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朕命硬

    “朕何时欺负过你,小将军可莫冤枉人。”

    “冤不冤枉皇上没点数么?”

    瞧不过褚君陵那哼哼唧唧的烂德行,淡淡转开眼去,众臣也瞧不过他二人嘀嘀咕咕眉来眼去,直盼着春闱快些收尾,各回各家去,也省的眼酸口酸地没个头。

    “时辰不早。”

    来了来了。

    众臣半日煎熬,总算等来这收尾的一句,却不想破空一声箭响,没等来君王叫回,却先等来了一帮刺客。

    那箭直直穿透其中个大臣,血肉翻飞,带着猩红血迹刺扎到土里。

    周围几个大臣魂飞魄散,吓得一屁股坐下去,又连滚带爬的往相对安全的地方躲,周祁第一时间护在褚君陵身前,又听周未大吼声护驾,御林军卫一拥而出,将褚君陵前后左右净围了严实。

    这次狩猎武将尽在,分四周将君王护着,又有暗卫于高处防守,周祁尚不担心褚君陵的安危,见刺客来人将多,纵身入了厮杀圈内,快得褚君陵连片衣襟都没留住。

    “周祁!”

    褚君陵要跟上去,不妨被德观死死抱住腰,几番都没挣脱开来,刚动拍死这老奴的念头,德观似乎有所感应,忙懂事朝一众御林军喊道:“都保护好中郎将,皇上重重有赏!”

    又看有刺客不断涌来,吓得心惊肉跳,抱住褚君陵腰直往保护圈里拖:“刺客猖獗,救驾!救驾!”

    褚君陵:“……”

    拍晕德观丢到一旁,眼见刺客趁周祁不备欲行偷袭,抽过一旁侍卫腰上长刀全力甩出,那刺客穿胸破腹颈身分离,未能伤及周祁分毫。

    剩余不懂武功的文臣纷纷吓傻了眼,抖也不敢抖得太急,憋着一口气缩在将士身后,其中一两个还算镇定的大臣却看出些纰漏。

    那刺客虽是刀刀致命,与周未一党对战却屡屡躲避,杀招尽收,多是能挡则防,瞧着招式狠厉但没一举能够致命,倒像是生怕伤了对方似的。

    莫不是、

    几个中立的大臣面面相觑,心中皆是一惊,激起一身的冷汗:莫不是周未狼子野心,想趁春闱弑君篡位,今日这些刺客保不准是周氏招呼来的…

    不好!

    见褚君陵不设防的挡在周祁前头,几个大臣暗暗心惊,张口要道周祁是逆贼,便看周祁推开褚君陵,硬碰硬地为他挡下杀招,几回险些带伤。

    几个大臣心下稍安,反思是不是自己哪处算落,周氏世代忠将,该是不会突然生出谋反的野心,再念及君王登基前的态度,又是一惊:莫非这刺客其实是皇上自个儿派来的,欲趁乱将周氏一举歼灭?

    如此一想也不是不可能,皇上先前将周氏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登基后周氏不收敛也罢,还屡屡风光几次功高盖主,当今天下太平,暂且也用不上周家上战场卖命,许是圣上早就容不下周家,今日特地设这一计赶尽杀绝。

    而且皇上登基后连先皇后母家都看不惯了,方才被刺客一箭穿心的大臣正是徐安那方的人,皇上莫不是想来个一箭双雕,先派刺客除去徐氏,再推到周家身上,最后趁这春闱将朝中潜在的威胁都除干净?

    周家世代忠心皇室,皇上这是根基稳固,等不及要过河拆桥了?

    大臣们心中一阵唏嘘,刚对周家报以同情,就见褚君陵为周祁挡下一剑,差点让那刺客滑伤龙颜,却尽力将周祁护得天衣无缝,隔开了不断赶来下死手的刺客。

    诸大臣:“……”脑子突然就不够用了。

    恰是此刻,破空又是一箭袭来,周祁瞳孔一缩,见躲不过猛地将褚君陵推开,打算用身子拦下这一箭,褚君陵踉跄着回头,就撞见周祁闭了眼准备拿自己当肉墙护他安危的模样,心剧烈一缩,彻底僵住了身。

    “祁儿!”

    周未杀完周遭刺客,闻褚君陵失声一吼急回过头,也将这幕落在眼里,生死关头顾不得其他,下意识将手中长剑扔掷过去,不过毫离之差,箭被长锋击向一旁,正戳中褚君陵坚实的手臂,一击见血。

    周未没等落地的心又提了起来,几番吓炸。

    “皇上!”

    箭锋有毒,被刺中的手臂周围很快黑了一片,周祁心慌意乱,怕毒性过深危及性命,更怕他落下什么伤残闪失,扶住褚君陵的手微微颤抖,声色带着自己都不觉的害怕:“臣让钟诚去叫了太医,皇上再忍忍。”

    “朕没事…”

    就是被戳中那只手没了知觉,跟废了似的,但这话不敢跟周祁说,怕他担心做什么傻事。

    事态很快控制下来,褚君陵这边人数占了绝对优势,即便刺客来势汹汹,招招杀招,但都打不得长久战,加之今日满朝武官都在场,也是这群刺客不会挑日子,自己赶着来找死,是以很快被皇家军镇压,就地格杀了大半。

    再有些被捉了活口的,口中都提前藏了毒,眼下个个服毒自尽,任谁也问不出那墓后主使。

    只有方才那一番错觉,许多大臣都将怀疑的种子埋到了周家父子身上。

    加之最后受伤的又是君王,那箭虽不是周未亲手射的,却也是他打偏到的君王臂上,再是一时情急为救亲儿,这周家嫡子的性命和天子比起来,便是那蝼蚁与龙,云泥立现。

    那箭还藏着毒,皇上这时候或许被毒性压制着没有发作,待这毒一得解,这周家父子可会有好命?

    也有些周未一党阴谋论的大臣,坚信这些人都是褚君陵派来的,为的就是趁机嫁祸,将周氏的钉子一一拔了,不若皇上都中毒了,怎么还一点不担心的样子?

    必然中的是假毒!

    猎场四处刀剑缠杀,血沫四溅,场内一时间人人自危,不敢声矣。

    怕毒加快发作,周祁也不敢轻易将褚君陵转移去别处,急等钟诚将太医快些扛来,手紧握住褚君陵的,痛得褚君陵皱着张脸牙直嘘嘘,偏还不好提醒:自家皇后关心则乱,他得理解。

    怕被人瞧去闲言碎语,还拿衣袖挡了挡,外人只看见周祁扶着褚君陵,却不知两人手还牵着,十指扣了又扣。

    “也就是伤口看着骇人了些,这么久都不见发作,想必这毒不是什么厉害东西,也不过如此。”轻哼一声反安慰周祁:“祁儿,莫担心了。”

    “皇上让臣如何不担心?”

    “朕还要与将军白头偕老,这点毒可带不走我。”见周祁眼尾有些湿红,顾忌众臣不好亲昵,只心疼地笑笑,偷偷拿手指在他掌背摩挲:“你莫怕,朕命硬着呢。”

    周祁知他看不得自己难过,也勉强笑笑,说是不怕,只有褚君陵自个儿心里清楚:他家将军都快把他手给捏碎了,稀碎。

    待安抚好周祁,缓缓静下心来,眼眸轻哂,琢磨这些刺客的来头:这些人绝不是寻常刺客,招数气势瞧着都是死士无误,既想置他于死地,又有意让群臣误会人是周氏所派,朝中能有如此野心者,除了徐安,他倒是想不到第二个。

    连合徐渊吾前两日所报,徐安这是自知气数将尽,忍不住要狗急跳墙了?

    这批刺客不在少数,又特地选中今日,明知猎场守卫森严,朝中武将尽在,杀他比之寻日更不容易,却白让些人来送死,徐安若非脑子有坑要自毁后手,便只有更大的心机在里头。

    是想探他的底?

    还是想挑拨他与周家反目?

    不等褚君陵想明白,答案自己先送上门来。

    钟诚到半路便被人拦了下来,这人是徐安身边那‘神医’,亦是褚君陵派去徐府忽悠人的暗卫,钟诚认得他,更知此人医术了得,不差宫中太医,便不多迟疑,迅速将人乔装一番带去了猎场。

    “微臣参见皇上。”

    “动作还不快些!”救人要紧,这时候还参什么见,周祁正欲动怒,却被褚君陵按了按手心,见他朝自己眨眨眼,神思一顿,仔细看向那‘太医’,又听得钟诚无声告解,得知此人正是褚君陵派去徐府那暗卫,渐渐冷静下来。

    “皇上如何了?”

    ‘太医’把把脉,又观褚君陵神色青紫,假意装得惊慌:“此毒甚重,需得快些控制才行!还请中郎将将皇上扶于帐内,微臣好为皇上施针。”

    周祁神色凝重,冷眼看向‘太医’:不是说无碍么?这毒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医’微摇摇头,腹声同周祁道:“障眼之计,需得将军配合。”

    便是指褚君陵龙体无碍,需做做戏。

    周祁放下心,几不可查颔颔首,同褚君陵说了声冒犯。

    “???”褚君陵没弄明白‘冒犯’指的个什么,不防被周祁打横抱起,以抱女子的姿势抱进了帐:“……”

    第102章 周家父子其心可诛

    “徐安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让朕尝尝受人毒害落得残疾的滋味?”

    箭中之毒本该是与徐安所中的毒性相似,不过叫徐渊吾暗中换了,虽是病态瞧着没个出入,却不害人。

    徐安千算万算,怎就没算到众叛亲离这一步?

    死到临头都不忘挑拨他和周氏的关系,这是拿陷害人当成嗜好使了?探他的底,借他的手除去周氏,再等他兵力将尽坐收渔翁之利?

    想的倒是挺美。

    褚君陵口气莫测,轻轻一眼盯得暗杦心直哆嗦,忙站正了身:“徐安谋反许就在近日,皇上有何打算?”

    “他要朕病,朕便病给他看。”

    被抓住的刺客都伏诛了,远处放暗箭的却逃了几个,这会他中毒的消息该已经传进了徐安耳朵,那人既是见不得他好,他装几日病苦也无妨,左右让徐安放松警惕,得意上几日,于他来说只有好处。

    转头和周祁一番商量,让周祁点了自己的睡穴,又让暗杦用了些药,作出毒深难救的假象。

    避免暗杦出府久了引徐安怀疑,确认无误,周祁先让他偷偷离开,转而做做整理,装得焦急喊了德观进帐。

    当日,皇帝中毒昏迷的消息不胫而走。

    等回宫中不过半日,宫里就漏出风声:皇上所中之毒无解,只能暂且靠药用压制着,却也治标不治本,若再寻不到解药救治,龙体只会一日亏空过一日,不出几月,身体便算是废了。

    再无救,怕是命也不过一年,皇上如今而立未至,宫里没个娘娘不说,平日宫女都没碰过一个,身边最亲近的也不过就是中郎将了,关于中郎将与皇上的传闻虽多,男儿身却是实打实的,皇上再宠爱中郎将,他也生不出小皇子呀!

    这要是再找不出解药,等皇上一年后驾鹤西去,大褚的江山不得落到贼人手里?

    这可怎么办哟!

    最着急的还是朝中大臣,君王就是朝堂上的平衡点,倘若褚君陵当真仙去,自古成王败寇,这不论是哪一派争得皇位,朝中都免不得一片血光。

    当官的又最是惜命,哪能眼睁睁瞧着身家性命落到别人手中,皇位之争向来胜则荣华富贵,败则灭顶之灾,拿不准自己所在的阵营是胜是败,只敢祈祷褚君陵好好活着,他这些人项上人头还能保得久点。

    只眼下…

    旁的党羽说不准,倒是周氏,那伙刺客怎么来的,连他几个不懂武功的文臣都察觉了不对,皇上也不是傻子,哪受得了自己被当个眼盲的耍弄?

    如今虽然没寻到解药,等皇上病情得了缓解,腾出手来就得料理那父子俩,周家迟早凉凉。

    更有不少大臣替褚君陵不值,皇上这般宠信那中郎将,这到头来,一腔真心到底是错付了。

    朝堂最终分化成两个阵营。

    信周氏父子阴谋论者表示:这周家父子果然狼子野心,城府实在深沉。

    信君王阴谋论者不服:薄情寡义是君王,皇上忌惮周家势力,设计行刺欲除之而后快。

    至于皇上先前十分宠爱中郎将之事?

    捧杀,绝对的捧杀!

    一方坚信周家父子谋权篡位,一方又认定是君王借刀杀人,让周祁挡箭不过也是计划中的一环,甚至周未拔刀救子都在君王预算之中,意在借行刺除去周祁,再降罪周未护驾不周,最后连坐整个周家。

    一连几日,褚君陵都没去早朝。

    朝中大臣都知道皇上身体不行了,也没敢拿糟心事去惹他,只派了几个大臣做代表入宫探望,凡是进宫一趟又出来的大臣,个个眼含湿润,对褚君陵的不幸深感痛心。

    皇上躺在龙榻上一动不动,连眼皮都没睁睁。

    皇上许是,真没多少时日可活了。

    众臣只当褚君陵毒深入骨无药可治,殊不知他是昨夜快活得久了,又临近早晨才歇,以至于大臣们前来探望的时候还沉睡着没醒,又因为暗杦给的那药,衬得褚君陵像个病入膏肓的烂秧子,这才让大臣们以为是皇上没救了,难免伤感。

    得知真相的德观装得极为难过,遇到个奴才都要老泪纵横一番:“咱家皇上命怎么这么苦哟,这才登基没两年屁股都没坐热,眼见着又要去了,我的皇上呀,您命怎么就这么苦呀!!”

    闹得褚君陵好几次都想劈死这入戏过深的老奴才。

    褚君陵昨夜快活,可苦了周祁,非但让人耍着花样折腾了半夜,临早还得从龙榻上爬起身回府,腰也酸背也痛,还得小心着让哪个大臣撞破了关系。

    当是中毒这几日徐安会趁机谋反,却始终没等到动静,褚君陵也没耐心再管他,病归病,朝政总是要管的。

    轻松有一周,褚君陵再上朝堂气色都好了不少,借口毒性得到缓解,也没再往脸上抹暗杦那药,整个人瞧着容光焕发,比没中毒前还好上几分。

    众人不知褚君陵是情事得了满足的缘故,都以为皇上回光返照,不由得更加难过。

    “春闱之事,诸位可有话说?”

    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不约而同将目光落到周未身上,意思不言而喻。

    其中信周未的也不在少数,却没哪个怀疑上徐安,不为别的,就为春闱那日有几个文臣无辜牺牲,恰好牺牲的这几个尽是徐安麾下的大臣。

    若刺客是徐安派去的,他在朝中本就被圣上逼得举步维艰,麾下谋士被除的除,倒戈的倒戈,拢共也就没剩几个,徐安再傻,总也不会傻的替外人铲除异己。

    这不是把自个儿往死路上坑么?

    哪怕是破罐子破摔,也不是这么个摔法,除却徐安,这朝中势力最大的便是周未,加之周祁又不知用什么法子把皇上给哄得五迷三道的,不少眼红周氏的大臣都觉得这事儿是周家父子搞出来的,为的是想自己当皇帝。

    “启禀皇上,微臣有一怀疑之人。”

    徐安一党的大臣恭身出列,毫不客气地指向周未:“臣以为行刺之事疑点诸多,又当属镇国将军和中郎将嫌隙最大,臣斗胆,恳请皇上彻查周氏父子!”

    “臣附议。”又一个大臣站出来。

    “镇国将军父子居心不良,其心可诛呀皇上。”

    “臣等奏请皇上彻查周氏!”

    “周氏父子伙同刺客行刺,望皇上明查,莫再被这对逆贼蒙在鼓里。”

    一时间,徐安一党大臣尽蹦跶了出来,纷纷扬言附议。

    “哦?”褚君陵云淡风轻捏了捏手指,又淡定的正了正龙冠,挑起冠上的苏穗来回拨弄:“诸位大人可有证据?”

    褚君陵一问出口,七嘴八舌都冒了出来,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一副誓要让周未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架势。

    褚君陵听得耳朵起茧,不耐烦地抬手喊停,又看向周未:“周将军可有话说?朕也想知道,那些刺客是不是与你父子二人有关?”

    周未自己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只知朝中许多人都看不惯他,但没想到想弄死他的也这么多。

    听褚君陵这么问,也拿不准他是信了徐安一党还是没信,只得千万分谨慎:“周氏绝无谋逆之心,更不曾与刺客往来,还望皇上明查。”

    “哼,狡辩之词,何以为据!”徐氏一个大臣冷哼声,一副‘给本官死’得脸色走到周未跟前,与他对峙:“你说那些刺客与你周氏无关,为何刺客见人便杀,却屡次对你父子二人都不下死手!”

    “这…”这周未哪儿知道:“许是有心人故意栽赃、”

    “呸!”那大臣又高一声:“你当旁人都是闲的,会冒着抄九族的死罪陷害你!”边说唾沫星子横飞,很沾了些到周未脸上,让他有些嫌弃,同时也有些不满的沉了面色:“李大人这般大声做什么,莫不是欲盖弥彰?”

    李大人被堵的哑口无言,颇有些做贼心虚的意味。

    周未也冷哼声,他虽是常拧着一根筋,性情虎了点,但也不是谁都能踩在他头上作威作福,当是他周氏好欺负么!

    “李大人良久无言,莫不是让本将说中了心事。”

    “你,你血口喷人!你这是诡辩!”怒而瞪视周未一番,又扭头朝褚君陵叫惨:“周未这老东西着实狡猾,妄想谋权篡位不算,还欲往微臣身上泼脏水,微臣待皇上忠心耿耿,岂能容个乱臣贼子污蔑坏了官德,皇上,还请皇上替微臣做主!”

    另一个大臣适时也站出:“周将军这一招祸水东引当真用得高明!”

    周未:“……”

    “臣等叩请皇上严惩乱臣贼子,还社稷安稳!”

    “军权万不可再落入周氏手中,臣等求皇上严惩周氏父子,收回三军虎符,否则社稷危矣啊皇上!”

    “臣等附议!”

    第103章 将军以为周祁敢反么

    又附议…

    褚君陵慵慵靠着椅背,任这议政殿吵嚷如闹市,依旧是八风不动,懒洋洋的看着热闹。

    又听那李大人拿项上人头做担保,要他定周未谋逆之罪,这才缓缓坐正身,转问宰相的意思。

    周氏一党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方才没同徐安一党硬杠上,便是拿不准这刺客究竟来自何处,若真是哪个乱臣谋逆那就另说,倘若如他等所想,刺客是君王派来的,意在将周氏连根铲除,他等冒然开口怕只会进君王的套。

    本打着静观其变的主意,万万不曾料到褚君陵会直接问宰相,宰相是君王心腹,又在朝中威望积深,若皇上当真容不下周氏,宰相之意便是君王之意,随口一句话,便能陷他一党于不复。

    眼下只能祈盼皇上对周氏没生杀念……

    “老臣以为周将军乃大忠之臣,断不会生此等糊涂,周家世代忠烈之士,人心善变,入骨之忠却不易改。”

    听闻此话,众人心才缓缓落下。

    又看宰相很替周未说了些好话,心中不免感激。

    褚君陵颔颔首,神态在众臣看来却是微妙:“朕也觉得镇国将军一心为我大褚,断断做不出那有辱家门的勾当。”

    “皇上!”

    徐安一派还欲挑拨,却看褚君陵站起身,缓缓走到周未身前,无厘头的问了一句:“将军以为周祁敢反么?”

    周未先是一头雾水,等余光瞥到众臣神情,惊起一头汗:“皇上这话是何意?”

    莫不是真信了徐安一派的挑拨,认为他周氏图谋不轨罢?

    又瞥到徐氏一派得逞的笑意,登时冷汗涔涔:“末将、”

    “皇上以为臣敢反么?”

    周祁赶到就听褚君陵又在作弄自家父亲,脸色不由得又难看了点,也不等殿外的奴才通报,径自踏身进去,直挺挺站到褚君陵身前:“皇上既是信不过臣,与其满心猜忌,倒不如趁此安臣一个勾结行刺之罪,押臣到午门外斩了不是最好?”

    “哪是信不过。”褚君陵当即换上笑:“朕是看朝上气氛沉重,怕岳丈紧张,说个玩笑缓缓。”

    周祁心哼,这昏君玩笑倒是开得大,气氛没见得缓解一二,倒是观他父亲神色又惊又恐的,再下去怕要吓出心疾。

    “家父性情耿直,当不起皇上这声玩笑。”

    褚君陵心知玩脱,又在朝堂行不得亲密,只得先好声好气哄着人:“朕的心意你还不知么?莫说谋逆之事子虚乌有,便是你真要朕也能给,打我二人相好之后,你可见朕为难过周氏?”

    这倒是真的。

    身后尽是大臣看着,褚君陵待他待周家更不必说,再是这玩笑过分了些,闹也该等私下再闹,朝堂之上,为人臣的总该顾及天子威严,如是想着,倒也不好再冷着脸。

    方才性急未行参见,周祁正要补上,不妨那李大人先发制人,上前指着他鼻子便骂:“真不愧是乱将之子,一见圣上不跪,二敢口出狂言,目中无个尊卑规矩,你周氏如今还没做到那九五之位,半个皇家人都称不上,就等不及要于朝堂逞威逞风,未免太不拿皇上放在眼里!”

    周祁莫名其妙,好笑的看着一把年纪的李大人:“大人将近花甲还能有这等耳力,小将实属佩服,只我与皇上方才所言刻意压了声色,朝中武将使上内力都不定能听见,倒是大人深功不露,一字不差尽听到了?”

    “本官、”

    李大人不久前才被周未堵得无言,这会又让周祁给堵了,甭提多气闷,心头直骂这周家父子满嘴强悍,没得半点尊老敬僚的自觉。

    周祁和皇帝嘀嘀咕咕那么长阵时候,他哪晓得两人张嘴在谈个什么,不过是见着褚君陵眉头皱起又一瞬,以为是周祁惹了君王不悦,想趁机添把火烧烧,哪想险烧到自个儿身上。

    “你父子二人狡舌如簧,本官不屑与你争论!你说的什么本官没听着,姑且不论此事,只中郎将打进殿后先是出言顶撞皇上,后也不见叩首参拜,怎么?这议政殿如今已经是中郎将做主了?”

    甚觉自个儿占理,李大人得意洋洋,像只斗胜的公鸡:这回周家父子总该没话说了,这事不仅他见着了,在场大臣也都看在眼里,他看周祁还怎么狡辩。

    周祁确实没打算狡辩,被抓了小辫子也不心虚,大大方方退后两步,以武将之礼落膝朝褚君陵一拜:“末将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褚君陵伸手要拦,被周祁一个眼色打住,两相会意,只得待他见完礼,蹙眉喊了平身。

    本是心疼周祁身体,昨夜闹得有些过火,这么一起一跪的,怕他身体不适惹得哪难受,殿中地上什么也未铺,又担心周祁磕疼了膝盖,但不想这神情落到众人眼中却变了味儿:皇上不高兴了,皇上果真对周氏生了戒心,周氏危矣。

    李大人也如众人一般想法,欲再提行刺之事,趁着皇帝动怒将周氏除了,却让周祁先发觉了心思,轻笑笑道:“李大人仅因臣未及时拜见就得出周氏有谋逆之心,照此推论,眼下臣已将礼补上,该叩的头也叩了,李大人那话想来也做不了数了,这礼晚是晚了几分,按大人的理,周祁即便不是忠心耿耿,方才之为也能算是将功赎罪,依大褚律法合该从轻处置,李大人说是不是?”

    李大人万万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周氏父子满口辩言,腹中野心尚不可知,却敢屡次挑衅皇室威严,长此以往恐不稳社稷,皇上往日宠信也罢,万不可再放之任之,否则终成大患啊皇上!”

    李大人一派大义凛然,又端得忠臣之资,褚君陵瞧他演得投入都不好打扰,再看他一阵自我感动,总算看不下去:“李大人以为该如何?”

    李大人撩开衣摆,同时朝同僚打了个暗示,齐齐跪求褚君陵重罚周氏,并刻意指定要从重发落。

    “周氏已是司马昭之心,皇上念及旧情便是陷社稷于不顾,陷天下大业于不顾。”

    褚君陵颇为赞同颔颔首:“李大人觉得怎么处置才算重?”

    “臣以为,周氏谋逆未遂,其心可诛,满门抄斩最妥不过,周氏父子是为主谋,当以挖心卸骨刨府晾刑数日,方能起儆祀之效。”

    “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褚君陵神情未变,眼色已然冷冽至极,偏有不长眼的依言附和,支持的反对的都有,难得安静有半晌的朝殿瞬间又吵嚷做一团。

    第104章 朕要你周家满门的性命

    陈亦、宰相等皇党派的人少有参与,徐安一党前时被褚君陵抄的抄,贬的贬,如今眼瞅着翻身机会到了,抓着周未父子紧咬不放。

    徐安虽然不在朝堂已久,前几日却给同党透了些混真掺假的消息,是以徐氏一党的大臣都深信徐安万事俱备,不久后这天下就得改姓徐,导致前阵个个缩头缩脑,唯恐引起朝中劲敌注意自保都不能的大臣纷纷涨了胆量,报复性地猖獗起来,照徐安暗中吩咐的、见缝插针挑拨皇党派和周氏一党的是非。

    徐安这话也让许多意图改阵换营的大臣们坚定了下来,至于那些不坚定的,又拖后腿无甚大用的朝臣,已经让徐安借春闱之事射成了刺猬。

    又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连褚君陵都不得不承认,徐安这回的招数确实高明,要不是徐渊吾提前给他告了秘,他待周祁的情意也稳固,兴许这回他俩就栽了。

    “陈亦。”

    陈亦本来在走神,听到又该自己出场,忙三步并两步的走出官列:“回皇上,臣以为此事无凭无据,断不能因为李大人几句推测错杀忠臣,镇国将军和中郎将在百姓心中积威甚深,冒然处置必会使天下百姓寒心,不利朝廷管辖。”

    李大人冷哼:“陈大人既然知晓周氏父子得百姓尊崇,就更该明白君舟民水的道理,民心向背是为社稷关键,倘若哪日这周氏借百姓拥护起义,陈大人可担得起这个责?”

    “照李大人之意,可是要将朝中受百姓尊戴的官臣尽斩杀干净,才能稳固皇室的地位?还是李大人以为皇上在百姓心中的威信不如底下臣子的重?”

    纪太尉得到褚君陵的暗示,也站出来:“李大人这般说,臣也有一疑惑请大人开解。”

    “恕本官冒昧,请问李大人在百姓心中是何等形象?”

    李大人正要说好,又猛地打住,面色登时有些难堪。

    纪太尉和陈亦相视一眼,配合道:“李大人不便说,本官便问问陈大人,为君之臣食君之禄,百姓爱戴称敬是为好官,按李大人方才之意,受民喜爱或能威胁皇权者,可是该杀?”

    陈亦点点头:“是。”

    “再有一问,于社稷无用,位其政不谋,不能为民排忧解难,不得民心支持者,可为庸官?”

    陈亦又点头:“为。”

    纪太尉笑笑,朝褚君陵恭恭手:“敢问皇上,贪官污吏该杀,好官得杀,庸官可能为朝廷所用?”

    “爱卿说笑了,庸庸之才,何堪大用?”

    “好官贪官用不得,庸官当不得大任,好的也该杀,坏的也要杀,不好不坏的又不顶用,照李大人这么个杀法,还要什么朝廷?”纪太尉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轻蔑看向徐安一党:“食皇粮缺其责者,轻则贬重则诛,庸贪善仁,不知李大人是哪种官?”

    周未一派的大臣看纪太尉怼得敌党无话可说,心里甭提多痛快,更有两个不嫌事大的冒出头道:“李大人一心为着皇上着想,又三两句不离社稷,必然是天大的好官!”

    “李大人又说好官该杀,是不是该做个表率,以死向皇上明志?”

    李大人面色阵阵难看,偏一句话也接不上口,半晌怒道声歪理,生硬将话题转回周氏上头:“请皇上严惩周氏,稳我大褚社稷。”

    “你说周氏觊觎朕的皇位?”

    李大人不明所以,只坚定道:“周氏狼子野心,当除九族。”

    “周祁。”褚君陵已然怒到极致,却又极好的掩饰着,外人瞧与寻常无二,只周祁晓得,他这漫不经心中怕全是拿冷意撑的:“臣在。”

    “朕要你周家满门的性命,你可有异议?”

    周祁不见怕,依旧是副置身事外的模样:“皇上是以乱臣之罪要杀周氏,还是以李大人口中的‘好官之说’?”

    “中郎将觉得哪个合适?”

    “臣觉得哪个都不合适。”方才让那李大人抓着不敬的辫子不放,这回周祁小心得多,先朝褚君陵拱拱手,再缓缓道:“若以乱臣之罪,周家世代忠君护君,此等冤枉周祁不认,若以‘好官’之由,还请先让李大人做做表率,好叫臣服气。”

    周未一直没参言,这会见同僚纷纷附和,倒不好再干站着,也抱拳道:“周氏绝无二心,皇上明查。”

    徐安一党看了看他:呸!这父子俩一个模子的假清高,就没哪个是省事儿的。

    “既是诸位都如此说,朕便听各位爱卿的!”褚君陵看看德观,后者会意,忙喊了两个侍卫进殿,众人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赫然听褚君陵寒了声下令:“将李执拖出去砍了。”

    始料不及一出变故,众臣纷纷呆愣住,直到外头响起声惨叫,更彻底傻了眼,再听那叫声由高及低了胜于无,最后化为一片死寂,后觉君王生了杀怒。

    偷观察褚君陵神色骇骇,殿中登时静得落针可闻,再没哪个敢当那出头鸟。

    徐安一党的大臣阵阵心惊,闻此血腥,王八脑袋多又缩回壳里,如今徐安不在朝堂,与他相谋的齐远侯今日也因府上有事请了朝假,最有底气和皇帝硬杠的两人尽不在,当下群龙无首,再被褚君陵杀鸡儆猴一番敲打,眼下个个屏息凝气,唯恐引火上身。

    “还有哪位大人觉得周氏该杀,不妨都站出来,省的朕个个找也麻烦。”

    眼往徐安党羽中一扫,胆缺些的大臣心中大慌,噤口不敢道一句,不乏仍有些不服气的,猜算皇帝还有几分忌惮徐安,不能真将他等杀尽,试抱着赌一赌的心思:“皇上此言,可是有意要包庇乱臣贼子?”

    褚君陵神色倦倦,不以为然:“是又如何?”

    那大臣一哽,气言道:“皇上此举,何异将这大褚江山拱手让人,臣等当初拥皇上登基,但不想您昏庸至此,岂不叫众臣错付!”

    又言大褚气数将尽,君不成君,只道是不服。

    褚君陵嗤笑声,不忘偷与周祁抛个眼色,直接将方才押走李大人的侍卫又喊了进来:“不服朕?为臣不忠,还留着做什么?”

    装得倒是忠心耿耿,这大褚的江山谁最惦记,徐安一党不最是清楚:“京校首辅覃靖,辱君咒稷有悖官德,拖出去,斩。”

    “你!你这昏君!”那大臣听闻褚君陵真要杀他,险些将徐安招搬出来,却及时住得口,破口直骂褚君陵昏聩:“昏君当政,大褚亡矣!”

    褚君陵懒得废口舌,直让侍卫将人拖走,其中不乏有同僚求情,还不忘让君王处置周氏,道是李大人已斩,君王当以贤德清明,纷纷叩请褚君陵放了那姓覃的大臣,却又逼着褚君陵发作周氏,以慰李大人的无辜牺牲。

    “李执自找的死路,与周氏有何干系?”君王冷笑,听其中有人道李大人死不瞑目,抬手让德观喊了行刑。

    等午门外覃靖人头落地,吓得众臣胆寒,再无人敢斗胆请谏,又才不经心道:“他瞑不瞑目,干朕何事?”

    堂堂九五之尊,还需得顾及个断头臣子的心情不成?

    再说,徐安的人迟早要除,早点晚点都不妨碍,何况这些个蠢货今日一窝蜂的疯涌上来,连理由都替他找地充裕,白送的人头,不杀岂不可惜?

    “朕再问一次,可还有人觉得周氏当诛?”

    第105章 皇上当臣是面团捏的

    陈亦暗搓搓手指,心里头腹诽:照这有一个杀一个的阵势,谁还敢觉得?

    就是周氏真有谋反之心,觊觎着皇位,上头那位早亲自将阻碍给周祁清除得干净,哪用得了他争?

    “臣等无议。”

    褚君陵还有点不满足,心想着他还没杀够呢,再不济还有不长眼的,他便直接将周祁拽上皇位,以示态度。

    后觉此计可行,既能让众臣掂清周祁在他心中的分量,又能表现出他对周氏的信任,让周氏一党的朝臣心甘情愿为他效忠,自己手下的大臣则养精蓄锐,留待要紧时再动用。

    想通关窍,褚君陵向来是个行动派,却顾虑着如今尘埃未定,怕太突然吓到周祁,害他成为众矢之的,想是低调点好。

    主要还是周祁神态间有些疲惫,脸也臭着,昨夜被褚君陵折腾得太晚,又有一群苍蝇似的大臣在耳边吵嚷,不耐烦得很。

    本就因徐安一党的污蔑不怎么痛快,又干干站了好阵时候,费脑又费神,这会气性上来,连看褚君陵都不太顺眼。

    褚君陵眼尖察觉,知道自家将军是不高兴了,心虚朝他眨眨眼,紧让奴才另搬了个放着软蒲团的椅子搁到龙椅旁,又亲自去搀周祁上坐:小将军生怒了,得赶紧哄哄。

    君王觉得这番行为算是低调,殊不知大臣个个眼珠子都瞪出来了:皇上竟想让那周祁与自己平起平坐。

    实在荒唐!

    就连着褚君陵手下几个臣子都看不过眼,觉得二人有失妥当与尊卑,皇上任性也罢,毕竟人家是皇上,天底下最大的官儿,可这周祁是怎么回事?

    众人对周祁这不懂事的行为颇有些意见,心道这年轻小儿处事猖狂,胆敢拿君王当侍人看待不说,还敢真坐到那位置,也不怕坐不稳摔了。

    甚至想上去将人给拽下来,但碍于某昏君眼神恐吓,这才敢怒不敢言的容忍下来,一阵痛心疾首。

    “祁儿,不得、”

    “周将军突然喊中郎将一声,是有事还是有意见?”

    周未话还没完,就被一道充满压迫的视线射中,紧跟着褚君陵这句看似询问的警告,本来是有点意见的,现在嘛…现在不敢有:“末将不敢。”

    褚君陵挑挑眉,示意他从哪来的站回哪儿去,周未劝谏无果,只得自觉领了命,干干歇口退回到朝列。

    此举落入党羽眼中,会错意是皇帝有意捧杀周祁,好等往后给周氏安罪,纷纷用眼神或明示或暗示地注视着周祁,只希望他能推辞或谢绝。

    偏偏,今日周祁也像较了劲儿似的不识个相,君王客气客气赐他坐,他还真一屁股坐了下去,谢恩更是敷衍,没有半点恭敬态度。

    又处周氏涉嫌行刺的当口,周祁不聪明些表忠心也罢,还这般放肆,无异于是自找绝路。

    工部大臣曾远文心急如焚,暗和周未小声嘀咕:“中郎将这……若将来皇上拿此事问罪,怕你我都难辞其咎。”

    君王虽然表面没受徐氏一党挑拨的影响,难说心里会不会有嫌隙,这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可就不好除了。

    “徐氏正是前车之鉴,皇上连先皇后母家都能狠下心除去,周氏于皇上有军权之胁,将军与我等需得早日打算,或可有自保的可能。”

    他与周未共事多年,既是同僚更称得知己,同样做不出中途倒戈之事,更知周未性情忠耿,断不会行不道,他与周未品性相仿,当初才会入周氏麾下。

    他忠,却不如周未愚忠,况是家中还有老小,他做不出欺君之事,也绝不能拿满门的性命当赌筹,总要替自己谋个全身而退的主意。

    “大人不必忧心。”

    周未略有些尴尬,不好说皇帝和自家小儿两情相悦,不可能拿他这老丈人开刀,又看同僚心焦似火烧,含含糊糊:“皇上不会开罪周氏,亦不会拿今日之事发作,大人只管宽心,即便后头真有变故,末将自有保全你我的办法。”

    曾远文听闻周未有两全之法,心才落下。

    殿下百个人百种心思,或觉着周氏兜不住野心与虎谋皮,或觉得君王谋了出大戏,要拿周氏当磨刀石用,总归除却褚君陵几个心腹,个个净不觉得周氏能落得有好下场。

    “腰上可还难受?”

    褚君陵心中忐忑,不顾百官心思各异,悄声问周祁:“朕将早朝退了,回殿中给你揉揉?”

    周祁脸有一瞬的精彩,不住回想起褚君陵昨夜玩多的花样,色沉了沉,也不看他笑得讨和,淡淡应了句不必。

    “怎的不必?”褚君陵眉一皱:“叫你在殿中歇息不肯,非得来朝上找肚子气受,朕瞧你分明不适得紧,尽改不了嘴硬的毛病。”

    ‘也不知是谁害的他这般。’周祁心下轻哼:不适是有些,但也不到太难受的地步,就是昨夜让这昏君折去叠去的好些个姿势,腰上怎么都提不起劲儿来。

    又瞧褚君陵黑着张脸喊过退朝,还抽空转头瞪了自己一眼,心中好笑:他可什么都没说,照褚君陵这般自个儿将自个儿闹闷气的,他倒是头一回见。

    倒像昨晚被当纸壳子折使的那人是这昏君。

    刚想说稀奇,不妨被褚君陵沉声叫住:“愣坐着做什么,还不随朕来!”

    瞥见朝臣还未散完,只道有事要吩咐让周祁跟上,人阴沉阴沉的,一摆脸的不悦。

    几个还没走的大臣瞧到:‘皇上被中郎将惹动怒了,皇上果然对周氏存有不容之心。’

    闻此转身,恰好看到褚君陵伸手护向周祁的周未:皇上果然对他儿情根深种,走个路都怕人摔了。

    只有周祁,寻思着待会回殿怎么同某个得了一夜便宜、还反过来冲他凶眉瞪目的皇帝算账。

    ——

    “祁儿?”

    周祁轻轻打个呵欠,翻个身侧卧着,听唤抬眼扫了扫正替自己按摩着的人,精神怏缺缺的直困乏:“力道再重些,皇上今早没吃饭么?”

    “朕是怕痛着你。”手上力道依言又重了点,瞧周祁还是副不得劲儿的模样,没得笑道:“朕要真没个轻重,莫说腰,骨头都能给你捏碎。”

    遭周祁冷冷一瞥,忙又改口:“也是朕舍不得,掉根头发都怕你疼了。”

    周祁合眼打算小憩,却听褚君陵没完没了,这会睡意尽散,使性坐起身离得人远些:“皇上当臣是面团捏的不成,脆弱成这般。”

    掉根头发都要喊痛,他还没这般矫情。

    不满褚君陵比得自己连病秧子也不如,闷声拿话还他:“掉根头发都嫌痛,臣怕是早夭折了,哪至于昨晚让皇上不歇气的作弄,朝上还反怪臣的不是。”

    “这事方才不过了么?”

    褚君陵讪讪,想说周祁惯会翻旧账,又怕再惹毛他,厚着脸皮哄道:“朕分明是拿祁儿比做璞玉,美玉易碎,合该好生捧着护着,经不得丁点磕撞。”

    周祁似笑非笑,轻睨他一眼:“皇上昨夜撞得还轻么?”

    “……”

    褚君陵懵了几瞬才听出这饱有内涵的一句:‘小将军一向清清傲熬,竟也会说出这茬带了颜色的荤话。’

    不得了。

    第106章 要是朕也如中郎将这般含蓄

    惊讶不过一瞬,笑着凑过身去:“中郎将从哪学来的这些,朕以前只当小将军脸皮薄,没想扯起荤事也有随口既来的本事。”

    有些撩人。

    褚君陵被他撩拨撩拨,不禁又回味起昨晚,越回味,越捺不住喉头发烫,手也蠢蠢欲动。

    周祁脸一黑,一使劲儿的将人拍开,冷瞧眼侧开身去:他跟谁习的这些,这昏君日日在他身侧就没些自知之明麽?

    左右被褚君陵带厚脸皮,方才又压着声说的那话,见殿中奴才不曾听到,周祁也不脸热,况他先前在军中待过段时日,训练乏味,里头又都是大老爷们,常年见不到个姑娘,说点荤段子消解再正常不过。

    他也是男人,平日不说是碍于有失体统,却不代表他不会。

    打从他和褚君陵相好,便没几回是成过体统的,再和这昏君相处几日,怕是连羞耻为何物也不知了,还在乎几句荤话?

    不定日后口上功夫胜过褚君陵,他也能说得人面红耳赤,看看一国之君恼羞是何样。

    周祁这般想,遂拿这话去赌褚君陵的口,褚君陵淡定表示:“绝无那日时候。”

    “皇上就如此肯定?”

    “你脸皮若能有朕厚,昨晚被折腾的就该是朕了。”

    “……”周祁哑口无言,凉凉扫过褚君陵,瞧他还一副挺自豪的样子,莫名气闷:“看出来了,皇上脸皮确实够厚的。”

    殿内听着的一众奴才:中郎将真不愧得圣宠,皇上都敢当着面儿埋汰。

    德观瞅了眼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向周祁讨亲热的皇上,直皱巴着脸拿拂尘挡开了视线:皇上哪儿是脸皮厚,他是根本没要那东西。

    但凡中郎将在,皇上脸都是搁肾里放着的,管冲。

    “臣口渴。”

    周祁再一次把人推开,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皮,示意褚君陵去倒茶,顺道趁其不备将腰束打了个死结。

    本想借这理由将人撵地远点,省的总往他身上贴,哪知褚君陵口上敷衍应下,非但没见行动,反而挨得周祁更近,又趁人不防迅速搂住,端得十分正经:“嘴皮干了,朕给你润润。”

    周祁:“……”

    德观本是拿拂尘挡着脸,听不过皇上不要脸地占人便宜,轻呲了声,将拂尘插到臂弯里夹着,背过身拿双手捂住了耳朵,偷摸躲到角落里嘀咕:“咱家都一把年纪了,这双耳朵还听事儿地好使,真是造孽哟。”

    德观不知,褚君陵非但没皮没脸,他还没个下限,先给周祁润了嘴,瞧见周祁轻飘飘的睥睨着自己,没客气替他将眼角也润了润。

    润过眼后又瞥见周祁耳尖泛绯,不知羞的还是恼的,扬言不能厚此薄彼,拿降热当理由含住他耳尖厮磨一阵,再偷偷将吻往颈间落。

    眼瞅着再下去要走火,周祁忍无可忍,冷着脸将褚君陵头按住,隐隐用了几分力道:“皇上润够了么?”

    褚君陵想缩回头没能够,殷勤笑笑,试探着将头顶压着的手握住:“朕去给你倒水。”

    “皇上不都给臣润过口了,还喝水做什么?”

    没忍住骂了声色胚子,哪知褚君陵笑得更是开怀,当是他还夸了他似的,喜颠颠地去给拿桌上的杯盏倒茶。

    周祁气也不是,郁闷一会又想发笑:“就脸皮厚的本事,皇上论第二,这天下怕是没人敢认第一。”

    “中郎将此言差矣。”

    褚君陵刚尝了下茶温,听到这话十分坦然的颔首承认,还振振有词:“厚些才好,要是朕也如中郎将这般含蓄,莫说与你亲热,难说如今衣角都碰不着点。”

    “。”正经事不见做,歪理倒一大堆。

    周祁说不过,索性撇开身不理他,半晌想到早朝之事,思绪逐一飘远:朝堂多是人想拉周家落马,尤其想杀他之人更甚,徐安如今多多少少晓得他与褚君陵的关系,刺杀之事上回是对褚君陵,不定下回就是他了。

    刀尖上舔血…

    又看看褚君陵,不住想:有这昏君陪着,哪日真丢了命也算值得。

    徐安大势已去,等他助褚君陵稳坐根基,实权彻底握到手里,便该由这人护着他,他也好得空轻松轻松,做些随心所欲的事情。

    茶水是方才新煮好送进殿中的,褚君陵拿杯子捣了几下又尝,觉得温度合适给周祁送去,余光无意间瞥到德观猥猥琐琐贼似的缩在边角,不知嘀咕些什么,蹙了蹙眉,嫌碍眼将人撵去了外头。

    “皇上拿德公公撒什么气?”

    周祁回过神,见褚君陵莫名其妙斥了德观一顿,又让人滚到殿外头侯着,不知他又发的是哪趟疯。

    褚君陵给出的理由是有碍观瞻:“那老奴才嘀嘀咕咕的毁气氛得很,影响你与我调情的兴致。”

    “……”

    观周祁不语,直接将茶喂到他嘴边:“祁儿,喝茶。”

    周祁冷冷淡淡喝了口,防不住褚君陵贼心不死,晓得又得有几日不能与人做那回事,便见缝插针的占周祁好处,闹得周祁掌中内力收了又放,想让国丧。

    偏生君王不自觉,不知自家将军起了弑君心思,很往人唇上啄食几下,一派风流的道了声甜。

    周祁气着气着突然一笑,因着这声“甜”,殿内伺候的奴才眼睁睁看着整壶茶水被中郎将灌进皇上肚里,直接把皇上给撑着了。

    撑着的皇上生了三急,中途要出恭,被中郎将故意拦下过了几招,险些兜裆里。

    众奴才齐齐为中郎将捏了把汗,敢这么戏耍圣上,还险些让皇上尿裤裆,皇上龙颜得失,待会定要大怒,皇上一大怒,不准会收回对中郎将的宠爱,还极有可能迁怒于他们这些眼观全程的奴才身上。

    想到这儿,众奴才纷纷觉得今个儿殿内有点冷,甚至隐隐透风,风还有点大,这不,吹得脖子上的脑袋晃晃荡荡的,不太牢固。

    皇上回来果真大怒,黑着脸屏退一干奴才,压着中郎将到榻上过了个把时辰方才没过完的招,狠狠将人惩治了一顿。

    只这惩治的方式……

    侯在门外无意偷听墙角的宫女脸红心跳,奈何耳朵关不上,愣是一点儿不落尽听全了。

    本就是没经历过那事的黄花大姑娘,又调到养心殿当值没几日,没什么听墙角的经验,殿中不时溢出几丝呻吟,闹得小宫女面上尴尬,心里也不好意思的紧。

    后半场大概是听惯了,不好意思的同时竟有点激动,心中一股莫名却难以言说的兴奋,诡异极了。

    另两个更激动的小宫女烫着脸把耳朵往门上贴,边听着墙角小声议论。

    “皇上果真宠中郎将,那样都不怪罪。”

    “可不是。”另一个宫女十分赞同点点头:“再过不久就是秀选,照皇上对将军这份上心,那些入选的官家女子怕是一进宫就等同入冷宫,这辈子都难见到皇上一面。”

    有中郎将在,后宫可不得形同虚设么?

    第107章 皇上就是任性

    另一宫人才想起这茬,顺嘴道:“照皇上对将军这份上心,纳不纳后宫还指不定呢。”

    旁边那个宫女当即表示支持皇上不纳后宫,比起一宫难迁就的女人,他情愿伺候中郎将。

    毕竟中郎将不事儿逼,也不会拿奴才不当人使,更不必如往届宫女那般卷入各宫主子明争暗斗的阴谋之中,沦为主子们争宠的炮灰。

    最重要的是,皇上和中郎将简直绝配!

    “皇上都有将军了,还选什么妃?”这不是又想被将军灌水喝麽?有个被中郎将靠脸征服的宫女感慨:“皇后之位就是皇上给将军留的,选秀就是走走过场,有中郎将这位真爱在,皇上怎么会让人越过将军?”

    若非身份不允许,她都想冲进去请皇上直接封后,原地封。

    养心殿伺候的奴才,不论宫女太监,已经默认将周祁当皇后看了,君王又明确吩咐过,众人都心知肚明,后宫那位置跑不脱是中郎将的,迟早的事。

    “我也支持将军。”一个太监过来凑热闹:“自打将军在,伺候人的差事都让皇上承包了。”

    周祁在的时候,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干得最多的就是像现在这样侯在外头干站着,还能偷聚在一块儿聊点闲,有中郎将在,就是让皇上逮着也没事儿,顶多口头训斥两句,只要不招惹到将军,皇上就没黑脸的时候。

    旁的要么就是拿几样换洗衣物,提几桶热水,备点儿点心防主子饿,沐浴清理之事从来都是皇上在干。

    除却一日膳煮和恭事,但凡事关中郎将,哪怕只碰点边儿,皇上就没不个亲力亲为的时候,伺候得比奴才都仔细。

    膳食一事皇上倒挺乐意,就是将军不让,将军觉得有失君王威仪,对皇上的手艺也不是很信任。

    将军来养心殿来的又勤,一月有大半时候都在,该干得事都让皇上干了,闲得养心殿当差的奴才日日跟放年假似的,都不好意思去内务府领月银,很昧了几回良心。

    那太监表示:他希望中郎将天天来,一月三十天一年十二月不分昼夜的来,身边的宫女看出他就是想偷懒不干事儿,都不好意思拆穿他。

    因着周祁先前将腰束栓了死结,褚君陵解起来很费了些力气,憋得额头冷汗都逼出来了,那腰束做工太好,使上功力也不管用,褚君陵气得牙痒痒,看周祁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牙更痒了,后头实在扯不开,直接唤奴才拿了把剪子。

    后瞧出这腰束是出于宫里奴才的手艺,当下碍于某处支棱得厉害,急着和周祁钻龙榻没说什么。

    等事后得了爽利,身不急了,皱眉瞅着那条被剪断的腰束看了阵,喊来德观秋后算账:“去制衣处查查那腰物出自哪个的手。”

    德观不明其意。

    “找出来,打一顿。”

    “……”德观瞧他眯起眼睛,一脸阴渗渗的笑,很打了个激灵,颤颤巍巍道:“可是这腰束缝料太差,犯了皇上威仪?”

    “差什么?”褚君陵面目狰狞:“就是太好朕才打的。”

    害他才忍的捉急不说,还差点让周祁趁空当逃了,捉住脚腕才将人拖回龙榻,脸还挨了周祁一脚。

    他舍不得打周祁,可不得找个人承他的怒。

    “……”皇帝就是任性。

    德观觉得自家皇上太不讲道理,又没胆子明说,怕褚君陵将本来要出在那制衣奴才身上的气迁到自己身上,他一把老骨头了,可经不起抽。

    那制衣的奴才稀里糊涂挨了顿冤枉,委屈还没处说,完后龇牙咧嘴直抽气,那些人找到他,二话不说按在地上就一顿打,压根没给问的机会,以至于那奴才挨完板子都不知自己哪处惹了圣上不悦。

    怕下回再犯同样的糊涂,等缓过劲儿就揉着屁股一瘸一拐的追上德观,小心翼翼问圣上揍自己的原因。

    德观心知是皇上故意拿人出气,本就于心有愧,又看这奴才细胳膊细腿经不起打,特意放了水,让行刑的奴才少给了几板子,力道也都掌握在可承受的范围,要不一顿打下来,这奴才指不定这会儿眼珠子都转不动了,哪还有力气拖着伤来拦他。

    “这…”

    说实话吧,怕皇上这无理取闹的作为传出去了惹得人寒心,以后他因年事故去,宫里没个忠心奴才可用。

    德观操碎一颗老心,没好告诉那奴才受的是无妄之灾,还是因为皇上想睡中郎将却解不开腰束的缘故。

    纠结一阵,见那奴才求知欲望又十分强烈,两只眼睛乌溜溜瞅着他,德观遮掩性的甩了甩拂尘,抱着为皇上好的心骗那奴才:“你做给中郎将的腰束有些瑕碍,皇上今日无意中瞧见…”

    德观话点到,那奴才却恍然大悟:原来是腰束有瑕疵。

    还是做给中郎将的腰束。

    皇上将中郎将的衣食住行看得比自己都重,将军用度里头出了岔子,难怪皇上要罚他。

    那奴才如醍醐灌顶,恭恭敬敬告了谢,自当日后制衣缝纫时更是小心,做工材质上头也处处严谨,一针一线检查又检查,唯恐再有纰漏。

    以至褚君陵后头几日再扯周祁腰束的时候,发现质量比上回的还要牢实,直气得眉头炸起,又想派人去将那奴才给揍一顿,被周祁拿壶茶灌了个冷静。

    可惜,这回周祁没拦得住……

    第108章 宠昏头了

    “皇上又拿奴才出气。”

    自个儿急色难耐,错尽怪到无辜人身上,周祁四肢酸软坐起身,想阻止领命去找那制衣奴才算账的德观,奈何褚君陵方才折腾太狠,这会儿嗓音嘶哑没喊住人。

    不赞同的扫了褚君陵一眼,瞧他讨好凑过来,身体不客气的靠到怀里,由着他为自己按摩:“皇上这身脾气再不改改,恐是真要坐实暴君的名声了。”

    褚君陵不以为然,反拿这事和周祁开起了玩笑:“中郎将前不久才骂朕是昏君,怎的今日又换了称号?”

    周祁让他这无赖态度气笑:“皇上贵为天子,不辨是非找奴才麻烦是为昏庸,动则打罚是为暴虐,臣瞧着皇上昏聩暴行样样占尽,该有的骂名哪个都没少。”

    嫌自己名声太好不是?

    “满朝文武,也就中郎将敢直言不讳道朕的不是。”

    “臣这是忠言逆耳,专说给皇上听的。”周祁神色淡淡,眼皮也懒洋洋瞌着,一副没精神的慵倦样儿:“皇上为君无道,臣总该得谏言几句,尽尽为人臣的本分。”

    “好你个周祁,大言不惭辱骂君王,还胆敢拿本分狡辩,看朕如何罚你!”

    褚君陵佯装生怒,托住周祁腰身尝香,又道周祁性情耿爽,这般直言直语往后容易在朝中得罪人,不利来日封后。

    避免周祁树敌过多,褚君陵借口苦心一片,将人按回榻上又一阵“教导”。

    几度云雨,周祁手都没力气抬,浑身被汗迹泡着,难受极了。

    待君王唤奴才打来热水净身,沐浴过后汗也洗去,周祁抬抬眼皮,任由褚君陵托住自己一顿忙活。

    被抱躺回龙榻轻嘶声,脱力瞪视褚君陵一眼,气闷的想:被这昏君不知节制几顿榨,他真是一滴也不剩了。

    里里外外比干旱都干。

    瞥到褚君陵伸手要往身上捞,使尽最后点力气躲开,严肃表示这回是真没有了,瞧得褚君陵差点没憋住笑,强硬将人拽进了怀里:“朕是看情事闹得太过帮你揉揉,想什么呢。”

    不光周祁,他眼下…似乎也不剩了。

    碍于关乎到龙颜,褚君陵没好意思承认。

    “臣倒是没想什么,就怕皇上心思活泛,动则又想到那回事上。”

    还知道闹得太过麽,他当是这昏君眼盲,没瞧出他一身难受。

    周祁恹恹欲睡,倒是没空管褚君陵那份力从不从心,隐约觉得头发被人拽了拽,侧目瞧见褚君陵闲不下似的捻着他一缕发丝把玩,还拿发尖戳到颈间刮他的痒痒。

    不耐烦拍开某昏君作乱的手,改换个舒服些的姿势躺着,想想又冷哼:“皇上得了快活也不准臣歇会,可是还没教导得够?”

    褚君陵闷笑,厚着脸皮往周祁额上偷了个啵:“这不是正按着麽?”

    周祁眼角跳了跳,庆幸是身上没个力气,不然褚君陵今日非得逼着他弑君。

    对外装得中毒至深命不久矣,关上门倒是生龙活虎,也不怕哪个大臣撞见了露馅。

    “门都关上了,哪个大臣还撞得见?”

    褚君陵借话堵话,歪理邪说一大堆,听德观来复命说是那奴才已经罚了,心情好的放了德观半日休沐,低头见周祁嗔怪地将自己盯着,又想动嘴去亲,被周祁伸手捂住才作罢。

    拉开口上的手,亲不到周祁嘴,便顺着掌心吻了吻,言辞凿凿:“腰束虽是栓在小将军身上,也是你故意惹朕的馋,谁让朕眼里小将军做什么都对,就没个错的时候,朕不怪那奴才腰束做得不合朕意,难不成要怪朕的将军蓄意勾引?”

    说罢心疼地将人搂紧了点,神色郑重:“小将军再有错在先勾引朕,朕也舍不得罚。”

    “……”周祁冷笑一声抽回手,凉凉瞪着褚君陵:“皇上将黑说成白的本事越发炉火纯青,臣竟是没发觉。”

    这昏君今日被淫虫上脑了不成,逮着缝儿的与他亲热,一点不错漏机会。

    听褚君陵没皮没脸道了声过奖,实在忍无可忍,手肘往某处怼了怼,得褚君陵抽口凉气才缓缓松开,一脸的挑衅。

    褚君陵哪想周祁胆大包天,竟敢往自己命根上招呼,气也不是,斥又不舍得斥,一时竟忘了有个反应。

    待痛劲儿过去才松松神,颇有些咬牙切齿:“被宠昏头了,真当朕不会罚你?”

    “皇上方才不就罚了?”

    虽是没赏他棍棒,褚君陵变着法的欺他身,腰被折来叠去一阵捣,这会浑身骨头都像被碾过似的,找不准地儿的疼,比那被打得屁股开花的奴才也好不到哪儿去。

    周祁翻过身趴着,浑身吃痛的皱了皱眉,难受得要散架,心说这昏君不仅罚了,罚得还不轻。

    自己探手往腰后捏了捏,听出褚君陵话中带怒,知是此举冒犯过了头,轻勾勾唇,丝毫不慌。

    微敞开中衣将痕迹露出,面色虚白地侧首看他:“阿陵,我疼。”

    褚君陵心‘啪’地就软了,一团怒火熄得干净。

    “哪疼?可要召太医过来瞧瞧?”

    看出周祁是装的,还是心疼得很,赶让奴才拿了些外敷的药脂过来,瞧到他眼底不藏的狡黠,恶狠狠贴过去戳了下唇:混账玩意儿,净吃准了自己疼他!

    浑身上下该涂的涂,该抹的抹,该遮的痕迹也尽遮了干净,收拾好见周祁闭眼要睡,使坏地将人晃了晃,趁周祁倒过来时错开身,等人要栽下榻才伸手揽住,一手带进怀里。

    “知错了么?”

    周祁挑挑眉:“臣还当皇上嫌情事中罚得不够,有意要将臣摔下榻去。”

    “你便是想让心疼死朕才好。”褚君陵不悦,听周祁将床笫间的欢好称之为罚,故意拉下脸色:“朕亲自掌刑,罚中郎将整日都下不得龙榻,看中郎将下回还敢不敢再犯!”

    “臣知错。”周祁唇又上扬了点,够起身到褚君陵耳边,再挑衅不过:“下回还敢。”

    ‘欠收拾!’

    褚君陵眯了眯眼,捡起地上被剪断的腰束绑住周祁一双手腕,绕过头顶牢牢系到床梁上方,知是周祁再交不出东西,怕把人玩脱,换旁的方式将人教训了个痛快。

    第109章 中郎将又在恐吓表妹

    褚君陵绑住周祁挠了半个时辰的痒痒。

    周祁:“……”

    出宫时头发丝都是软的,马也骑不住,最后让褚君陵喊车驾抬回的府。

    若非强硬要走,褚君陵起初还不肯放人,周祁生怕久待下去真得笑死在龙榻上头,虚浮双腿赶着走了。

    心中决议后两个月都不再踏足养心殿半步,也不准褚君陵去府上寻他,且不说那昏君总借势将他往床上带,纵欲过度迟早得完,光挠痒痒这事…

    周祁气觉头顶冒气儿,想将褚君陵一身皮挠了铺床用!

    切磋也懒得再找人切磋,他这身武艺练也练不过那昏君,反而三天两头的和人比试,他没个长进,褚君陵倒是肉眼见的越发高深。

    要比还得比棋。

    一路闭目养神,临近府上才算养回几分力气,进府撞见邢㑱㑱正要出门,对方显然也见着了周祁,惊惧有一瞬,白着脸改走了后门。

    邢㑱㑱如今怕狠了周祁,自从春闱被周祁一箭射中发髻,落了后遗症,每每再见到他,总有种命运的后颈脖被人狠狠勒住的窒息感。

    加之昏迷醒来见到的第一人又是周祁,当场差点又晕过去,不仅房里没个奴才守着,周祁又像打量死物一般打量着她,邢㑱㑱当时害怕极了,怕周祁是春闱场上没杀掉她后了悔,唇齿吓得直打哆嗦。

    “表…表哥…”

    眼神不住往周祁身侧瞄,见他没带凶器进房中小松口气,陡然又想起周祁武功高强,单手就能了结了自己,刚松的那口气又提了回去,几度恐慌。

    周祁那日是故意的。

    邢㑱㑱总惦记着褚君陵确实把他惹得恼怒,这表妹嘴还不老实,见缝插针的挑拨他和君王的关系,不下点狠让人彻底死心,周祁还真怕她再做点什么荒唐事出来。

    索性周夫人也见不惯她总记挂自家小儿的男人,两人一合计,周夫人将下人连带邢㑱㑱的贴身丫鬟一并挡在了院外,周祁就在房中等着人醒,准备将她那点做娘娘的妄想彻底浇熄。

    邢㑱㑱抱住床褥缩在床角,警惕盯着周祁,心头一面骂月琴是贱婢,一面又盼她早些回房拦住这杀神,见周祁起身,身体猛地一颤,险些哭喊出来。

    “昨日唐突吓着了表妹,为兄此番特来给表妹赔个不是。”

    邢㑱㑱害怕的摇头,唯恐周祁伸手来抓自己。

    周祁饶有兴致瞧了一阵,算想下午还有事做,缓缓起身拽住床褥的一角,轻扯了扯,邢㑱㑱尖叫一声,像见了恐怖东西似的扔开手中的被子,改为紧紧抱住床环:“你别过来!别过来!”

    “表妹这是何意?”周祁轻笑一声,看人要摔下床也不去扶,只淡漠瞧着:“莫不是昨日吓坏了脑子,成了痴傻?”

    邢㑱㑱没听懂一般自顾自摇头,口中直喃喃着要回湘南,倒真像是疯了,浑身哆嗦不止,动静太大闹得床环也有些摇晃,周祁闻声看去,想及周未和家规,倒是不敢真将人吓出毛病。

    总不能往后就歇在宫里不回府上,祭天将近,朝中又连连生事,褚君陵自己尚且忙不过来,自是不能时时刻刻净守着他。

    凭自家父亲重恩的性情,若他真将这便宜表妹唬出个失心疯来,周祁心有些虚:他爹恐是会将他这身皮肉抽烂。

    言是邢㑱㑱不欢迎不便多留,作势要走,到门口瞥到她伸长脖子偷看,坏心的折了回去:“有些话忘了同表妹说,正巧方才听闻表妹要回湘南,挽留之辞为兄便不道了,只有件事得提醒表妹。”

    说罢一顿,缓缓行至榻前,逼迫邢㑱㑱看着自己,面上带笑,眸色却冷如昨日春闱之时。

    “表妹即日启程或是多在府上留段时日都无妨,进宫的念头最好是消了,不若为兄手中再握有箭,下回这箭是落到表妹眉穴,或是心膛,又或是直接射穿脖颈,便不好说了。”

    问邢㑱㑱是落到哪处好,邢㑱㑱魂尽吓破,哪敢再觊觎做君王枕边人,赶紧同周祁表了死心,心惊肉跳地直打抖。

    “我不…不敢了,别杀我,皇上是表哥的,㑱㑱知错,㑱㑱不敢了,表哥…你饶了我吧,我再…再也不和你抢皇上了,我不敢了…”

    “但愿表妹这回真将为兄所言听进心去,否则…下回箭落到表妹身上哪处位置为兄保证不了,定不会仅是断几截头发、损半片衣裳能了的,表妹可明白?”

    “明白!我明白,我不敢了…不,不敢了。”

    周祁颔首,瞧邢㑱㑱畏惧得使劲儿摆手,知她这回是当真老实,恐慑到位遂不多留,喊进月琴将人安抚下来,转身离了府。

    自那日后,邢㑱㑱见他就如老鼠见了猫似的,远远见着都能吓白张脸,一日三餐也都是关在房中用的,再未同他打过照面,今日依是如此。

    周祁淡淡瞧过眼,全当没见着人。

    对邢㑱㑱如今的识相满是满意,又摸不透她死赖在京城是为何,分明怕极了他,那日也嚷嚷着要回湘南,却迟迟没个走的意思。

    如邢炀一般留恋京城繁华舍不得走,还是那日被吓破的胆找回来了,知晓进不去宫,转头又盯上了旁人?

    身体困乏没精神想这些无关,对邢㑱㑱的情路更没兴趣,轻蹙蹙眉,感受腰间不适得紧,只想快些回房歇息。

    岂料刚到周夫人便赶了过来,一脸喜气洋洋:“回来啦?栩凝那孩子下月十三要来京中,你抽空去接接。”

    “栩凝要来?”

    周祁有些惊讶:那丫头年前不是随姑父游历去了?这是游到半路又游回府了?突然来京里做什么?

    恍而想到周栩凝今年及笈,莫不是也如那邢㑱㑱一般,进京寻如意郎君来的?

    周栩凝是周祁姑姑之女,周祁姑姑名周淑,周未亲妹,嫁的夫家也姓周,世代经商,是陇安城的一方富甲。

    周淑为夫家生有一女二子,大儿周宋应了家族期望,继周父的衣钵行商,二子周暀自幼好医术,黄口之年便被一李姓老者相中,拜师离了家。

    第110章 狗皇帝又把她儿子给压了!

    听闻那老者原是江南下游一乡寨中人,医术了得,好云游四方,算得半个世外医神。

    早年游至陇安城,进药铺中买味药材入火,恰逢年仅八岁的周暀独身拿张药单子进铺给掌柜,让那掌柜的按上头所写的拿药,老者见这娃娃小小一个,还不及那铺台高,起兴问了句,听闻那药方子是个八岁娃娃自己开的,惊讶之余,好奇拿过瞧了瞧。

    这一瞧震惊到失语,既惊喜又难信。

    再三询问过那方子是周暀所开,又照着单子考了几个问题,见周暀皆能对答如流,药用熬法尽讲解得头头是道,口齿清晰语中要害,震惊不消,眼底精光阵阵,一派后继有人的大喜之色。

    老者云游四方一是为赏世间奇景,再就是愁后继无人,怕百年后一身医术没个人承,谁想得来全不费工夫,进药铺买味药都能撞个小神童。

    当下不多犹豫,半哄半骗的随着周暀回了府,与周家长辈促膝长谈有半日,周父也是好游历之人,常年经商在外,见识广博不必说。

    早听闻过老者大名,得周暀同意当即没多考虑,当场让他拜了师。

    次日老者便离了陇安城,连带着新收的小徒弟一起,周暀做了老者关门弟子,自小便随着老者云游四海,寻尽世间珍贵药材,沿途救死扶伤无数,也是天高路远,三两年才得回周府一次,聚少离多,往往次日又要启程。

    周父原是打算让两个儿子中的一个入仕,毕竟商人富归富,地位不见得就高。

    朝廷律法严苛,经商束缚良多,虽是新帝登基修改了商政,亦颁有新令鼓舞行商,商人地位低的看法在世人心中已然根深蒂固,既难改,说出去也不体面。

    奈何两个儿子一个随他,一个又一心行医,都对当官没什么兴趣,周栩凝又是个女儿家,从不了政。

    商事免不得与官府打交道,全靠周未这做兄长的朝堂得势,每每遇到有当官的刻意刁难,或是扣押货物饱入私囊,镇国将军的名号倒也屡屡管用。

    朝堂中除了皇帝,武将就数周未官职最高,京外那些个当官的没哪个敢开罪,听闻周父家那位夫人是镇国将军的嫡亲妹妹,哪敢再找周父麻烦,反过来讨好巴结的都有。

    却也不好一辈子都靠着周未。

    倒不是周父信不过这大舅子,一朝天子一朝臣,别看眼下周氏风光,周父也没忘记周未在朝中夹缝求生的那段时日,君王器重去得比来得还快,若哪日周氏再惹了龙椅上那位猜忌,他总用周未的名声在外办事,要是被哪个有心的传到皇上耳中,这不是反害了人家?

    恩将仇报,周父自认做不出那丧心病狂之事。

    周栩凝虽然是女孩儿当不了官,但她能嫁个当官的夫君,当官的又属京城里最吃香,即便来日周家再落难,他这做弟婿的也能帮上一把。

    周父让周栩凝进京,还真如周祁所料,是为给她寻夫君来的。

    只他一介商人无权无势,兜里就几个臭钱,找夫家的事儿还得靠周未这个大舅子。

    周祁和姑家几个孩子关系倒是不错,往年周父来京中行商,周宋和周栩凝跟着他一道,倒是没少和周祁见过,也就是周暀忙着悬壶济世没见上几回,连人长什么样周祁都快忘了。

    “姑父想给栩凝在朝中寻夫家?”周祁凭直觉认为周栩凝不会按她爹所期望的路走,这回进京,怕也是受不了周父总在耳边念叨,躲清净来的:“栩凝那丫头性子欢脱,怕是轻易不会听姑父的话。”

    周夫人深以为然,笑着拉过周祁:“索性这事还得靠你这当哥哥的。”

    靠他?

    周祁顿了顿,一时嘴快:“娘不成是要将堂妹许给孩儿?”

    “说什么胡话。”嗔怪瞪了瞪周祁,心说周栩凝可是周未妹家的骨肉,嫁给周祁那不是乱*么:“娘是让你替你姑父多劝劝那丫头,栩凝最听你这堂兄的话,此事由你出面再合适不过,你倒是想歪得远,越年长嘴越没个把寸。”

    说罢心愤愤:定是那狗皇帝给教的,尽将她好好个儿子往坏处带,也不怕遭报应。

    周祁的话在周栩凝那比圣旨的都管用,不准多劝几回那丫头就干了:“正巧你如今在朝中当职,得空给你妹妹物色几个,你的眼光娘信得过。”

    周祁哭笑不得:“您也太看得起孩儿了。”

    “我儿出息,物色个夫家有何难的。”

    周夫人对自家小儿十万个放心,一心觉着周祁随了自己,看人的眼光比周未那当爹的独到,至于皇帝…那是个意外。

    想到褚君陵,周夫人少有冷静的沉思了会,算着对方抢了自己儿子,总该回报回报,正好周父愁女婿的事,皇帝又掌管着朝堂诸事,这不就派上用场了么。

    “实在寻不到合适的就问问皇帝,他在你这儿捡得好处还少?总不得给我周家办点实事。”

    朝中什么不由皇帝说了算,哪个臣子是什么德性,褚君陵能不晓得?

    难得皇帝有些用,周夫人也不是会白白浪费资源的人:“皇帝亲口说的只要你一个,照我周家的辈分来算,栩凝也算得他半个妹妹,皇帝帮这忙也是该的。”

    “……”

    他娘这是为讨个妹夫便将他给卖了?

    周祁一时无言:皇帝哪是这么用的,照周家的辈分算,褚君陵是不是还得给周栩凝封个郡主?

    “娘当我是皇上后宫的妃嫔不成,一人得道便要大家子的往朝中插?再说此事哪是按周家的辈分能算的?”

    周夫人眨眨眼:“你就不是他的皇后。”

    这还是皇帝亲口应的:等徐氏一除,便给他儿应得的名分。

    周祁是皇后,皇帝便算她女婿,可不就是周家的人:“算周家的辈分合情合理,我还嫌他抢了我儿,为娘、”

    兀自说得起劲儿,瞧周祁沉默,心思顿时沉了沉,连带脸色也沉了下去:“不成他褚家的是想吃白食,白占着你的身子?”

    “……”

    知说不通,周祁怕越描越黑,又让周夫人将褚君陵恨上,口头敷衍着应下这事,却不打算真的插手。

    且不说终身大事草率不得,光凭他那堂妹的欢腾劲儿,也不是寻常男子能受得了的。

    他更做不出劝说周栩凝,逼她为了家业委曲求全嫁与个不喜欢的男人。

    “娘瞧着齐舟那孩子不错,后院也干净,一房妻妾都没有,你和他交好,又是栩凝兄长,有这层关系在,倒不必担心那丫头嫁过去受委屈。”

    也幸得上回邢㑱㑱来时,她让周祁将人给介绍给邢家那心不正的,周祁没同意,不然这好事她那内侄女还摊不上。

    听闻彭家近来也有意为彭齐舟寻房婚事,上赶巧的事。

    彭家那小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品性好,前途也明朗,栩凝这丫头母家虽是商户,有周未这舅舅在,配彭齐舟位分也是够的。

    她也不求彭齐舟一生唯周栩凝不娶,只要对方肯对那丫头好,后宅生事时心偏着自己嫡妻长,多帮衬着嫡妻母家,凡事有商有量,不怕日子得不了和美。

    再不济周祁身后还有皇帝,即便彭齐舟往后官当大了品性有变,有龙椅上那个压着,也不怕他做出休妻另娶之事。

    周祁麻木听完周夫人的分析,禁不住替褚君陵鸣不平:“您平日哪儿看皇上都不顺眼,堂妹婚事倒不忘靠皇上出面。”

    “这是什么话。”周夫人往周祁手背上拍了巴掌,看不得自家儿子胳膊肘往外拐。

    她命疙瘩都让皇帝抢了,周祁在她眼中可比褚家江山社稷重要得多,皇上骗走她周家的宝,可不该还她点情?

    “娘也是随口说说,又不是非得要你去求他。”要是皇帝又借这事让她儿许什么好处,她情愿辜负周父所托,也不肯周祁吃半点亏:“再说那皇帝、、不对!”

    周夫人这才发觉周祁身上的异样:“这衣物不是你进宫时穿的那身。”

    也是她刚才顾着侄女的事没注意,周夫人脸一黑,挠起周祁袖子一瞧:好嘛!狗皇帝又把她儿子给压了。

    第111章 她儿竟有这等癖好

    周祁眼看事态严重,借口累了要溜,被周夫人拽住手腕拉进房中,解开外襟将臂膀颈间都检查了个遍,痕迹一块比一块深,一块比一块显眼,周夫人心抽疼,直骂褚君陵狗。

    又看周祁腕口有被捆过的痕迹,呼吸一窒,气得胸膛阵阵起伏:“狗皇帝竟这般折辱我儿!”

    “娘…”

    “他说的一辈子待你好,便是这么个好法!”

    周夫人已然脑补出一场大戏,周祁不愿雌伏于皇帝,被那狗皇帝捆住手脚强占了身,他儿性子烈,断不会屈服于暴力镇压之下,皇帝又狗,还不知怎么折磨的周祁。

    许是还用了些折辱人的东西。

    不禁想到刚撞破两人关系的那日,就在周祁房中,狗皇帝那些糟蹋人的物件落了一地,他儿今日在宫中是不是也受了那些东西折磨,周夫人眼前一阵黑过一阵,一想到褚君陵可能将那些物具用到周祁身上,只觉天都塌了。

    “我周氏手握京军重权,狗皇帝未…咳咳…未免太不拿我周氏放在眼里!”

    周祁瞧周夫人一副要进宫砍了褚君陵的架势,猜是她想歪到了什么不得了地方,忙哄住人解释:“您误会了,皇上并未强迫孩儿。”

    “那你这腕上的捆痕…”周夫人不信,痛心地抱住周祁:“事到如今,还想瞒着你娘!”

    “……”

    周夫人直感慨小儿命苦,说什么当初就不该听信狗皇帝的话,真以为周祁和褚君陵两情相悦,定是那狗皇帝逼着周祁骗他和周未,恩爱和谐都是装的,净为的骗她和周未放心。

    甚至后头连周祁为了周家安危屈身于皇帝,被皇帝报复虐待一说都来了。

    周夫人越想心越凉:狗皇帝如今对她儿有兴致都这般狠待,这要是哪日心头腻了,岂不得要痛下杀手?!

    她儿赔了身心不算,临头了还得偿命,周夫人越脑补越气,气得眼眶发红。

    周祁哭笑不得,怕自家娘再想偏到褚君陵斩周府满门的剧情上,眼瞧身边没下人跟着,只得厚着脸皮说了实情:“孩儿是自愿的…”

    “我嫌情事索然,为添些情趣,便…”便主动勾引着褚君陵将自己绑了…

    结果那昏君正事不做,净顾着绑起来挠他痒痒了……

    主要这事褚君陵都还不晓得他是故意,却被自家娘亲逼出了实话,周祁说罢有些难堪,不自在的撇眼看往别处。

    他也是突发兴起,生这个念头不过是想到褚君陵身侧就自己一个,下半身也老实,背地里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褚君陵情事上昏归昏,过火的时候也有,却都事先得过他默许,不曾凌驾于他意志之外。

    他又是男人,那处天生不是承欢的地方,褚君陵惦记归惦记,确也事事以他为先,怕行房频繁有什么闪失,一月总不过那几回。

    再多也是浅尝辄止,对他的身体比他这当事人还重视,今日怪他有意招惹才过了头。

    让一国之君为他撤后宫,守贞自洁,周祁既感动,也惭愧,更不愿将君王推与人共享。

    褚君陵又处处贴心,关怀备至,周祁更觉对不住他,便不住想起前几日褚君陵那句“没意思”的话来…

    被周夫人撞破关系那回,褚君陵口头答应周祁将那些个物件丢了,实则偷带回宫尽藏着呢,那日说的没意思,本意是为忽悠周祁接受那些玩意儿,哪知周祁听进心,还生了误会。

    周祁当是褚君陵待他生了腻味,一直记着那话,心中不安也歉疚,几场事后本是受不住了,眼瞥到地上被褚君陵剪断的腰束,脑一昏就起了那羞耻念头,再是不要脸的主动招惹…

    本该是两人房中的情致,他嫌没脸事后也没和褚君陵说,哪知头一遭做这等耻事,枕边人不知,却让自己娘亲发现了,还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周祁难堪不过,悻悻喊了声娘。

    “……”

    周夫人心情复杂:她儿竟有这等癖好。

    一时两人都有些尴尬,还是小顺子赶来说是逢大人请周祁去逢府一趟,周祁才热着耳根应了声,顾不得疲乏趁机溜了。

    “我儿怎么…”

    周夫人糟心的叹了口气:“遭天杀的!”

    她好好的宝贝儿子,怎么就让皇帝带歪成这样?

    昨个夜里下了场小雨,今日院中路滑,吴滢滢胎怀近六七月,揣着个肚子一身不便,今早见逢宗耀将早朝要呈的折子落在了房中,急着给他送去,哪知不小心崴到脚,险些摔着。

    幸得下人搀扶及时,肚子里那个没摔着,倒是吴滢滢怕胎儿有什么闪失,吓动了胎气。

    逢宗耀婚后,除却朝政剩余时间尽花在了夫人身上,吴滢滢心头放下周祁,逢宗耀又全心对她,日常小事也都体贴入微,亲力亲为,吴滢滢心中感动,又有意接受逢宗耀,日渐相处也动了真情。

    府上下人都知大人和夫人恩爱至极,逢宗耀在宫宴上只娶一妻不纳妾室之辞早在京城中传遍,羡煞不少人。

    是以吴滢滢动了胎气,众奴才都知大人将夫人看在第一位,皆不敢有迟疑,即刻赶去将已在上朝路上的逢宗耀请回了府。

    逢宗耀听闻此,哪还有心顾朝堂之事,当即折回府上,等大夫看过,确认母子均安并无大碍,才想起派人进宫给皇帝告假。

    褚君陵虽不虞逢宗耀为个内室疏忽朝政,有周祁在中间,倒也没怪罪,转让人送了些补胎的到逢府,又芥蒂着吴滢滢起初对周祁那心思没告诉他。

    周祁到时,彭齐舟正向逢宗耀喋喋今日朝堂之事。

    彭齐舟早知君王和周祁的关系,心中清楚某皇帝不会舍得动他那宝贝将军,瞧徐氏一党争先恐后的诬陷周氏也没吭声,全程持观望态度。

    一来彭齐舟也有点虚,怕火烧到自己身上,毕竟周祁有皇上护着,他可没有,朝堂是多危险的地方,能怂则怂,才能活得长久。

    二来…二来这场戏也挺好看的。

    徐氏当着皇上的面说皇上心头肉的坏,可不有趣。

    第112章 彭正尉这口无遮拦的毛病

    彭齐舟说到这儿禁不住捧腹大笑,直拍逢宗耀的肩:“皇上见那些个大臣净骂初叙,你猜怎么着,喊得最凶那两个直接让皇上给砍了。”

    这还不算!

    彭齐舟笑过之后又感慨:“我原先只知皇上宠初叙,万万没想到皇上能把人宠成这样…”

    逢宗耀不解。

    “你今日是没去,没见着那场面,徐氏的大臣诬陷初叙有谋反之心,皇上非但没信,还险些将人牵到龙座上去。”

    “有这回事?”逢宗耀眉头轻皱,有些担忧:皇上此举宠归宠,却也容易将周祁推到风口浪尖上。

    “可不是。”

    彭齐舟煞有其事叹了声,将朝堂之事吹得天花乱坠,尽是周祁如何如何胆大,竟敢当着众臣的面摆谱,一点不给当今圣上面子。

    “你是没见着皇上对周祁那千依百顺的样…”听逢宗耀开口便是句慎言,道是妄议皇室是为重罪,彭齐舟听得没趣摆摆手,一点不担心:“皇宫远着呢,皇上耳朵再好使也听不到这儿来。”

    刚玩笑句有周祁顶着,就见他远远从门口进来,彭齐舟一乐,赶紧招招手让他走快些:“可算来了,正说你呢。”

    周祁一怔:“说我何事?”

    “自是说你和你家皇上。”

    周祁接鐏杯的手一顿,继而有所指笑笑:“彭正尉这口无遮拦的毛病哪日得让皇上治治了。”

    彭齐舟作势挡住嘴,知周祁是玩笑也不在意,吊儿郎当道:“中郎将到时候可得让皇上手下留情,至少留两颗牙我嚼肉吃。”

    “好说。”

    “别说…”彭齐舟眯眯眼,凑到周祁跟前:“自从有皇上撑腰,我瞧着你人都猖狂了不少。”

    尤其是今早,腰给撑得:“你家皇上就差没告诉文武百官,就是中郎将捅破天也有他善后。”

    周祁听后也是一愣:褚君陵如今已经纵他到这般田地了?

    “何止。”

    彭齐舟有点怀疑,怕是哪日周祁真对那位置感兴趣,要躺要坐龙椅上那位都不会有意见,这何止是纵容,分明是放任,是助纣为虐。

    周祁斜眸一瞥:“逢兄今日邀我来府上,便是听彭正尉说书的?”

    逢宗耀耐着笑,一派正色点点头:“彭正尉口技甚佳,今日我与将军有耳福了。”

    “我说你俩,合起伙埋汰我呢。”

    彭齐舟作势要走,见没人管他又拐腿坐了回去,没好气抢过周祁手中的杯子,挑眉指了指逢宗耀:“宗耀他夫人动了胎气,我娘让我携礼来瞧瞧。”

    “可有大碍?”周祁有些惊讶,去请的下人没和他提起,他也当是普通相聚,没成想有这意外:“我空手过来倒是失礼了。”

    “你我之间需言这些客套?”逢宗耀失笑,见周祁杯让彭齐舟抢了,转让下人拿了新的过来,亲手替他满上:“滢滢怕伤到孩子吓着了,大夫开了几服稳胎的药,这会差不多好了。”

    周祁刚放心,彭齐舟闲不住的抢过话调侃:“不算空手,你家皇上替你备了礼。”瞧周祁一脸疑惑也愣了愣:“这事皇上没跟你提过?”

    “许是我没听清。”

    哪是没听清,褚君陵压根就没跟他提的打算。

    吴滢滢当初待他那心意几人都晓得,那昏君准是心头芥蒂故意瞒着他,这点陈年酸醋都吃,净不嫌脸臊。

    心里骂归骂,不想叫外人觉得褚君陵小心眼,便借口是让徐氏气昏了头,褚君陵提这事的时候没注意到。

    “滢滢该是要醒了。”

    逢宗耀还是有些不放心,打算回房看看,正说着,就见吴滢滢被小鸾扶着过来,身后几个奴才手里分别端着吃食。

    “怕你们聊久了饿,府上做了点心和小食,下酒吃正好。”说罢嗔怪的看向逢宗耀:“你也是,再与彭大人他们熟络也不该这般怠慢,光拿些茶水酒水敷衍。”

    逢宗耀自是告错,温柔朝吴滢滢笑笑,小心扶过人坐到自己已然坐暖的位置上,自己又坐到她旁边。

    吴滢滢先和彭齐舟问声招呼,看向周祁同样笑笑,喊了声初叙:“许久不见,将军越发俊郎了,想来皇上将你照顾得极好。”

    笑说周祁脸比前阵子显了几分富态,怕逢宗耀心中介意,回头朝他情深一笑,桌下握住逢宗耀的手,轻轻相扣。

    从嫁与逢宗耀那日,她便是彻底看开了,再过两三月腹中孩子也要出生,都是快为人母的人了,哪还有放不下的。

    如今逢宗耀与这孩子才是她的全部,周祁倒像是无知时的一场梦,梦醒了那点涟漪自然就散了,没留下什么。

    反是逢宗耀,情深絮絮,万千温柔,待她恍然梦醒,心中早让这人占尽了地方,哪还有旁人的影子。

    周祁于她是惊鸿一瞥,一将过往,逢宗耀是细水长流,平平淡淡,偏是这点平淡意,最牵绊人心,叫她舍不得辜负。

    如今她也只当周祁是朋友,不尴不尬,见时能聊两句闲,不见断也不生挂念,再没有别的。

    逢宗耀微顿,瞧吴滢滢无声说了句什么,失笑摇摇头,拿手指点了点她的手背:不过是寻常友人间的问候,他心胸还不至狭隘至此,有何介意的?

    见是夫人竟担心自己会误会,嗔怒瞧了眼,趁另两人注意不在他这儿,贴耳轻道:“你夫君岂是这般小气之人。”

    本是句抚人心的话,吴滢滢却为此瞪了他一眼,有些不高兴。

    逢宗耀一脑疑惑,当是孕期的妇人脾气都怪,没往深想,耐心哄了一阵,才看吴滢滢眉头舒展,不适的拿手撑住后腰。

    “怎么不在房中歇着,可是孩子又闹你了?”

    吴滢滢摇摇头:“就是躺久了难受才出来走走,听下人说你们在外头闲聊,便跟着过来听听。”

    她整日在房中也无聊,逢宗耀怕她再摔着,也不准她过多出门,乏得很。

    她和逢宗耀都是沉静性子,照理说这孩子也该是个温和闲静的主儿,可偏不,这孩子活泼极了,在肚子里也不安生,三天两头闹胎动,导致逢宗耀现在一听她说难受,便当是孩子又折腾了。

    第113章 中郎将的脸,它圆了!

    “今日倒是乖,一次也没闹过。”

    许是也让今早的事吓着了。

    吴滢滢这会想起仍然心有余悸,瞧逢宗耀伸手覆到肚子上安慰,低头笑笑,瞧是周祁和彭齐舟在,又有些不好意思:“我贸然过来,可是打扰到你们谈正事了?”

    彭齐舟连忙摆摆手,知道逢宗耀对他这夫人的宝贝劲儿一点不亚于皇上对周祁,哪敢嫌她打扰:“我还怕宗耀嫌我和初叙打扰到你们了。”

    逢宗耀抬眼看看彭齐舟,扭头和吴滢滢对视一笑:“夫人好客,我嫌也没用。”

    彭齐舟心头啧啧,见周祁一直沉默着没吭声,拿手肘戳了戳他:“闷着想什么呢?”

    周祁回神,想着吴滢滢说自己富态,有些怀疑是不是最近缺乏锻炼,让褚君陵给养胖了。

    “还没出生就这么闹腾,准是个男孩。”

    逢宗耀倒是不在乎男女,左右都是吴滢滢身上落下来的,自己的骨肉,哪有不喜欢的理。

    “这孩子活泼得很,不随爹不随娘,倒是挺像他祖母。”

    逢宗耀想了想,这孩子闹劲儿大,确实和他母亲的性格挺像,不若他和吴滢滢一个沉稳,一个恬静,岳父岳母也不是多开朗的性情,父亲更是沉默寡言,算来算去,这孩子也就和它祖母最像,不成真是隔代遗传?

    “闹点静点都没事,这孩子是滢滢带给我的宝贝,我自然都是喜欢的。”

    若实在闹得厉害,将来管不住就送到它祖母那儿去,光凭性格这祖孙俩也该合得来。

    彭齐舟听得牙酸。

    朝上被皇上和周祁秀一脸也罢,来了逢府还得被逢宗耀秀,恐是他今日晚膳和夜宵都不必吃了。

    “我们几个中如今就你还没家室,彭兄可要抓紧些。”

    彭齐舟脸一苦,想到彭父和彭母近日也拿婚事催他,简直苦不堪言。

    “初叙和皇上两情相悦,你和滢滢如今也恩爱,我怎么也得找个看对眼的才是,这种事哪能唐突?”

    周祁听他提到这个,想到周夫人托的事,多嘴一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彭齐舟狐疑瞧他两眼:“你问这个做什么,该不会是要给我牵线?”见周祁迟疑没放在心上,只当他是随口问问,张嘴便来:“什么样说不准,毕竟得看缘分,总归不会是你表妹那般的。”

    邢㑱㑱此女,不止彭齐舟,狩猎那日后怕是京城官员中没几个不认识她的。

    漂亮是漂亮,但没脑子,这不,蠢得中郎将这做表哥的都看不下去,差点一箭杀了。

    众臣都看出了邢㑱㑱对皇上的心思。

    虽然中郎将和皇上的关系不甚明朗,可皇上毫不藏着掖着的对中郎将好,时而还偷着有亲近之举,若说皇上仅是宠幸周祁也罢,关键皇上那宠法压根儿不像是君对臣子的宠,倒像是…像是在宠个夫郎。

    要说两人私下没点隐晦关系,朝中大臣没哪个信。

    知情的守口如瓶,不知情的胡乱猜测,却都有件不宣的事:中郎将是皇上看中的人。

    刺客一事皇上对中郎将的态度再明显不过,除了少数人揣测君王是在憋大招,更多大臣都看出点内幕来了,不管皇上将中郎将视做什么,起码暂时是感兴趣的。

    而看中郎将的态度,要么是被君王迷了心,心甘情愿当人伏宠,要么是想要那皇位,假意顺服等候良机,除却这两者总不会再有旁的可能。

    不管中郎将是哪种心思,眼下都不会容忍有人惦记君王坏自己好事,何况这人还是自家的,邢㑱㑱明目张胆的觊觎皇上不够,不事先做点功课姑且也不论,竟傻得拿那等低劣的言论挑拨,可不是没脑子么?

    朝中适龄的大臣得知邢㑱㑱此举进京是寻如意郎君来的,心下大骇,纷纷敬而远之,彭齐舟恰好在其列。

    怎奈何天不遂人愿,今日彭齐舟来逢府时恰好就撞见了邢㑱㑱,又恰好楼上酒坊的罐子摔落,眼看要砸到邢㑱㑱头上,彭齐舟本是不想管的,但抵不过滥好心,反应不过脑,后悔时人已经救下来了…

    实在是孽缘!

    回想邢㑱㑱当时看他那眼神,身体禁不住一怵,那目光赤裸而热切,彭齐舟不傻,一眼就瞧出来了:说好听点是借相救之恩对他生了好感,说难听点便是抢不过周祁,如今见皇宫挤不进去,将他视做了接皇帝班的冤大头。

    他是当官的又不是捡破烂的,哪能让邢㑱㑱得逞,彭齐舟手一松,将她推给身边那丫鬟,拍拍衣袖趁快走了。

    顾虑周祁对邢㑱㑱不喜,彭齐舟本身也不多在意,眼下又是好友相聚的大好时候,也就没拿这事来添堵。

    回府途中见周祁一路沉默,彭齐舟纳闷得很,眼看就要分头走了,想问问周祁是怎么回事,不妨他突然停下,转身沉沉的看着自己:“我脸可圆?”

    彭齐舟:“?”

    “……”

    他还当是周祁看到逢宗耀和他夫人生活美满,后悔放弃吴滢滢当初选了皇上,结果…就为这??

    “圆,怎么不圆?”彭齐舟一肚子坏水,忍着笑将周祁前前后后都瞧了一遍,颇严肃的皱起眉头:“中郎将脸都快圆过十五的月亮了,身形也丰盈得很,再不注意点形象,时候久了皇上怕是要嫌弃。”

    蒙周祁道男子虽不必像女子一般时刻保持着体态,可皇上毕竟是天子,眼光高,喜欢周祁是真,但男人嘛,总有些尿性不是?

    万一皇上就是喜欢周祁身材紧致呢:“要是换做你,倘若幼时你见着的太子是个胖成球的肉团团,你还会起那心思么?”

    周祁认真想了想,深感愁色。

    ……

    “皇上…”

    德观战战兢兢,偷瞄了瞄殿中跪着的一溜女子,更战兢了:“刘大人说、说…”

    刘大人乃褚君陵麾下一大狠人,在朝中任京诏司一职,当初褚君陵杀梁王登基,梁王几个心腹咬死不肯招供朝中暗藏着的势力,大理寺刑具手段样样用尽都没逼问出点东西,刘大人进去半炷香不到,人就招了。

    第114章 中郎将进养心殿比进朝堂还勤

    录口供的时候一个顶一个的积极,唯恐对方招在自己前头。

    刘大人提着一柄长剑进去,又提着一柄剑出来,老神在在,深藏功与名。

    褚君陵事后找人问起,据大理寺的大臣说:那日刘大人出来时剑上还滴着血,瞧着怪渗人的。

    大理寺上巡听闻此事对刘大人深感佩服,怀着不耻下问的精神请教了一番,想学学他拷讯人的手段,刘大人意味深长的摸了摸胡须,将那惨绝人寰的审讯方式昭告于世。

    梁王心腹死都不肯招,十分硬气,开始见刘大人进去并不把他当回事,只当大理寺又换了个审案大臣。

    见刘大人手中提着剑,更是冷嘲:“褚君陵手下的人也就这些本事,要杀要剐别磨蹭,今日 你就是切我的肉剔我的骨,我等也绝不会招半个字。”

    刘大人轻蔑一笑,将那口出狂言之人命根给切了……

    这还不算,刘大人还往那人嘴里喂了点东西,说是能让那人欲 仙欲 死,求着人糟蹋。

    那人惨白着面色紧捂在裆前,求生不能,死也死不了,想晕还晕不过去,受不住痛就骂刘大人,怎么难听怎么骂,以此来转移剧痛的折磨。

    刘大人听了也不生气,让官差将人拖到一旁去骂,省的妨碍他再切其他人的根…

    “你这狗官!你不得好死!老子咒你刘家绝后,生的尽是没根的东西!”

    这话出口,刘大人就有点生气了。

    咒他就咒他,怎么还咒他的夫人和孩子?

    那人不知大难临头,骂得直痛快,心想他宫刑都受了,这世上还能有比这更羞辱人,更残忍的刑法吗?

    刘大人有。

    那人以为刘大人给他喂*药是为让他受有根的糟践,再不济就是把他送到军中去,去做什么不言而喻,可他不怕,他有一身硬气。

    殊不知刘大人将人辗转去了牛棚马房,最后都送到猪窝里了,那人被糟践了不假,却都不是人干的,是畜生!

    剩下的同党都听说了那人惨状,听说人是死在猪蹄子下的,个个吓得面色如纸,抽搐过去的都有。

    反观刘大人一派淡然,抬手抖了抖剑上的血,正打算将剩下的死犯挨个割干净,再挨个的喂药,挨个送去牛棚马窖,剩下的犯人见刘大人提着剑走近,身体被官差死死按住,想当缩头乌龟都没地儿缩,几度吓尿。

    刘大人又让官差将死去那人的尸首带回了牢里,众人见他死相惨烈,肚子都被踩踏破了,身上还混着畜生的粪尿,一股难闻的恶臭。

    眼下个个精神崩溃,不等刘大人问,先就争先恐后上赶着招供,刘大人点点头,功成身退般感慨一声,提着剑走了。

    刘大人身为文臣,手段强硬,下手更是极其残忍,许多在沙场杀敌无数、见惯了尸骨残肢的武将听后都心悸不已。

    以至于之后很长段时日,朝中大臣不管文武老少,凡见着刘大人就不住犯怵,一见他笑总恍觉背后凉嗖嗖的,说不出的诡异。

    导致刘大人在朝中既没人敢招惹,也没几个愿和他交熟的,刘大人对此很愁了阵时日,也因此得了个“狠人”的称号。

    除此,刘大人也是少数不赞同皇上宠幸中郎将一家的大臣中最强硬的那个。

    是以他虽晓得君王中毒之事是假计,却也没拦着其余不知情的大臣给褚君陵送女人续种。

    “嗯?”褚君陵扬声看向德观:“刘大人说什么了?”

    “刘大人没说什么,是那几位不知情的大人,算着您中…中了毒,怕、”

    “怕朕哪日突然驾崩,想趁着朕还能动弹时给自己留个龙种?”

    德观偷将手心的汗搓了搓,忐忐忑忑紧握着拂尘,虽是圣上瞧着不喜不怒,口气也淡然,德观伺候御前几十个年头,往往皇上这样便是暴风雨要临了。

    “刘…大人许是怕皇上的计划暴露,不好拒绝那几位大人的好意…”

    “不好拒绝?”褚君陵冷哼:“朕看他是不想拒,巴不得朕将哪个女人看上。”

    刘鞅明知周祁在他心中的分量,不拦着那些蠢货也罢,还帮着那些个大臣行方便,这老东西活腻了?

    褚君陵欣赏刘鞅身上的狠劲儿,但不喜欢有哪个将爪牙动到自己头上,他起初只当刘鞅是不满周祁受他的宠,怕周祁蛊惑君心借势造反。

    后来又当是刘鞅见不得他独宠周祁,担心周祁媚主,怕他为周祁绝了皇家的后…

    今日一想,褚君陵眸色冷沉:那老东西最好规矩些,这回也罢,若敢将手脚掺到周祁身上,就休怪他残害忠良,拿整个刘家偿命。

    德观一颗心七上八下,眼看褚君陵气色沉沉,不定哪一刻爆发,有股想溜的冲动。

    “德观!”

    ‘来了。’德观心一噔,胆战心惊应了声在,心中直盼着周祁来救救火,毕竟瞧皇上这架势,都快烧着了。

    “宣刘鞅进宫!”

    ……

    周祁回府躺了两个时辰,将彭齐舟那话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进了宫。

    到养心殿外正好见着刘鞅从里头出来,脸色却是不好的。

    刘鞅被君王一通训诫,还险些吃板子,心情自是好不了。

    出殿门就撞见自己看不惯的人,这下心情更不好了,冷哧一声,过去挡在周祁前头。

    周祁莫名,算着对方年纪比周未都大上不少,虽是疑惑,倒也客客气气打了声招呼。

    刘鞅却不领情。

    皇上待周祁的情意他知,周祁对君王的情他却是不信的。

    要说周祁心甘情愿雌伏于人,问世间有几个男儿肯在人膝下度日的?周祁能忍这般屈辱,必然就存着莫大的阴谋。

    君王身边什么最吸引人,便是那龙椅了。

    周氏当年弑君投奔梁王,皇上登基本该铲除,何况皇上登基前两日才与他谋过此事,谁知登基不过一日,竟受这周祁蛊惑改了主意。

    刘鞅认定周氏图谋不轨,对周祁自是不会有好脸色:“中郎将进养心殿的回数倒是比进朝堂都勤。”

    周祁愣了愣,他在朝上可没得罪过这位刘大人,此人口气刺头得很,总不会是在殿中被褚君陵训了,想将愤泄到自己头上?

    第115章 皇上跳窗捡画去了

    “晚辈不记得有得罪大人之处,大人这话是何意?”

    想想自己早朝确实缺席过几回,刘鞅又是褚君陵底下的大臣,该不会是看不惯他仗着君王的偏宠轻视朝政?

    却听刘鞅冷讽一笑,说了好些难听的话:“中郎将三天两头往养心殿赶,莫不是怕皇上离了蛊惑哪日清醒,害你周氏的野心覆灭?”

    周祁轻蹙蹙眉,这刘大人好大的敌意,也不知他周氏如何惹到他了。

    “便是周家哪日诡计得逞,这用身子换来的江山,老臣怕中郎将躺不热。”

    “周家世代忠心皇室,刘大人这话从何说起?”

    “从何说起?这话不是该问将军?”刘鞅又冷笑一声,眼中泛着慑慑精光,似要将周祁洞穿:“今日朝上有皇上相护,徐氏折了两个大臣,中郎将却是毫发无损,老臣不得不赞叹将军手段高明,只这好景向来不长久,皇上今日能受蛊惑,难保明日不会清明,中郎将能得意一时,下回,可不会有这好运。”

    周祁听罢好笑,对刘鞅无缘无故的敌视莫名,更也听不得他栽赃周氏:“晚辈早前便闻过刘大人威名,朝中隐患多亏大人逼出梁王心腹的口供才得尽清,皇上登基更离不开大人功劳,晚辈在此向大人道一声敬佩。”

    “大人审讯的手段晚辈佩服,民间有句话大人可听过?”

    刘鞅抱臂不语,轻蔑瞧着周祁,看他能吹出什么花儿来。

    “再清廉的官也有判错案的时候,晚辈不知大人对周家存有什么误会,周氏待皇上忠心耿耿,大人这句野心来的无凭无证,恕晚辈不敢认。”

    刘鞅轻嗤一声,听周祁道他审讯的手段高明,后又拿断错案的话来讽他,只当周祁是有意挑衅,眼中精明覆上层阴翳,顺那话接道:“老臣手段再高明,当初不也没将中郎将一家清算出来?”

    “周氏清者自清,不曾存过不轨之心,大人查不到是自然。”

    “那可说不准。”刘鞅甩甩袖子,抬手轻捋了两下长须,朝周祁笑得深长:“夜路走多了,总有撞到鬼的时候,不定中郎将今日说了这话,明日周氏谋逆的罪状便落会到老臣手上。老臣拷讯人的手段远不止于此,但愿将军没领教的机会,不然…”

    他会让周家晓得,当初审梁王心腹的那点手段根本不算什么。

    刘鞅话到即止,也不顾周祁是何感想,高仰着头走了:“周氏最好识相些,靠副身子就想魅惑住帝王心,别是夜里垫高了枕头,习得些痴人说梦的本事。”

    也不怕笑掉天下人大牙?

    最好莫让他找到周氏不忠的证据,不若周祁现在风光,等落到他手中…刘鞅心嘲:他如今老是老了,剑还是提得动的。

    周祁问心无愧,倒是没将刘鞅所言放在心上,进殿不见褚君陵身影,却看德观握着拂尘直抖抖,上前一看,内殿窗牖破了个大洞,显然是被某个气狠了的昏君砸的。

    “怎么回事?”

    德观见周祁如见救世菩萨,忙挤挤眼让门口的奴才将殿门守紧,小心请周祁上坐,生怕人走了:“皇上让刘大人气得大怒,抄起书画砸刘大人,结果…”

    结果刘大人没砸到,倒是把自己殿中的窗户给砸了。

    且看这力道,褚君陵怕是还运了功力在手上。

    褚君陵有砸东西的德性,这点周祁知道。

    一生气拿到什么砸什么,这点周祁也知道,周祁疑惑的是褚君陵人哪儿去了,总不会是气过头,自己把自己当东西给扔了吧?

    “皇上去哪了?”

    “皇上…”德观擦擦汗,眼下周祁在殿中他倒是不怕了,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又缓了两口气才道:“皇上将东西丢了后,才想起那书画里头是画的将军,遂跳窗捡那书画去了。”

    周祁:“……”

    果真不多会就见褚君陵拿着卷破破烂烂的书画进殿,龙袍有些凌乱,发上还有根草沾着,一副不成体统的样。

    褚君陵阴沉沉进殿,光顾着恼怒字画破损,一时没注意到周祁,亦没进内殿。

    这画儿是他今日刚画的,还是故意趁着周祁走后才画的,画里是他…咳咳…是他将周祁绑起来的那桢场景。

    笔墨才干了没两个时辰,竟让那刘鞅给毁了。

    褚君陵一想到刘鞅就有点怒不可遏,他才将画卷起来,那些个大臣就往养心殿送了一溜女人。

    问过是刘鞅行的方便,喊来刘鞅问话,那老东西也真不愧年长他几十年,满腹诡言怪语,出口哪一句都有气炸他的本事。

    他怒极了随手一抄,正好就抄到这副书画,也是气人!

    要不是着急捡东西,那老东西今日能站着走出宫去,他都让天下跟刘家姓!

    褚君陵眼下气昏了眼,殿中谁也没心思顾,德观瞧皇上竟是将将军也晾在一边儿,看都不看一眼,斗胆瞄了眼褚君陵,又小心看周祁:还好,将军脸上还带着笑呢,该是没生皇上的气。

    德观想替自家圣上解释两句,见周祁摇头轻诶了声,知他没往心里去,恭恭腰到外殿,打算提醒一下气头中的皇上:“皇上,将、”

    “滚!”

    “……”德观抖了抖,归罪于自己话说得太慢,没让皇上耐下心听完,又斟酌道:“皇上,殿中有、”

    “都给朕滚!”

    殿中有?有什么?

    褚君陵全神贯注于修复书画,连抬眼都懒得,更不知周祁听到这话起身朝自己过来。

    ‘这殿中除了物件就是奴才,还能有比他手里这幅画更宝贝的不成?’

    听德观半天说不到紧要处,没闲心细听,以为又是哪个大臣给他送女人来了,心想他这还没驾崩呢,个个都等不及想换新主子了,这是盼着他早点死了好继他的位呢!

    “尽给朕撵出去。”

    “皇上好大的气性。”

    褚君陵一愣,抬头见周祁笑盈盈走来,还当是自己气花眼了:“祁儿?”

    “看来皇上不怎么待见臣?”

    周祁走近,眼瞥到褚君陵没来得及收的书画,笑又深了点:好的很,这昏君嫌他不够丢脸,脑中回味不够,还把他那模样摆到纸上去了。

    第116章 皇上又要将中郎将绑到龙榻上

    再观这画,被褚君陵用着内力砸到外头都没损毁,也就是边角处破了几道裂口,关键的地方尽让这昏君拿布匾护得好好的,灰都没沾到半点。

    瞧褚君陵这模样,似乎还有把画裱起来的意思,倒是不怕让奴才看到了嚼舌根。

    “哪里的话!”周祁笑意怵怵,盯得褚君陵直心虚,手快将画收到一旁,趁周祁撕那画前将人带过:“不好好在府上歇息,怎么这时候来了?可曾用晚膳?”

    周祁依旧是那笑,眼直直的看着那画:“皇上有心了。”

    他倒是不知道褚君陵这么稀罕他,找着机会把他往纸上画,这都第几回了:“皇上放着臣一个大活人不瞧,倒是看着张画不肯抬眼,倒不怕伤臣的心?”

    “朕哪有这个意思。”

    这人和画哪一样?

    画上周祁连头发丝都是光着的,发冠都没戴一个,必然是留给他馋周祁身子时瞧的。

    眼下周祁穿的严严实实,就剩脖子和脑袋在外头,自是给他亲亲抱抱用的。

    褚君陵人模狗样的表示:画是留着小将军不在想他时看的,没法和活生生的人比,周祁自是不信这鬼话:“原来皇上想臣的时候,净是想的臣不沾衣襟的模样?”

    褚君陵悻悻碰了碰鼻子,揽过周祁肩膀将人往内殿带,同时朝德观使个眼色,示意他滚远点,德观嗻了一声,拔腿就滚。

    左右褚君陵也不是头一回画那羞耻东西,周祁见他铁了心要把画留着,也懒得争,向褚君陵要了不裱起来的保证,干脆随他折腾。

    褚君陵难得糊弄住人,想及刘鞅又拧眉:“你来时可有碰见刘鞅?那老东西有没有为难你?”

    周祁摇头,为难还算不上,就是刘鞅对他的敌意太过明显,让他有些奇怪:“刘大人似乎误以为周家有造反的心思,警醒了臣两句。”

    “那老东西就是听不进解释,无需理他,下回他再咬着你不放便直接杀了,莫跟他费口舌。”

    他和那老头解释过多少回了,周氏谋逆是误会,误会!那老头非是不听,硬是觉得他遭周祁蛊惑住了,还不知羞的谏言他莫馋周祁身子,让他要馋便馋那些大家小姐的,说什么馋大家闺秀能埋龙种,馋周祁只能埋隐患。

    听得他直想将那老东西埋了!

    埋粪坑里去。

    “说两句便杀,臣不是成奸臣了?”

    褚君陵不以为然,厚着脸埋到周祁颈间,使坏咬了口他怕痒那处:“只要是中郎将,奸臣朕也喜欢。”

    “皇上还能再昏聩些?”

    褚君陵哧哧:“中郎将总骂朕是昏君,朕不昏聩些还算得是什么昏君?”不说两句昏话都不应景:“朕总不好白顶着小将军这声爱称。”

    “臣倒是该感激皇上没辜负臣的期望?”

    周祁好笑,躲开褚君陵凑过来的脑袋,抬起边膝盖将人抵住。

    索性褚君陵昏言昏语不是头一遭了,周祁听多成习惯,想生惶恐都生不了:“难怪刘大人误会周氏有野心,皇上再盲目宠信臣,怕是天下没哪个能不误会?”

    再这么下去,怕是周家没谋反的证据、朝中大臣都会想尽办法给褚君陵造:“皇上莫不是想捧杀周家?”

    “乱说!”褚君陵故意垮下脸色,拉住周祁小腿拖到身前,往腿上肉厚的地方惩罚性的捏了捏:“真到证据确凿那日,中郎将便假装挟持朕将这皇位抢了,省的让那些个大臣失望。”

    哪有教着外人夺自己位的。

    气不过睨视褚君陵两眼,见他龙袍有些凌乱,看不过眼整理了番,顺手替他将头上那根草给摘了。

    要论这历来将皇位当作儿戏的君王,怕也就褚君陵一个:“臣做皇上,那皇上做什么?”

    “自然是给小将军做皇后。”

    周祁彻底气乐,也不应他这话,倒是褚君陵起了兴,硬缠着要周祁跟他保证:“中郎将登了皇位可不能娶旁人,要是小将军敢始乱终弃将朕踢到一旁,朕便再把位夺回来。”

    周祁瞥了瞥,懒得理他。

    “夺回来再让小将军嫁给朕做皇后。”

    这昏君也就这点出息了。

    周祁心吭,嘴角却诚实的上扬着,末了不忘提醒某个昏君:“帝王之位岂可儿戏,皇上莫在人前拿这位置玩笑。”

    “当着你才说的。”也就是周祁要他才给,这要是换成旁人问他拿,莫说诛九族,他能刨了那人祖宗十八代的坟出来挫骨扬灰:“朕的身心和皇位,尽是小将军一个人的。”

    殿内一片和睦,空留德观在门外满头大汗,听得心惊肺恐地:皇上怎么能教将军造反呢?!

    这…这要是将军听进去了,造反过后嫌皇上腻味儿,真将皇上给踢了可怎么办?

    将军瞧着可比皇上理智多了,要是真抢了皇位,皇上还能夺回来么?

    德观急死。

    “德观。”

    被喊到的老奴才一激灵,勾腰怂背赶进殿中,听皇上让传膳,又赶去御膳房打点。

    褚君陵怎么都没想到周祁空着肚子进宫,就为问他这事。

    左瞅瞅右瞅瞅,硬是没看出周祁哪儿胖了,捏捏腿,腿上还是那点肉,搂搂腰,腰也瘦,再看看脸…脸是丰润了点,但不妨碍他占小将军的便宜。

    趁漏往周祁侧脸戳了口,颇有些乐:圆润点好,亲着舒服。

    “可是有谁说你的不好?”

    瞧周祁蹙额不语,怕他一心惦记这事不好好用膳,琢磨该不该私下给钟诚提个醒,让他将周祁三餐都盯着,冷不防听周祁闷头问:“皇上可会嫌弃?”

    “就盼着你长点肉,嫌弃什么!”

    褚君陵心头嘀咕:胖什么胖,他重了周祁两条腿都没说什么,非得学那些个女子瘦成竹条才算好?

    不觉想到前世瘦的皮包骨头的周祁,心中一疼,说什么也不准人打歪主意。

    “朕待会便让奴才去府上给钟诚知会声,让他往后三餐尽守着你,要是让朕知道你节食…”褚君陵哼哼:“朕把你绑在桌上硬灌。”

    周祁挑挑眉:“皇上舍得么?”

    褚君陵吃了一瘪,恶狠狠瞪他:“绑在桌上舍不得,朕把你绑龙榻上!”

    第117章 切块儿玉玺给小将军做腰佩

    顺道给周祁爹娘也提个醒,让二人在府上看着点人,省的这混账整日胡思乱想,尽怀疑他的真心。

    周祁愣了愣,总觉得这话褚君陵以前似乎是说过,具体是哪次想不起来,反正这人吓唬他不是一两回了,哪回不是雷大雨点小?

    绑便绑了,凭褚君陵对他的在乎,就是发天大的狠,这昏君也就舍得在榻上绑绑他:“皇上都不嫌弃,臣还在意个什么。”

    他自己对外貌又不多看重,也没得闲照镜子的嗜好,原就是担心褚君陵不喜,既是这人都不介意,他自己也看不着,胖点便胖点吧,健康。

    褚君陵不料他看开的这么快,一通安慰的话到嘴边,结果没发挥的机会:“胖几点都没事,朕是喜欢小将军的人。”

    “这么说皇上不馋臣的身子?”

    褚君陵笑着将人往腿上扒:“馋身子也不妨碍朕喜欢小将军的人。”

    不还是馋么?

    暗中腹诽声,头枕在褚君陵腿上闭目养神,因这个插曲,席间褚君陵刻意守着周祁多用了两碗饭,撑得周祁肚皮都鼓起来了,褚君陵还怕他饿着。

    吃饱喝足,精神恢复这也回过味儿来了,彭齐舟今日那些话是故意耍他,周祁靠着躺椅,眼轻轻的撑开条缝,嘴角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皇上。”

    彭正尉近日欠收拾了。

    当日晚,彭家夜里承了道圣旨,那圣旨的内容还匪夷所思:让彭齐舟一个月内长五十斤,达不成目标就撤他的官职。

    一想到自己玉树临风一张脸,很快要肥成个月亮盘子,彭齐舟就心如刀割,捂着床褥将周祁和褚君陵挨个骂了痛快。

    也是当夜,彭齐舟做了个梦,梦里他骂两人的话传到了皇帝耳朵里,皇帝还把他脑袋给砍了,那颗被砍下来的圆衮衮的头一路滚到了彭府,朝床上躺着的那个他一骨碌砸去。

    彭齐舟猛地睁眼,被这噩梦吓得满头冷汗。

    失神摸了摸脖子,见头还在松了口气。

    同样没睡着的还有周夫人。

    听闻周祁又独身进了宫,身边连个人也不带,夜里更不见回来,猜是周祁又主动送上门让皇帝给绑了,痛心的捶了捶胸口,彻夜难眠。

    ——

    春闱乍过,祭天将近。

    徐安势力尽被摸清,城外兵力有武将张綦对付,京中埋伏着的君王已然设了网,有镇京将军华天盯着,一旦徐安举杆反,必落得个全军覆没。

    褚君陵送走周祁,暗中宣了张綦和华天进宫,近半日谋划,万事趁风,只等徐安落网。

    “皇上从何推断徐安会在祭天之日起兵造反?”

    褚君陵自然不是靠的推断,他是肯定。

    徐安因中毒之事疑心徐有晋,后又查出实证,五个儿子中有两个是褚君陵派人除的,另两人是褚君陵使计坑徐安杀的,如今徐有晋一死,徐娇苑身是女子难当大任,府上就剩徐渊吾一个。

    褚君陵给徐安吃的那毒非是能坏骨头,蚀化脑髓,还能绝徐安的种。又令暗杦日日喂给徐安抑制脑中毒发的汤药,眼下徐安四肢尽废,神智却清醒得很。

    几个儿子将快死绝,徐安再愚钝,如今也该回过味来了。

    况徐安生性原就多疑,又被逼到这般田地,先是大意受人投毒,毒发废了身绝了根,久病难医,偏这时候五子相继出事,事事太过凑巧,一计接着一计,徐安想过头来,怕是已经憎恨上他了。

    “舅舅已经晓得几位表兄为朕所害,怕是要恨得躲在府上扎朕的小人。”褚君陵兴致索然说了句笑,举起手中玉玺左瞧右瞧,十分讨揍的感慨:“天下人为这东西争得头破血流,朕瞧着也就是块石头,倒没什么可稀罕的。”

    华天和张綦偷偷对视一眼,想做点欺君犯上之事,比如揍皇上一顿之类的。

    “这玉倒是顶好,璞璞生温,色泽剔透。”褚君陵突然想起点事,很是认真的拿着玉玺鉴赏一番,腾生出点惊人的想法:“正巧过两月就是中郎将生辰,让工匠刮一块下来给中郎将做腰佩,二位将军觉着如何?”

    褚君陵越琢磨越觉此事可行,小将军生得俊美,气质更是出尘,论世间万般美玉石,也就这玉玺最和他般配。

    算算时间正赶得上。

    重生晚回来几步,去年没赶上周祁生辰,今年怎么都得备点别出心裁的礼给小将军补上。

    张綦和华天又惊又骇,眼珠子都快吓出来了,生怕皇上真把玉玺磨了去讨中郎将欢心,赶紧将人劝住。

    “此事万万不可!”张綦心惊肉跳,眼直盯着君王手中的玉玺,生怕褚君陵说干就干当场削了:“玉玺乃是镇国之宝,末将恳请皇上三思!”

    褚君陵三思过后,给周祁做腰佩的心又坚定了点:此等镇国之宝,就适合给小将军做生辰礼,既登对又绝配。

    华天也劝,重重几个头磕下,语重心长:“此举实属辱没皇室威严,皇祖宗如晓得皇上、”

    想说褚君陵昏聩,又怕忠言过于逆耳触到君王霉头,只能痛心疾首道:“皇祖宗们若是知道皇上意气用事,拿镇稷章玺用做荒唐,魂在皇陵也难安息呀皇上!”

    瞧褚君陵眉头轻皱似是听进去了点,忙又拿先皇和皇后做文章,最后连死不瞑目之说都搬出来了,直劝褚君陵莫草率行事。

    君王和周祁那点关系,张綦和华天一早便知了,就在褚君陵登基后不久,周祁带军出京平乱那次。

    君王找到二人,让张綦和华天朝堂之上多向着周家,言语之中更有让其朝周氏靠拢之意,惊得二人心蹿到嗓子眼,还当是君王有意试探,当场很表了一番忠心。

    哪料君王还有更惊心的在后头。

    “朕有意迎周祁为后,周家便算是皇后母家,你等拥护周氏,亦等同效忠于朕。”

    张綦和华天听后,思绪很凌乱了一阵,小心翼翼问君王:“皇上此番决议,周公子他…同意了么?”

    那日君王自信满满,轻呵一声,下巴高高的昂起:“迟早的事。”

    两人都不记得当时是怎么回的府,近半个月才消化掉此事,心情极度复杂:皇上看中了个男人,还想将人往后位上放。

    且不说那位置是高是低,关键那位置是后宫搁着的,这君王后宫怎么、、怎么能装个男人在里头!

    何况那时候两人关系还不甚明朗。

    第118章 皇上比反派还反派

    张綦和华天朝堂私下都观察过几回,瞧中郎将那态度,压根就没将皇上瞧进眼,也就是皇上死缠烂打不够,还想一厢情愿将人娶进宫,他俩都怕中郎将咽不下那口屈辱气将皇上刺成筛子。

    后来…后来两人突然就好上了,也不知是中郎将被皇上真情感动,还是让皇上拿了周家威胁,不得不屈服于君王淫威,又或是皇上让将军做了上边儿、咳咳…不可说。

    反正瞧着中郎将挺情愿的。

    他二人起初也当是皇上一时新鲜没睡过男人,中郎将长相俊美,难免勾起了皇上的猎奇心思。

    谁知这都第二个年头了,皇上的新鲜感非是没过,反而和那中郎将如胶似漆,感情日复一日的深厚。

    自然,要是不深厚皇上也做不出拿玉玺给人做腰佩的昏庸事。

    瞧褚君陵还有点蠢蠢欲动,忙将周祁也搬了出来:“皇上既有意娶中郎将为后,将军迟早要进皇家,男子称后阻力重重,本就不易,且不论皇祖宗知及此肯不肯准中郎将位入皇室,光此事传出,朝臣百姓不敢骂皇上有错,只会指罪于中郎将。”

    周氏在朝中敌方不少,若哪个有心的大臣再弄出点幺蛾子,造谣周祁祸乱朝纲狐媚惑主,来日封后只会更难:“皇上便舍得将军背负无端骂名?”

    褚君陵的确舍不得。

    又是劝谏又是游说,可算把某个昏无道的皇帝劝歇了心思。

    “是朕草率了。”

    褚君陵叹了叹,颇有点可惜。

    两人怕皇上苗头再复燃,赶紧转回正题:“恕末将糊涂,皇上如何肯定徐安会在祭天之日造反?”

    徐渊吾那处未曾与他二人通过信,算来徐安没动这个念头,可皇上又肯定徐安会在那日动手,不成是…华天一惊:“皇上怀疑徐渊吾叛变,向徐安投了诚?”

    褚君陵高深一笑:“怀疑他的不是朕,是他那好父亲。”

    徐安眼下离狗急跳墙也不远了,凭他的德性,近来他身边之人谁都免不得被疑心,徐渊吾则更甚。

    兵马埋伏进京之事,徐渊吾事成得太过容易,徐安疑神疑鬼的毛病正是最严重的时候,即便暗中查不出个什么,眼下除却自己,徐安谁都不可能尽信。

    徐安一方面怕徐渊吾背叛,一方面又顾及他是仅剩的血脉,自己无法再有子嗣,徐渊吾已是徐氏后继唯一的希望,若徐安篡位成功,百年之后,这皇位必然只有徐渊吾能承,徐安便是考虑到这点,不认为徐渊吾受得住皇位的诱惑去背叛他。

    不管徐安如何想,只要他手中没有徐渊吾不忠的实证,对这儿子就下不了手。

    华天听得一知半解:“皇上之意是?”

    “舍不得杀是一回事,但不得不防。”

    篡位就差最后一步,成败也就在这一步,这步路徐安要如何走,除了他,没人会晓得。

    还有个原因,徐安怕他暗中将徐渊吾也除了,害徐氏断后,不告诉徐渊吾造反的时日,是提防,也是保护。

    两人还是糊涂:“皇上也说造反之日仅有徐安才知,为何又说是祭天当日?”

    “这便是朕今日请二位来的原因。”褚君陵慢斯条理将计划简述一遍,拿过备好的圣旨给二人:“张将军负责拿下城外的乱军,京中埋伏着的那些,华将军算着怎么损失最少便怎么来。”

    “依皇上之计,军将尽用于镇压叛乱,祭天的献台又在宫外,此去路远,徐安恐会在途中埋伏…”

    敌方人手少也就罢,倘若徐安将叛军尽埋伏于半路,仅靠禁卫护驾怕是不够:“末将恐徐安生擒王之心,禁军有限,怕是不好对付。”

    “二位忘了还有周家?”

    褚君陵一早便打算好了,徐安会埋伏,他如何不会,何况徐氏叛军一举一动尽在他眼底下,他先按兵不动,等徐安将叛军藏好了,他再让自己的将士藏于叛军之后,把人尽围起来。

    至于他那老丈人…

    “护驾一事有镇国将军,便是途中有什么意外、”褚君陵话一顿,想到周祁,脸都快笑开花了,很将张綦和华天秀了一把:“朕信朕的中郎将能护朕周全。”

    眼下只担心一事:“劳二位将军费费神,祭天之日,朕要徐安反也得反,不反,也得反。”

    两人不知君王用意,更不明白褚君陵为何非得选在祭天之日除去徐氏一党,斗胆问了,却看褚君陵轻蔑一笑:“父皇当年吃的亏,朕怎会蠢到再吃一回。”

    徐安定也是想到了,当年靠逼宫夺得褚家的天下,可一不可二,褚君陵脑子没坑,总不会在同一个陷进里栽两回跟头。

    且褚君陵奸着呢,宫里奴才再有两个外头插的,不出半月就得让君王揪出来砍了,关键还摸不透褚君陵用的是什么法子,一抓一个准。

    敌方实力过于恐怖,宫里插不进人,便是真好运的没被褚君陵捉到,那也一定是离褚君陵离的远,没让他给盯上。

    离的近了要被揪,离的远了探不到风声,没个人在宫中里应外合,直接杀进去无异于送死,还是自己送上门的那种。

    再因着褚君陵屁大点事就砍人的德性,宫里那些个奴才还真没几个敢与外勾结的,收买不成,此计不可行。

    当年逼宫顺利也是因着先皇有软肋,太子皇后,还有一后宫的妃子皇子小公主,总有个能逼着先皇将让位诏书写了,褚君陵后宫里别说皇子公主,连个爬上龙床的奴婢都没有,总不能拿宫女太监做威胁?

    褚君陵为人心又极狠,性情还古怪,先皇仁德治政、爱民如子的美德丁点没继承,你要是拿满宫的人命威胁他,他能比你还不拿人命当回事,手杀软了都不定能见他眨眨眼。

    不定嫌那些奴才求救声吵闹,自个儿先一个个杀了,压根不给人威胁他的机会。

    要想跟褚君陵谈人性,没得谈。

    就连褚君陵麾下几个见识过他手段的大臣,私下谈及君王都心怵怵:皇上此人冷心冷情,血都是冷的,行事作风比反派还反派。

    唯一能拿来做威胁的便是周祁。

    第119章 还请将军看着点皇上

    周祁如今就是皇帝的命,若捉到他,莫说皇位,就是要褚君陵脑袋他都能亲手砍下来给你。

    无奈这命太硬,不好抓…

    徐安起初也拿周祁当个乳臭未干的小犊子看待,直到因这个错误认知在周祁手上栽过几回跟头,吃够了亏,才知周祁也是个人精,和皇帝是一路货色。

    宫里没法下手,周祁又捉不到,只能从宫外找疏漏。

    褚君陵此人不好骗,轻易引不上钩,平日出宫也是直奔的周府,周府两个将军坐镇,褚君陵自己武功还不低,算上暗中的暗卫死士,杀他的胜算极度渺茫。

    样样尽行不通,眼下徐安狗急跳墙,更知皇帝知晓了真相要除自己,最佳时机便是这祭天日。

    “朕倒是怕他不反。”褚君陵轻嗤,也是他算准徐安不是个能沉住气的,何况如今被逼到绝路,只要再点把火,祭天当日,他便用这乱臣贼子的命去祭大褚的天:“父皇母后在天之灵,定也等着舅舅去那头赎罪。”

    谈及先皇夫妇,褚君陵神色暗有一瞬,紧又隐下痛心,摆摆手让张綦和华天出宫谋备。

    张綦和华天一出宫便直奔了趟镇国将军府,面色颇为急切的要拜访中郎将。

    周祁闻言,带着一肚子腹疑见了褚君陵麾下的两员大将,没等开口就听这二人争先恐后说了一通,结果一句也没听明白,只恍惚听对方谈到自己的生辰。

    “二位将军慢慢说。”

    张綦和华天对望一眼,由华天开了口:“末将有个不情之请。”

    说罢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周祁,像是觉得自己这个请求有些无理,但见周祁疑惑点头,本着社稷为重,还是一咬牙说了:“倘若皇上来日提起将军生辰,问将军想要的生辰礼,将军可否……可否别选玉质之物?”

    周祁有点懵:“这是为何?”

    华天看了周祁一眼,又看看张綦,痛心疾首嗐了一声:“皇上今日瞧中玉玺,道是上头的玉石最配将军气质,算着将军生辰将近,意要敲一块下来给您做腰佩。”

    “……”

    周祁没想到褚君陵已经昏庸到了这般地步,再听闻他是为的自己,好气又好笑。

    ‘拿玉玺给他刻生辰礼,届时传到朝臣耳中,倒不知他昏君是想给他刻礼,还是想克他的命。’

    玉玺乃皇家世世代代相传,掌玉玺者掌天下,褚君陵身为君主岂会不知那东西要紧,周祁气得失笑:这昏君前几日说的要拿江山社稷换他一乐的话,今日倒差点应验。

    张綦和华天见周祁露笑,纷纷一惊,当周祁是对那玉玺做的腰佩生了心动,忙不迭将其后果给周祁一一讲道,企图让他打歇心思。

    周祁哭笑不得:“二位误会了。”

    玉玺做的礼,褚君陵敢送是真的,他可没那通天胆子。

    以往君王宠爱哪个,多不过是赏些金银财物,要么就是添官加爵,朝堂之上多几分偏袒,哪有褚君陵这般,不送官不送财,一送就送块‘天下’。

    连想起刘鞅那日讽自己的话,周祁自个儿都不住怀疑:莫非他真是狐媚转世,将君王惑得眼昏心聩,一点清明都不剩?

    褚君陵再这么拿他作下去,也不知他这条命活不活得过徐安。

    再三应承不会让褚君陵行此等昏事,张华二人闻言落松,并着重给周祁讲述了当时的危急局势,如他二人是如何冒着砍头的风险劝圣上收回成命。

    “还请将军看着些皇上,朝中皇上就只听您的…”

    君王就服周祁管,何况褚君陵是皇帝,敢管他的,也只有眼前这位颇受圣宠的中郎将了,要是周祁也由着他荒唐,这天下会不会毁在褚君陵手中都难说。

    毕竟…皇上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就没他干不出来的事。

    今日敢削玉玺给宠臣雕腰佩,不定明日就能拿议政殿给中郎将当寝居,再用龙椅给将军改张床。

    偏偏这毛病就中郎将治得了,中郎将治仅需句话,也就费费口舌,外人治费命。

    两人离开时反复请求,让周祁一定把人看紧了,又让周祁生辰一事上千万莫提带玉的东西,同音的字都不行。

    “……”

    周祁心有些累。

    送走人揉了揉眉心,不住骂了褚君陵一句:他才做了近日不进宫的打算,那昏君总有用不尽的法子让他送上门去。

    ——

    徐氏之事敲定下,春闱也过,难得有两日闲暇时候,褚君陵得了空,徐安送进宫来的那些人恶心了他不少时日,是时候料理了。

    暗一听完君王之令,略有迟疑,褚君陵不见人应,当是他注意没在自己这儿,不悦蹙了蹙眉:“可听清了?”

    “主子…”暗一想到沈寰那处,斗胆道:“主子之意,那十二人尽不留着?”

    褚君陵颔颔首。

    再进宫后没跟徐安通过气儿,毕竟人也是徐府送来的,祀日在即,他有意在那日收拾徐氏,必然疏忽不得,要是这些人期间给他整什么幺蛾子出来,可有得糟心。

    “宁肯错杀,不可放过一个。”

    褚君陵发现暗一今日不大对劲儿,似是下不去手,说恻隐又不像,冷眸瞧了一阵,喜怒不明:“暗卫中属你跟着朕最久,钝了的刀朕怎么弃的,你最该清楚。”

    暗一一惊,忙叩身请罪:“属下不敢!”

    好是褚君陵也没真想将这把利刃折毁,敲打过就喊了人起身,没提惩戒之事:“沈寰留着,余下的尽杀了,尸首扔远些。”

    暗一领命,瞧出君王已然薄怒,他若再生犹豫,怕是真得损在今日。

    刚退身又让褚君陵喊了回去:“你去徐府盯着徐渊吾,他若有意归投徐安,就地格杀,手头之事让沈寰去做。”

    徐氏大气将尽,徐渊吾到底是徐府的人,难保没有脑子生锈的时候,不得不防。

    “若徐渊吾有叛心,先将他那姨娘当着面杀了再取徐渊吾的命。”

    “是!”

    主子这是要趁人死前诛一回心,暗一自幼调到褚君陵跟前护主,最是明白主子用意,至于沈寰身边那个男宠…

    主子说是一个不留,却也说了将沈寰留着,如若沈寰非得护着那人,暗一悄生恻隐:沈寰是他一把手带出来的,暗卫是主子养的利器不假,到底也长了颗心,对敌狠绝是一回事,这么多年的同堂情义,他做不到全然冷心冷情。

    沈寰他下不去手,那男宠他能杀则杀,若沈寰全力护着,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主子这处能瞒一时是一时。

    第120章 徐安送进宫的一个不留

    如遭人揭发,主子下令留着沈寰,他绕不过沈寰去杀那男宠,自然也不敢抗命将沈寰杀了,算不得抗令,届时只看主子如何处置那两人。

    主子若实在怪罪,他受些牵连也罢,这些年吃的罚不少,只要主子不弃,几顿打还是能挨过的。

    暗一想好应对,半路却让另一个暗卫拦了下来,说是徐府有变,让他即刻赶去瞧瞧,沈寰那处换人去转告。

    “沈寰身边那人…”

    暗一想让他留几分情,紧让那暗卫一句话堵了口:“主子有令,不得留那十一人活口,堂中规矩更甚,暗卫有违主令者,可先斩后奏,一并格杀,沈寰怎么选是他的事,你莫犯糊涂。”

    见暗一还有犹豫,肃色道:“你也想违抗主令?”

    暗一自是不敢,与那暗卫相似片刻,纵身去往徐府。

    另一个暗卫名于擅,堂中排三十,亦称暗三十,沈寰位及七八十,褚君陵嫌叫数叫着拗口,便让排位靠后的暗卫自行取了个名字。

    暗卫多是孤儿,要么就是家破人亡没了亲长的幼童,暗卫堂有专人搜寻天下,

    再从中将筋骨不错的挑进堂中训教。

    其中不乏年岁合适,身世不幸谋于生计拜进堂的,堂中将搜罗来的孩子关于一处,喂毒验身,各按天资教导。

    教导首要是为从,绝对的服从。

    堂中将心智尚不独立的幼童训出奴性,待幼童彻底奴化,才专有暗卫教导,除武学外,各类奇术或由天赋而定,过程往往残酷。

    暗卫堂为驯化死忠,刚进的幼童往往先于阴牢关上半年,不服训者剥除五感,独关到一处,其间不得言不得语,稍有忤逆,动则棍棒加身,重则弃作废子,身心皆由堂中控制,无一由得自己。

    加之毒物控制,解药握于天家主子手中,违逆者强制毒发,每每生不如死。

    作为天家专教导供帝王铲除异己的利器,暗卫多在立下储君之日就认了主,堂中为教导忠心,往往逼得暗卫神智崩溃,再由主子前来施舍些好,待暗卫自个儿将这好记入骨子里,一批忠诚至死的暗卫就算成了。

    为主生为主死,君王驾崩,奴随主亡,褚君陵成太子那日,得了自己的第一批暗卫,有幸见识到暗卫堂养畜式的训教手段,暗一和于擅便是那时候跟的自己。

    因着褚君陵性情怪,既要暗卫惧他怕他,有要暗卫有足够胆识,喜欢暗卫忠心,又不喜欢暗卫忠心得像个没脑子的畜牲,嫌没趣,登基后挥手改了暗卫堂的训教模式。

    平时对暗卫也懒得花功夫管教,只要不碰及逆鳞,小动作没做到他眼皮子底下,褚君陵大多时候还算是宽厚。

    也是这份宽厚,褚君陵手下的暗卫比起往届暗卫来多了几分人性…

    起码同堂间存有几分真情,不似历代帝王手下的暗卫,逢令便杀,形同傀儡。

    于擅到时,沈寰正在屋中擦剑,见他进来顿有一瞬,怕景南瞧见,一记掌风带过房门:“你来做什么?”

    “主子有令,大计在前,徐安送进宫那些人不必留着了。”

    沈寰心中一跳:“杀尽?”

    “一个不留。”于擅环顾一周,视线落到床边那身不属于沈寰的衣物上:“包括你身边那个。”

    沈寰剑握紧有一瞬,没应于擅后头的话:“我这就去。”

    “沈寰。”于擅拦下人,冷漠将他看着:“我说了,包括你身边那个。”

    “我自有考虑。”

    于擅皱眉,口气也沉了下来:“你想为个男宠损了自己?还是你对他动了情?抗主不遵是什么下场,你别糊涂!”

    “主子那处我去应付,断不会连累到你。”沈寰剑鞘稍出,略带有几分警告看着于擅:“景南我不会杀,你也别动他。”

    “你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于擅冷眼回视,见沈寰不惜赔上自己也要护个认识没几日的男宠,不由得微怒。

    刀尖上舔血这么多年,费了多少辛苦才活到今日,主子平日宽厚是平日,沈寰若是触了主子霉头,抗旨不尊,便是刑堂百道惩戒他挨得过,主子岂会容个不听话的奴才苟活。

    这沈寰当真不知死活,扮了主子几日侍宠,便真拿自己当受宠的看了!

    那景南再是徐安送的,既是被主子收进了宫,明面上便是主子的人,主子要他生要他死,那男宠的命和身子都由主子做主,沈寰对景南若真有私晦的心思,肖想君王宫中人,死罪都是轻的!

    “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沈寰看着剑柄上刻的字序,沉默半晌,突然轻笑出声,伴着隐隐凄苦:“怎么不知,沈寰入得暗卫堂始,有幸认主,生是主子的暗卫,死亦是主子的暗卫,从不敢忘。”

    “既是没忘,便记紧你的身份,莫做不值当之事。”

    即便景南身不在这后宫,光沈寰动了心这一点,或感情或怜悯,沈寰生了暗卫不该生的恻隐,有了软肋的利刃,哪还杀得了人?

    沈寰收起苦笑,拍了拍于擅的肩膀,算是道谢,这人是不想他为个外人将自己折了,这份心他领。

    他救下景南是无意,可这几月相处,他心不是石头做的,景南对他有依恋的心思,他知道,能避则避,没避得了。

    孤独久了,碰到点温暖的总想抓住,何况温暖主动靠近,他感受过拥有过,便舍不得放了。

    景南有他幼时的影子,幼时的褚寰没能盼来的安稳,他想让景南代他实现,去过他想过的安稳生活,替他将遗憾慢慢补上。

    母妃一直觉得愧对他,总说害他生在了皇家,宫变那日母妃跟他说:让他好好躲着,若是那夜躲过去了,便好好活着,换一个寻常人的身份,代她看看宫外的景色,看看高墙外的天。

    母妃半生都在冷宫,最向往宫外的热闹,却至死都没看得一眼,直到闭眼那刻,她也是看着宫外的方向,缓缓倒进血泊,笑着流出泪来。

    “我们老九今生生在帝王家,是母妃对不住你,母妃不想你来的,可又怕你怨我,总想让你来这世间看看,看看这世间的好,可惜呀,这宫墙太高了,世间的好进不来,宫里的苦出不去,母妃也出不去,母妃没用,让我们老九失望了…”

    “我这一世为族氏,为亲长,就是没为过自己,若有来世,母妃得为自己活一回,来世便不进宫了,这宫里不好,母妃不喜欢,老九也不喜欢,来世母妃让你生在寻常人家,就做个无忧无虑的公子爷,娶妻生子,纨绔点也无事,我们老九这一世太苦了,来世得甜点…”

    沈寰眼眶微热,仰头闭了闭眼,又想到褚君陵。

    他终究没按母妃所期望的,没能做个寻常人,没能娶妻生子,一生都未脱离皇宫,他愧于让母妃失望,却不后悔入暗卫堂。

    当年给他月饼的殿下已经成了赫赫君王,他冲破重重阻碍,有了保护殿下的资格,能为对方效命,他是当真高兴。

    他没能带母妃过上的生活,景南可以,景南不能死,他得代自己和母妃活下去,过上他一直希望的生活。

    君王不会要个忤逆主子的暗卫,主子容不下他,他不能活着陪景南离开,得在主子处置他之前替那人安顿好一切。

    他一路护主子登基,看着主子坐稳社稷,将仇人个个铲除,如今徐氏也要倒了,他该报的恩想来也完善,暗卫堂的暗卫实在太多,少他一个不起分毫影响,主子已然不需要他,他总算有时间去陪母妃。

    临死之前,他想再喊主子一声皇兄,若能活到今年中秋,他还想再听皇兄跟他说句中秋快乐。

    沈寰想:他是有些贪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