时间,九点四十,甘澄跟江天谕的手机应该已经换回去了。
对方没有秒回,江从霜隐隐感到一丝不对劲,立马撤回。
甘澄的手机在江天谕手上。
江天谕在下午五点的时候,发消息问甘澄到了没,一直没回复。期间他还打了好几个电话,也都没接。
直到看见江从霜发来的视频。
江天谕看着视频里甘澄维护廖然的模样,想起那天在江宅,她为了自己,同那些人对峙。
心就那么落了下去,摔得七零八碎。
他早该清楚,甘澄是那样的人,她对谁都如此。
他从不会是她心里的唯一。
甘澄手机没电了,到别墅时,里面黑漆漆一片。她摸黑打开大堂的灯,环视一圈。没看见江天谕的身影,还有点不习惯。
走上去敲江天谕卧室的门,听到他应,轻轻地旋开门,探头进去:“江天谕,你睡啦?”
江天谕坐在床上,手里捧着书。
“还没。”
“那我进来了?”甘澄指了指房间里面。
“嗯。”甘澄插上充电器,开机,才看见江天谕发来的信息,还有9个未接电话。她坐在椅子上,瞅着江天谕,他好像不怎么意外自己回来了。
而且看上去心情不大好。
“我手机没电了,没看到你发的……今天公司里发生一点事,就没上飞机。”江天谕嗯了一声,就没下文。甘澄主动解释说,“就是廖然,他被人诬陷受贿,人事要直接开了他!还好飞机晚点,我及时赶回来,要不然等我到了H城后才知道,就来不及了!”
“嗯。”
“江天谕,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甘澄想,江天谕就是因为这样才交不到朋友。总是莫名其妙开始不说话,变得冷淡。谁都不喜欢热脸贴冷屁股。
但是她已经决定要做江天谕的朋友,就要付出点实际行动,关心朋友的心理状态。
“心里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跟我说,说出来会好受一点。不要总是一个人憋在心里,这样对身体不好。”
“我没事。“江天谕淡淡地回。
“好,那你早点休息吧,晚安。”
“晚安。”
周六早上八点,甘澄难得早起。楼下没人,甘澄想起路过江天谕房间时,那扇紧闭的门。甘澄动手做早餐。烫青菜,煎鸡蛋,煮面条……甘澄听到脚步声,接着是拖动椅子的声音。
“江天谕,你吃葱油面吗?”
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应答,她往里面多放了一份面条。
浇上葱油,撒上葱花,两个碗里分别放一个鸡蛋和几片青菜。甘澄把面端到江天谕面前,抓了抓头发,她很少下厨,不知道合不合他的胃口:“吃吧!”
甘澄在他对面坐下。江天谕看上去精力不济,面上挂着明显的倦意。
“昨天没睡好吗?”
“还好。”他答,声音有气无力。
甘澄仔细地瞅着他,见他动作也慢吞吞,拿筷子拨了一下面,闻了闻,眉头轻蹙了下,似乎有点嫌弃的样子。
甘澄的心哗的凉了半截:“不合你的胃口吗?”
“不是。”他挑起一筷子面,放入嘴中。
见他面不改色地嚼着,好像在强行逼迫自己吃下去。甘澄想说不用勉强的,但心里还是委屈了。他做的东西,她每次都吃光光。
有那么难吃吗?甘澄埋头吃了一口。
“算了,别吃了。”甘澄从他手里拿过,连着筷子,“不好吃就不要勉强自己,冰箱里有面包,你热一下,吃那个吧。”
他嗯了一声,拿面包上楼。
甘澄发现江天谕的状态很不对劲。周末两天都没锻炼,中午晚上都是叫人送餐过来,甘澄主动收拾碗筷,他也没再推辞。
“江天谕,你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江天谕靠在床头,书合上:“只是睡眠不足。”
“哦……”甘澄的眼神在他面部扫着,什么都看不出来,“那你是生我的气吗?”
“没有。”
甘澄搞不懂江天谕在想什么,就不再琢磨。周一,段家凌通知她,出差延迟到周四。廖然的事,在网上掀起小风波,甚至惊动了江烨磊。
江烨磊的助理打内线叫甘澄去办公室。
江烨磊从一无所有到打造江盛这个商业帝国,期间集团遭遇过数次危机,每次都挺了过来。他就是集团的主心骨、定海神针。甘澄最近看了他很多采访报导,打心底敬佩他、畏惧他。
不知道他要对自己说什么,甘澄规矩地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心想,上次在江宅闹了一场,他并没什么反应,这次要新账旧账一起算?
十分钟后,江旭走了进来。
“爸,您找我?”江旭看了一眼甘澄,在她旁边坐下。
江烨磊的眼睛微微眯起,声音不大,却充斥了威严:“你到底在做什么,还嫌负面新闻不够多?”
江旭知道父亲说的是哪件事,又看了一眼甘澄,解释道:“爸,你是不知道,天谕那个助理是廖振海的儿子,当年死了那么多人,还差点害得江盛破产……”
二十多年前,正是集团飞速上升期间,出了那样的负面新闻,竞争对手都来踩上一脚,恨不得直接踩死,再无翻身机会。
江烨磊盯着大儿子,嘴角扯动,并无笑意。
“这么多年还是没什么长进。”他语气冷淡,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爸!”江旭突然激动起来,“我看那小子是把他爹的死记到我们头上,天谕也是糊涂了,明知道这人身份有问题,还硬要留下!”
甘澄说:“我不觉得廖然哪里有问题。”
“我看是你糊涂了!”江烨磊喝了一口茶,茶杯碰到桌上,发出轻响。在甘澄面前气焰嚣张的江旭,在江烨磊面前,乖的像只鹌鹑,一时不敢吭声了。
“天谕。”江烨磊语气稍缓,气势却不减半分。
甘澄嗯了一声,心想,江天谕不像他父亲。江旭就是纸老虎,装的凶,骨子里是怂的,一到江烨磊面前,就现原形了。
难道是隔代遗传吗?
江烨磊说话这味儿,真有点像江天谕Plus版。
“你跟家凌去H城,好好查。”江烨磊沉思片刻,语气有几分凝重,“要有什么异动,第一时间跟我说。”
“好的。”
甘澄跟江旭一起走出办公室。江旭什么话都没对她说,抬步离去。甘澄看着他的背影,暗暗想道,既然集团老大都不追究,那廖然这事儿算是告一段落。
这两天调查,警察已经查明真相,廖然没有受贿。
至于那几个不知道是谁买通的假证人,私下找廖然,付了一笔不小的和解金。廖然便不再追究。
为此,甘澄感到不解,问廖然怎么轻而易举就放过他们,要是他们诬陷成功,不仅会因此丢掉工作,还会给他的职业生涯造成不可预估的影响。
毕竟没有公司会愿意收有行贿记录的员工。
而廖然这个级别的员工,一定会进行背调。
背后的人这么做,就是断了廖然的后路。“他们不是没有成功么,而且,我也得到了想要的。”廖然只是温和地笑笑。笑容背后,是无法宣之于口的悲伤,“江总应该也知道了,我家的情况。”
其实整个公司都知道了。
廖然能感受到,那些若有若无的或同情或探究的目光。
这种经历,他有过好几次,每次升学,换到新环境,每当他以为自己能开始新生活,对未来有那么一点期待之后。
总会有一个人偶然发现他家的事,然后像瘟疫一般传开,那些聚在他身边的人,四散逃开,深怕沾染上什么。
甘澄想要安慰他,却也知道轻飘飘的语言起不到任何作用。
“我知道廖助为什么会这么做。”
廖然注视着她。
“因为廖助人好,知道做人留一线,那些人只不过是收钱办事,并不是存心想陷害你。”
真正的主谋另有其人,甘澄心想,是江旭。
两人心知肚明。
廖然微笑着:“江总,我想我必须要郑重跟您说一声谢谢。感谢您能在关键时刻赶回来。要不是您,我早就失去这份工作。”
“千万别这么说,廖然。是我需要你。”甘澄说,“没你在,我的工作肯定一团糟了。”
甘澄的心里有一个浅浅的疑虑,刚才在江烨磊办公室,提起廖然父亲,江旭的表现过分激动,有点不正常。
偏偏是二十多年的案子,网上搜到的信息不全面,江盛内网也查不到记录。
甘澄想到上次段家凌说,他把账号权限收回,会不会,他那里,可以查到?
怎么样才能不被段家凌发现,神不知鬼不觉地使用他的账号?
甘澄脑子里很快蹦出一个念头。
下午三点,甘澄点了下午茶,敲了敲隔壁的门。
Lucy开的门,见江总拎着冷饮亲自送过来,连忙接过:“江总,我们刚还聊呢,要不要点个喝的,没想到您就送来了。”
“这么巧。”甘澄指了指里面,“他在吧?”
Lucy点了点头。
甘澄拿起一杯冰美式,敲里间门。
“进。”
“给你点了咖啡。”
甘澄想到待会要做亏心事,不由气虚。
段家凌抽空看了她一眼,下巴轻点桌面示意:“谢谢。”
“段家凌,周四去H城,我有点事要跟你讨论下。”
“说。”
他眼也未抬,专注地望着电脑屏幕。甘澄走过去,放到桌上时,手腕一扭,整杯冰美朝段家凌身上泼去。
褐色液体混着冰块,顺着淡蓝色衬衫往下淌,段家凌立刻站起来,把桌上的文件拿开。手掸了掸,几颗冰块咚咚砸在地毯上,发出闷响。
甘澄抽纸巾给他擦:“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我手滑了。”
段家凌拽住她的手,用了劲。他的目光透过金丝镜片,莫名让人感到一丝寒意。甘澄手心出了汗,心虚地垂下眼,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段家凌的衬衫完全不能看了,中间大片染上污渍。裤子是黑的,深了一块,没那么明显。
“要不你去洗洗吧,你有换洗的衣服吗……没有的话,我那里——”
段家凌直接脱掉衬衫,揉成一团,扔在甘澄脚下。褐色液体溅到甘澄裤腿上,甘澄有点被吓到,往旁边挪了一下。
甘澄后悔了。
江天谕说的对,段家凌是只老狐狸,没那么容易骗过他。
敲门声响起,Lucy在门外询问:“段总,江总,怎么了?”
段家凌的声音像含着冰块:“没事。”
甘澄抬起头,看着段家凌赤着上身,慌乱地瞥开,双手背在身后,不安地捏着手指:“对、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太冲动了,心里万分后悔,怎么做了这么蠢的事。
段家凌不再吭声,他摘下金丝眼镜,搁在桌面上,转身进了里面的卫生间。
甘澄这才敢抬起头来。她看到电脑的屏幕已经黑了。她哪敢再妄动,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卫生间传来淋浴的声音。
十分钟后,段家凌打开门,湿热的气体涌出来。他换了一套衣服,跟刚才差不多,浅蓝衬衫和西装裤。
桌底下一片狼藉,他也没叫人来收拾,径直走到桌对面的沙发,坐下时,沙发的空气被瞬间挤出,发出噗的一声。他缓慢地卷起衬衫,露出精壮的手臂:“说吧,到底想做什么?”
“没有……”甘澄小声说,“我真不是故意的。”
这人站在原地,全身上下就写着一行字——我就是故意的。
段家凌轻笑出声:“你当我傻?”
甘澄觉得自己已经被看透了,这种感觉,就跟面对江天谕时一样。
被这样的视线盯着,很难熬。
“对不起。”甘澄嗫嚅着,“我只是想……”
“想什么?”
“我只是想用一下你的账号,查一下廖然爸爸的事。”
段家凌自然也知道廖然父亲的事。
他觉得【江天谕】真是朵奇葩,无语地捏了捏鼻梁,气势一收:“那你问我不就行了,用得着耍手段?还想偷看我电脑?”他单枪匹马爬到这个位置,警惕心已经刻进骨子里。
“对不起。”甘澄低下了头。
段家凌起身,打电话让Lucy叫保洁。十五分钟后,办公室被打扫干净,只有座位底下的地毯留下一片濡湿的痕迹。
甘澄说:“明天我叫人来把地毯换了吧,钱我出。”
段家凌敲了几下键盘,搜索关键词,电脑屏幕显现当年事故的文件资料。他让开身体:“看吧。”
甘澄坐在他位置,回头瞄他一眼,小狗似的眼神。
段家凌看懂了:“不能拷贝,你就在这儿看。”
项目经理居然是——
江旭!
甘澄一震。二十一年前,江旭也才二十多岁。甘澄猜想着,江旭很有可能是第一次负责大项目,却意外闹出人命,还害得江盛陷入危机。
所以他才会记恨到现在么?
甘澄细细地浏览一遍,暗自记下一些细节,要不是段家凌在背后盯着,她还想拿手机出来拍。
“好了,我看好了。”甘澄站起来,歉意地冲他笑笑,“今天打扰你了。”
“下次不要犯蠢。”
“好。”甘澄指了下地上的脏衬衫,“这个洗衣费我出吧?”
“不用。”段家凌说,“出去吧。”
“嗯。”
甘澄有点难受,怎么哪里都碰壁。心中郁结一会儿,很快就想开了。段家凌看出她故意,都没发脾气,还给她用了账号,他是个好人,下次不能这么冒犯他。
给从霜打电话,从霜提起周五那天分享的视频。
“……我秒撤回,不过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诶?”
“应该没关系吧,看到了又怎么样……”甘澄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对了,江天谕最近在公司怎么样?状态还好吗?”
甘澄想,江天谕不太喜欢去医院,会不会连身体不舒服都忍着呢。
“状态?……一直那样啊,不过……最近好像开始睡午觉了。”
“哦,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