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掉马啦

    见他醒了,陆大山也很t激动,他清楚田桂凤什么脾气,当即去了门口,将大门插上了,回到院子时,傅沉已经坐了起来,乍一起来,头还有些晕。

    他下意识扶了一下额头。

    王月勤忙扶住了他,陆小言也压低声音问了一句,“怎么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只是有些晕,比之前好多了。

    傅沉:“应该是脑震荡的缘故。”

    陆小言说:“大夫开的有药,我都带了回来,你先喝点。”

    王月勤忙说:“不能空腹喝,我去刷锅,先熬点粥,垫垫肚子再喝。”

    村里人大多善良,也没人敢偷死人的东西,陆爷爷家里的锅,虽然生锈很严重,倒还保存着,王月勤做饭时,陆小言和陆大山将傅沉扶回了屋。

    屋里除了一张床,也就一个瘸腿的桌子,比原身的房子还要简陋。

    就这床还是从隔壁陆会计家借来的,陆爷爷家一个孤寡老头,家里也就一张床,会计家俩闺女都已经出嫁了,倒是有多余的床,陆大山刚刚借来一张。

    陆大山说:“我去供销社买点东西吧,我和你娘能凑合,你和小北还是得有一床凉席。”

    “爹,这个不急,等小北哥吃完药,咱们还是去省城一趟吧,介绍信大队长都帮忙开好了。”

    陆大山有些迟疑,见傅北醒了过来,他都打算把钱先还了,瞥见傅北苍白的脸色,他一咬牙点了头,“那你带他去查查吧,别万一落下啥毛病。”

    王月勤干活利索,很快就熬好了粥,等傅北吃完药,陆小言才开口劝,“爹,你和娘也一起去吧,你们连被褥都没,总得添点东西,咱在省城住两天,买完东西再回来,等会儿就委屈小北哥一下,从省城回来后,再把他醒来的消息说出去,要不然我奶肯定要来闹。”

    陆大山有些踟蹰,“我和你娘还得上工,不好老请假。”

    “只是请两天,你们要是不去,我怕爷奶怀疑。”陆小言是怕他们俩藏不住事,让田桂凤瞧出不对,在她的坚持下,王月勤和陆大山总算点了头。

    傅沉想去省城的图书馆看看,并未拒绝,他又躺到了板车上。

    几人正要出去,门却被敲响了,来人一身黑色粗布衣,皮肤被晒成了小麦色,眉眼和陆大山长得有些像,都是大眼睛,鼻梁也算挺直。

    是原身的小姑。

    陆小言一共两个姑姑,大姑陆大美比陆大山还要大三岁,被她奶拿几袋粮食换到了公社,她男人在公社小学食堂后厨帮忙,虽然是打下手,也有工资拿,大姑家是亲戚中家庭条件最好的。

    小姑陆二美比陆二山要小三岁,被她奶换给了一个腿瘸的男人,就因为他比旁人多出了两块钱,田老太就将她嫁给了这人,也不管他是不是没娘帮衬,是不是身体健康。

    幸亏这人穷是穷了点,品行是个好的,瘸着腿活干得虽然不多,起码为人不错,上面没婆婆对小姑也有好处,她脾气好,和她爹有些像,两人都随了去世的老爷,忠厚又老实,要真有个恶婆婆压着,日子绝不会好过,如今小姑的日子虽然穷,精神头却不错。

    陆小言记得小姑很疼原身,经常带她出去玩,出嫁后回娘家,还会偷偷给原身麦芽糖。这几个亲戚,陆小言就对小姑印象不错

    陆小言当即喊了一声,“小姑,你咋这个时候来了?”

    陆二美是听说了傅北摔伤的事,才赶来的,见他们没走,松口气。

    她被嫁到了隔壁大队,离得不算远,昨天傍晚刚得知傅北的消息,怕姐姐不知道,她还摸黑特意去了公社一趟,结果她姐阴阳怪气了一通,一直到最后也没提探望傅北的事,更别说拿钱了,话里话外还让陆二美装作不知道。

    陆二美挺心寒,她还记得大哥对她们的好,就算傅北不姓陆,也和小言结婚了呀,她做不到视若无睹。

    她家实在穷,男人腿脚不利索,也没公婆帮衬,自家还有三个娃要养,攒了三年,家里就只攒了五块钱,原本想等九月份给大儿子交学费,可傅北却出了事。

    要真去省城看病,五块钱吃喝都未必够,那可是省城啊。她和自家男人商量了一下,觉得无论如何也得帮一下大哥。

    她男人迟疑了一下,大儿子今年都八岁了,前两年就是因为学费不够没上学,好不容易攒够,又要推迟,他肯定很失望,虽然心疼儿子,他最后还是同意了,他一个外人都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傅北去死,干脆跟她一起,又去找邻居借了五块。

    陆二美今天来是送钱的,她看了眼板车上的傅北,不由叹口气,“今天就要去看病吗?”

    “嗯,小姑你进来坐。”

    陆大山也招呼她进去,陆二美摇头,她将兜里的手帕忙掏了出来,手帕打开后里面是一堆钱,一块的、五毛的、几分的都有,“这是小姑和小姑父的一点心意,我们家比较穷,就凑了十块钱,你们先拿着用。”

    怕耽误他们的事,陆二美连门都没进,让他们先去看病,陆大山寒掉的心,这才回暖一些,说:“你喝口水再走。”

    陆二美不肯进,“下次吧,我听说你和二哥分家了,分了也挺好,以后你们就好好过日子,今天你就当我没来。”

    这是怕田老太骂她,这老太太可是相当能折腾。

    说完就急匆匆走了,拐去南地,从南地直接出的村,估计是怕走主街,让田老太发现。

    陆大山眼眶有些发红,悄悄抹了一下眼泪。

    陆小言也挺动容,半晌才说:“以后再感谢姑姑吧。”

    直到从县城坐上省城的车,傅北才睁开眼。车上空间逼仄,不仅没空调,风扇也无,加上人多,味道很不好闻,还有人脱掉了鞋,汗味夹杂着臭脚味将陆小言熏得一阵头晕,巴掌大的小脸,顿时皱了起来,傅沉瞥了她一眼,记忆中的陆小言性格软弱,不论什么时候都怯生生的,现在的她,完全不是。

    现在明显不太痛快,脑袋没精神地耷拉着。

    他站了起来,“换一下位置。”

    他身姿挺拔,眉眼如刀,五官真的无可挑剔,不知道咋回事,气质都好像更出众了。

    陆小言眨了眨眼,目光从他脸上,移到他身上,他坐在靠窗的位置,虽然没风,等会儿车走动起来,窗户边肯定凉快一些,也能透透气。

    陆小言眼睛亮了一些,“真要换吗?那多不好意思。”

    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她的身体已经诚实地站了起来,巴掌大的小脸上总算有了笑,那双杏眸,也好似水洗一般,满是灵气,“小北哥,你最好了。”

    哄别人时,倒是一套一套的。

    傅沉神情一顿,眉骨微微一抬,小姑娘已经高高兴兴地坐到了窗边,她拉开了帘子,直接将窗户开到了最大,就算太阳有些晒,也不管了。

    新鲜空气更重要。

    等了十几分钟,人快坐满后,车子才出发。

    车动起来后,总算有了风,陆小言额前的枯发,被吹得乱飞,她伸手撩了一下,好想找个发夹夹起来。

    可惜,没有。

    到了省城一定要买一个。

    她没注意到,身旁的傅沉又淡淡瞟了一眼她的口袋,虽然换了身衣服,依然能瞧出,口袋里装着协议书。

    傅沉心中一动,直接问出了口,“分家协议怎么写的?没留下什么隐患吧?”

    想起她的签名,陆小言有一瞬的紧张。

    她的字和原身的截然不同,陆大山他们不识字,也没见过原身的字,应该不会怀疑什么,傅北可是学霸,又时常和原身一起写作业,肯定认识她的字。

    万一怀疑咋整。

    陆小言一紧张,就忍不住舔唇,舔完又咬了一下,才勉强稳住心神,她并没有拿出协议,而是佯装淡定地复述了一遍,“没啥隐患,有大队长作证,他们要真来闹,不用搭理,就是可惜了你的钱,已经被他们花了二百,就剩三百二了,我又做主给他们留了一百,要是一分不留,我怕他们干脆不分了。”

    傅沉始终盯着她的神情,虽然相貌不一样,开心时雀跃的模样,紧张时的小动作,跟记忆中的人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几乎不需要再确认,傅沉就清楚,她肯定t也穿来了。他因紧张微微轻颤的手指,不由蜷缩了一下,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

    见他没追着看协议,陆小言悄悄松口气。

    清醒没多久,她就睡着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没一会儿就歪到了傅沉肩膀上。

    傅沉身体僵了一下,下意识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她靠得更舒服了些。

    陆小言咕哝了一声什么,小脸埋在了他颈窝处,睡得香甜。

    她睡着后,傅沉才垂眸看她一眼,她原本生得细皮嫩肉的,一双大眼忽闪忽闪的,总是很明亮,就连生气的模样,都是好看的,如今面黄肌瘦的,这么爱臭美的她,竟适应的挺好。

    到省城需要三个多小时的路程,王月勤和陆大山都是第一次坐车,有些紧张,一路上都没闭眼,新奇地望着窗外的景色。树木、村庄在飞速倒退,速度快得超出他们的想象。

    直到五点钟,车子抵达省城时,两人都觉得不真实,压根没想过,这辈子还有来省城的机会,一双眼睛都不够看了。

    陆小言也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城市,并未留意到傅沉的目光柔和了些,车站附近就有国营饭店,陆小言看到一家,笑着对陆大山他们说:“咱们先去吃饭吧。”

    王月勤和陆大山有些拘谨,“下、下馆子吗?那得花多少钱。”

    “没事,又不是天天吃。”

    这个点,饭店里已经坐了好多人,一进去陆小言就闻到了香喷喷的饺子味,胃里的馋虫瞬间被勾了出来,“你好,我要四份饺子。”

    “饺子没了,就剩烩面和馒头,还要吗?”

    陆小言要了四碗烩面,幸亏大队长给了票,热腾腾的面,端到桌上时,王月勤还在心疼钱,讷讷道:“哎,一碗就快五毛钱,这也太贵了。”

    陆小言笑了笑,“清汤的便宜一半,咱们的带羊肉,所以贵了点儿,娘,你就吃吧,钱的事有我和小北哥操心,您就甭管了。”

    傅沉话不多,一直没开口,这会儿见陆小言朝他看了过来,才冲王月勤点点头,原身也是个沉默寡言的,陆小言也没怀疑什么,笑着招呼大家,“都快吃吧。”

    说是羊肉烩面,其实就飘了几块羊肉,好在味道很可,面挺多,汤汁也白白亮亮,犹如牛乳一样,上面还飘着香菜和海带丝,没一点羊膻味,还很美味。

    陆小言拿起筷子,挑起一缕面,尝了尝,烩面十分劲道,一口下去,只觉浓郁香醇。

    这还是她第一次吃烩面,没想到味道竟这么美味,陆小言吃得异常满足。

    陆大山和王月勤都是第一次下馆子,吃得津津有味的,恨不得将舌头都吞掉,原本以为鸡蛋已经足够好吃了,没想到烩面竟比鸡蛋还要好吃,难怪要价这么贵。

    碗里的海带丝、豆皮,他们都舍不得吃,要不是傅沉和陆小言拦着,非夹给他们,吃完饭王月勤都觉得,啥时候再能吃一顿,让她去死都值得。

    吃饱喝足后,三人坐在凳子上,都不想动。

    还是傅沉率先站了起来,“走吧,太阳要下山了,天黑前先找个住处。”

    陆小言也跟着站起,“那就去市区吧,找个离医院近的地方,上午先给你检查一下头。”

    傅沉没拒绝,“我去买张地图,看一下路线。”

    说完,转过了身,往前走了几步,没一会儿又走了回来,他咳了一声,深邃立体的脸上难得有一丝窘迫。

    陆小言眨了眨眼。

    傅沉兜里没钱,见她没主动给,清了清喉咙,“还是你去吧。”

    陆小言“哦”了一声,原本还有些纳闷,他干嘛出尔反尔,走出几步远后,才想起他兜里没钱的事,忍不住嘿嘿乐了两声。

    陆小言拿着地图回来时,傅沉自然而然地接住了地图,陆小言有点路痴,他愿意看,就随他去了。

    傅沉想去图书馆,考虑到他们还要买东西,又看了一下百货大楼的位置,随后选了个居中的位置,“走吧,先去坐车。”

    他说走,三人就跟着他走,陆小言也很放心,他成绩那么好,总不能连地图都看不懂。

    他们坐的公共汽车,省城的景色和农村截然不同,道路很宽敞,建筑也都是砖瓦房,瞧着很气派,公交车飞快行驶着,道路两旁遮天蔽日的大树越来越多,夕阳透过缝隙洒在叶子上,别有一番美感。

    下车后,他们找了一个招待所,陆小言将介绍信掏了出来,又付了钱,负责登记的是一个短头发大姐,她看了眼傅北和陆小言问:“你俩一间?结婚证呢?”

    这年头住招待所查得很严,陆小言忙说:“我和我娘住,这是我哥,他和我爹一间。”

    短发大姐这才没说啥,将钥匙递给了他们,“房间在二楼,203和204,一个房间一晚上是六毛,你们住几天?”

    “先定两晚的吧。”

    大姐点了点头,登记好后,说:“厕所在走廊尽头,热水供应在一楼,洗澡的话只有淋浴,也在一楼,喏,那边就是洗澡的地儿,有啥事喊我就行。”

    陆小言道了声谢,拉着王月勤上了二楼,上楼梯时,还听见陆大山心疼地念叨了一句,“六毛钱一晚上,也太贵了,都能买十斤白糖了。”

    陆小言笑了笑,“住两天咱们就走了,好歹能洗澡,咱们要是不来,那二百二我奶肯定会要走,咱们也别想分家了。”

    陆大山这才没多说啥。

    王月勤上楼时,脚下一滑,险些踩空,陆小言忙拉住了她,“娘,小心点。”

    “哎,哦,好。”王月勤有些心神不宁的,陆小言扶着她上楼时,她忍不住拿余光多看了闺女两眼。

    前两天一直在担心傅北,没空考虑闺女的改变,现在一闲下来,她总觉得闺女的变化实在太大,在家里突然那么厉害,可以说是受够了之前的日子。

    可其他方面,怎么也变化这么大?以前闺女整天闷屋里,胆子也小,每次跟人打交道都有些怂,和她一个样,现在跟国营饭店和招待所的人说话,都不带怵的。

    经历一次死劫,真能改变这么大吗?

    换成她,突然让她跟这么多人打交道,她肯定办不到。当娘的是最了解孩子的,只觉得她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大到令王月勤隐隐有些不安。

    招待所房间挺小的,也就两张床,一个挂衣服的地儿,这个年代,陆小言也不要求啥了,她将包裹放在了床头,说:“娘,你先找身干净衣服吧,我买的有肥皂,等会儿咱俩去洗个澡。”

    王月勤忙哎了一声。

    陆小言拐进了隔壁屋,将自己兜里的钱和票一起掏了出来,票有一叠儿,说:“爹,你和小北哥收着钱吧,我和娘要去洗个澡,省得弄丢。”

    这几乎是他们全部家当,还是小心一点的好,这年头没监控,真要是被偷了,估计也找不回来。

    陆大山兜里还有七十多块钱,一路上紧张得不行,唯恐弄丢,见女儿要将钱给他们,他忙说:“让小北拿着吧。”

    傅沉没说话,只伸手接住了钱。

    陆小言拉着王月勤去了澡堂,招待所没有浴池,只能简单冲冲,她脱掉衣服时,王月勤忍不住偷偷看了她一眼,她手臂上确实有疤痕,后背上也有两道,这三个疤痕的形状大小,跟之前一模一样,全是她小的时候,婆婆打的,确实是她的小言不错。

    等瞧见她腿上还有几个疤痕时,王月勤怔了怔,闺女九岁之后,她就没再帮她洗过澡,根本不知道她又添了新疤痕。

    她一颗心瞬间揪了起来。

    陆小言自然察觉到了她隐晦的打量,原身的性子实在太懦弱,陆小言要是装懦弱,这个家根本分不了。

    她也无法忍受跟田桂凤一起生活,所以只能按自己的方式处理。

    她将衣服收到了柜子里,问了一句:“娘,你喜欢现在的我吗?”

    王月勤心中一跳,有些紧张,不等她回答,陆小言就笑了笑,“小时候奶奶打我,因为护着我,你也挨过好几次,晚上还会抱着我哭,我不想让你哭,后来挨打都会瞒着你们。奶奶的每次辱骂,都让我很自卑,也怕跟人接触,你还记得我六岁那年总弄湿裤子的事吗?其实是我尿湿的。”

    王月勤当然知道,刚上学时她t裤子湿过好多次,还说是不小心洒上了水,真洒了水,怎么可能每次都洒**上?

    王月勤早就猜到是尿湿的,小孩也不是没尿裤子的,见女儿怯生生的,很害怕的样子,她就装作不知道,只是默默给她洗干净。

    陆小言红着眼睛,小声说:“我胆子小,老师讲课时我从来不敢去上厕所,有尿了也只会憋着,我同桌脾气也不好,还爱睡觉,有时候下课都不醒,我如果喊她,她就会骂我,还会拿笔戳我,扎得我很疼,我很怕她,想去厕所,也都是憋着,所以跟她当同桌的那段时间,经常尿裤子。”

    刚有原身的记忆时,陆小言其实很不理解,一个人为什么能这么懦弱,在家受欺负,去了学校还被人欺负,真正接触到田桂凤,感受过她令人窒息的辱骂后,她才明白,长辈的长期摧残,对孩子的影响有多大。

    陆小言小时候没有妈妈,刚开始也受过欺负,被一些坏孩子骂野种,连妈妈都没,还说她妈肯定是和别人跑了,不要她了。

    可奶奶会告诉她,她的妈妈是最好的妈妈,因为爱她,才选择了保小,拿命换了她。爸爸也会告诉她,受欺负时要勇敢地反击,必须要保护好自己。

    所以,受了欺负,她会挺着小胸膛,告诉他们胡说八道是没礼貌的行为,如果他们欺负人,陆小言可是会发飙的,没人能欺负她。

    不像原身,只会忍气吞声,她之所以这样,其实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教过她,怎么处理是正确的。

    这个年代对孩子的教育基本是放养状态,家长只会埋头苦干,孩子只要有一口吃的就成,陆大山和王月勤并非不爱孩子,正因为他们很爱她,原本的陆小言才害怕自己成为拖累。

    那么一条鲜活的生命,什么都没了。

    王月勤根本没想到,她在学校也受过欺负,不由愣了愣,心一下就疼了,眼中不由蒙了一层水雾。

    陆小言费劲地扒拉着原身的记忆,“还有去年,我去县里招工考试,回来时头上不是磕了一下吗,流了好多血,膝盖也肿了,你问我咋弄的,我说是不小心摔倒了,其实是被人从楼梯中间推了下去,那个女生和我一个班,经常使唤我跑腿,因为成绩没我好,怕我考上,就推了我一把,让我错过了考试,我怕你们担心,甚至不敢告诉你们。”

    陆小言叹口气,“下半年好不容易又参加了一次招工,人家问我话时,我因为紧张,支吾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他们看得直摇头,最后不出意外,没考上。”

    “因为找不到工作,奶奶骂得更凶了,说我活着就会浪费粮食,没半点用,我也这么觉得,就算遇见了招工的机会,我也考不上,书白念了,以后也要拖累家里,所以想不开我才喝了农药。”

    许是情绪受原身影响,陆小言不自觉红了眼眶,“你和爹拼命救我,让陆叔给我洗胃时,我听见你哭了,哭得撕心裂肺的,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真傻,我凭啥要死,我死了你和爹得多难过,因为你们,我舍不得死了。”

    “可我也不想再受欺负了,当时,我就告诉自己,只要我能活下去,我以后再不会逆来顺受,受尽旁人的欺负,我连死都不怕,我还有啥可怕的?”

    “如果胆子小就要一辈子被欺负,那我就胆子大一些,如果嘴笨,注定找不到工作,那我就能言善辩一些,别人都能落落大方,勇敢,热情,我为啥不能?都是人,我为啥要比别人差?我辛苦念完了高中,成绩也不错,我只要自信起来,日子总能过好。”

    “娘,不管你喜不喜欢现在的我,我都不会再唯唯诺诺。谁欺负我都不成,我不会再让自己受欺负了,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你。”

    王月勤早已泪流满面,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她,“喜欢,娘喜欢这样的你,小言这样就很好,娘不用你保护,你保护好自己就行。”

    王月勤越说越自责,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闺女这么好,她竟然还觉得闺女陌生,是她没本事,没保护好闺女,闺女差点死掉,好不容易强大起来,她竟还胡思乱想。

    她也应该和闺女一样,鼓起勇气,赶紧变厉害才对,她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哪里像个当母亲的?

    她眼泪又砸了下来,都怪她过于软弱,平时只顾埋头干活,如果多关心关心闺女,她又哪会受这么多委屈?

    陆小言忙给她擦了擦眼泪,“娘咋又哭了,都过去了,我已经在努力变得很厉害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王月勤努力憋住了眼泪,“嗯,娘不哭。”

    见她眼中只剩下心疼,陆小言悄悄松口气。

    这是陆小言洗的最长的一次澡,幸亏是夏天,洗久了也不觉得冷,终于洗完时,浑身总算舒坦了些。

    陆小言去了隔壁屋,“爹你们去洗吧,我先帮你们看行礼。”

    进来后,发现傅沉竟然不在。

    陆大山说:“他去找人换票去了,说手里没床上用品的票。”

    大队长给的都是省城的粮票,确实没床上用品的,她找李姐换的也没多少,只够买一个床单的,幸亏他细心,不然明天还得想法换票。

    等了两个小时,傅沉才回来,收获也颇丰,不仅换了两张糖票,三张拾市尺的布票,还有两张被面票啥的,当然也花了不少钱。

    等他们洗完澡,陆小言才回去休息。

    招待所的床,比家里的要软一些,床单倒也干净,陆小言几乎是沾床就睡着了,舒舒服服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王月勤也醒了,怕吵醒闺女,她一直没敢动弹,直到闺女坐了起来,她才跟着爬起来。

    傅沉和陆大山起得早,傅沉已经将早饭买了回来,听到隔壁有了动静,陆大山忙将早餐拎了过去。

    王月勤吞了吞口水,只觉得这两天真是过得太奢侈了,她又心疼上了,“这得多少钱?”

    陆大山跟傅沉一起出的门,说了一下价格,“油条四分一根,包子五分,豆浆一碗四分,加一起花了五毛二。”

    他不说还好,一说王月勤更心疼了,手里的包子都没那么香了,忍不住小声提意见,“咱们还得给小北看病,还是省着花吧。”

    吃了一个包子,她就不肯吃了,想将豆浆和油条留到中午再吃,陆大山劝了劝,“趁热吃好吃,快吃吧。”

    陆小言觉得真不容易,终于有个没那么省的,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他说:“吃饱了,中午就不用吃了。”

    陆小言哭笑不得,她直接拿起油条,递到了王月勤嘴边。王月勤被迫咬了一口油条,真真是外焦里嫩、香焦酥脆,一口下去,还想吃第二口,压根停不下来。

    等一家人吃饱喝足时,已经七点了,上午他们一家人去了医院,让省城的大夫给傅沉复查了一下,检查完,他排队等着拿药时,陆小言还带陆大山和王月勤去看了看中医。

    王月勤拉着她不肯去,“医药费贵得要死,花这个钱干嘛。”

    陆小言说:“你以前不是总肚子疼吗?还是看看大夫吧。”

    见她连这个都记得,王月勤又感动得不行,更加羞愧了,之前竟然还怀疑闺女像换了个人,真是换了人,哪里会知道这些事。

    最终还是看了大夫,陆大山身体还算健康,没啥大问题,平时注意点,多补充营养就行,王月勤却查出不少问题,都是当年生产留下的,有炎症、宫寒,脾胃也有些虚。

    老大夫还说:“要是早个十几年来看,吃吃药调理一下,说不准二胎都十来岁了。”

    王月勤愣了愣,一向嘴笨、胆小的她,竟主动开了口,“我、我竟然还能生?”

    “不是啥大问题,当然能调好,一看就是劳累过度所致,月子也没好好坐,肯定早早就碰凉水了吧?”

    王月勤愣了愣,眼眶隐隐有些发热,她月子确实没坐好,就第一天没下地干活,婆婆压根不伺候她,尿布也都是她男人洗的,第二天,婆婆就让她给一家子做饭。

    她被婆婆骂了十几年,说她不t下蛋,有毛病,原来当初只要吃点药,她就还能生。

    她起初其实是有钱的,她爹娘活着时偷偷给了她十块钱,让她自己拿着,结果钱被婆婆拿走了,还不肯给她看病。

    她的泪忽然就掉了下来,这一刻,无比痛恨自己的懦弱,要是她像小言一样勇敢,敢于反抗,是不是已经有两娃了?是不是不用再承受婆婆十几年的辱骂?

    老大夫推了推眼睛,“哎,哭啥,少生一个少遭一次罪,就算调理好,也不能再生了,都四十了,再生就危险了,还是自己的身体最重要。”

    陆大山也怔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也有些后悔没早日带她来看看,见媳妇在默默掉眼泪,他握住了她的手,“大夫说的对,就算能生也不生了,咱们有小言和小北就够了。”

    王月勤轻轻点头。

    老大夫又把了一下她左手的脉搏,斟酌着写了个药方,“先开一周的药吧,需要煎服,饭后服用,早晚各一次,一周后,来复查一下,到时再根据身体调方子。”

    一听一周后还得来,王月勤有些纠结,鼓起勇气开了口,“大夫,我、我们离得远,既然问题不大,就不吃药了吧。”

    老大夫神情严肃了些,不赞同地摇头,“你现在不觉得,不过是还年轻,再过几年说不准一干活肚子就疼,当大夫的就怕遇见你们这些不把身体当回事的。”

    陆小言忙说:“大夫,您正常开就行,到时我带她来复查。”

    老大夫这才满意,写完,将方子递给了陆小言。

    陆小言还让大夫,给她看了看,她本就营养不良,喝完农药虽然及时洗了胃,对身体也有一定的损害,大夫也给她开了个方子,同样是让她调养一周,到时复查。

    走出病房后,王月勤还在纠结,喃喃道:“来一次省城得费不少钱,药费也贵,我年龄大了,就不吃了,你和小北好好调养一下就行。”

    典型的为了孩子,能付出一切。

    陆小言叹口气,“娘,你得学会爱自己,您才四十,年龄哪里大了,咱得听大夫的,赚钱就是花的,等我找到工作,咱家就有俩人拿工资了,这点钱还是有的。”

    她还想再说啥,陆小言直接说:“你要是不治,那我也不治了。”

    “哎,那咋行。”王月勤连忙说,“你还年轻,你得听大夫的。”

    她最终还是妥协了,他们没职工医保,三人的医药费加一起足足花了八块九,王月勤简直要心疼死,能不能生孩子的事,对她的冲击都没那么大了。

    好多人一个月都赚了不了八块钱,他们吃一周就没了,这哪儿是在吃药,分明是在吃金疙瘩。

    拿完药从医院出来时,刚十一点,傅沉看了陆小言一眼,说:“我打算去图书馆一趟,你去吗?”

    陆小言也想多了解一下这个年代,点了点头,想到陆大山和王月勤认不了几个字,肯定不喜欢图书馆,她说:“爹娘,我们带你去公园看看吧,里面有各种花还有湖,还能划船,听说这两天一到三点还放电影,你们正好先溜达一下,再看看电影,等我们看完书,去接你们。”

    两人都有些紧张,也不想给他们添麻烦,“我们还是回招待所吧,不逛了。”

    “难得出来,转悠一下嘛。”

    陆小言拉着他们先去吃了一下午饭,吃完饭,才将他们送去公园。

    公园门口有一排高大的梧桐树,个个枝繁叶茂,一眼望去遮天蔽日,再往里是奇形怪状的石头,有溪流蜿蜒流过,带来一抹清凉。

    微风吹过,送来一阵花香。

    陆小言探着脑袋往里瞄了一眼,果然瞧见了花儿,一盆盆姹紫嫣红的月季,矗立在璀璨的阳光下,花朵随风舒展着筋骨,蝴蝶受了惊,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陆小言收回了目光,和他们说好了天黑时在西门汇合。

    傅沉还掏出一张大团结,几张票一并递给了陆大山,陆大山连忙摆手,“用不着,没啥花钱的地儿。”

    傅沉没听,将钱直接塞给了他。

    陆大山有些紧张,捏着钱不知如何是好,陆小言笑了笑,“爹娘,你们拿着吧,喝了可以买点水喝,可以坐坐船啥的。”

    等他们进入公园后,陆小言随着傅沉朝公交站走去,他个头高,五官也好看,虽然后脑勺缝了针,剪掉一些头发,也丝毫不影响他的俊朗,路上好几个小姑娘忍不住偷偷打量他。

    傅沉原本的相貌就极其出色,从小备受瞩目,早就习惯了众人的打量,根本没放心上,反而看了眼陆小言。

    她一直好奇地东张西望着,对这个城市满是好奇。

    两人坐上公交车后,直接去了图书馆,傅沉博士修的双学位,学的机械工程和计算机,他直接去了工科类书籍区,详细了解了一下这个年代的科技水平。

    陆小言学的画画,她爸爸原本想让她学工商管理专业,那段时间,奶奶身体不大好,爸爸却只顾公司,她很生气,也不想进他的公司,就以自己的喜好,报了美术专业。

    她没管傅沉,晃悠到了小人书这儿,这个年代,小人书曾风靡一时,陆小言有点好奇,就拿起一本看了看,小人书上的画基本都是白描,她要是找不到工作,倒是可以画连环画,也算发挥了本专业。

    陆小言一口气,看了好几本,傅沉过来找她时,她都没察觉到他的存在,仍看得认真。

    傅沉看了眼天色,开了口,“该走了。”

    陆小言也看了眼,太阳已经下山啦,用不了多久天就要黑了,她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书。

    那副忍痛割爱的小模样,让傅沉又不由想起了小时候的她,将糖果分给他时,也总是眼巴巴盯一会儿,才恋恋不舍递给他。

    傅沉眼神微动,“想要的话,可以买下来。”

    陆小言摇摇头,“算了,不划算,买一本,能租好多本,还得买各种生活用品呢,等到县城后,租书看吧。”

    两人来到公园时,天已经黑了,万家灯火依次点起,给这座城市,添了一抹亮丽的色彩。

    王月勤和陆大山已经在西门等着了,瞧见他们,两人神采飞扬地走了过来。

    王月勤眼睛都是亮的,“本来以为没啥人,没想到好多人等着看电影,我们险些挤不进去,你是不知道多热闹。”

    她的话都多了起来,那股子兴奋劲儿,足以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相媲美。

    陆大山也说:“看完电影,还很热闹,有下象棋的,钓鱼的,还有人在里面唱戏,花呀树呀的也很多,你俩要不要去看看。”

    傅沉对公园没啥兴趣,看了眼陆小言,陆小言摇摇头,“不看啦,我饿了,咱们去吃好吃的吧。”

    一说到吃,王月勤和陆大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两天,他们吃得实在太好啦,油条、豆浆、烩面,全是之前没吃过的,一样比一样奢侈。

    还能吃啥好吃的?

    陆小言除了喜欢画画,最爱的就是各种美食,难得来省城一趟,总要尝尝这儿的特色。

    她对傅沉说:“刚刚在公交车上,有两个大妈不是说宋记灌汤包,十分好吃吗?里面的胡辣汤也是一绝,那咱们就去尝尝。”

    傅沉也听见了,他没说什么,低头翻了翻地图,找到了这家店的具体位置,带他们坐上了公交车。

    他们来到店里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店铺里亮起了暖黄色灯光,竟有不少人在排队,看来不论哪个时代,大家都受不住美食的诱惑,陆小言便乖乖排起队,等了半个小时,一家人才吃到皮儿薄剔透的灌汤包。

    陆小言夹起一个,轻轻咬了下去,一口下去,满口鲜香,浓郁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汤汁都快流了出来,陆小言赶忙吸吮了一口,鲜美的汁液瞬间在嘴里炸裂,真真是皮薄馅大,汤汁丰盈,好吃到让人恨不得吞掉舌头。

    再低头喝一口胡辣汤,同样浓稠香醇,麻辣的滋味和着鲜香味,味蕾全都打开了,欢快地跳起舞,有那么一刻,都舍不得咽下去。

    呜呜呜,简直不要太好喝。

    陆小言去南方旅游时t,吃过不少南方美食,对中原地区的美食还真不熟悉,一时后悔没来品尝一下,特色小吃,还是在当地吃过瘾。

    爽啊爽。

    陆小言干了满当当一碗,不仅她吃得满意,王月勤和陆大山同样餍足,也就傅北还是那副不以物喜的淡定样。

    这一点,倒是和她那个便宜哥哥很像。

    吃完饭,他们坐上了回招待所的公交,路过新华书店这站时,陆小言听到了嘈杂声,不由朝窗外看去,一群戴着红袖章的年轻人拖着一个中年男人,从新华书店走了出来,男人挣扎时,领头的年轻人一脚踹在了他心窝上,“还敢反抗!”

    中年男人被踹倒在地,眼镜也掉在了地上,他伸手摸索眼镜时,另一个年轻人一脚踩了上去,顿时稀巴烂。

    公交车上有人认出了中年男人,惊呼了一声,“这不是陈教授吗?怎么连他也被抓了?这群人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她男人顿时瞪了她一眼,女人讪讪闭了嘴,车上一时没了说话声,一片压抑。

    陆小言这才深刻地意识到,她穿到了七零年,在这特殊的十年,有不少不法分子,趁机作乱,大批领导干部和知识分子,都遭受了污蔑和迫害,这一时期,科技、文化、人才都出现了断层。

    哪怕清楚再过几年,这场革命就会结束,陆小言心中还是涌起一股悲凉。

    红灯转绿后,公交车继续朝前行驶着,一场轰轰烈烈的讨伐,被甩在了后面。

    因这一桩事,陆小言情绪有些低落,晚上睡得都不太踏实,她又梦到了奶奶,她躺在病床上,形容枯槁,她怎么喊都喊不醒,这次还梦到了爸爸。

    为了拓展生意,他不止一次的出过国,在梦里,因为他出国的经历,也被人揪住了小辫子,被戴着红袖章的人,架到了台上,展开了惨烈的批斗。

    陆小言想上去阻拦,却被人按在了地上,只能无力地,喊着:“奶奶,爸爸。”

    王月勤听到声音,起来时,她猫儿似的蜷缩成一团,正痛苦的呜咽着,眼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打湿了头发,仍喃喃着“不许打他”。

    声音仓皇,带着道不尽的惊恐。

    王月勤一颗心不自觉揪起,“小言,小言,不怕,你醒醒。”

    察觉有人在喊她,陆小言才睁开眼,月光暗淡,她床头坐着一个人,她恍惚了片刻,才认出是王月勤,原身的娘,此刻,她正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娘在,小言不怕,以后娘再也不会让你奶打你了,你别怕。”

    陆小言抹了抹眼睛,才发现自己又哭了,她不怕挨打,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她只是想爸爸了。

    奶奶去世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陆小言都不太想搭理他,她始终忘不掉,奶奶临走前,等不来他的失落神情。

    她接受不了奶奶离开的事实,才把错误全归咎到他身上。

    大四考研前一晚,她半夜醒来接水喝,发现他大半夜坐在奶奶房间时,她就已经原谅他了。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他没能见奶奶最后一面,也不怨得他,他白手起家创立了公司,总要对员工负责,谁也没想到,会在他抵达M国后,奶奶的病情会突然恶化。

    仔细想想,离开的不止是她的奶奶,还是他的母亲,她的埋怨,只会让他更难过。

    可是,直到拿到考研通知书时,她都没能同他和好,现在她却来了七十年代,先是奶奶离开,随后是她,他能承受住吗?

    直到这一刻,陆小言才庆幸他收养了傅沉,往后余生,总还有个人能看着他。

    见她神情恍惚,王月勤又温柔地抚着她的背,“不怕了,娘亲在。”

    陆小言这才回过神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夜色下那张苍白的脸蛋悄悄红了,“娘,我吵醒你了?”

    她吸了吸鼻子,想坐起来,王月勤按住了她肩膀,“没事,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别怕,有娘在呢。”

    她声音实在太温柔,像极了她想象中的妈妈,陆小言不自觉闭上了眼睛,很快就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王月勤趴在她床头,也睡着了,一只手还握着她的,她睡得很沉,干枯的长发垂在身后,有一缕贴在了脸上,那张饱经风雪的脸竟说不出的温柔。

    陆小言像被什么击中了一般,心口一阵滚烫,有那么一刻,瞬间觉得命运挺眷顾她的,她失去了爸爸,在这个年代,却又多了个妈妈。

    她抿了抿唇,伸手轻轻拍了拍她,“娘,你怎么不去床上睡,这样多难受。”

    王月勤迷迷糊糊睁开了眼,下意识揉了一下发酸的手臂,“没事,呀,天都亮了,你爹他们肯定早就醒了。”

    她们俩没再睡,今天要去百货大楼买东西,下午还得坐车回去,行程挺紧。

    吃完饭,四人一起去了百货大楼,这是一座三层的青砖建筑,一进去,只觉琳琅满目,陆小言带着父母先逛了一圈,一楼除了烟酒食品,还有儿童玩具、日用百货。

    像毛巾、香皂、搪瓷缸啥的,县城也有,陆小言没怎么看,瞧见中华牙膏和一支支牙刷时,她眼睛亮了一下,家里的牙刷,是傅北拿鬃毛制作的,没那么好用,就连牙粉也是他鼓捣出来的,也不知道用久了对牙龈有没有伤害。

    陆小言心虚地摸摸鼻尖,说:“这里有牙膏、牙刷,咱们买一些吧,以后就不用小北哥辛苦制作了。”

    傅沉自然没意见,鬃毛也不好找,他也不想像原身,一样为了牙膏牙刷浪费时间。

    等陆小言问完价钱,他就爽快地掏了钱,“要四盒牙膏,四个牙刷。”

    王月勤和陆大山虽然心疼钱,当着售货员的面,却也不好说啥,他们也清楚一旦女儿和女婿决定了,他们说啥都没用,眼睁睁看着他们买了一堆。

    来到二楼后,陆小言又看了看床上用品,省城的床上用品比县城强得多,有上海牌的纯棉床单,上面还印着一朵朵牡丹花,还有好几床凤凰牌毛毯,都是今天刚运来的,这些牌子货,就算在省城也很紧俏,价钱也很贵,一条毛毯二十块钱,是傅北一个月的工资。

    陆小言实在不喜欢牡丹花的,目光不由落在一床浅紫色被子上,是已经做好的成品,这年头大家都是买了布,回家自己做被子,成品相当少。

    售货员正在织毛衣,瞥见她的目光,慢悠悠说了一句,“这个夏凉被是蚕丝的,可不便宜。”

    陆小言没穿前,用的被子基本都是蚕丝的,她说:“我可以摸一下吗?”

    售货员看了一眼她和傅北,见两人气质出众,倒也没说啥,让她摸了摸,入手后触感柔顺滑腻,且富有弹性,十分舒服。

    确实是蚕丝的。

    陆小言说:“拿两个吧。”

    售货员也有些惊讶,“这可不便宜,得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呢,比毛毯还贵几块。”

    听到价格,王月勤睁大了眼睛,这啥被子?

    竟然比他们仨吃药都贵得多!见女婿二话不说摸口袋时,她险些晕厥过去,亏得陆大山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缓过来后,王月勤抓住了闺女的手,“咱、咱不用买这么好的吧?”

    陆小言真不想用质量次的,自行车、收音机、缝纫机这些可以先不买,唯独衣服和床上用品,实在忍不了太差的,“娘,节俭是一种美德,太过节俭反而会成为守财奴,咱们不浪费,也不能太委屈自己,钱没了可以再赚。”

    她看向了傅沉,正想说“以后我会还你”还没来得及开口,傅沉已经将钱和票递了过去。

    陆大山也有心说两句,想到钱都是女婿赚的,他又说不出口,罢了罢了,左右是自家闺女想要。

    他们逛累了,找了个地儿休息了一下,王月勤和陆大山还在心疼钱,逛了一圈,每个人都大包小包的,拎了不少东西,要来的那二百二花了一百,加上换票花掉的,傅沉兜里就剩几十块了。

    简直让人心疼死。

    他们休息时,傅沉还去后院看了眼,这里卖的有文具各种五金,他看完,买了金属材料、导线、小灯泡、风扇叶、热熔胶枪等物,他兜里的钱顿时去掉一半,t仅剩三十多。

    等他拎着东西回来时,王月勤都不敢问他花了多少钱,现在就盼着赶紧回家。

    车子抵达县城时,已经五点了,李姐正好快下班了。

    陆小言将找人做衣服的事,说了一下,“你们先等我一下,估计该做好了,我去找她取一下。”

    王月勤都有点诚惶诚恐的,又是买鞋子,又是买新衣的,回去的路上,不会被抢吧?

    陆大山也有些不放心,“让小北陪你去。”

    “没事,我很快就回来了。”

    傅沉已经将东西放在了王月勤身边,站起身说道:“走吧。”

    他话少,每次开口说话,都有种不容置疑的感觉,陆小言忍不住瞄了他一眼,总觉得,她和原身记忆中,那个沉默老实的傅北,有点出入。

    虽然原身和他住一个屋,其实两人十天半月也说不了一句话,对彼此不算了解,印象中,他要么在看书,要么在劈柴、挑水,是个相当可靠的人。

    陆小言也没多想,带着傅沉去了供销社门口,没一会儿就看到了李姐。

    用缝纫机做衣服本身就比较快,李姐又是个勤快的,已经做好了。

    见李姐警惕地看向傅沉,陆小言笑着解释了一下,“这是我哥。”

    李姐这才认真打量他一眼,脸上满是惊艳,“你长得就挺好看,没想到你哥也这么好看,你们家人也太会投胎了。”

    陆小言笑了笑,李姐也没多说,回家将衣服拿了过来。

    陆小言将八块钱递给了她,四块的布料钱,四块的手工费,还额外塞给她一把糖,“这次的事谢谢李姐了。”

    李姐家虽然是双职工,也就逢年过节才给孩子们买一下糖,她连忙推辞,“糖你自己留着吃,有啥好谢的,你在我这儿买票,还帮了我呢。”

    陆小言将糖塞到她兜里,笑着说:“等到冬天,我肯定还需要做衣服,你要是遇见布料,可以帮我定下来,到时少不得要麻烦您,您就收下吧,没多少东西,让小孩甜甜嘴,再客气我可要生气啦。”

    李姐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大的八岁,小的才六岁,两人生得虎头虎脑的,都随了娃她爹,因没人看,也跟了出来,不过没靠近李姐,而是装成了陌生人,在远处玩翻头绳,听见有糖,两人才眼巴巴看了过来,伸着脖子,看自家娘。

    李姐也瞧见了,心软顿时了,接住了糖,“那就谢谢了。”

    李姐将四身衣服递给了她,见她诚心以待,也没再瞒她,“我表姐这两天有些忙,我干脆借了一下她的缝纫机,衣服是我亲手做的,你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问题,没问题再拿走。”

    她做得认真,针脚相当密实,连多余线头都没,还叠的板板正正的,陆小言只瞥了一眼,就笑了,“李姐做的,我自然放心,不用检查,我父母还等着我回去,我就不多待了,以后有时间,咱们再聊。”

    “中。”短短两天就赚了四块钱,李姐也很高兴,脸上一直带着笑,“以后需要衣服,直接来供销社门口找我就行,不仅初一、十五,我会来供销社,每天中午,还有下午下班,我都会来供销社一趟,有需要你这个点就在供销社门口等我。”

    “好。”

    纺织厂和李姐家都离供销社很近,她挺谨慎,没告诉过别人自家地址,因为每天下班路过供销社,所以和人约定时间时,都是下班后。

    每天她都会路过供销社两次。

    陆小言抱着新衣服,走到了傅沉身边,他也没多问,伸手接住了衣服。

    陆小言没跟他客气,刚走几步,她忽地一拍脑袋,“既然还有钱,咱们再做身新衣服吧,总得有个替换的,布料也便宜,还不要票。”

    傅沉自己都不习惯打补丁的衣服,这两天总觉得浑身扎得慌,更何况她,打小娇气。

    他抱着衣服,干脆抬了抬下巴,“钱在兜里,自己掏。”

    陆小言将手伸进了他上衣口袋里,掏呀掏,衣服单薄,被她触碰时,傅沉不自觉绷紧了身体,正想单手抱着衣服,自己掏时,小姑娘已经踮着脚尖,将他兜里的钱,都摸了出来,找了两张大团结,剩下的又塞进了他兜里。

    他喉结滚了滚没再吭声。

    陆小言倒是挺高兴,见他这么大方,不由弯了弯唇,“小北哥,等我赚了钱,肯定还你。”

    她声音清脆,那声“哥”落入耳中,让他有片刻的怔愣,在现代,自打两人长到十岁之后,她可没喊过他哥。

    喊别人倒是挺利索。

    他淡淡吐出两个字,“不用。”

    陆小言揣着钱,又追上了李姐,李姐这会儿还挺尴尬,毕竟陆小言离开后,两个娃娃都跑到了她跟前,正眼巴巴等着她喂糖呢。

    城里条件好,两孩子都穿着半新的衣服,也没个补丁,脸蛋也白嫩嫩的,被李姐养得很好。

    瞧见陆小言,都有些紧张,小男娃拳头都攥了起来。

    陆小言友好地笑了笑,递给李姐两张大团结,“李姐,我还想再做四身一模一样的衣服,多出的四块钱,再帮我做身睡裙,我还赶着回我们大队,等你见了秦姐问一句就成,上次的布料要是没了,你让秦姐帮我留意一下,等有了布料,你直接帮我做就行,等我来拿时,给你工钱,到时再好好感谢您。”

    李姐没想到她会这么信任自己,二十块钱,说给就给,想到她给孩子的那一把糖,心中更软乎了。

    她拍着胸脯说:“你放心,姐肯定尽快给你办好,也不需要你额外感谢,你来县里时,中午来供销社就行。”

    “行。”

    陆小言之所以这么信她,一是没将二十块钱当回事,二是清楚她家肯定在供销社附近,要不然也不会每天中午都能来供销社,她一个纺织厂的职工,还得上班呢,咋可能那么闲,另外也因为这两个孩子,李姐和她说话时,一共看了孩子三次,要是别人家的孩子,她不可能这么关心。

    这里既然有她的孩子,她肯定不会离开,现在去哪儿都要介绍信,她也不可能为了二十块钱,丢下工作跑路。

    主要也是已经合作过一次了,有了点儿信任。

    要是知道仅剩的三十多块钱,一下又少二十,王月勤非心疼死,陆小言倒是挺美,只觉得日子一下有了盼头。

    回去的路上,她还去国营饭店买了几个烧饼,烧饼热腾腾的,上面还带着芝麻,一瞧就很美味。

    陆小言正艰难忍着,就听傅沉说:“饿了就先吃。”

    陆小言眨了眨眼,愉快地笑了起来,只觉得原身这个童养夫,也太贴心了。

    她没再客气,拿起一块烧饼,啃了起来,王月勤和陆大山还在原地等着,陆小言将剩下的烧饼,递给了他们,笑道:“趁热吃吧。”

    说着伸手接住了傅沉怀里的衣服,示意他也吃。

    坐车回到公社时,估摸着得有七点半,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傅沉凭着记忆,找到一家家里有牛车的,掏五分钱租了一下牛车。

    村里还没通电,天一黑大家就回家做饭去了,这会儿各家各户都已经吃完了饭,一些人正坐在家门口乘凉,一人一个小马扎,一个蒲扇,农村没啥娱乐,也就能互相聊聊天,八卦一下。

    这几日,村里最大的事,就是陆小言他们分家的事,以及傅北的病情,大家正在说田桂凤不是人,为了不给傅北看病,硬是提出了分家,亏得小言机敏一回,才将傅北的工资要回去一部分,也不知道够不够傅北看病。

    说曹操,曹操到,大家正说着,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车轮子滚动的声音。

    大晚上的竟有牛车来村里。

    这可是稀罕事。

    大家顿时睁大了眼,为了省钱,他们胡侃时,都没人拿油灯,也就陆富贵和崔奶奶家相对富裕些,门口点了根蜡烛。

    烛火幽暗,随着晚风摇曳着,在地上拉出一个影子来。等马车走近了,大家才瞧清马车前面坐的是陆大山。

    有个年轻人顿时站了起来,惊喜地喊了一声,“是大山他们,嘿,傅北醒了。”

    “哎呦,还真是傅北,大家正聊着你,你就回来了,真是老天保佑,终于醒了。”

    村里人淳朴,也是看着傅北长大的,都真心为他高兴,陆大山笑道:“这t次多亏了大家帮忙,凑齐了医药费,小北才能醒来,他能醒来是大家的功劳。”

    街上说话的,有好几家都借了钱,闻言,都高兴地摆摆手,“也是他自己命大,听说流了很多血,都昏迷三四天了,咋没在医院多待两天?”

    “省城开销大,住招待所都花了好几块,伙食费和医药费也死贵,花了快一百,还不算其他检查费,喏,拿了好几包药,回来好好喝药休养一下就行,再住下去真倾家荡产了,干脆就回来了,下周再去复查。”

    这话还是陆小言特意交代的,也不算撒谎,他们这次出行,伙食费、医药费确实花了大几十,没法子呀,天天下馆子,能不费钱吗?这两天简直是神仙日子,再待下去,真要没钱了。

    有人眼尖,瞄见了马车上的东西,“这是啥?怎么大几包东西?”

    陆小言这时才开口,她揉了揉眼睛,小声说:“爷奶提了分家,分家时,只给了我们六袋粮食,爹娘的被褥都没让我们拿,虽然是夏天,也不能不买,万一哪天下雨冻着了,又得花钱看病,干脆买了被褥,还有三大包药,一个药锅。”

    原来是被褥和药,难怪占地,她爷奶也真不是人,一看傅北需要花钱治病,急吼吼就分了家,破旧的被褥值啥钱,还不让他们拿,也不觉得亏心。

    还有人瞧见了傅北怀里的衣服,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眼睛都是亮的,实在是村里娱乐太少,一件新东西,都让人稀奇,“这个是新衣服吗?”

    他们说话时,好几个小媳妇的目光,忍不住落在傅北身上,有的只是瞄两眼就一阵脸红心跳,这、这也太有料了。

    还有胆子大的,忍不住看了又看,越看越羡慕陆小言。哎呦,人家咋就这么会投胎,男人脸好看也就算了,还长得还人高马大的,也不知道小言咋受得住。

    光线暗,陆小言完全没察觉到小媳妇们隐晦的打量,反倒是傅沉蹙了下头。

    陆小言还挺开心,毕竟去省城一趟,也算收获满满,她笑着了回一句:“也不算全新的,我和小北哥结婚的时候,不是啥都没置办吗?衣服也没有,小北哥觉得亏欠我,就找人做了两身衣服,布料都有瑕疵,没多少钱。”

    有个嫂子收回了落在傅沉身上的目光,酸溜溜的说:“这可不止两身吧?”

    另一个人也跟着附和,“一看就不止两身,两身衣服可没这么多。”她阴阳怪气地说,“还真是能买。”

    开口说话的是陈红叶,也是赵大妞的婆婆,布票短缺,她家都好几年没穿新衣了,都是打着补丁的,这会儿羡慕嫉妒恨。

    陆小言瞥了她一眼,笑着说:“爹娘也苦,十几年没做过一声衣服,小北哥心里难受,给他们也买了一身,也不知道不带补丁的衣服穿上啥感受,明天就能知道了。”

    这话说的人怪心酸的,这年头,虽然过得苦,也不至于结婚时连个新衣都没有,家里劳动力多的,每隔两年,还能给孩子添个新衣呢,他们这对新婚小夫妻,只是买个瑕疵品,都高兴成这样。

    大家也都知道她和傅北过得啥日子,愈发觉得田桂凤不是人,一颗心偏得没眼看。

    陈红叶哼道:“那也得花钱吧,四身呢,用借的钱买衣服,还真是会享受,亏得我没借给你们。”

    前两天就是她,一听说陆大山和王月勤借钱,直接将人撵了出去,这是被人说了不地道,心中不痛快,故意挑刺呢。

    陆大山涨红了脸,又怕乡亲们误会,赶紧说:“都是女儿女婿孝顺,难得碰见不要票的瑕疵品,价钱也便宜,才买的。借来的钱,还剩一多半呢,等会儿我就一家家还,今天没还上的也别急,剩下的等小北这个月发了工资肯定还。”

    其实,借的钱他们根本没用,是小言说要是全说了,怕奶奶来闹,让瞒着点,好不容易分家了,还是别再纠缠不清。财不外露的道理陆大山也懂,所以才这么说。

    大家对他的人品自然是信任的,他是队里最能干的,人也实在,有好些纯粹是可怜傅北,都没指望能还上,现在傅北醒了都很高兴,“折腾一天该累了,你们快回去吧。”

    “是啊,快回去吧。”

    大家脸上仍带着笑,压根没给陈红叶一个正眼,实在是嫌她不会做人,陈红叶家里困难时,邻居们没少帮衬,她可倒好,一点感恩的心都没,还觉得理所当然。

    陆小言笑道:“行,那我回去,叔、婶、大娘你们凉快吧,也早点歇息。”

    回到家后,陆大山便拿着钱,先还钱去了,一共借了八十多,这次准备先还六十。

    陆小言和王月勤先去了厨房,不仅要煎药,还得烧锅热水,这个时候,陆小言又想起了热水器的好。

    她忙活时,傅沉又擦了一下床板,将新买的床单铺在了木板床上。

    等烧好水,回屋拿暖壶时,陆小言发现,屋里已经焕然一新了,床单铺好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两个枕头并排放在床上。

    她选的是浅灰色床单,哪怕放在这个土不拉几的小房子里,也显得很高级。

    傅沉正立在床头,伸手将床单一角拉得更直了。男人肩宽腿长,那张脸更是俊朗,不知为何,比原身记忆中好像更耀眼了,往那儿一站与狭小的房间格格不入。

    陆小言的目光落在了双人枕头上,这才意识到,他们晚上得同床共枕。

    她忍不住瞄他一眼,难得有些不自在,她伸手揉了一下鼻尖,不由移开了目光,“那个,水烧好了,你先洗澡吧。”

    第14章 第14章同床共枕

    陆小言特意将小马扎搬到了院子里,喝了一口药,苦得小脸,顿时皱了起来。

    呜呜呜,生平第一次喝中药,这也太苦了吧。

    傅沉从桌上拿出一糖,剥开,递给了她。

    陆小言忙接过塞进嘴里,甜滋滋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总算将苦味压了下去。

    她咕哝着扬起小脸,“谢了啊,你快去洗澡吧。”

    傅沉点头,去厨房打了水。

    陆小言坐在小马扎上,将嘴里的糖果咬碎后,捧着药碗,呼气再吸气,做足了准备,才一口气灌下去。

    呜呜呜这也太苦了,灵魂都要出窍的感觉。

    陆小言又赶紧剥了一颗糖,还不忘给她娘一颗。同是需要喝药的小苦人。

    院子里蚊子还挺多,不停地落在身上,陆小言觉得痒,一掌拍死一个,好在傅沉洗得快,没让她等多久。

    轮到陆小言洗时,傅沉也出了院子,他只穿了个短袖、大裤衩,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臂和笔直的长腿,一眼望去荷尔蒙满满。

    陆小言有些不自在,忙移开了目光,傅沉将那四件新衣服拿了出去,看样子是打算洗一下。

    陆小言也没阻拦,会干活的男人在现代少得可怜,原身这个童养夫,倒真是个会过日子的,他愿意干活,她正好省事了。

    等她洗完,屋里的地都湿了,瞧着有些泥泞,好好一个房间活像下了一场雨。

    陆小言摸摸鼻尖,有点心虚,她端着水盆的水,慢吞吞倒在了院子里,目光不小心触碰到了傅沉。

    傅沉已经洗好了衣服,正在往绳上晾晒,许是干惯农活的缘故,他手臂格外结实,身上的短袖也不知道谁给的,穿在他身上并不算合身,隐约还能瞧见他腹肌的轮廓,加上他生得高大,往那儿一站,存在感格外强烈。

    身材好到爆炸,这点倒是和她便宜哥哥很像,是那种天生的衣服架子,走哪儿都惹眼。

    瞧见他要进屋,陆小言赶忙提醒了一句,“屋里的地被我一不留神弄湿了,你小心点,别滑倒。”

    傅沉应了一声,下一秒就听小姑娘感慨了一句,“要是有个浴室就好了。”

    傅沉耳尖动了动,将盆放进屋里后,衬着月色打量了一下小院,农村虽然穷,土地却多,如今租住的小院,只是房间少,面积不算太小,厨房旁边还有空地,加一个浴室也不是不行。

    等钱到手后可以弄一下。

    倒完水,陆小言不放心,去隔壁屋看了一眼,王月勤果然没铺被褥,只是往床上铺了一层麦秸秆,又铺了两身旧衣服,晚上就想这么凑合,新买的床单也被她收了起来,放在了柜子上。t

    陆小言就猜会这样,脑海中忽地冒出一句话,年轻人是“没福硬享”,老一辈是“没苦硬吃”。

    别说,还挺贴切。

    有了好东西都舍不得用。

    “娘,被褥都买回来了,你怎么还铺麦秸秆。”

    王月勤眼神有些发虚,见女儿鼓着小脸,脸上没一点笑,她忙解释了一句,“我、我就是觉得我们铺,太浪费了,给你们留着,等你们的床单该洗时再铺。”

    “买了两套呢,我和小北哥又不是没有,等有了票,再买就是,这套就是你们的。”要不是票不够,她肯定还要多买两套,她走到衣柜前,将床单拿了下来,二话不说铺了上去。

    主打的就是不容拒绝,“以后不许这么节省了,等赚了钱,攒了票,我还要给你和爹再买一套换洗的呢,这不比麦秸秆舒服多了,您都苦了大半辈子了,该享福了。”

    王月勤没忍住,抹了一下眼睛,怕女儿瞧见,忙低头扯了一下床尾的被褥,“我铺就是。”

    不仅被褥软软的,床单也柔软舒适,王月勤都不敢想象有一天自己也能睡这样舒适的床,只觉得这日子,跟做梦似的。

    陆小言回到屋里时,傅沉将他买的那堆东西翻了出来,一眼望去眼花缭乱的,室内就亮了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下,他骨节分明的手,好像有某种魔力,像在组装什么线路,一旁还放着一个小灯泡。

    这个架势,莫非在组装台灯?

    陆小言眼睛亮了一下,村里没通电,油灯灯光又十分暗淡,大晚上看书、画画,肯定伤眼睛,要真有个小台灯,也能保护一下眼睛。

    学霸就是学霸,连这都会鼓捣,陆小言时不时瞄一眼他的进度,自己则悠哉地坐在了床上,擦起了头发。

    因为营养不良,原身这身头发,不仅发黄,发尾还分了岔,要不是怕剪得太丑,陆小言都想剪成短发。

    没有吹风机,擦得就很慢,忙活了十来分钟,手腕都酸了,才没那么潮湿,好在是夏天,头发干得也快,等干得差不多时,她就舒舒服服地躺到了床上。

    现在天热,其实用不着被子,因为习惯抱着被子睡,她还是展开了夏凉被。

    见她躺下后,傅沉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也朝床边走了过来,他个头高,她又躺着,更觉得有压迫感,陆小言不自觉坐了起来,背脊都挺直了两分,瞄了一眼桌面,上面已经啥都没有了,东西也被他归整了起来。

    她有点失望,“忙完了?”

    傅沉记得她入睡前,对声音很敏感,怕吵到她,干脆没再忙活,“早睡吧。”

    陆小言往里坐了坐,给他让出了一点空,见他也坐了下来,她略有些紧张,这一刻,她才深刻意识到两人已经结婚了,如果不离,以后都要同床共枕。

    她一个新时代女性也没法接受包办婚姻,她搓了搓衣角,试探着开了口,“那个、小北哥,趁时间还早,不然我们聊聊?”

    傅沉隐隐有了猜测,抬抬下巴,示意她直接说。

    陆小言清了清喉咙,还给他戴了一下高帽子,“咱俩都受过教育,尤其是你,成绩更没得说,咱都清楚包办婚姻是不对的,不论是童养夫,还是童养媳,都属于封建万物的旧社会,早就被废除啦,咱们是新时代青年,应该以身作则,坚决抵制这一封建恶习!对不对?”

    见他神色如常,陆小言悄悄松口气,“其实我知道,你也一直将我当成妹妹,兄妹之间,哪能结婚呢?”

    那句“咱俩连证都没法领,婚姻关系更不能作数”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他打断了,“不是妹妹。”

    陆小言懵了一下,“什么?”

    傅沉没重复,被陆叔叔带回家时他虽然才四岁,却始终记得自己的爸爸妈妈,也清楚地知道陆小言并非他妹妹。

    陆小言抬眸时,恰对上他漆黑深邃的眸,像波澜不惊的古井,一不留神就能被吸进去。

    陆小言莫名不敢跟他直视,总觉得傅北对她应该没意思才对,真有意思结婚那晚,多少应该有点亲密接触吧?

    实际上并没有,他只说了一句早点睡,完全将她当成了室友!

    印象中他很重感情,也将王月勤和陆大山当成了父母,猜到他应该是不想让他们失望,她继续道:“不管怎样,婚姻应该基于男女双方的互相喜欢,基于两人的自由选择,不应该被长辈包办。”

    傅沉也认可这一点,垂着眼,微微颔首,鸦羽似的长睫,在眼皮上投出一小片阴影,显出一丝温顺来。

    陆小言受到了鼓舞,小脸上带了笑,“我知道你是担心父母,爹娘最疼咱俩,肯定会支持咱们,之前我一直将你当哥哥,咱们年龄也不够,婚姻关系本来就无效,要不然……”

    傅沉打断了她的话,“虽然无效,婚都结了,村里人也都认可,这个年代,离婚没你想的那么容易,还是说你有喜欢的人,想嫁给别人?”

    陆小言当然没喜欢的,她挠了挠鼻尖,才说:“不是,我就是觉得包办婚姻不对。”

    傅沉说:“包办确实不对,但离婚没你想的容易,父母那关也不好过,我不打算娶别人,也不想再结一次,既然你没想嫁的人,就这样,之前怎么相处,还怎么相处。”

    陆小言眨了眨眼,才理解他的意思。之前的相处,分明就是将她当成室友。

    这不是和她想的一样吗?他们又没领证,就算想离婚也离不成呀。

    陆小言紧张的心情顿时放松了下来,脸上不由露出个笑,“小北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傅沉瞟她一眼,没吭声。

    哄别人时,倒是一套一套的。

    陆小言放心地躺了下来,折腾一天,她也确实累了,不由打了个哈欠,傅沉熄灭了油灯,在她身侧也躺了下来。

    床不算大,他躺下时,陆小言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存在,她又有些不自在,翻了个身,抱住了被子,心里也有些乱糟糟的,想着原身,和他同床共枕了快十年了,也没啥事,她一颗心才平静些。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陆小言也确实累了,很快就陷入了梦乡,傅沉也闭上了眼睛,他明天就得去上工,五点就得起来,刚睡着没一会儿,腰间就忽地一沉。

    傅沉一下睁开了眼睛,紧接着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已经钻进了他怀里,温热地呼吸,洒在了他脖颈上,鸡皮疙瘩都窜了起来。

    他无声地偏头,夜色下她的睡姿相当豪放,一手搂着他,小腿也搭在他腹部。

    倒是忘了这一茬。

    小时候,随着奶奶一起回老家时,他们在同一张炕上睡过,一晚上,被她弄醒好几回。这么大了,乱踢乱抱的习惯还没改。

    傅沉将她的小腿扒拉了下去,将她的脑袋也推到了枕头上,怀里没东西后,她不满地咕哝了一声,像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可怜巴巴的,小手还抓了抓,抓住他的胸膛后,才满意,小脸又往他怀里蹭。

    这么一拱,脑袋上的头发,更加乱糟糟的,有几缕堆在颈侧,似是有些痒,她抬手又抓了抓脖子,雪白的脖颈上,瞬间多了道红痕。

    傅沉修长的手指,撩开了她的发丝,随后将人往里推了推,想了想,他又伸长手臂,把里面的夏凉被,扯了过来,放在了中间,抱住夏凉被后,小姑娘蹙起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此时,田桂凤和陆建良迟迟没睡着,不仅他们俩,连陆二山一家也没睡,傅北醒来的消息,也传到了他们家,几人脸色都不太好,一个个活像错失一个亿。

    田桂凤吐了口吐沫,忍不住说了一句,“他倒是命大,早知道他会醒也不用分家了,借的钱也没花完,欠的应该不多。”

    陆建良抽了一口焊烟,吐出烟雾后,才说:“分都分了,还能咋地。”

    “我就是气不过,白养了他这么多年,知道心疼他爹娘,给他们买衣服,咋没见给我买。”

    她越想越生气,尤其想到这笔钱花的还是她的。

    家里气压低得很,两个孩子都不敢玩闹了,一个窝在娘怀里,一个靠着自家爹。

    陆二山没管小的,他也有些不高兴,没忍住,瞪了自家婆娘一家,“都怪你,乱出主意,要不是你先提分家的事,我也不会跟娘说。”

    田桂凤也瞪她一眼,忍不住发了火,“你个婆娘,瞎出什么主意,你看看你,现在好了,一个月可是二十一块钱!”

    刘蓉有些委屈,也没想到他还能醒来,开颅可是大事,弄不好真会死人的,谁知道他这么幸运,竟然还能醒。

    既然他醒了,这个家就不能分。不分家,t一个月二十一块钱还能继续上交给婆婆,没了这笔钱,她家娃还怎么三天两头的吃鸡蛋。

    她都快后悔死了,见男人和婆婆都埋怨她,她心思转了转,委屈地说:“娘,也不能怪我啊,都怪小言那死丫头,要不是她,我也想不到分家这一茬,肯定是她,早就有了分家的念头,才故意诱导咱们。”

    陆建良焊烟也不抽了,“咋回事?”

    刘蓉忙添油加醋地将那天的事,说了说,“都是她吓唬我,我是不想一辈子背债,才有了这个念头,再说了,也不能怪我呀,当初这事,是大家都同意的,要怪就怪小言,都怪她,要不是她故意吓唬,好好一个家,也不会散了。”

    田桂凤站了起来,气哼哼地要去算账,“这死丫头,真是反了天了,主意大得紧,既然是她算计的,我找她去,这个家绝对不能分。”

    陆二山总觉得不妥,分都分了,大队长也请来作了见证,协议都签了,可就这么分了,他也不甘心。

    傅北那么高的工资,不分家,那钱他也能花,真分了,他啥也落不着,不若随他娘去,他看了眼天色说:“都这么晚了,俩孩子还得上学呢,也不好旷工,明天下了工再说吧。”

    *

    第二天一早,陆小言醒来时,天还暗着,一缕光线从地平线升起,天边也逐渐露出一抹橙红色的光芒,没多久,天就亮了。

    陆小言抱着被子,坐了起来。

    傅北不在房内,反倒是床头给她留了一张大团结,窗户大开着,风一吹,床头的大团结微微掀起,陆小言忙伸手按住了,干脆塞进了兜里。

    她穿上鞋,下了床,瞥见桌子上的东西时,眼睛不由一亮,只见桌子上赫然有一个做好的小台灯,只不过用的并非节能灯,而是一个小灯泡,外面还有个起保护作用的透明罩子。

    陆小言按了一下开关,果真亮了,只可惜,村里没通电,小台灯用的是电池,估计很快就没电了。尽管如此,陆小言也很开心,宝贝似的摸了摸,才将台灯放下来。

    她推开门出了屋,隔壁屋也没人,估计已经上工去了。

    床实在舒服,他们起来时,她竟完全没听到动静,晾衣绳上,还搭了好几件衣服,其中有一身,是她昨晚换下的,也不知道谁洗的。陆小言有些羞耻,晚上换下来后,只顾擦头发了,都忘了衣服的事,又被他们捷足先登了。

    陆小言彻底清醒了,洗漱好,去厨房看了看,锅里果然给她留了饭,除了粥,还有个鸡蛋,另外还有一个烧饼,昨天剩下的那个,竟留给了她。

    陆小言心中暖乎乎的,她胃口不大,只吃了半个烧饼,把粥喝了,留着一点肚子喝了药,苦唧唧的,幸亏昨天买了糖,她又吃了一颗,将锅刷完,她才拿着钱出门,打算先把赵大妞的钱还了。

    赵大妞家在村东头,离池塘比较近,陆小言刚拐到她家所在的巷子里,就看到她婆婆陈红叶,正将她往院子里扯。

    陈红叶四十出头,个头很高,虽然瘦得跟竹竿一样,力气却很大,赵大妞又有孕在身,被她扯得踉跄了一下。

    她肚子已经五个月大了,身形有些笨拙,一手还牵着一个小娃娃,小娃娃走路本就歪歪扭扭的,被带的往前摔去,哇地一声哭了,小娃娃屁股后面,还跟着一个娃娃,听见哭声也瘪了瘪小嘴,掉起了金豆子,树上的梧桐叶哗哗作响,一只麻雀好奇地探出脑袋。

    要不是及时扶住了门槛,赵大妞也非摔倒不可。陆小言心跳都险些停止跳动,赶忙朝她家走去。

    陈红叶扭头瞪了两孩子一眼,声音尖锐,“哭哭哭,一天到晚就会哭。”

    小麻雀受了惊,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孩子也吓一跳,委屈巴巴的金豆子都断了一下,下一刻又扁着嘴,继续哇哇哇地哭,声音更大了,屋顶上的麻雀都一并飞走了。

    赵大妞弯腰想将孩子抱起来,奈何身形笨拙,只半弯了下去,就有些累,她站直了身体,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不哭,不哭,大花儿最坚强啦。”

    好在地上的小娃娃,很听她的话,见娘亲来扶她,乖乖爬了起来,吸吸鼻子,眼泪要掉不掉的。

    赵大妞抓住了孩子的手,凌厉的眼睛睁圆了些,微微吐出一口气,才看着婆婆平静地说:“你扯我回来也没用,孩子都成型了,我不会吃药的。”

    陈红叶恨铁不成地戳她的脑袋,“你都生两闺女了,万一再生俩,以后就是个没儿子的命,你让我儿子咋整,不想被休,你就乖乖吃药,喏,在桌上,已经给你熬好了。”

    赵大妞偏开了脑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黑亮的眸黑沉沉的,“我不吃,孩子都成型了,我没那么狠心,想休妻,让你儿子跟我说,你如果非逼我喝,信不信我吊死在你门口。”

    陈红叶气得扬起了巴掌,对上她发狠的眼神时,终究没敢落下,只跺跺脚跑了出去,“你个悍妇,你给我等着!”

    她跑出去时,差点跟陆小言撞个满怀,陆小言忙往一边躲了躲,陈红叶没好气地瞪了陆小言一眼,“没长眼睛啊。”

    说完,自个跑出了小巷。

    赵大妞身形僵硬,手指微蜷,脸上的怒意敛去后,这才扭头往后看了眼,见是陆小言,她有些惊讶,“小言,是你呀。”

    陆小言忙扶住了她,“你没事吧?”

    赵大妞清楚她肯定听到了,两娃还小,也听不懂,她也没藏着掖着,说:“没事,这几天她时不时就要闹一回,我早习惯了。”

    她神色虽然平静,目光却透着一丝疲倦,陆小言忍不住说了一句,“这几天她经常闹吗?”

    赵大妞不太在意地说:“嗯,想让我打胎,头胎我不是生了俩女娃吗?现在又怀一胎,非说我肚子太圆,只有尖肚子才生男娃,我的不仅圆还大,肯定跟上胎一样,还是俩女娃,想让我吃药流掉。”

    陆小言只觉得荒唐,怕她真听陈红叶的,语气都急了一分,“这都好几个月了吧?吃药怎么可能打得掉,真听她的去喝药,搞不好会闹出人命。”

    虽然知道有重男轻女的,陆小言却没想到这个现象这么普遍,原身因为是女娃,十几年都抬不起头,赵大妞因为头胎是俩女娃,如今竟要单凭肚子的尖圆,就让她打掉孩子,简直愚昧,是男是女分明是染色体决定的。

    “五个月了,都有胎动了,我肯定要生下来的,你放心,不会有事。”嘴上说的笃定,赵大妞的神情却很疲倦,她主动转移了话题,不想多提,“你咋来了?你家傅北是不是没事了?”

    “嗯,没啥事了,钱没用完,我先把你的还给你。”

    陆小言将钱递给了她,又道了声谢,随即笑着看向两娃,“这就是你家大花儿和小花儿吧?小小的,真可爱,完全分不出老大和老二。”

    两人都穿着碎花衣服,头上扎着小揪揪,五官则随了赵大妞他男人,眼睛挺大,眉毛很细,小脸也白净,长得十分秀气。

    大花儿胆子小一扭头,扑到了赵大妞怀里,搂住了她的腿,小花儿性格更像赵大妞,正好奇地盯着陆小言,黑白分明的眸乌溜溜的,瞧着很可爱。

    见她提起两个娃娃,赵大妞脸上这才带了笑,对两个孩子说:“叫姑姑。”

    小花儿很乖,也不怕生,奶声奶气喊了一声,老大则偷瞄陆小言一眼,对上陆小言含笑的目光后,白净的小脸刷地红了,将脸埋回赵大妞腿上,小手也抓住了她的衣摆。

    陆小言笑着摸了摸两人的脑袋,从兜里掏出几袋饼干,一人给了三袋,大花儿这才偷瞄她一眼,眼神仍怯生生的,目光里夹杂着一丝好奇。

    饼干多金贵呀,赵大妞忙“哎”了一声,“给她们就浪费了,你自己留着吃吧。”

    “特意给她们带的,让她们吃吧,含糖量不多,不要紧。”

    赵大妞让两个孩子道了声谢,招呼着她进屋。

    陆小言牵住了小花儿的手,小丫头很乖很配合,随着她进了院子,她大着肚子还要去倒水,陆小言忙拦住了她,“我不喝,不用张罗,你快坐下吧。”

    两人都看到了桌上的堕胎药,赵大妞伸手端了起来,直接倒在了屋檐下的扫帚旁,回屋后,才上下打量一下陆小言,脸上带了点笑,“果真变了。”

    陆小言心中一跳,“什么?”

    “刚刚我去捡柴时,遇见了邻居,都在说你变得跟之前不一样了,之前遇见人都是躲你爹娘身后,是个不长嘴的,现在见了人还知道t叔婶的喊,嘴甜了。”

    陆小言揉了揉鼻尖,“之前我胆子小,不敢跟人说话,人总要长大的。”

    “是啊,总要长大。”说完这句,赵大妞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她有三个哥哥,家里就她一个闺女,因为她年龄最小,出嫁前一直是家里的宝贝疙瘩,直到嫁了人,生了孩子,才算真正长大。

    她不自觉叹口气,又若无其事转移了话题,“分家后,还习惯吗?”

    陆小言点点头,又坐了一会儿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陆小言一直在思索画连环画的事,她也想尽快赚钱,总不能天天吃傅北的,傅北孝敬两老是应该的,毕竟将他养大了,没道理一直养着她。

    这个年代信息匮乏,娱乐消遣十分少,连环画图文并茂、故事性强,也方便阅读,据她所知,不论城市还是农村,不少人都会买一本连环画。

    她本来就喜欢画画,不如往出版社投稿试试,说不准能赚点生活费。她学了很多年画画,只画画对她来说不难,难的是主题的选定,故事的编写。

    原本陆小言还在发愁写什么,如今倒是有了想法,不论是原身的遭遇,还是赵大妞被要求打胎的经历,都并非个例。

    她既然要画连环画,不如结合现实,好好宣扬一下人人平等的思想,如果能起到一定的教育意义,也不算白忙活。

    真正下笔前,陆小言打算再收集一下素材,原身出门不多,对村里的事,知道的不算多,隐隐记得陆钉他娘,见她儿媳妇总生女娃,曾溺死过一个刚出生的女婴,她欠秦奶奶的豆腐钱,还没还,今天正好要去她家,倒是可以问问她。

    陆小言拿了一斤盐,又拿了一斤粮食,直接去了秦奶奶家,她过来时,秦奶奶刚将黄豆磨成粉,正将刮下来的榆树皮一一捣烂。

    她家大门敞着,秦奶奶一眼就瞧见了她,招呼了一声,快进来,陆小言笑着进了门,将盐和粮食,一并放在了桌子上,“奶奶,我来还粮食啦。”

    见她还拿了盐,秦奶奶一愣,“你这丫头,给粮食就算了,还拿盐干啥。”

    一斤盐都要一毛五,比她三块豆腐都值钱,秦奶奶板起脸来,“快拿回去。”

    陆小言笑着说:“您快收下吧,当初找您赊账,您还特意给我切了三块大的,都不怕我还不起,我都没跟您客气,您腿脚不利索,去一趟供销社不容易,就收下吧,我一个人在家挺无聊,还想听您讲讲故事呢。”

    秦奶奶的儿子是战乱时没的,男人走得也早,这二十年,全靠村里的帮衬,才将日子过下来。

    她内心感动,也没再说拒绝的话,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了下来,“想听什么,你尽管说,奶奶给你讲。”

    陆小言将自己想画连环画的事,说了一下,“我想多搜集点故事,奶奶阅历丰富,多给我讲讲吧。”

    “那就给你讲讲。”秦奶奶顺便休息一下,讲了会儿,歇够了,边刮榆树皮,边给她讲。

    陆小言好奇地凑了过去,一时没认出来,“这是啥?”

    “榆树皮呀,捣烂放锅里煮,能煮糊糊喝,还能磨面擀面条呢,这可是好东西,六零年饥荒时,养活不少人呢。”

    陆小言这才从原身记忆里扒拉出这事,原身还吃过呢,远的不提,今年王月勤就磨了不少榆树皮面,只不过她吃的是面条,看见树皮一时没想起来。

    早知道这个时代,老百姓过得都苦,陆小言还真没想到,能苦成这样。她一呆就是一上午,还帮着秦奶奶将榆树皮全捣烂了,直到中午该做饭时,她才回去,秦奶奶还硬是塞给她两块豆腐。

    家里正好买了油和锅铲,陆小言打算炒个豆腐。

    她其实不太会做饭,家里请的有做饭的阿姨,直到奶奶病倒后,陆小言才学了煲汤,她学的最多的其实是甜食,还是因为奶奶爱吃,她大一那年,奶奶因为偷吃糕点,病情忽然加重了,为了让奶奶在控制住病情的情况下,吃点喜欢的,她才学着做各种低糖低脂的糕点。

    常规的炒菜她其实没怎么做过,好在有原身的记忆,简单炒个菜、煮个面还是可以的。

    她先将杂粮面拿了出来,活了活面,又切成了一条条的,动作虽然慢,倒也像模像样的。

    切好面条后,她才给大锅烧火,水开后,暂时没煮面,怕下太早面会坨,小锅烧干后放了油,将豆腐煎了一下,香喷喷的豆腐煎好后,她将三分之二盛到了盘子里。

    另外三分之一她夹到了烧饼里,就着烧饼先吃了,估摸着他们该回来时,她才将面下到锅里,不一会儿,门外果然传来了动静,是王月勤和陆大山回来了。

    陆大山说了句,“好香。”

    “我煎了豆腐,面这就好,娘,你盯一下面吧,一会儿你来盛。”

    王月勤说:“咋煮这么少?”

    陆小言说:“我吃的烧饼,已经吃过了,锅里是你和爹的,我奶他们肯定会过来,我出去消消食,把门给你们锁上,一会儿他们过来,你们别理,也别出声,吃完饭好好歇息一下,下午还得干活呢,没必要跟他们起冲突。”

    真要是闹一中午,下午再顶着太阳去干活,身体肯定扛不住。

    因为分家的事,陆大山和王月勤都挺心寒,也不想再跟他们纠缠,听话地点了点头。

    陆小言锁了门,刚走出没多远,就瞧见田桂凤气势汹汹地来了。

    见大门锁着,田桂凤皱了皱眉,“不是说搬这儿来了,咋没回来?”

    刘蓉眼尖,一眼瞅见了人,连忙指了指北边那一排房屋,“草垛旁那个像不像小言,哎,拐里面去了,就是她,我看到侧脸了,嘿,还穿上了新衣服,显摆个啥,大中午的,不在家做饭,干啥呢?”

    田桂凤三角眼一眯,一拍大腿,“这死丫头,现在鬼精鬼精的,肯定躲咱呢,走,追上去。”

    等他们走到草垛旁,早没陆小言的身影了,几人继续往前追,找了好几圈都没找到,回到门口时,门还锁着,人压根没回来。

    太阳越来越晒,也没风,一圈找下来,人都要烤熟了,别人都做好了饭,饭菜的香味也飘了出来。他们本就饥肠辘辘的肚子,更饿了,田桂凤憋了一肚子气,下午还得上工,总不能不吃饭,只能沉着脸回了家。

    陆小言则来到了河提上,正坐在梧桐树下乘凉,远处是一望无垠的玉米苗,近处是一条绿波荡漾的河流,这时没啥污染,水中的鱼儿都瞧得一清二楚。

    下午也是这样,下工后,田桂凤他们没咋耽误,将锄头、镰刀啥的放家里,喝了口水就来了,结果大门还锁着。

    田桂凤不信邪,让人继续去村里找,她则守在了门口,暮色逐渐四合,最后一丝亮光也被黑暗吞没,各家各户都亮起了灯,仍没个影儿,院子里黑漆漆的,田桂凤蹲在门口,被蚊子咬得满身包,简直要抓狂。

    此时,陆大山和王月勤早吃完了,两人很听陆小言的话,吃饭时,都没敢发出太大动静,吃完也没刷锅,躺床上休息去了,陆小言此时,正舒舒服服在秦奶奶家听故事。

    接下来一连两天都是如此,田桂凤简直要气死了,气儿子儿媳不中用,连人都找不到。

    第15章 第15章陆小言笑着捏了捏他瘦巴……

    第三天,他们干脆起了个大早,一吃完饭就急匆匆来了陆小言这儿,陆小言就猜他们会早起,起得也挺早,早早吃完饭,就随着爹娘出了门。

    再次扑了个空,别说田桂凤,没啥脾气的陆建良都板着一张脸,有些生气,“打听一下他们在哪儿上工,直接去干活的地儿找吧,一个个的总不能不干活。”

    几人心中都窝着一团火,点了点头,整个陆家大队,是由两个村庄组成的,一共分了十个生产小队。

    陆小言他们搬到西边后,被分到了第一生产小队,小队里的人这两天都在锄草。

    陆小言随着父母来了红薯地里,生产队里的地被分了许多块,种的有红薯、玉米、高粱,还有一大片芝麻地,芝麻是五月份种的,已经长得很高了,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昏暗的灯光下,绿油油的叶子,长得生机勃勃的。

    地里已经来了十几个人,瞧见陆小言,还有人主动打招呼,“小言今天咋又来了,不去找工作了吗?”

    昨天上午她也跟来了,因着没满十八,她就算参与农忙,也只能算半个工,其实挺不划算,要能当工人,那才叫端上了铁饭碗。

    陆小言笑着说:“还在找,今天不t忙,干脆来地里帮我娘干会儿活,不算工,主要是替我娘干,让我娘也歇一歇,她身体不太好,大夫让她别太劳累。”

    王嫂子笑着夸了一句,“真是个孝顺孩子,你娘咋啦?也看大夫了?”

    陆小言说:“她时不时肚子疼,这次去省城就顺便看了看,幸亏看了,大夫说她没坐好月子,落了病根,等年龄大了更遭罪,婶子、大娘,你们可得叮嘱好自家闺女,生产后无论如何也不能立马干活,我娘第二天就开始干活了,结果累出一身病,当初要是早看大夫,我早就有弟弟妹妹了,也不会让爷奶难受这么多年。”

    大家都知道他家情况,闻言,都有些惋惜,“之前没让大夫看吗?”

    陆小言也叹口气,“哪有那个钱。”

    她没再多说,也没抱怨田桂凤,大家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要不是田桂凤既抠门,又刻薄,王月勤哪至于这样,落了病不说,连儿子都没生出来,因为没儿子还被田桂凤动辄打骂,过得连牲口都不如,幸亏分了家。

    田地一亩亩挨着,大家边锄草边唠嗑,还有人劝王月勤,“小北和小言都孝顺,你也算熬出头了,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没儿子也不怕。”

    陆小言笑了笑,余光瞥见了田桂凤他们,这两天陆小言一直让父母躲着田桂凤,一是想挫挫他们的锐气,第二就是希望他们沉不住气,来地里找。

    田桂凤过来时恰好听到夸陆小言孝顺的话,她不由冷笑一声,“孝顺个屁,就没见过这么不像话的孙女,撺掇着爹娘分家,要不是她这个小兔崽子从中作梗,好好的家也不会分。”

    她先发制人,将错全推到陆小言身上,这是她一贯的作风,错的全是别人,就她无辜。

    陆小言一个小辈,总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跟她吵,真吵的话,有理也成了没理的。

    陆小言的眼眶瞬间红了,她动了动唇,什么都没反驳,只抹了抹眼泪,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只悄悄跟王月勤交换了一个眼神,让她去喊大队长。

    陆大山捏住了锄头,粗糙的手,因用力青筋暴起,忍无可忍地说:“分家是小言撺掇的吗?娘,说话得凭良心,明明是你们捏着小北两年的工资,还不肯给小北看病,见我们非要借钱给小北看病,怕受拖累,才分的,你咋能怪小言?就因为小言是女娃,被你又是打又是骂的,因为你是长辈,我们一直忍着,没说您半句不是,您咋能啥都怪她!”

    田桂凤气得跳脚,简直想冲上去打他一巴掌,这个孽障,还敢顶嘴,真想上天咋滴?

    陆二山连忙扯住了她,哄道:“哥,娘不是那个意思,她就是舍不得分家,一时说错了话,咱们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咋能说分就分呢,那天娘也是气糊涂了,你可不能当真。”

    趁大家不注意,王月勤往后退了退,偷偷跑了,她一向没啥存在感,田桂凤压根没注意到她,见陆大山沉默着不吭声,她忍不住又想骂人,小儿子都求和了,他竟然还拿乔,见自家男人也冲自己使眼色,她才窝着火气,说:“咋滴,还想让娘跟你认错?”

    陆大山都憋了好几天了,正想开口,陆小言轻轻扯了扯他,“奶,大家都干活呢,不好耽误了生产,有啥话回家再说吧。”

    见她在示弱,田桂凤顿时得意了,一得意,嘴上就没个把门的,“不来这儿,还逮不到你呢,咋滴,怕丢人啊?原本就是你惹出来的事,既然认识到错了,就好好给我反省一下,一个赔钱货还整日跟我玩心眼,咋不能死你。”

    陆小言动了动唇,眼眶里蓄的眼泪啪嗒一下,掉了下来,她哽咽着说:“不想分家,好好说就是,奶,你这是干啥,又要坏我名声是不是?就因为我是女娃,你就非要逼死我吗?”

    大家听到这话,都有些不忍心,显得还记得她喝农药的事,脾气暴的当即开了口,“还真是逮着老实人可劲欺负。”

    跟田桂凤闹过矛盾的崔奶奶也跟着附和,“就是,欺负儿媳,虐待孙女,还是个人吗,分家时被褥都不让带走,都将人直接撵出去了,咋滴,一看小北醒来了,后悔了?谁也不是傻子,都清楚在图谋啥,既然分了,就利索点,别让人瞧不起。”

    田桂凤可不怕她,当即撸起了袖子,“你个疯婆子,哪有你说话的地儿,想打架,吱一声,老娘可不怕你。”

    崔奶奶都懒得搭理她,“咋滴,你还想动手?你不干活,我们还要干活呢,小言说得对,有啥话不能私下说,耽误我们搞生产,信不信我将民兵连的人喊来。”

    田桂凤还想说啥,大队长黑着脸,走了过来,“不去干活,这是干啥呢?”

    瞧见他,田桂凤才有些气短,索性直接说了出来,“我们不打算分家了,来跟老大一家说清楚。”

    大队长的脸更黑了,“分都分了,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说反悔就反悔,当我这个见证是死的吗?”

    一天到晚全是她田桂凤的事,大队长这个好脾气的人,都有些恼,生气地看向陆二山,“是你们先嫌人家傅北是个拖累,主动提的分家,现在又想背信弃义,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你好歹也当了小队长,该抓生产时,不好好抓,还嫌弃你们家不够丢人是吧?你想干啥?这小队长还想不想当了?”

    陆二山哪敢说不,连忙说:“大队长,我就是见我娘非要来,才跟过来劝她的,娘,快跟儿子回去吧。”

    田桂凤不想走,“走啥走。”就算是大队长也不能插手他们的家事吧,被儿子瞪了一眼,她才讪讪闭嘴。

    陆二山连拖带拽地将她带走了,就是知道大队长在河堤上干活,一时半会儿过不来,他才跟来的,想打打感情牌,谁知道这边还没说好,大队长人就来了。

    他看了一眼王月勤,心里快怄死了,早知道这女人会搬救兵,就让媳妇拦着了。

    这可倒好。

    这么一闹,分家的事,只能暂且作罢,路上田桂凤还臭着一张脸,仍骂骂咧咧的,“这死丫头,真该一出生就溺死她。”

    刘蓉也愁得慌,“就这么算了不成?”

    那可是一个月二十一啊!他们一家子也挣不来,一想到这些钱,以后都打水漂了,她心肝肺无一不疼。

    陆二山也心烦,谁知道傅北还会醒啊,可是分都分了,还请大队长做的见证,再反悔,对他们名声也不好,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他沉着脸说:“这段时间都先安分点吧,好歹等我成了小队长,再想其他法子,实在不行,以后就找他们要养老费,你和爹都装病,你们生了大哥,他们应该尽孝,总不能便宜了他们。”

    田桂凤一拍大腿,“哎呦,这个法子好!还是我儿子聪明。”

    陆二山也有些得意,那是,不看看他是谁。

    不是他吹,在村里,他那是顶顶聪明,要不然,陆俊出事后,也不会是他暂代小队长。

    他们走后,陆小言感激地对大队长笑了笑,“大爷,又让您跑了一趟,我怕她一直不走,耽误大家干农活,才让我娘喊了您。”

    “没事,他们要是再纠缠,你随时喊我,都分了家还想闹,总不能啥好事都被他们占了,简直不像话。”

    农活挺多,趁太阳没出来,干活能凉快些,大队长没多耽误,又和他们说了一句,就离开了。

    陆小言干了一个小时,就有些腰酸,忍不住捶了捶腰,其他人比她动作麻利,还比她锄得多,连崔奶奶家的小孙女,一个才十六岁的小姑娘,都比她强。

    见她在捶腰,王月勤笑了笑,“你别干了,不是要画连环画,回去画画去吧。”

    “没事,我再帮着干一个小时,小军都在帮忙呢。”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一点都不假,小军才十三岁,都知道在锄草,速度还挺快,忙得汗流浃背的,都没偷懒的意思。

    放现代,这么大的小男娃,估计连自己的袜子都不会洗。

    崔奶奶笑了笑,有些骄傲,小军也是她孙子,很懂事,干活也麻利,就是学习跟不上,一提到让他写作业,宁可来地里帮忙。

    崔奶t奶可不像田桂凤那么黑心肝,她说:“你们年龄小,还在长身体呢,不能一直干,小言,你带着小曼和小军他们,去树底下休息休息吧,或者去河里看看能不能抓到鱼,顺便帮我们把草帽也拿来,等会儿太阳就晒了。”

    河里的水并不湍急,水只到成人腰窝那么深,大点的孩子基本都会水,这个点河堤上也有人干活,家长们也不担心。

    “好,那我们去抓鱼吧。”陆小言爽快地应了下来,小曼和小军也听话地放下了水桶,走之前将草帽拿给了他们。

    另外三个孩子也跟上他们的队伍,六个人浩浩荡荡往河堤走去,路上陆小言问了一句,“咱们咋抓?”

    她还没抓过鱼呢。

    陆小曼秀气的眉眼微动,笑容灿烂,“我家有小网兜,我回去拿。”

    她圆溜溜的眸子清澈见底,包子脸上带着一点婴儿肥,正是花骨朵一般的年龄,瞧着娇弱,干活却很麻利。

    陆小军憨厚地挠挠头,他皮肤黝黑,生得浓眉大眼的,尤其眉毛,像画上去的,粗粗的,小小年龄就显出一丝英气来,他积极地举起了手,“姐,我回去拿。”

    说完一阵风似的跑了。

    他们家跟陆小言的新家在同一个巷子,离的挺近,从西地出来,正好路过他们所在的巷子,小军没跑几步,就拐了进去。

    另一个五六岁左右,叫二柱的小男孩,也邀功似的连忙举手,“我家也有,我姐还抓到过鱼呢,烤鱼可好吃啦,小言姐姐,也去我家拿。”

    他比陆小军清秀多了,眼睫毛特别长,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还挺可爱,就是太瘦了,皮包骨头一样。

    陆小言笑着捏了捏他瘦巴巴的小脸,“好呀,多多益善。”

    没两分钟,小军就拿着小网兜出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小木桶。几人一起浩浩荡荡,去了二柱家,他们家在南地,离养猪场挺近,刚从他家拿了网兜出来,陆小言就听到一阵哭声。

    几人脚步一步,哭声是从养猪场传来的,越哭声音越大,“我的富贵呀……你醒醒啊……”

    几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担心,一致拐去了养猪场,脚步都有些急,陆小言对村里的事了解的不多,边走边问了一句,“富贵是谁?”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陆小曼眨眨眼,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是养猪场的大白猪,我听嫂子说过一次。”

    刚穿来的时候,陆小言还以为各家各户都会养个鸡鸭,养个猪,偶尔能打打牙祭,毕竟,这十年,只是不准私人做买卖搞养殖,每家还是能养两头猪的,个人养猪实行自己杀一头,上交国家一头。

    真了解后,她才知道这片土地的老百姓有多穷,吃不饱是常有的事,别人不提,就连陆小言都经常吃红薯叶、榆树皮,家里自然养不起猪。

    就大队里有个养猪场,总共也就养了八头,每一头可都是宝贝。

    陆小军侧耳听了听,有些不确定地说:“哭的还挺惨,不会是猪死了吧?”

    陆小曼水汪汪的大眼,顿时朝他瞪去,还不忘拍一下他脑袋,哼道:“少乌鸦嘴。”

    陆小军缩了缩脑袋,他人老实,爷奶也经常拍他,他也不生气,只委屈巴巴辩解一句,“哪是我乌鸦嘴,不就跟哭丧一样吗,不然去看看。”

    陆小言也有些担心,他们走进养猪场时,大队长的大儿媳正抱着一头猪哭着喊:“富贵。”

    富贵了无生机躺在地上,确实没了呼吸。

    这几头猪是三月份开始养的,富贵也已经三个多月了,再养两个月就能出栏了,结果却死了。一想起另外几只也有些不适,刘霞几乎有些崩溃,哭声更大了,她太过难受,都没发现来人了。

    陆小曼咋舌,暗自嘀咕了一句,不是真被这小子说准了吧?还真死了?

    陆小言试探着喊了一声,“霞嫂子?”

    印象中她最是能干,之所以派她来养猪,也是因为她干活勤快,伺候小猪仔时比对自己的孩子都上心,猪圈里总是被她收拾得很干净。

    刘霞哭声一顿,一扭头对上几双乌溜溜的眸,最小的才五岁,刘霞忙拿衣袖擦了擦脸,红着眼睛说:“你们咋来了,快出去,这不是小孩玩的地方。”

    陆小言正想开口,陈大娘就带着大队长和刘书记匆匆赶了过来,见富贵果真死了,几人神情都不好看。

    大队长问了一下儿媳妇,“咋突然死了?”

    刘霞正难受着,听到“死”字没忍住,眼中闪烁的泪花又掉了下来,鼻涕也出来了。

    她忙擤了一下鼻子,有些窘迫地压了一下情绪,哽咽道:“昨天早上吃的就有点少,晚上还呕吐一次,吐完没多久,吃了点青草,后面又拉了,我还以为没啥事了,谁知道早上又开始腹泻了,一直卧地不起,一摸温度高得吓人,陆大夫过来看了一下,之前猪发烧,咱们都是拿凉水给它们擦身体,喂点药,这次我也这么弄的,谁知道一上午过去,不仅没退热,突然没气了。”

    大队长神情凝重,“其他猪有发烧的没?”

    刘霞捂着脸说:“没,不过有三只今天吃的也不多,是不是又得猪瘟了?这可咋整,整整八头,都死了可咋办。”

    她说着说着又哭了,脑袋也耷拉了下来,深感羞愧,之前接到养猪的任务时,她还挺激动,她以为只要精心伺候,就能养好,谁知道刚养仨月,就死了一头,其他的也不知道会咋样。

    要真是猪瘟,只怕一个都活不了。

    她愧对公爹的信任啊!

    刘霞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大队长皱了皱眉,乡下压根没专门的兽医,想找兽医都找不到,“先让小陆大夫来看看吧。”

    刘霞抹干了眼泪,发蒙的大脑,略恢复了理智,忙应了一声,要去喊陆大夫。

    见所有的猪都在一个猪圈里,陆小言不由皱眉,虽然不懂养猪,她隐约记得,一定要把病猪都隔离开,她不由开了口,“我记得我之前看过一本养殖方面的书,里面有一点讲的是需要科学规范的养殖,不管是不是猪瘟,为了避免扩大损失,先将猪隔离开吧,已经出现食欲不振的可以关在一起,没任何症状的单独关起来。”

    传染的话确实麻烦,大队长喊住了跑走的刘霞,“这几头猪都是你在养,你分辨一下,先按小言说的将猪隔离开。”

    陆小言说:“那我去喊陆大夫。”

    陆小言等人忙跟她一起出来了,拿着小网兜的小男娃,仰着小脑袋,眼巴巴问了一句,“小言姐姐,咱们还去抓鱼吗?”

    大概是有些紧张,一只小手还在挠脑袋,恨不得挠出一朵花来。

    陆小言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去,说好了要去的,我先去喊一下大夫,喊完咱们再去。”

    她也不懂养猪,帮不上啥忙,要是能抓到鱼,还能加个餐。

    小男娃欢呼一声,“好耶,我想捉鱼。”

    年龄小的尚不知猪死了意味着什么,陆小军和陆小曼都有些心疼,少一头猪,等过年,他们就要少吃一块肉,这可是白花花的肉呀。

    哎呦,咋就死了呢。

    万一其他猪也出事,过年他们可就没肉吃了。

    姐弟俩还挺像,都耷拉着小脑袋,活像两只可怜巴巴的小狗狗。

    他们来到卫生室时,陆大夫正在院子里晒中药,听说富贵死了,忙提起药箱,跑去了养猪场。

    陆小言带着孩子们去了河堤上,半道上,陆小曼还叹口气,包子脸皱巴巴的,忧心忡忡地问了一句,“其他猪会死吗?”

    每年大队里只要养了猪,等到过年都会杀一头,虽然人多,每家最多分个几两肉,那也比没有强。

    要都死了,可咋整。

    陆小言也说不好,如果是寻常病还好,要真是传染病,只怕要损失惨重。

    陆小言叹气,其他孩子也受了感染,跟着叹气,“我过年还想吃猪肉呢,可别死。”

    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小脸都皱了起来。

    陆小言笑着劝了一句,“会好起来的,都打起精神,等抓到鱼,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哇,好耶好耶。”

    孩子们忘性大,等他们来到河边,就把富贵的死抛之脑后了,河水波光粼粼,还真能瞧见一两条小鱼儿游来游去的,小鱼儿小小的,还没拇指大,听到动静,一甩t尾巴,惊慌失措地游跑了。

    可惜没有大的,小军撩起裤腿,下了水,他虽然才十三岁,已经比陆小言还要高了,水正好到他腰间,“这儿有一条巴掌大的,姐,网兜丢给我。”

    陆小曼手忙脚乱地将网兜丢了过去,瞬间乍起一片白色水花,等陆小军拿起小网兜时,鱼儿早跑得没影了。

    陆小言没受住诱惑,也下了水,小孩也想下去,被她制止了,“你们还小,坐岸边乖乖等着,姐姐给你们抓大鱼,给你们熬香喷喷的鱼汤喝。”

    小孩吞了吞口水,都听话地没下去,陆小曼负责当起了小保姆,在岸边看着小娃娃们,哪个敢乱跑,都要被她瞪一眼。

    陆小言和陆小军负责抓。

    鱼儿不多,还狡猾得很,每次一瞧见大的,用网兜去兜时,已经跑得没影了,小军气得嘴巴都撅了起来,还红着小脸,给自己找补,“我没抓过,没经验,要是我哥在,肯定已经抓到了。”

    陆小言也有些脸热,同样没抓到,岸边的小娃娃们,都从满怀期待,变得蔫了吧唧的,要不是陆小曼盯着,估计早下水帮忙啦。

    这时,一个年轻人骑着自行车停在了河边,问了一句,“你们是陆家大队的人吗?”

    大家好奇地朝他看去,他穿着灰短袖,黑裤子,瞧着清清爽爽的,陆小军最先开了口,“对,来我们村,有什么事吗?”

    “我是隔壁生产大队的,是傅北的同事,帮他捎个东西,想问一下,傅北家怎么走?”

    陆小军顿时转了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大声说:“小言姐,找你的。”

    那年轻男人也有些懵,好奇地看向陆小言,小姑娘没扎麻花辫,一头长发,随意挽着,面色虽然苍白,精神头却极好,那双干净剔透的眼睛,更是熠熠生辉,有种很独特的气质。

    难怪傅北这么重视,明明下周就能回来了,还非请他吃顿饭,让他提前将风扇捎了回来,唯恐热着她。

    他好奇地问了一句,“你就是傅北媳妇?”

    陆小言点点头。

    河水到她腰部,裤子都湿了,下水时身边是一群孩子,没觉得不好意思,这会儿,对着傅北的同志,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她抹了抹脸上的水渍,道了声谢,才好奇地问了一句,“他这周不回来吗?让你捎的什么?”

    年轻男子笑着将车把上的布袋子,拎了下来,说:“他之前休假的时间有些长,这周末要赶一下进度,下周才回来,我昨天回来得晚,今天才有空过来,里面是个小风扇,他装上了电池,有个小开关,觉得热时,按一下开关就行。”

    陆小言眼睛一亮,原来是风扇,他竟然真的做出来了,她不由弯弯唇,“麻烦你跑一趟了,太感谢了,家里离得不远,要不然回家喝口水吧?”

    “不用不用,我还有其他事,就先走了。”

    陆小曼帮着接住了袋子,乌溜溜的大眼里满是好奇,等年轻人走后,就已经迫不及待,问了一句,“风扇不是很大吗?竟然能装袋子里吗?”

    她只觉得心中痒痒的,在供销社,她见过风扇,听说通上电很凉快,也没见过这么小的。

    陆小言说:“这个应该是手持风扇,比较小。”

    她手上有水,不方便拿,见孩子们晒得小脸红扑扑的,说:“小曼,你拿出来吧,打开让大家吹吹风,凉快一下。”

    陆小曼眼睛一亮,三下五除二将风扇拿了出来,里面一共有两个,应该是小言姐一个,她父母一个,风扇果然只有巴掌大小。

    陆小曼在陆小言的指使下,按了一下黑色按钮,风瞬间吹了起来,别看小小的,风还挺大,感受到凉风袭来时,凑近的孩子都惊奇地瞪大了眼。

    陆小军也惊喜地叫了一声,“哇,好凉快!”

    小孩也跟着一通吱哇乱叫,“对呀对呀,原来这就是风扇呀,也太好用了吧!”

    一个个快乐极了,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连腼腆的秀儿眼睛都亮亮的。

    陆小言不由莞尔。

    陆小军也不抓鱼了,蹚着水上了岸,也感受了一下凉风,同样惊奇地瞪大了眼。

    真凉快!

    他伸手就想摸一下,被姐姐打了一下手,“有水!”

    陆小军也不恼,挠挠脑袋,缩回了手,在上衣上擦了擦手,擦干后,才小心翼翼凑过去,按了一下开关,想体验一下。

    这次陆小曼没拦,而是将小风扇递给了他。陆小军还挺感动,他姐对他还是很好的。

    谁料一按键,风更大了,陆小军瞬间睁圆了眼睛,像只呆头鹅,陆小曼弯唇,脆生生地感慨:“哇,有两档!”

    陆小言也很惊喜,眼睛都亮了几分,她没受住诱惑,也走到了河边上。

    陆小军忙举着风扇,让她感受了一下,“真的是两档。”

    陆小言笑弯了一双杏眼。原主这童养夫做出的东西,还挺不错的嘛。

    孩子们围着风扇,惊喜得不要不要的,“也太凉快啦!”

    童真般的快乐,很容易感染人,陆小言脸上也满是笑,任他们玩了一会儿,索性也坐在了陆小曼身侧,她顺手抓起一块石头,往河里丢去。

    小石头在水面上冒头五次,直到抵达对面,才停下,沉入水中,陆小曼瞧见了顿时欢呼了一声,“啊啊啊,小言姐你刚刚是在打水漂吗?你也太牛了。”

    这倒不是陆小言的技能,而是原身的,农村娃,没啥娱乐,原身又没朋友,都是一个人玩,她没特别的爱好,就喜欢打水漂,玩了十年也不腻,时间久了,准头那叫个好。

    陆小言刚刚就顺手一丢,完全凭借身体本能,都没在意,又丢了一个,河水不算宽,小石头同样是跳转好几次,直到抵达对面,才沉入水中。

    连她自己都惊喜起来,这也太牛逼了。

    孩子们也纷纷打起水漂,就陆小军技术不错,小石子能跳跃个两下,其他人都不行,顿时一阵哀嚎声,陆小曼眼巴巴问,“小言姐,你也太厉害了,怎么做到的?”

    陆小言弯唇,“练多了自然而然就会了,还抓鱼不?”

    “抓!”小军一跃跳进了河里,在河里游了几下,才露出圆脑袋。

    两人又抓了一会儿,陆小言逐渐总结出了规律,干脆走到了小军身边,打算和他合作,她算发现了,每次对准鱼儿要用网兜兜时,它们都会从一边溜走,那她就堵住他们的去路。

    一通合作,加上原身准头特别好,还真网到一条巴掌大的鱼儿,陆小言惊喜地弯起眉眼,“抓到了。”

    孩子们瞬间蹦起来鼓掌,“哇,有鱼汤喝啦,小言姐姐太棒了!”

    一个个激动得嗷呜叫,活像小狼崽子。

    陆小曼忙拿来小桶,水汪汪的大眼满是快活,“小言姐,你太棒了,真的抓到了。”

    怕鱼儿会提前死,陆小曼手脚麻利地舀了小半桶的水进去。

    陆小言将鱼儿倒进了小桶里,骄傲地挺起了胸膛,“等着,我再给你们抓点。”

    接下来就没那么好运了,泡在水里,守了一个小时,连拇指大的小鱼儿,都没了,他们忙了快一上午,就抓一条,其实这都算运气好的,有的人忙一天,也不见得能抓住,实在是鱼太少了。

    幸好孩子们抓到的鱼不用交给大队,小虽小,好歹能熬个鱼汤,陆小言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上了岸,太阳大,脚一会儿就干了,她穿上鞋,说:“去我家吧,姐姐给你们熬鱼汤喝。”

    孩子们都骄傲地挺直了小胸膛,小军的圆脑袋也凑了过来,“那我来杀鱼,我姐不敢,让她烧锅。”

    陆小曼那张包子脸,微微有些红,难得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脸,随后才瞪了陆小军一眼,“就你胆大,显摆啥。”

    陆小军有些懵,委屈地像只大狼狗,他说的是实话,哪里显摆啦。

    陆小言抿嘴笑了笑,“正好我不擅长烧锅,走走走,我再去买块豆腐,咱们喝鱼肉豆腐汤。”

    鱼实在太小,只能拿豆腐来凑了,陆小言买了两斤多的豆腐,别说年龄小的,连小军、小曼两姐妹都忍不住瞪圆了眼睛。

    从秦奶奶家出来时,迎面撞见一个瘦小文弱的男人,是赵大妞的老公,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娃娃,是小花儿,陆小言喊了一声,“小花儿。”

    小花儿眼睛一亮,还t记得陆小言给她饼干的事,脆生生喊了一声,“姑姑!”

    陆小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这才看向陆晨,“来买豆腐?你没去上工吗?”

    陆晨眼神有些躲闪,含糊着应了一声,“早回了一会儿,买点豆腐,给大妞补补身体。”

    陆小言狐疑地看他一眼,这年头,饭都吃不饱,可没有给孕妇补身体的概念,何况是二胎。

    陈红叶也不是那等大方的婆婆,好端端的补啥身体?

    第16章 第16章又有一头快不行了

    陆小言晃了晃小花儿的小手,“你娘身体不舒服吗?咋没出来买。”

    小花儿摇摇头,小手揪着爹爹的头发,乌溜溜的眸子一片澄清,“娘累,在家家。”

    小孩儿一般不会撒谎,见大妞没啥事,陆小言也没再多管,带着小伙伴回了自己家。

    等小军处理好鱼时,小曼已经将水烧开了,陆小言也将洗好的豆腐切成了块,厨房里围了一群小萝卜头,都眼巴巴盯着豆腐,五岁大的二毛口水都流了下来。

    陆小言看得好笑,厨房就巴掌大小,他们一挤进来,她转个身都费劲,干脆将人轰了出去,“我家就仨碗,你们回去把自己的碗拿来吧,正好跟你们父母说一声,中午在我家吃,省得他们找不到人担心,去吧去吧,等你们回来,估计就熬好了。”

    等孩子们抱着碗跑回来时,厨房里已经飘出了香味,一个个馋得哈喇子直流,有俩娃手里还抱了其他东西,一个是一颗小白菜,另一个是一把香菜,还有两根葱。

    陆小言眼睛噌地亮了,穿来这几天,也就在省城吃烩面时,见了点儿菜,还没正儿八经吃菜呢,惊喜归惊喜,她还是客气了一下,“干嘛还拿东西。”

    小孩子实诚,如实说:“我娘不让白吃。”

    这是怕自家娃白吃人家东西,不好意思,才拿了点菜,村里人大多淳朴,拿的还都是家里最好的东西,等陆小军过来时,更阔气,手里拿着一根腊肠。

    崔奶奶生了六个儿子,个个都是一把好力气,挣的工分也多,几个儿子还会建房子,农闲时经常出去打零工,他们家算是村里最富裕的一个,连自行车都买了,陆小言都咽了咽口水,“这也太贵重了。”

    陆小曼乐呵呵地说:“正好给大家加个餐,小言姐可不许拒绝,我也是沾了你的福,才能在今天吃到腊肠,早馋死了。”

    她嘴巴甜得紧,这点随了崔奶奶,崔奶奶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孙女。

    就秀儿抱了只碗,她也不过七八岁的样子,小小一只,见其他人都拿了东西,她臊得小脸通红,“我、我也回去找点吃的。”

    她也住在西头,就在巷子口,跟崔奶奶家紧挨着,跟崔奶奶的富裕不同,她家里没啥劳动力,爷爷腿脚不好,奶奶闹饥荒时就没了,哥哥才十一,弟弟刚六个月,她娘干活时,经常把小奶娃绑在背后,挣不了太多工分,一家人全靠他爹养,穷得叮当响。

    别人一天三顿饭,他们家一天就吃两顿,所以这会儿家里的大人还在挣工分,中午没回来做饭,就她自己抱着碗来了。

    陆小言忙拉住了她,“拿啥,啥也不用拿,这些足够咱们吃了,你帮着去把大家的碗再洗一下。”

    秀儿红着小脸点头,软糯地说:“嗯,我肯定洗干净。”

    碗洗好时,陆小言便掀开了盖子,一股鲜香味直冲脑门,孩子们都忍不住咂嘴,陆小言往锅里倒了点香油,把切好的葱,也倒进去一小碗。

    她没立刻盛,先把小白菜炒了一下,又将腊肠加了进去,一时间锅里滋啦滋啦流油,等将炒菜端到桌上时,陆大山和王月勤正好回来,王月勤皱了皱鼻子,“好香。”

    陆小言笑道:“那可不,小军他们带了腊肠和小白菜过来,还有鱼汤呢,我们抓了鱼,今天能吃一顿好的。”

    说话间她已经盛好了鱼汤,因为豆腐多,每人都有一碗,鱼汤熬的奶白奶白的,上面飘着绿油油的葱花,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孩子们又不自觉分泌起口水。

    家里房间太少,连堂屋都没,陆大山干脆将桌子搬到了院子里,一碗碗鱼汤端上桌后,不止孩子,连陆大山和王月勤都忍不住咽口水。

    陆小言将菜放到了中间,将窝窝头也端了出来,一人给了一个,“吃吧。”

    鱼汤香味浓醇,白菜清香爽口,腊肉咸鲜适度,简直不要太好吃。

    孩子们吃得停不下来,二柱这个小马屁精,还不忘眨巴着大眼,抽空夸一句,“小言姐,这是什么神仙佳肴,你做得也太好吃了。”

    虽然不太会炒菜,陆小言却给奶奶煲过各种汤,汤和糕点,算是她唯一的特长,她嘿嘿笑了笑,“喜欢就好,以后如果还能抓到鱼,我再给你们煮。”

    孩子们这才停下喝汤的动作,开心地欢呼了一声,陆小军也吃得很满足,他家条件只是不错,虽然不咋饿肚子,也就过年吃过肉,鱼也很少吃。

    陆小军是个实诚人,直接说:“可惜明天周一,我还要去上学,要不然咱俩还能打配合,只能等下周末,小言姐,咱们下周还抓鱼吧。”

    陆小言笑着说:“好呀。”

    陆小曼舔了舔唇,圆溜溜的眸睁得更圆了,开心地说:“小言姐,我也可以,我不用上学。”

    她已经初中毕业了,没上高中。

    村里好多人都只读个小学,有的小学都读不完,自从高考取消后,大家更不重视教育了,虽然初中和高中改成了两年学制,仍有好多人嫌去公社上学有些远,不乐意去,家长也没有知识改变命运的念头。

    就算傅北出息,整个大队,也就傅北一个成绩这么好的,好多孩子书本都学不明白,大家压根没想过,自家孩子只要好好学,也能出息,教育普遍跟不上。

    陆小言有些惋惜,“你刚十五六岁,咋不念书了?”

    陆小曼将鱼汤咽了下去,擦了擦嘴,才脆生生地说:“咱们大队好多人都没上啊,听说高中课程还挺难,我娘说学也没啥用,咱又没城市户口,招工基本轮不上,干脆不上了,还能帮家里干干活,我都拿了四十几个工分了,可以养活自己啦。”

    她哪里知道,她娘不过是觉得,女孩念再多书,还是要嫁出去的,读也是给别人读,才没让她继续念。

    说到赚工分时,她圆溜溜的眼亮亮的,显然为自己能帮上忙,觉得高兴。

    村里好多孩子都这样,很懂事,完全不觉得干活累,好像天生就能吃苦。

    其实哪有什么天生,不过是见惯了家人的不容易,早早成长了起来。

    小军也说:“我明年就上完初中了,我也不打算上了,我力气比我姐大,也能赚工分。”

    陆小曼抓了抓小脸,弟弟力气确实比她大,怕小言姐觉得她比不上弟弟,她忙加了一句,“就算你力气大,咱俩工分也一样多。”

    实际上农闲时小孩可以不用赚工分,不过家长还得去地里,可没工夫看孩子,孩子们也大多跟着去地里,一来二去,也有不少孩子开始干活了。

    小孩和老人就算干全天的活,最高也只能拿四个工分,少的还有两分的,不像成年人,干得好的,一天可以拿七个工分,毕竟力气在这儿摆着。

    小军也不气馁,挠着脑袋,憨憨地笑,“对啊,一样,我和我姐都能分粮食呢,等我不上了,也能帮家里分担。”

    陆小言不赞同,崔奶奶家算富裕的,是大队里唯一一个有自行车的人家,学费还是掏得起的。

    她忍不住劝了几句:“还是好好读完高中吧,你们看小北哥,读了高中,不仅能提高文化内涵,还能拓宽眼界,风扇就是他自己做的,是不是很厉害?他现在还当了工人,旁的不提,一个月最少有二十的工资,有了钱,每周都能吃一次鱼,也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挣工分帮的终究有限。”

    年龄小点的孩子听得满眼羡慕,每周都吃鱼,那得是什么神仙日子啊,都不敢想。

    陆小军挺能认清自己,“小北哥那么厉害的,十里八村也就这么一个,我脑子笨,没他成绩好。”

    陆小言说:“就算比不上他,坚持不懈的努力,还是会有收获的。”

    清楚他们这个年龄,未必愿意听大道t理,陆小言举例说:“你们看,咱们大队一共就四个高中生,你们小北哥,是工人,一个月二十多块钱,陆铁成和赵振南一个是记分员,一个是仓库管理员,读了高中,工作也能轻松点不是?天上从不会掉馅饼,所以我们要努力去掌握住知识,提升自己后,也能改变命运,我虽然没找到工作,但我打算画连环画,如果成功了,你们想看小人书时,可以随时来找我。”

    大家都若有所思,听到最后一句,眼睛都亮了,“小言姐你还会画小人书?”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投稿成功,画还是会画的,陆小言也吹了个牛,“那当然,等吃完饭,我让你们看看,看完你们就知道学习的重要性了。”

    大家嗯嗯点头,狼吞虎咽喝了起来。

    陆小言说:“慢点,小心鱼刺,先把刺挑出来,再喝。”

    跟着小言姐有肉吃,大崽子小崽子都格外听话,陆小曼也将鱼刺挑了出来,才喝汤。

    陆小言没食言,吃完饭,就带他们去了自己屋。

    这两天她已经开始作画了,将几个主要角色的人设图先画了出来,她一共画了五个人物,跟小人书简单勾勒的人物不同,她的人物画得格外真实,尤其是两个女主,大眼睛,小鼻梁,两人长得很像,大的那个缩着脑袋,很是怯懦,小的眼睛下还有一颗小雀斑,笑容明媚,瞧着生动极了。

    两个人物,都栩栩如生,仿佛站在跟前一般。

    这画工也太绝了。

    陆小曼星星眼,乌溜溜的大眼里,满是崇拜,只觉得小言姐也太厉害了。

    陆小军对画画倒是没啥感觉,惊艳归惊艳,他更好奇她要画什么故事,是不是跟他看的那本小人书一样有趣,他顶着双像蜡笔小新一样的眉毛,忍不住打听,“小言姐,你要画什么呀?”

    陆小言不知道能不能投稿成功呢,一些细节也需要构思,她将画收了起来,“先保密,等画好你们就知道了。”

    几个小家伙也想听故事,闻言,都有些失望。

    陆小言说:“你们好好念书,书读好了,可以写故事,当作家,当画家,还可以当播音员,当科学家,很多工作都可以做,不仅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还能成为对国家有用的人,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

    大家都听得热血沸腾的,连陆小曼都有些激动,临走前,忍不住问了一声,“小言姐,女娃也可以吗?”

    她家条件算不错的,她一个女娃,也能读完初中,爷奶也疼她,就算如此,在她的认知里,女娃长大了是要嫁人的,嫁人后就得相夫教子,好好侍奉公婆,她奶奶,包括她娘,都是这么过来的。

    “当然可以,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政府在想尽办法解放妇女,以前女子只能相夫教子,裹着小脚,围着灶台转,现在不是已经参与到生产中了吗?咱们公社还有女老师呢,人人平等,你只要肯努力,就可以在自己喜欢的领域闪闪发光。”

    从来没人跟她说过这些话,直到今天,她才意识到,她的生活并不是只有嫁人一条路可走。

    她和男人一样,也可以有自己的梦想和抱负,回到家后,陆小曼仍觉得振聋发聩,那双眼睛也是从未有过的明亮。

    陆小言并不知道,她将会改变小姑娘的一生,人都走后,她就将另一个小风扇给了父母,顺便说了一下怎么开,两人激动地双手都在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傅北竟然还会做风扇。

    这也太神奇了。

    陆小言不由莞尔,深刻意识到一个问题,不管在哪个时代,学霸都超牛,她也得努力了。

    打算回屋时,她才发现两人仍穿着旧衣服,“爹娘,你们干啥不穿新衣服?”

    陆大山笑着说:“还得下地干活呢,弄脏了可咋整。”

    陆小言不太理解,也实在不希望他们过得太苦,开口劝了劝,“买衣服就是穿的,弄脏了再洗呗,旧衣服全是补丁,穿着也不舒服,你们下午就穿新的。”

    王月勤也忙说:“等哪天不干活时,再穿吧。”

    陆小言不赞同,“你们天天要赚工分,哪天不干活,今天下午就穿上,万一放久了,被老鼠咬坏可咋整,总要趁衣服还新着,好好穿一下,买都买啦。”

    家里也确实有老鼠。

    两人这才被劝通,去上工时,忐忑地穿上了自己的新衣服,他们结婚时,都没穿过新衣服,白短袖、黑裤子一换上,人立马精神了,瞧着都好像年轻了几岁。

    陆大山直勾勾看着自家媳妇,忍不住说了一句,“好看。”

    两人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忍不住都红了脸,拿着农具上工时,都不敢扛肩上了,怕不小心弄脏了衣服。

    出门时遇见了会计一家几口,会计媳妇夸了一句,“你俩穿得可真齐整,小北和小言真真是孝顺,以后你俩享福啦。”

    王月勤有些不好意思,眼中却不自觉闪过一抹骄傲的神采。别说以后,现在都在享福,今天还吃鱼了。

    王月勤骄傲,却不敢炫耀,只抿唇笑,还不忘小声附和一句,“你们家孩子也都孝顺,两个儿媳妇也一个塞一个好。”

    会计媳妇也挺高兴,她家孩子那是没的说,她男人会教孩子,两个儿子都初中毕业了,大儿子是民兵小队长,小儿子则是生产小队的队长,一个塞一个出息,两人娶的媳妇也都是好的。

    说出去脸上都有光。

    两人神采飞扬的,那叫个春风得意,不知道的还以为天降横财几百块。

    陆小言回到自己屋后,将小风扇打开了,风徐徐吹着面颊,虽然比不上空调,也凉快多了,她埋头开始了画画,一画就是两个小时,肩膀有些发酸时,她才站起来。

    下午,她没去地里,一直到吃晚饭才知道赵大妞的娘家人,来了陆家村。

    陆小言说:“他们咋来了?”

    王月勤叹口气,“她不是又怀了一胎吗?她婆婆怕是闺女,在她稀饭里,下了打胎药,赵大妞不知道,端起来喝了,还是小晨后悔了打翻了碗,要不然孩子肯定要出事,她哥听说了这事,跑来讨说法来了,还将大妞带回了家。”

    陆小言听得一愣一愣的,“她婆婆也太过分了,竟然偷偷下打胎药,哪有这样的婆婆。”

    王月勤也有些唏嘘,她同样有个坏婆婆,也能理解大妞的处境有多难,她叹口气,“大妞不是还借钱给你了?你抽空去看看她吧,别真出了啥事,正好家里还有俩鸡蛋,红糖也给她拿上大半斤吧,咱们留一点就行。”

    她胆子虽然小,却再实诚不过,明白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要不然人缘也不会这么好。

    陆小言点了点头,“我明天就去。”

    第二天上午,陆小言就拿着东西去了赵古同,赵大妞的娘家就在隔壁村,和陆家村是一个大队的,离得很近。

    今天周一,其他人上工的上工,上学的上学,村里就有几个五六岁的小孩,在街上玩。陆小言找了个小孩,问了一下,她家在哪儿。

    倒是挺好找,沿着主路,往前走两条街,就是她娘家。陆小言敲了敲门,开门的正是赵大妞,她穿着粗布衣,仍挺着大肚子,一手牵着一个小孩,神色难掩疲倦,瞧见陆小言,愣了一下,“小言,你咋来了?”

    陆小言说:“听我娘说,你回娘家了,我来看看你,身子怎么样?”

    赵大妞忙让开了身体,英气的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没啥事,你来就来了,怎么还拿着东西过来?”

    “没啥,就俩鸡蛋,一点红糖,让你补补身体。”

    赵大妞挺不好意思,没想到就借她一次钱,她还特意来探望她,她是个爽快性子,也没扭捏,接住东西,将陆小言迎了进来。

    其他人干活的干活,上学的上学,家里就她们娘仨。因着劳动力多,二哥还是公社的邮递员,他家里比较富裕,房子虽然是土胚房,一排却盖了好几间,都是新盖的,不仅有堂屋,东西也各两间,厨房都很宽阔。

    院里有一颗已经开花的槐树,还有一颗歪脖子枣树,上面挂满了青色果子,给小院增添了一抹色彩。

    陆小言主动牵住了小花儿的手,大花害羞,也有些怕生,陆小言牵她时,她歪歪扭扭跑开了,恍若受惊的小兔子,藏到了赵大妞t身后,脑袋都躲了起来。

    陆小言忍俊不禁,“你家大花儿和你真不像。”

    赵大妞当初在学校,可是学校的一霸,有个高年级的男生,抢她的糕点时,被她一拳揍趴下了,从此一战成名,男生、女生都佩服她。

    赵大妞脸上也有了笑,“她随她爸。”

    说完想起了陆晨,那点笑又散了个精光,陆小言叹口气,随着她进了屋,坐下后,陆小言才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孩子还好吧?”

    赵大妞沉默了一瞬,红着眼眶说:“还好,刚喝一口被她们爹打翻了。”

    所以说,粥里有打胎药的事陆晨是知情的。

    月份这么大,打胎药又哪里打得掉,真不想要的话,只能引产,就算成功流掉了,对孕妇伤害也极大,陆小言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真是无知者无畏。

    也难怪赵大妞看起来更憔悴了,被婆婆硬扯进屋,逼着喝堕胎药时,她没哭,这会儿眼眶却有些发红。

    陆小言不知道怎么劝,只说:“孩子没事就好。”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了脚步声,陆晨敲了敲门,局促地走了进来,喊了一声大妞的名字。

    大花一听到爹爹的声音,就喊了一声爹爹,迈着小短腿,往外跑,小花机灵一些,还记得昨天中午爹爹打翻碗后,奶奶很生气,娘也不高兴,后来就回屋了,饭都没吃,下午舅舅去家里还打了爹爹一拳,将娘亲带了回来。

    她本能地拽住了姐姐,大花疑惑地看她一眼,还没反应过来咋回事,爹爹就走了进来。

    瞥见大妞的身影后,陆晨就给了自己一巴掌,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羞愧地说:“大妞,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让娘放堕胎药,是我没用,娘给了我俩选择,要么打掉孩子,要么就休了你,我不想休你……我也舍不得孩子,你原谅我这一次。”

    说完,他鼓起勇气抬起了头,眼中含了一丝期待,见屋里除了媳妇,还有一个人,他一呆。

    来之前,他特意去地里瞧了眼,见大舅哥和老丈人他们全在地里忙活,他才敢跑来认错。

    哪想到屋里还有其他人。

    陆小言也目瞪口呆的,没想到陆晨说下跪就下跪,她揉了揉脸,站了起来,对赵大妞说:“你们忙,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

    赵大妞剜了陆晨一眼,嫌他丢人,她拉住了陆小言的手,说:“该走的是他,孩子都差点没了,我没这么狠心的男人。”

    她扭头对陆晨说:“你走吧,不用你娘休妻,我自己就能离开,她既然不想要孙女,一个也别要了,你也甭上门了,我的孩子也不想要这么狠心的爹,日后我自会给她们找个待她们好的。”

    陆晨眼眶里都含了泪花,昨天赵大妞说离婚时,他就吓到了,这会儿更是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也顾不得陆小言了,又扇了自己一巴掌,“大妞,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给我一次机会,我肯定好好对她们,就算都是女娃,我也疼她们。”

    赵大妞捂着肚子站了起来,一个眼神瞪了过去,“滚,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陆小言吓了一跳,忙扶住了她。

    怕她动了胎气,陆晨忙不迭爬了起来,“我走,我走,你别气。”

    说着还从怀里掏出两块钱,塞给了小花,“让你舅舅多给你娘买点好吃的,补补身体。”

    说完才灰溜溜离开。

    他走后,陆小言挠了挠鼻尖,有一点尴尬,小花儿没说话,小手紧紧捏着钱,乖巧地看着赵大妞,反倒是大花一看陆晨离开,迈着小短腿追了出去,“爹爹,爹爹不走。”

    “大花,回来。”赵大妞喊了一声,小丫头这才含着一包泪,一步三回头地走回来。

    要是真离婚,孩子也挺可怜的。难怪在现代很多家庭,夫妻感情破裂后,为了孩子还在迁就。

    赵大妞还活在七十年代,基本没有离婚的,如果她又怀了双胎,一下要养四个孩子。

    她一双乌眸里满是担忧,赵大妞怔了一下,心中暖暖的,拍了拍她的手,坦诚说:“别担心,我只是吓唬吓唬他,我婆婆往碗里下药时,其实我都知道,她那人太好懂了,我只是假装喝了一口,当时就想着,他如果阻拦,舍不得孩子,我就给他一次机会。”

    赵大妞叹口气,冷静道:“这年头,离婚的女人不好过,就算哥嫂都是和善的,我一个人带着几个孩子,也不可能一直住娘家,真离了只会让父母为难。陆晨这人心底最是善良,对我和孩子也挺好,就是耳根子太软,太容易被他娘左右,我非得让他长个记性才行,还有我婆婆,她不是觉得,她可以休妻吗?那我就让她看看,离了我她儿子还会不会听她的,我会让她求着我回去。”

    陆小言没想到她竟打着这个主意。

    哪怕在这个时代,女性的地位已经逐渐提高了些,从小的教育还是使她们行为比较保守,仿佛女人唯一的职责就是生儿育女,只能依附男人,讨好婆婆。

    很多女人面对婆婆的压迫时,都只会逆来顺受,唯恐说错一句话,被人扣上不忠不孝的帽子,原身她娘不就是这样?像大妞这样的反而很少。

    赵大妞绝对是最勇敢,最有反抗精神的一个,发现问题后,她并未一味地否认陆晨,失望之余还能看到他的优点,甚至能积极寻到解决的对策。

    陆小言一个现代人,都忍不住给她点赞,她不由竖起了大拇指。

    赵大妞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这是在夸我?”

    陆小言笑嘻嘻,“夸你是女中豪杰。”

    小花也凑热闹一般,将小脸凑了过来,咧着小嘴竖起了拇指,“豪杰。”

    陆小言忍俊不禁,捏了一下她的小脸。

    又坐了一会儿,陆小言才回去,走到主街时,陆小言看见了陆大夫,他背着药箱,脸上满是愁容,还差点撞电线杆上。

    陆小言忙喊了他一声,“陆叔,小心。”

    陆大夫一抬头,才瞧见电线杆,他一直在想公猪生病的事,没留意路,走着走着就歪了,再往前两步,就撞上了。

    陆小言走到了他跟前。

    阳光不知不觉升到了头顶,陆小言苍白的皮肤,也被晒得有些红,她拿手挡了一下额头,不由侧目,“养猪场情况不太好吗?”

    “嗯,又有一头快不行了。”陆大夫紧紧锁着眉头,想起养猪场的情况又叹口气,“听大队长说,你曾看过养殖方面的书,书里有写猪瘟的事吗?”

    他眼中含了一丝期待,显然病急乱投医。

    第17章 第17章第一本小人书

    陆小言摇摇头,“没,大队里没有兽医吗?”

    陆大夫摇头,不仅神色凝重,连眼神透着无力,“咱们公社都没正儿八经的兽医,我这个赤脚大夫都是半吊子水平,人身上的病,还没钻研好,更何况牲口,已经死了一头了,这头要是再出事,其他的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陆小言那条柔和的拱形眉,也微微蹙起,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虽然是穿来的,她也清楚,这几头猪有多重要,还得上交给国家四头呢,要是都出事,这几个月等于白养了,大队长肯定愁死,还有霞嫂子,富贵没时,她都险些哭晕,要是全出事,得承受多大的压力。

    陆大夫没再多说,回家后,放下医药箱,就匆匆离开了陆家大队,打算去公社打听打听哪儿有兽医。

    陆小言不知不觉就晃到了养猪场,几头猪已经被隔离了,被刘霞唤作富贵的大白猪,也被人抬了出去,刘霞正在照顾生病的公猪,它卧倒在地上,正虚弱地哼唧着,刘霞在一遍遍用凉水给它擦身体,企图将它的体温降下来。

    她眼睛里都是红血丝,晚上显然没休息,大队长正挽起袖子清理猪粪,将粪清理干净完,他才叹口气,难受地点了根焊烟。

    刚点着,想起猪圈里的猪又摁灭了,他蹲在地上,发了会儿呆,斑驳的阳光打在他脸上,他脸上的皱纹,都更深了几分。

    穿越过来后,大队长一家帮了她许多,陆小言抬脚走了进去,问道:“大爷,我没啥事,能帮你们做点什么吗?”

    大队长忙站了起来,扶了一下院墙,才站稳,“没事,能忙得过来。”

    “我没啥事,留下帮帮忙吧。”

    陆小言看了一眼快要见底的水桶,干脆拎起桶,帮忙去打了些水,她力气不大,一次只打了大半桶,来t回跑了几次,才将水缸添满。

    刘霞道了声谢,又让她帮着湿了湿毛巾。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陆小言正打算回家做饭,陆大夫匆匆赶了回来,高兴说:“大队长,我打听到消息了,咱们县有一个兽医在养殖场工作。县里的国营饭店的猪肉,全是他们养殖场供的货,他们养了好几百头呢,听说隔壁公社就将他请过去给猪看过病,这位兽医肯定有法子,听说他还在省城学习过。”

    大队长精神一振,“我这就去公社一趟,看看能不能联系一下县养殖场,将人请来。”

    陆小言也悄悄松口气,总算是有了希望,她这才回家做饭,吃完饭,陆小言又构思了一下故事情节,现实中有像王月勤那样备受迫害的人,也有像赵大妞这样勇于反抗的。

    她打算以双胞胎姐妹展开故事,大丫和小丫因为是女娃,在家备受嫌弃,奶奶拿她俩换了十斤粮食,她们就此成了童养媳。

    姐姐大丫性子软,到了新家后她也时常挨饿,小小年龄就得去干农活,被当牲口一般的使唤,平时繁重的家务已经让她心力交瘁,还时常被打得遍体鳞伤。

    她的价值就只是家庭劳力以及传宗接代的工具,她沉默木讷,挨了打仍日复一日的辛勤劳动,年龄一到,就和童养夫结了婚,童养夫见惯了她被打骂,完全不拿她当人,她只是他的奴隶,他的所有物,他一不高兴就打她,孩子被打流产后,她也只能默默流泪。

    她甚至不配拥有自己的意志,也没有独立的人格,从小的教育让她认为,她活着,就是为了伺候公婆,服侍丈夫,她过得麻木且痛苦,明明是最好的年龄,却像一朵即将枯萎的花。

    小丫则和她的逆来顺受截然不同,陆小言想通过两姐妹的对比,给女孩们一些启发。

    她画了一个小时也就画了几页,正觉得肩膀发酸时,门被敲响了,她将画夹进了书里,去开了门。

    大队长正一脸疲倦地站在门口,他搓了搓脸,才不好意思地开口说:“小言,我要代表咱们大队,麻烦你一件事。”

    陆小言忙让开了些,“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您进来说吧。”

    “没事,时间紧急,我还是不进了。”

    大队长将去公社的事,大致说了一下,公社的曹主任听说,他们大队的猪可能一个个起热后,就往县养殖场打了个电话,好不容易才联系到那位兽医。

    结果自然不太好,大队长又搓了一把脸,叹口气,“他说县城也有不少猪生病,他这几天挺忙的,行程都排满了,根本没空过来,咱们大队,就小北一个人出息,在县城找了个差事,我想让你去问问小北,他身边的同事,有没有认识这位兽医的,看看能不能走走关系,拜托他过来看看,就算看不好也没关系,好歹咱们努力了,要不然我也没法给大家交代。”

    陆小言二话不说应了下来,大队长帮了他们很多,就算有一丝希望,她也得努力试试。

    “行,那我现在就去县城一趟,我和小北想一下办法,介绍信……”

    不等他说完,大队长就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你和小北都是好孩子,我就猜你会同意,介绍信已经开好了,这是五块钱,你先收着,万一需要送礼你看着买点,大队里还有一条大前门,你也一并带上。”

    陆小言没拒绝,“为了省时间,我就不去地里了,您找人告诉我爹娘一声就行,省得晚上看不见我会担心。”

    拖拉机手赵楠也已经在村口等着了,拖拉机上则放着一条大前门,这还是大队长刚买的,怕陆小言去了县城没票,就先买了一条,可惜他也没多少票,要不然肯定要多买一条。

    陆小言坐稳后,赵楠就开了火,大队长还喊了一声,让赵楠照顾好陆小言。

    陆小言冲他挥了挥手,大声说道:“您快回去吧,别担心,有了消息,我就往公社打电话,让大妞她哥给你捎信儿。”

    拖拉机突突突离开了陆家大队,等来到机械厂时,已经五点多了,这个点机械厂刚下班,有一部分完成任务的,正陆续往外走着。

    机械厂是县城数一数二的大厂,虽然有职工宿舍,并不是人人都能分到宿舍,傅北之所以有宿舍,一是因为他家在乡下,每天回家,早上七点很难赶过来,二是因为他听了金教授的安排,将他设计的图纸,以捡到为由交到了机械厂,为厂里做了贡献。

    陆小言走到了大门门口,传达室的陈大爷看了她一眼,觉得眼生,就问了一句,“找人吗?”

    “嗯,大爷,我是傅北的妹妹,有事找他,可以帮忙喊他出来吗?他在第三生产车间。”

    陈大爷点点头,喊了一声蹲在路口抽烟的小刘,“小刘我记得你就是第三生产车间的是吧?傅北是你们车间的吗?”

    被喊小刘的年轻人站了起来,他上下打量了陆小言一眼,才跑进去喊人。

    傅沉还不饿,就先回了宿舍,小刘过来时,他正在组装电子管收音机,62年上海已经研制出了第一台全部采用国产元器件的中短波晶体管收音机,晶体管收音机耐震动、还省电,只可惜价格贵,材料不好买,傅沉便退而求其次,选了电子管收音机。

    小刘瞧见他手中的东西,有些惊讶,“这是收音机吗?”

    收音机已经组装的差不多了,傅沉也没瞒着,“嗯,供销社量不多,还要票,我干脆帮家里人组装一个。”

    小刘眼中难掩震惊,根本没想到,这是他自己组装的,难怪他们车间主任这么看重他,前天还特意将他喊了出来,敢情他连收音机都会组装,他家都没收音机呢,他心中不由动了动,这会儿也没表露什么,笑道:“有人找你,是个漂亮小姑娘,个头不高,穿着白衬衣,黑裤子,眼睛水灵灵的,还挺有气质,是你妹吧?有对象没?”

    想起陆小言那双漂亮的大眼,他咂摸了一下嘴,不等他多打探两句,傅沉将收音机往桌上一放,站了起来,“我媳妇。”

    小刘一愣,“啥?”

    反应过来时,傅沉已经走了出去,他连忙跟上了,“你媳妇?你小子竟然结婚了?真是你媳妇啊?”

    傅沉嫌他聒噪,只微微颔首。

    小刘啧了一声,“稍微好看点的姑娘,竟然都结婚了,没天理啊。”

    两人一起出了厂子,傅沉一眼就看到了陆小言,他身边还站了一个年轻男人,二十出头,中等个头,脸被晒得有些黑,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他忍不住笑了笑,露出一口小白牙。

    傅沉瞥他一眼,走了过去,“出什么事了吗?”

    陆小言点点头,将猪生病的事大致说了一下,“再拖下去,其他猪肯定也会出事,大队长挺着急的,让我来问问你,认不认识养殖场的人,要是认识,看看能不能私下找那位兽医沟通一下。”

    傅沉摇头,原身性子闷,就喜欢搞钻研,整日都在埋头苦干,和车间的同事基本不说话,虽然在机械厂待了两年,也就跟同宿舍的人熟悉一些。

    他努力搜刮了一下原身的记忆,说:“我们班长人脉挺广,他爸妈好像都是厂里的领导,我先去找他打听一下,看看他认识不。”

    陆小言松口气,脸上不由露出一个笑,小酒窝露了出来,“那你快去。”

    傅沉站着没动,目光仍落在她身上,“你们是不是还没吃饭?”

    陆小言点头,坦白说:“没,四点多坐车来的,一到县城就过来找你了,喏,拖拉机还在那边停着。”

    傅沉也看到了拖拉机,“你俩进来吧,先在我们食堂吃个饭。”

    陆小言眼睛一亮,“让进吗?”

    她也确实饿了。

    傅沉点头,“让,我在传达室登记一下就行。”

    等傅沉登记好,先带他们去了食堂,陆小言将五块钱和大前门递给了他,“实在不认识也没关系,既然他人脉广,可以让他帮忙打听一下这位兽医的消息,多多益善。”

    傅沉没接,“用不着这些。”

    他这位同事,家庭条件挺好的,抽的烟都是更高档次的,他回宿舍,将自己前两天组装好的小风扇拿了出来,装到了纸盒里,拎着风扇,去了他的住处。

    这位班长也住职工宿舍,不过待遇更好一些,分了个小t单间,傅沉拎着东西过来时,郑浩盛才刚吃完饭,他嫌食堂吵闹,每次都是打好饭回来吃。

    听到敲门声,他盖上了饭盒,起身开了门,“来了。”

    看见傅沉,他一愣,“傅北?”

    他对傅北印象挺深刻,来车间两年了,不攀关系,不说是非,每天都在勤奋干活。

    今年又有老职工退休,有的是让家人接班了,也有孤寡老人,正好空出两个名额,为了这两个名额,最近好几个临时工都悄悄找了他,想走走关系,让他在主任面前说说好话,就傅北没来。

    郑浩盛的父母都是领导,他爸爸格外正直,从不徇私,郑浩盛也受了他一点影响,原本还挺欣赏傅北,见他也拎着东西来了,心里一时竟挺不是滋味。

    他这是,也要走后门?

    郑浩盛直接堵住了他的话:“小傅,你也知道,这次转正名额就两个,名额多的话,我还能说上话,这次咱们车间不一定有名额,张主任对你挺赏识的,你就算什么都不做,该给你转时,肯定就转了。”

    等他说完,傅沉才开口,“班长,我不是为了转正的事。”

    一个转正名额,他并不在意,“我们大队的猪生病了,有一头已经死了,还有两头已经起热了,村民都挺着急的,所以拜托我想想办法。”

    郑浩盛有点懵,猪病了,找他有啥用?

    傅沉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鼻尖,“我平日不爱说话,跟车间的人完全没交情,就记得你认识的人挺多,你认识养殖场的兽医吗?实在不认识也没关系,最好是帮忙打听一下他家的家庭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解决的困境,我们好对症下药,请他帮一下忙,怕再拖下去,怕其他猪也生病,我才叨扰了。”

    说着,他将自己的风扇拿了出来,“这是我自己做的小风扇,不值什么钱,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郑浩盛倒是有个朋友,他家里有人在养殖场上班,不过是负责后勤的,不知道跟那位兽医认识不,他说:“我打个电话,帮你打听一下吧,东西就不用了,你拿回去吧。”

    傅沉直接将纸袋挂在了门把上,“一个小东西,还是我自己做的,夏天天热,你拿着用吧,我还能再做,那我晚会儿,再来找你。”

    说完,就走了,背影一如既往干脆利索。

    郑浩盛笑了笑,也没再拒绝,拿起袋子,将小风扇放在了桌子上,正要出门打电话,却又想起他那句“天热,拿着用吧”,让他有些心痒痒,天确实挺热,尤其是,他还喝了一碗汤,后背上都是汗。

    他忍不住拿了出来,边锁门,边查看了一下,小风扇不算太大,几个扇叶组装在一起,也不过巴掌大小,构造不算复杂,开关一按,就打开了,凉风顿时吹到了脸上。

    郑浩盛一愣,脸上露出一丝惊讶,这么小,风竟然还挺大,完全不鸡肋,等感受过二档的大风后,他更觉得惊喜了,这小风扇,晚上放在床上,再也不怕热得睡不着了,就是不知道耗电不。

    就算耗电,这么一个小东西,也是件宝贝了,这件礼物,还真是送到了他心坎上。

    郑浩盛的朋友也都不是普通人,家里也装了电话,给朋友打电话时,他语气都郑重了些,让他赶紧问问他哥,认识兽医不,他哥去年被调去的养殖场,和那边的人还不太熟悉,也没跟廖兽医打过交道,他说:“我哥说,明天去了养殖场,帮你打听打听。”

    “别等明天了,你让咱哥,现在就打电话问一下,看看谁跟他走得近,等咱哥闲的时候,我请你们去国营饭店吃红烧肉。”

    “呵,还是头一次见你对一个人这么上心,咋?想娶他家闺女?”

    郑浩盛笑骂了一句,“滚犊子。”

    他将事情大致说了一下,“那边等得挺着急,越往后拖,剩下的猪越有风险,你先去问问咱哥,等会儿给我回个电话。”

    对面没含糊,赶紧挂了电话,打听去了,过了一会儿,才回过来电话,他哥一位同事倒是认识廖兽医,不过也不太熟,也就点头之交,这位廖兽医脾气挺倔,这次是哥哥亲自接的电话,说:“这事估计不好弄,县里也有猪生病,他肯定走不开,前两天有个生产队的猪,也生病了,带了罐头和烟,去他家,想请他去看看,他都拒绝了。”

    见帮不上啥忙,他也挺不好意思,说:“家庭地址倒是帮你问出来了,我同事也在那一块,你可以让你朋友去碰碰运气,直接去我同事家就行,报一下我的名字,他会帮忙牵一下线,不过他们俩关系也一般,估计帮不上大忙。”

    “能帮着牵个线已经很好了,职工宿舍管得还挺严,陌生人都不让进,谢谢俊哥。”

    “谢啥,一个电话的事。”

    傅沉此刻已经和陆小言汇合了,他也简单吃了点东西,吃完饭就带着陆小言和赵楠往宿舍的方向走去,路过打电话的地儿时傅沉往里瞟了眼,瞧见了郑浩盛的身影。

    郑浩盛一眼就看到了傅沉,目光扫过陆小言时,顿了一下,隐约觉得她有些眼熟,他并未多看,礼貌地收回了目光,陆小言也瞧着他眼熟。

    傅沉介绍了一下,“这是我们车间的班长。”

    陆小言点头,说了声班长好,又不由一拍脑袋,“您是唐奶奶的女婿吧?我在县医院见过你。”

    郑浩盛这才又多看陆小言一眼,笑道:“难怪我觉得你眼熟,原来是在医院打过照面。”

    他前几天去医院探望过老丈人一次,因为还得上班,来去匆匆的,也没多待,前天他媳妇还跟他提起过陆小言,说她妈这两天,总念叨医院遇见的那个小姑娘,也不知道她哥啥样了。

    媳妇还挺吃味,说她不过认识两天,就惦记得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闺女。

    郑浩盛忽然想起了傅北请假的事,那是他头一次那么慌张,家里像是出了什么事,连自己具体请几天都说不好,只承诺解决完家里的事会尽快回来,来到厂里后,他后脑勺还缝了针,他不由问了一句,“你当时在医院照顾的人不会是傅北吧?”

    “对,是他,因为住院还多请了几天假,给车间添麻烦了。”

    郑浩盛没再多问,他将打听来的事说了一下,“估计有点难办,之前就有人送礼,他嫌远直接拒绝了,你们大队距离也不近,现在才周一,要是周六周日,请动他的几率还大一些,现在够呛,我哥的同事,和他也就只是认识,没啥交情,他未必给面子,你们要是想试试,也可以找他牵线。”

    前面送礼的都被拒绝了,贸然登门肯定不行,陆小言思考了一下,问:“他们家孩子都有工作吗?家里有没有临时工?”

    如果没工作,她可以帮忙出出主意,有临时工的话更好办了,想法帮人转正就行。县里也就几个大厂,除了机械厂,有食品厂、服装厂、织布厂。每家厂都重视效益,如果能给厂里带来利益,给个工作岗位,也不是不可能的。

    食品厂的话,她有糕点的配方,服装厂的话,可以帮着设计一些新款式,至于织布厂,也能提供一些意见,她脑海中,一瞬间闪过好多念头。毕竟是从二十一世纪穿来的,旁的优点没有,从发展前景入手,倒是可以提一些建议。

    陆小言挺不好意思,“就是还得麻烦你,也可以帮忙问问,他们家最近有啥困难没,如果能针对性地帮他们解决问题,再提让他们帮忙的事,他们应该不会拒绝。”

    第18章 第18章一把抱住了他的手臂。……

    她条理清晰,反应也快,难怪丈母娘这么喜欢她,郑浩盛笑着说:“没啥麻烦的,我现在打电话问一下。”

    陆小言忙道了谢。

    郑浩盛摇头,“客气,一句话的事。”毕竟收了风扇,总得帮上忙。

    郑浩盛很快就打完了电话,出来后,将廖兽医家里的情况说了说,“他媳妇原本在制袜厂工作,前两年工厂倒闭后,去了食品厂,是里面的临时工,他家有三个孩子,大儿子是公交车售票员,正式工,工作挺稳定的,二儿子前年已经下乡了,他闺女今年高中毕业,正闹着要下乡,她二哥已经下乡了,原本也轮不到她,t不过她执意要随朋友下乡,父母怕她一下去,就回不来了,还挺担心的。”

    下乡毕竟不是儿戏,真去了,不是自己想回来就能回来的,偏偏孩子天真,想去建设农村,他们家就这么一个闺女,从小娇生惯养的,饭都不会做,家里的卫生都没打扫过,还建设农村,去了不添乱都是好的。

    廖兽医夫妇最近都愁死了。

    陆小言听到食品厂时,眼睛就亮了一下。

    郑浩盛又说了一下打听到的地址,“如果需要他牵线,直接报我朋友的名字就行,那边已经打好招呼了。”

    傅沉点点头,也道了声谢,“等忙完,我再请你和你朋友吃饭。”

    郑浩盛笑着摆摆手,还晃了一下自己的小风扇,“请啥请,这个我很喜欢,我都收下了,你也不用客气,先去忙吧。”

    傅沉点头,带着他们出了机械厂。陆小言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廖兽医她媳妇,离退休也就差几年,如果能帮她转正,她女儿就能接她的班,有了工作,也就不用想着下乡了,如此一来倒是能帮上忙。”

    赵楠叹口气,“帮她转正哪儿是这么容易的事。”

    陆小言笑了笑,倒是有点信心,现在的食品厂,卖的都是饼干、月饼、麻花一类的,不管她在哪个车间,只要能上交个配方,给厂里带来利益,转正名额肯定跑不掉。

    陆小言给奶奶做过不少糕点,倒是有几样拿手的,去找人谈判前,肯定要将糕点先做出来,让人尝一下味道。

    陆小言说:“前几天去省城时,我看过一种糕点的做法,咱们县里没卖的,我干脆将糕点做出来,带过去让他媳妇尝尝吧,她如果想要方子,作为交换,就让廖兽医,去咱们那儿看看情况。”

    赵楠总觉得不靠谱,但是也没别的办法,只能试试了,傅沉吃过她做的糕点,倒是有些信心,“先去买食材吧,到时找个地儿做一下。”

    当初在医院时,唐奶奶说过她家的情况,陆小言记得她家的地址,“去唐奶奶家吧,她挺热心的,等会儿过去时,给她带一斤红糖,材料多买点,糕点做好后给她留点儿。”

    傅沉和赵楠自然没意见。

    陆小言先去供销社逛了一下,了解了一下行情,这个年代交通不便,小县城里也没啥好吃的东西,除了粗粮饼干、鸡蛋糕、麻花、散子外,也就卖了些麻片。

    看完,陆小言打算做蛋黄酥,蛋黄酥其实是南方特产,七十年代在港台卖得很火爆,陆小言记得,连外国华侨都排队买。

    现在交通不便,省城、上海一些大城市虽然卖的有,县城里却没卖的,蛋黄酥的材料也好买。

    将面粉,鸡蛋、咸鸭蛋、豆沙等原材料一一买好后,陆小言便拎着去了唐奶奶家,他们过来时,天已经黑了,唐奶奶刚吃完饭,家里除了老头子,还有两个孩子,是她的孙子、孙女。

    听到敲门声,唐奶奶还有些纳闷,谁这个点来,瞧见陆小言,她有些惊喜,“小陆?哎,快进来,你咋来了?你哥怎么样了?去省城后,治好了吗?”

    她已经瞧见了傅沉,笑着说:“哎,太好了,人没事就行,快进来。”

    陆小言跟了进去,笑着说:“唐奶奶,我这次来,是想麻烦您一件事。”

    她将情况简单说了一下,“挺不好意思饭点打扰,我在县城认识的人不多,所以才厚着脸皮登门了,真是麻烦您了。”

    唐奶奶笑道:“哎,这有啥麻烦的,不过借用个厨房,你们快进来吧。”

    老爷子听到动静后,也拄着拐杖,站起来打了声招呼,见陆小言将一斤红糖放在了桌上,还客气了一句,“不过借用一下东西,干啥买这么贵的东西。”

    陆小言笑了笑,“没多少钱,让娃娃们甜甜嘴,爷爷,您的腿怎么样了?”

    “好好休养就行,问题不大了,你们忙吧,我家有老家那种灶台,还有煤炉子,你们看看用哪种,都能用。”

    唐奶奶小时候随着父母在乡下生活过十几年,更习惯用农村的土灶台,哪怕男人出息,嫁来到城里后,她也更习惯用灶台。儿子也是个孝顺的,搬来家属院后,还给她新沏了一个,如今倒是方便了陆小言。

    陆小言笑着说:“用灶台锅吧。”

    陆小言将赵楠和傅沉喊了进来,帮着打下手,她则按比例,将水、糖、面粉等材料搅拌在一起,揉成面团,因为自己也爱吃蛋黄酥,她做过很多遍,步骤也熟悉。

    前几步都不麻烦,最后将压好的混油皮,放入裹好的蛋黄豆沙,揉成丸子状,再将蛋黄刷上,洒上芝麻就完工了。

    家里没烤箱,只能放进锅里蒸,怕他们控制不好火候,煮饭的大锅,和炒菜的小锅一起开的火,每一个锅里都放了成型的蛋黄酥。

    大锅锅大,里面可以放十几枚,陆小言怕把握不住火候,第一次只放了六个,小锅里也放了六个。

    火候是最重要的,因为对灶台不熟悉,只能摸索着来,好在赵楠和傅沉烧火比她熟练。

    第一锅还没掀盖时,香味就飘了出来,一掀盖,不止两孩子,连唐奶奶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只觉得这味道也太霸道了。

    两个小的馋得口水直流,蹲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唐奶奶怕他们打扰陆小言,赶忙将人哄走了。

    蒸好后,陆小言先拿了一块递给了赵楠,“赵哥你先尝一下。”

    赵楠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小心翼翼尝了一口,入口就是绵密香甜的红豆沙,咸蛋黄更是湿润细嫩,他此生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原本还觉得送糕点不太靠谱,这会儿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锅糕点,只有六块,唐奶奶家四个人,等于还多出一块,陆小言拿起一个,掰了一小块,自己尝了尝,剩下的递给了傅沉,傅沉没接,“先放那儿吧,没洗手。”

    同样没洗手就接住糕点的赵楠脸红了一下。

    傅沉没管他,站了起来洗了洗手,剩下的糕点,他又掰了一下,自己吃了一块,顺手递给陆小言一块。

    她正在往盘子里装糕点,见糕点送到了嘴边,下意识咬住了,吃到嘴里后,不好意思地抬头,“谢谢啊。”

    她腮帮子鼓鼓的,脸上还蹭了一小块白面,傅沉指了一下脸,她眨了眨眼,没明白。

    傅沉俯身靠近,直接伸手帮她擦掉了。

    陆小言只觉得脸颊一凉,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等他退开时,瞥见他指尖上的白面,她才忍不住又摸了一下脸,不好意思地吐舌。

    她将剩下的四个糕点,放到了盘子里,端着走了出去,说:“唐奶奶,第一锅做得比较软糯,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品尝一下。”

    唐奶奶忙摆手,“你们不是要送人?赶紧忙正事。”

    陆小言笑道:“材料买的多,本来就有你们的份,就是第一锅,火候可能把握得没那么好,你们要不嫌弃,就趁热尝尝,正好给提一下意见。”

    哪里嫌弃,没看孩子们正拼命咽口水呢,小她孙女这两天有些感冒,胃口不太好,吃不下东西,这会儿都有些口水泛滥。

    唐奶奶心中感慨万分,只觉得小陆真是个实诚人,不过用一下她家锅,先是给红糖,又让吃糕点的。

    小妮儿这两天没啥胃口,晚饭也没吃多少,这会儿正眼巴巴盯着糕点,唐奶奶先拿一块递给了小妮儿。

    孩子们已经迫不及待,咬了一口,小妮儿发出惊喜的感叹,“哇,也太好吃啦。”

    小妮儿的哥哥也嗷呜直叫,吃得狼吞虎咽的,手里的糕点吃完后,连手指都舔了舔。

    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看向了爷奶手里的糕点。

    呜呜呜还想吃。

    见孩子馋得直流口水,唐奶奶和老爷子都没吃完,只尝了一口,就把剩下的就给了孩子。

    大娃挺懂事,只咬了一口,就举着糕点说:“爷奶吃。”

    小妮儿也举着小手,有样学样,“爷奶吃。”

    唐奶奶摸摸两人的小脑袋,“你们吃吧,爷奶之前就吃过,不爱这一口。”

    孩子还小,信以为真,抱着糕点又吃了起来,这次舍不得吃那么块了,尤其是小妮,还剩下一半,说留到明天再吃。

    他们几人都没能提出意见,都觉得是神仙美味,比供销社的鸡蛋糕都好吃,也就陆小言不太满意,觉得火候没控制好,有点粘牙,接下来又认真盯了一下火候,小锅那锅火候控制得勉强可以,但是锅太小,里面只有六个蛋黄酥。

    他们还得让郑浩盛的t朋友带着去,肯定得多做点,大锅小锅又一起开火,做了第二锅。

    第三锅和第四锅总算符合了心意,陆小言又掰开一个尝了尝,剩下的分给了赵楠和傅沉,这两锅味道很不错,三人将糕点放到了提前买的纸盒里。

    带着糕点去了养殖场家属院,这个点天已经彻底黑了,各家各户都亮起了灯。

    来到养殖场家属院时,他们竟偶遇了李姐,她刚和人换了点票,瞧见陆小言时,还有片刻的慌张,毕竟她公公是养殖场的,他们家就在这儿。

    不过都撞见了,她也没跑,而是大方地打了声招呼,压低声音说:“秦姐那儿布不多了,不过我从另外两个人那里给你凑够了,也是你运气好,人家不着急做衣服,就换给了我,还是之前的价格,过几天就能做好,你到时还去供销社找我就行。”

    她也没打听陆小言来这儿干啥。

    陆小言也没多说,“行,谢谢李姐了。”

    跟李姐分开后,他们先找到了帮忙牵线的,最后由他带着去了廖兽医家。

    廖兽医家正愁云惨淡的,女儿又嚷着想下乡,“我有个朋友已经报名了,人家能吃这个苦,我咋就不能。”

    廖兽医媳妇气得够呛,一时恨自己将她养得太天真,恨不得掰开一句句给她讲道理,“人家啥情况,人外婆家里是地主,成分不好,就算她外婆跟他们断了关系,也受了影响,一个个谨小慎微的,工作都找不到,她主动下乡,还能为家里博个好名声,你呢?你只要多耐心等等,只要厂里招工,咱们就有机会进厂。”

    “等等等,那得等到啥时候,我都要高中毕业了,国家正是需要我的时候,下乡支援农村建设有啥不好,你们有点绝悟行不行。”

    “不是我们没觉悟,而是你啥农活都不会,能支援啥?去了也就锄草、种地,收麦子,全是农活,你干得来吗?衣服都没洗过的人,还想支援农村,你拿啥支援,一腔热血吗?厂里同样需要人才,你做一些技术活,还有可能完成任务,真去了村里,不是去添乱吗?”

    他闺女瞬间不高兴了,“咋就添乱了?不会做,我可以学,别人都能吃这个苦,我也能,你别小瞧我。”

    他媳妇放了狠话,“你也别闹腾,反正我不同意,你就等着各厂的招工消息就行。”

    两人吵得不可开胶,“等等等,得等多久了,我是不想等,这次我去定了,你们没资格干涉我自由,我已经够懂事了,一没偷,二没抢,只是想为国家做贡献而已,你们凭啥不同意?”

    吼完,见她妈眼睛气红了,她语气又软了一分,“我知道你们怕我吃苦,可我已经长大了,为啥就不能理解我,大不了有了工作岗位,我再回来。”

    廖兽医嘴角都抽了抽,这两年学生们一直在闹革命,学校也乌烟瘴气的,她这是连基本常识都没有,真以为下去了,想回来,就能回来。

    廖兽医皱了皱眉,不满地看向闺女,“吵啥,你妈也是为你好,下乡不是你想得那么容易,真下去了,就算你想回来,也回不来,只能等国家政策。”

    “那我就等,国家既然需要我建设农村,那我义不容辞。”

    见她爸也不了解她,她气得直接摔门而出,出去时,恰好和陆小言他们碰上,她怒气冲冲的神情一收,有些尴尬地跑开了。

    廖兽医想追出去看看,房内传来了媳妇的声音,“追啥,她不是有能耐,有本事别回来,一不高兴就甩脸子,惯得上天。”

    他闺女胆子不大,虽然一生气,爱跑出去,却又怕黑,晚上也不敢出去乱晃,顶多跑去邻居家,廖兽医也没再追,正想宽慰一下媳妇,门就被敲响了。

    廖兽医开了门,“小章?”

    小章笑了笑,“廖兽医,大晚上的打扰了,这是我一个亲戚,做了一些糕点,我觉得味道不错,要是厂子里能生产,肯定能卖出去,想着嫂子在食品厂上班,想让她帮着品尝一下,看看味道如何。”

    这是陆小言一早交代的,怕一上门,就提给猪看病的事,人家会直接拒绝,真拒绝了,再纠缠也不好看,不如先不提。

    品尝糕点,又不是啥大忙,说起来还是他们占便宜呢,这年头糕点可不便宜。都是养殖场上班的,总不至于坑他,廖兽医打开了门,“快进吧。”

    陆小言和小章一起进了门,赵楠和傅沉在楼下等着呢,没上来,以免人多,给他们造成心理压力。

    廖兽医的媳妇叫孔喜儿,四十出头,圆脸上还有几个小雀斑,看着挺和蔼,虽然心情不大好,还是笑着招呼了一下,“快坐吧。”

    廖兽医去倒茶时,陆小言已经将盒子里的糕点打开了,一盒子放了六块,摆得整整齐齐的,一个个圆润如珠,聚而不散,外观就很是不错,一股子香味也直往鼻子里钻。

    “这糕点,卖相还挺好的。”

    陆小言笑了笑端起了纸盒,“您和廖兽医都尝一个。”

    两人也没客气,洗完手,就拿起尝了尝,一口下去,外皮软糯,内馅酥香,口感简直不要太好。

    “这也太好吃了,真是你自己做的?”孔喜儿在食品厂待了两年,因力气大,分配的是和面的活儿,也见了不少糕点,这蛋黄酥,还真是头一次见。

    陆小言笑了笑,“之前在省城见过,我就试着鼓捣了一下,没想到真鼓捣了出来,如果用烤炉做,外皮会酥脆可口一些,您觉得这味道怎么样?如果上交给厂里,可以吗?”

    孔喜儿心中不由一动,不由打量了陆小言一眼,如果真上交厂里,换一个入职名额,肯定是没问题的,她这是想进食品厂?

    她是实在人,人家没藏着掖着,愿意让她品尝,说明厂里没其他熟人,她要是能将人引进厂子,也算一个小功劳,孔喜儿脸上的笑,都热情了些,“味道自然是极好的,就是不知道成本贵不贵。”

    陆小言说:“主要材料是面粉、蛋黄、红豆,都不难找,成本也不算太贵,一个卖三、四分钱,肯定能赚个两分,如果面粉一类走批发,成本还能再降一些。”

    倒也不是特别贵,奶油雪糕卖8分,都有人买,这么个新鲜食物,味道又好,肯定不愁卖。

    孔喜儿也是爽快的,见她连主要材料都说了,心中也挺舒坦,她就喜欢敞亮的,主动说:“我觉得行,这样吧,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厂里,我可以帮着推荐给主任,如果真能采用,应该能给你安排工作。”

    就凭糕点的味道,就算她不带着,人家也能找别人,早晚能进厂,不如卖个人情。

    陆小言可不是来给自己找工作的,笑了笑,“姐,不瞒你说,我没有县里的户口,在县里上班来回交通也不方便。你要是觉得好吃,我可以把做法交给你,如果真能卖,你出面交给厂里就行。”

    孔喜儿愣了愣,简直不敢相信还有这么好的事。要真是由她出面,今年肯定能给她转正,这个月底,就有一批转正名额,她要是能转正,女儿也能接她的班,有了班上,她也不用整日闹着下乡了。

    不止她,连廖兽医也想到了这一层,呼吸都重了一分,两人都清楚,天下没有白掉的馅饼,他们既然找来了,想必是有求于他们。

    孔喜儿说:“那多不好意思,有什么我们能帮上的吗?”

    陆小言揉了揉鼻尖,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还真有一件事,想麻烦廖兽医,我们大队的猪生病了。”

    她将症状说了一下,“如今死了一头,怕其他猪也会陆续出事,我们想请廖兽医,去队里看一下,坐拖拉机估计需要一个多小时。”

    陆小言看向了廖兽医说:“只要您愿意跑去看一眼,不管能不能治好,我都愿意将方子交给婶子,保证将她教会。”

    廖兽医还没开口,孔喜儿就推了他一把,“都死了一头了,情况挺危急,你赶紧看看去,一个多小时,也不算太久,晚上不行在那儿住一晚。早上早起会儿就行,这样也不耽误明天上班。”

    还不忘给他使眼色,让他关键时候,别掉链子,虽然累了点儿,得一个方子,咋滴都划算,别说去一趟,就是去十趟都成!

    廖兽医哪里不知道,是他家占便宜了,也没说啥,“我去拿药箱,晚上有住的地方吧?”

    现在都快八点了,等看完最快也得十点,再往回赶,多少有些折腾,还不如第二天再让人送。

    陆小言连忙说t:“有,保准让您住得舒服。”

    大队长家房间就多,空出一间不是问题。

    说好后也没再耽误,陆小言先将提前写好的方子,给了孔喜儿,说:“婶子,这上面是完整的步骤,你照着做就成,如果交到车间的话,最后一步就用烤炉,这样做出来的口感更好。上面写的也有,最重要的是火候,温度如果是170度就烤40分钟,180度的话烤30分钟,制作过程遇见任何问题,都可以往我们公社打电话,我可以过来,亲自教你。”

    孔喜儿认识字,已经飞快浏览了一遍,纸上写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连注意事项都交代了,做出来应该不难。

    原本还以为,陆小言会等她男人给猪看完,再交方子,没想到提前就给了。

    孔喜儿心中高兴,亲自将他们送下了筒子楼,还不忘叮嘱自家男人一句,“你仔细些,一天看不好也不怕,虽然不好请假,左右离得不远,去着也方便,怎么稳妥怎么治疗,别怕麻烦。”

    唯恐他治不好。

    廖兽医:……

    还不远,平时让她出个门,走几步,都嫌远,这坐拖拉机都得一个小时。

    罢了罢了,如果他媳妇真能转正,总归是他们欠了人家的,再折腾他也得给办好,他摆摆手,“回去吧,我做事,你放心。”

    傅沉也跟着上了拖拉机,天黑,乡下也没路灯,赵楠不敢开快,九点多时,才回到大队。

    大队长一直在等消息,也没敢睡,听到拖拉机声,忙穿上鞋,打着手电筒,跑了出来,虽然光线暗,他还是一眼瞧见了廖兽医,以及他手中的药箱。

    他激动得唇都有些抖,忙上前一步,在身上擦了擦手,才跟他握了一下,说:“是廖兽医吗?我是陆家大队的大队长,真是辛苦您了,大老远的还让您跑来。”

    廖兽医并非头一次下乡,见他如此重视自己,笑着跟他握了握手,“没事,先进去看看猪的情况吧。”

    大队长点了点头,忙提着灯,在前面开路,带他去了养猪场,来到养猪场后,廖兽医就走过去,认真检查了一下猪的情况。

    大队长这才有时间看了小言和傅沉一眼,“今天辛苦你们俩了,你们也该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接下来我来招待廖兽医。”

    陆小言也确实累了,留这儿也帮不上啥忙,干脆地点了头,她看了廖兽医一眼,压低声音说:“烟没用上,在拖拉机上,钱也没用完。”

    她将剩下的三块多塞给了大队长。

    自己和傅沉一起离开了养猪场,各家各户都熄了灯,夜色浓得如同墨汁,唯独那轮弯弯的明月,冲破了夜色,像是一艘挂着白帆的小船。

    陆小言有些怕黑,走路速度都慢了些,路过陆小军家时,门内忽然传来一声狗吠,紧接着另一只也叫了起来,陆小言吓了一跳,不自觉往傅沉身边挤,一把抱住了他的手臂。

    第19章 第19章小姑娘紧紧攥着他的手臂……

    傅沉垂眸看了她一眼,小姑娘紧紧攥着他的手臂,温热的身体,也贴了上来,他喉结微微动了动,清楚她怕狗,他移开目光,低声安抚了一句,“门关上了,跑不出来。”

    两只狗昂着脑袋,一声比一声吓人,叫得陆小言心中发慌,仍紧紧抱着他,不撒手。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截儿,见大狼狗确实没出来,她才松开手,直到现在才有些不好意思,细白的小手摸了一下鼻尖,嘀咕了一句,“崔奶奶家不愧是咱大队最有钱的人家,咱俩都吃不饱,她还一下养了两只狗。”

    哎,跑到这年代,活得还不如狗。

    可怜啊可怜。

    两家离得近,王月勤和陆大山也听到了犬吠声,还喃喃了一句,“是不是小言回来了?”

    陆大山趿拉着鞋,刚走出房间,就听到了敲门声,他忙加快脚步,打开了门,见傅沉也跟着回来了,他一愣,随即摸了摸脑袋,“小北也回来啦?怎么样?请到兽医没?”

    傅沉点头,主动插上了门栓。

    王月勤也出来了,说:“锅里有热水,估计还热着,你们洗洗早点睡。”

    天热,不冲澡根本睡不着,陆小言每天都要洗澡,夫妻俩也养成了天天洗澡的习惯,提前把水烧好了。

    陆小言和傅沉相继洗了澡,折腾一天,也确实困了,陆小言洗完,也爬到了床上,今天实在累,上午拎水,下午和面,都是体力活,她打了个哈欠,都没顾上傅沉,等他洗完澡出来时,她已经睡着了。

    睡前面朝上,躺得好好的,睡着后,就原形毕露了,已经变成了侧躺,小腿也搭在被子上,露出一小截儿雪白的肤色。

    傅沉将她往里扒拉了一下,以为奶奶又在帮她盖被子,睡梦中小姑娘嘟囔了一声,“奶奶。”

    傅沉微微一顿。

    这一声呢喃满是依恋,她口中的奶奶,自然不是田桂凤,傅沉也不由想起她老人家,走前她仍记挂着他们俩,让他们一定要相互扶持,活得开开心心的。

    傅沉在她身边躺了下来,久久没睡着。

    翌日清晨,陆小言醒来时,天边已露出一抹暗淡的微光,天空从深邃的黑,又过度到浅浅的蓝,眨眼的功夫,霞光已倾斜而下,天逐渐亮了。

    傅沉已经离开了,陆大山和王月勤也去了地里。陆小言洗漱好就来了厨房。

    锅里给她留了饭,还是窝窝头,红薯粥,分家后,虽然勉强能填饱肚子,每次都是杂粮,连个菜叶都见不到,更别提荤腥了,昨天中午那顿鲜美的鱼汤,已经成了一场梦。

    她的连环画起码得画一两个月,还是得想法改善一下生活才行。

    陆小言吃完早饭,就去养猪场看了看。

    一有粪便刘霞就会清理掉,养猪场被打扫得更干净了,都没啥太大味道。

    此时,刘霞正在给猪喂食,打完针后,不咋吃饭的那三头猪,都精神了些,正撅着屁股,埋头干饭。

    连猪都知道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刘霞精神头也不错,瞧见陆小言,忙擦了擦手,站了起来,脸上满是笑,“小言啊,真是多亏了你和傅北,要不是你俩将廖兽医请了过来,我这会儿指不定在哪儿哭呢。”

    她是个爽利的,连自己都打趣了起来。

    陆小言笑了笑,“能帮上忙就好,嫂子不用特意招待我,我就是看看这几头猪咋样了。”

    刘霞又往盆里给猪倒了些水,陆小言也蹲在一旁看了看大白猪的情况。

    眼前这头,长得还挺好,少说也有八九十斤了,这可都是香喷喷的肉呀。

    陆小言越看嘴巴越馋,眼前浮现了烤乳猪,五香猪蹄,麻辣烤肉,红烧肉……

    她不由吞了一下口水。

    大白猪感受到危险,黑漆漆的大眼提溜转,哼唧着调转了头,将屁股对准了陆小言。

    刘霞拍拍它的屁股,还挺高兴,“不用担心它们,已经恢复大半了。”

    她笑着将廖兽医的话复述了一遍,“廖兽医说他们只是流感,不是猪瘟,没起热的都是刚感染上,还有的救,已经起烧的那头也打了针,今天早上都喂了药,精神头好了些,还要看看能不能退热,如果可以,问题就不大,他还留下了针剂和药,这两天让陆大夫盯着就行,人家还挺负责,说万一情况不大好,还可以联系他。”

    有了他这句保证,不仅大队长放心多了,刘霞一颗心也放回了肚子里,除了已经病死的富贵,现在只有一头起烧的,其他的现在都已经打过针了,依照廖兽医的意思,起码能保住六头。

    刘霞笑着说:“对了,知道是你让剩余的猪隔离开时,廖兽医还夸你了,说你做得对,还特意教了咱科学养殖的要领,真是位好兽医。”

    看来这位廖兽医倒是个值得结交的,陆小言笑了笑,“那嫂子你可得好好学,过年我们还指着多分点猪肉呢。”

    陆小言记得每年杀猪,都是一件大喜事,连原身这种胆子小,性子闷的,都在外围凑过一次热闹,每次过年,都眼巴巴盼着分肉呢。

    刘霞叹口气,“多分是没指望了,每年养猪都要病死个一两头,还得往公社交个几头,等到过年,能杀两头猪都是好的,前两年都是杀一头,咱们大队二百多户人家呢,猪没啥吃的,重量也达不到,去年好多家就分了t三两肉,一人能吃两三块都是好的。”

    自打穿来后,陆小言还没吃过肉呢,这会儿也有些嘴馋了,她咂摸了一下嘴,“那咋不多养点。”

    刘霞又叹了口气,“地里产量不多,现在还好多人吃不饱肚子呢,哪儿有猪的粮食。”

    陆小言越想越觉得大家过得太苦了,忍不住提建议,“粮食虽然不多,咱们地里草多呀,河堤上也是,一到春天,最不缺草,完全可以分出一部分人多割点猪草。”

    “也就春天草多一点,其他季节还是很难,咱们大队这么穷,可没钱买饲料,也没钱买猪仔。”

    陆小言顺手在地上揪了一颗小草,挠了一下跟前的大白猪,随口接了一句,“那就想法借点呗。”

    刘蓉摇头,“钱哪是好借的,咱们大队穷得连饭都吃不饱,一家顶多十几块钱存款,还都等着娶媳妇办事呢,谁有余钱?”

    陆小言:“就算大队没有,不是还能找农村信用社贷款?有了钱,就有了小猪仔,再买点饲料,等猪出栏后,长一百多斤应该没问题吧?把猪卖掉后不就有钱了,咱们还能买粮食,人能吃饱后,猪也有了粮食,第二年能养更多的猪,良性循环,村里的日子不就好了。”

    大队长和刘书记过来看情况时,恰好听见这话,大队长想说什么,刘书记嘘了一声。

    刘蓉也听得一愣一愣的,总觉得事情没她说得容易,她绞尽脑汁想了想,说:“就算借了钱,买来一群小猪仔,咱连兽医都没有,万一一生病,都死了可咋整?真没你说得容易。”

    “没兽医也不是难事,可以想法从城里请一个,这次咱不就把廖兽医请来了?”

    刘蓉止不住地摇头,“乡下穷苦,哪有人放着城里的好日子不过,跑乡下来?”

    只见过往城里挤的,还真没见过主动来乡下的,那些知青大多也都是被逼无奈才来的,连那些自愿来的,还没待几天,就想离开了。

    乡下苦啊。

    个个削尖了脑袋,想往城里钻,都钻不进去。

    刘蓉叹口气,一张脸也皱巴巴的,只觉得他们大队也太难了,想致富都没辙儿。

    只能苦哈哈熬日子。

    陆小言说:“还没试呢,不能自个先退缩了,就算真请不来,其实也可以自己培养一个,就拿廖兽医来说吧,如果有针对地再帮他一下,让他带个学徒,他应该会同意,毕竟是互利互惠的好事,有了兽医,就不用害怕猪生病了,猪养得多了,还能多换点粮食,村里既有肉又有粮,多好,说不准还能有余钱。”

    刘蓉总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半天才憋出一句,“就算有兽医,正儿八经的养殖厂也不是说办就能办的。”

    陆小言不赞同,“国家不是一直在鼓励咱们发展农业畜牧业吗?主席在六六年,五七指示中就提出过,要以农业为主,有条件的情况下,要由集体办些厂子,国家都鼓励咱们开厂呢。就连知青们下乡也都是为了帮助咱建设农村,想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既然都是为了咱老百姓好,怎么就不能建厂?”

    陆小言继续说:“建了厂,既能解决老百姓填饱肚子的问题,还拿把猪肉外销,带动当地的经济,这对国家是好事呀,就算报到公社,肯定也没人反对,县里不就搞了养殖场?听说规模也没多大,咱们要是能开起来,可以慢慢扩大规模,说不准以后比县养殖厂都大,咱们顿顿能吃上肉。”

    大队长和刘书记都听得热血沸腾的,别说顿顿吃肉,一个月能吃一次也是好的呀。

    被她这么一说,刘霞竟也觉得办个厂挺不错,可他们大队,是公社最贫穷的一个,哪里办得起厂子?难不成真去银行贷款,人家肯借吗?

    她又叹口气,“别说顿顿,一周能吃一次都跟做梦一样。”

    陆小言笑了笑,“说不准咱们就能实现呢。”

    陆家村陆是大姓,除了陆姓,还有刘姓,刘书记住在村子北头,对陆小言倒也有印象,知道这小丫头是大队里唯一一个高中毕业的女娃娃。

    印象中,这小娃娃不爱说话,没想到竟这么有远见,她这番话,可谓让他醍醐灌顶。

    他记得公社之前搞建设时有些缺钱,就去银行贷过一笔。他却只想着大队穷,啥都没法做,完全没想过贷款的事。

    他越想越觉得妙。

    之前他们咋就没想到这一点呢。要真能贷到一笔,就可以多买点小猪仔,厂子也能搞起来,等有了盈利,他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谁在任时都想带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如果真能办成,履历上也能漂亮些,说不准还能被提拔到公社。刘书记比大队长更有野心,已经在思索办厂的可能性了。

    这会儿他忍不住开了口,“听洪均说这次的兽医,就是你请来的,如果咱们大队真能办厂子,你能想法请个兽医在咱这儿长期工作吗?”

    听见声音,陆小言不由扭头,瞧见他们,她忙站了起来,因为蹲得太久,腿也有些发麻,差点摔倒。

    亏得一旁的刘霞扶住了她。

    陆小言尴尬地脚趾扣地,呜呜没法见人了,她稳了稳心神,才说:“如果大队想办厂,我可以请个试试,就算没法长期将人留下,带出来一两个学徒应该不难。”

    她大学的时候,去她爸的公司实习过,也干过招聘的活,也算有点工作经验,这不就相当于去各地挖人才吗?

    只要待遇好,不信挖不来。

    真能办厂的话,整个大队都能富有起来,也不用担心吃不到肉了,对她来说也是好事。

    这年头就算有了钱,肉也不好买,好多去黑市倒腾肉被抓的,陆小言可不想去黑市冒险。

    大队长脸上也带了笑,“听小赵说,你为了将廖兽医请来,还贡献了一个糕点方子,你对大队做的贡献,我们都记着呢,等年底分肉时,肯定多给你分点,这次你要真能请来兽医,我和刘书记再给你记个功劳。”

    陆小言连忙摆手,“这就不用了,过年能多分点肉我就已经很高兴啦。”

    想起香喷喷的肉,她身上瞬间有了干劲儿。

    陆小言:“过两天等咱们公社的猪恢复后,我再去县里一趟吧,过去感谢一下廖兽医,他认识的人多,我可以和他谈谈请兽医的事。”

    大队长笑了笑,“慢慢来吧,这事也急不得。”

    接下来两天,陆小言都在家里画连环画,就去养猪场看了一次,大队里的猪已经逐渐好转了,食欲不振的那三头彻底没事了,每次吃饭时,都狼吞虎咽的,完全没了之前的萎靡,那头起热的,运气也挺好,已经退了烧,接下来好好养着就行。

    陆小言打算明天去县城,晚上做饭时,她才想起,家里的火柴没了,昨天去县城时,忘买了。

    此时太阳已缓慢西斜,天空似一匹暖金色的绸缎,用不了多久就会暗下来,这会儿去公社买盐,也有些晚了,陆小言干脆来了崔奶奶家,想找她借一盒。

    她过来时,卧倒休息的大黄狗,耳尖动了动,矫健有力的四肢,一下站了起来,另一只黑色大狗身形更矫健,一下俯冲到门前,汪汪叫了几声,幸亏链子不长,距离陆小言七八步远时被迫停了下来。

    陆小言掉头就想走,想到也就崔奶奶家里富有,又止住了脚步,试探着喊了一声,“小曼。”

    厨房内,陆小曼正在抹眼泪,听到喊声,忙擦了擦眼睛,从厨房内跑了出来,“小言姐?真是你呀。”

    狗狗仍叫个不停,陆小曼呵斥了一声,“大黄小黑,不许叫。”

    两只狗听到她的声音,摇了摇尾巴,低声呜咽了一声,乖巧地走了回来,两大只又重新卧倒,露出了白白的肚皮。

    陆小言站在原地仍不敢进去。

    陆小曼揉了揉两大只的脑袋,教训道:“这是小言姐姐,以后见了她,不许乱叫听到没?不听话就打屁股。”

    说完,扬起小脸,“小言姐,你快进来。”

    陆小言瞄了眼大狼狗,虽然卧倒了,仍旧一只比一只威风,其中一只,还伸出了舌头,露出了獠牙,她腿都是软,哪里敢从它们跟前经过。

    她揉揉鼻尖,不好意思地说:“我不进去了,我就是来t你家借点火柴,要点火做饭时才想起没火柴了,你家有多余的吗?有的话,借我一盒,等我明天买了再还给你们。”

    陆小曼怔了一下,才意识到她说的是洋火,她摇摇头,不在意地摆手,“洋火没多少钱,小言姐不用还,我去给你拿。”

    听见“洋火”陆小言才想起村里都是这么称呼,还有自行车,也都是叫“洋车子”,以后还是得注意些。

    陆小曼已经跑回了厨房。

    她扎着两个麻花辫,跑动起来,乌黑的辫子一摆一摆的,比陆小言那头枯黄的头发,可好看太多了。

    小姑娘很快就拿了火柴,小跑着出了院子,将火柴递给了陆小言,她早就忘了伤心事,眼睛亮亮地看向陆小言,“对啦小言姐,听说是你请来了兽医,你也太厉害了,幸亏有你,咱们的猪总算保住了。”

    陆小言也弯了弯唇,也有一点开心,嘴上还不忘谦虚地说:“一般一般,全村第三,嘿嘿,过年能吃肉了。”

    她接住火柴,晃了晃,“谢谢啦。”

    离近了才发现,小姑娘眼尾有些红。

    陆小言眨了眨眼,伸出手指指了指,“眼睛咋这么红?”

    陆小曼现在最佩服她了,可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没出息地偷偷哭鼻子了,忙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没事,生火做饭时不小心眯了眼,不要紧,小言姐别担心。”

    她说得煞有其事的,陆小言也没怀疑,只捏了捏小姑娘红扑扑的脸蛋,“真遇见困难,就来找我。”

    陆小曼嗯嗯点头,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小言姐,你要是早点分家就好了,这样早早就能搬过来,咱们提前当邻居,多好。”

    “现在也不晚。”陆小言弹了弹小姑娘的脑门,“回去吧,我也要回去做饭啦。”

    等她拐进院子,陆小曼才回家,想起相看的事,她脸上的笑散了大半,又郁闷起来。

    周五这天养殖场的猪,基本恢复了正常,阳光刚穿过清晨的薄雾,陆小言就拎着大队长备好的谢礼上了拖拉机,两头罐头,二十个鸡蛋,这已经是极重的礼了,大队长让她送给傅沉的班长,总不能让傅沉破费。

    要不是这个班长帮忙牵线,他们也找不到人,大队长不是那等抠门的,也晓得人情世故,难得在县里有个人脉,当然要维护好,说不准以后还能用得上。

    至于廖兽医一家,送礼不如请吃饭,毕竟还要和人聊一聊请兽医的事,在哪儿谈都不如饭桌上谈,大队长还特意备了肉票。

    拖拉机一路前行,开到公社时,陆小言扭头对赵楠说:“这个点已经有车了,我自己坐车去就行,赵哥回去吧,给大队省点油。”

    大白天的倒也挺安全,赵楠点了点头,“那你路上小心些。”

    他们公社到县城有车,每天上午虽然就一班,总比没有强,陆小言冲他挥挥手,“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来到公社后,陆小言就走到了邮局附近,车每次都是在这儿停,想去县里,在这儿等就行,没等多久车就到了。

    车子的座位不算舒服,不过比拖拉机要快不少,来到县城时,刚十点多,陆小言直接去了机械厂,他过来时,陈大爷正在打太极拳。

    还挺有闲情逸致。

    陆小言将小竹篮放在了脚边,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儿,等他收拳后,才笑着鼓掌,“陈大爷,你这套太极拳,打得还挺标准,是不是学过呀?”

    陈大爷谦虚地摆手,一副高人风范,“随便练练罢了,你倒是好眼力,这套太极拳可是师承陈家沟。”

    要是有胡子,一准捋上一把。

    陆小言看得乐不可支。

    不过她还真听说过陈家沟,太极拳的发源地就是陈家沟,位于清风岭上,南临黄河,北依太行,听说里面大师云集,哪怕在后代,都十分有名。

    她一个初中同学,有段时间就想学练武,想当高手,闹着不肯上学,他父母没法子,将他送去了陈家沟,听说里面有好几所学校。

    进去没一个月,他就闹着要回来,听说天不亮就得跑操,招式没学到手,每次累得要死,自此,他再也不想当高手了。

    陆小言弯唇,“难怪看着这么正宗,原来师承陈家沟,听说这里可是出了不少英才。”

    两人一下就拉近了距离,陈大爷骄傲地挺直了背,“那可不,我老家就是陈家沟,拜师学艺的可是络绎不绝。”

    陈大爷笑着看向她手里的篮子,“这是给傅北送的?”显然还记得她。

    陆小言也没瞒他,“不是,给傅北的班长送的,您是不知道,我们大队的猪这次险些死掉,幸亏郑哥帮忙牵了牵线,联系上了廖兽医,我们的猪才救回来,乡亲们都记得他的恩情,这不,就让我带了些土鸡蛋,感谢他一下。”

    陈大爷点头,“帮了这么大的忙,也确实得送,他们还得半小时,才休息,你要不然进来等会儿吧,要是信得过我,将东西放这儿也行,等他们休息时,我让傅北过来拿。”

    陆小言忙道谢,“我自然信得过大爷,真是太感谢了,您老不愧是学过太极拳的,有侠义之风。”

    陈大爷矜持地摆摆手,嘴角却不受控制地翘了起来,“你们这些小年轻,说话真是一套套的,快忙去吧,东西我指定完好无损地交给傅北。”

    陆小言:“您办事,我肯定放心,大爷,您再给傅北捎带个话吧,让他中午下班后,去一趟食品厂附近的国营饭店,我在那儿等他。”

    好不容易吃顿好的,总不能撇下他。

    将东西放下后,她往食品厂走去,附近正好有个国营饭店,她记得国营饭店的肉每天供应得不多,既然要请客,肯定得吃到肉才行。

    她都要馋死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先凭借最后一张糖票,在供销社买了半斤糖,将糖揣到兜里后,才去国营饭店。

    刚刚十点五十,这个点饭店还没啥人,陆小言过来时,服务员正无聊地抠指甲呢,瞟见陆小言才问了一句,“吃啥?”

    陆小言将糖塞给了她一把,笑着说:“姐,我今天中午,想在咱饭店请廖兽医吃饭,不知道今天有啥好菜供应?”

    这一把少说有十来颗糖,服务员心中一喜,不动声色收下了,脸上也带了笑,“好多请客的都是提前一天就来定了,肘子和鱼虽然被人订完了,红烧肉和牛肚各剩两份,饺子也有,你要是要,我就给你留着两份荤菜。”

    “那就太感谢了。”陆小言又订了两份素菜,加上三份饺子,算下来不少钱。

    为了办事,这些钱,是必须花的,她倒也没心疼,就是不知道大队长会不会心疼。

    和这边定好,陆小言就去了食品厂,她这次过来的倒是巧,正好赶上工人休息,传达室的人帮着将孔喜儿喊了出来。

    瞧见她,孔喜儿挺激动,“小陆?你来县里了?”

    第20章 第20章她心中莫名一酸,

    陆小言走后,孔喜儿就去了供销社,将东西买齐后,就开始做了,她连着试了七八次,终于将蛋黄酥做了出来,虽然不如陆小言做的好吃,也没差太多,这就说明配方是完全正确的。

    第二天她就将方子上交给了他们主任。昨天主任已经让人烤了一些出来,果真如陆小言说的一样,烤出来的更酥脆可口,真真是一绝。

    关键是材料好买,成本也不算太贵,只要上市,肯定能给厂里带来一笔可观的利润,主任昨天表扬了她,说今年能给她转正。

    她昨天晚上,都跟女儿说了,等下个月她一转正,就让她闺女接她的班。她闺女只是不想闲着,只要能上班,能给祖国做贡献,也不是非要下乡。

    孔喜儿正高兴着,瞧见陆小言又热情不少,开心地拉着她的手,“这次可真是谢谢你了,多亏你的方子,我才能转正。”

    陆小言反握住了她的手,“婶子这话说的,是我感谢你才对,幸亏廖叔跑了一趟,我们大队的猪,才好了起来,要不然指定出事,我今天可是带着任务来的,务必要请你们吃个饭。”

    孔喜儿笑着说:“请啥请,他能治好,说明不是啥严重的病。”

    陆小言笑眯眯地说:“那也得感谢,这可是我们大队长派给我的任务,我刚刚都已经在国营饭店定好t位置了,就等你和廖叔下班了,中午咱们务必要去搓一顿。”

    “你们也真是,花这个冤枉钱干啥。”

    陆小言笑了笑,“是队里掏的钱,我和我哥也是沾了你们的光,才能混一顿好的,快别客气了,我再去通知一下廖叔,中午咱们四个一起吃。”

    “养殖场离这儿挺远的,你走过去得一个小时,快别跑了,我往他们单位打个电话通知他一声就行。”

    孔喜儿还得再上一个小时的班,两人约好了中午见,陆小言到处溜达了一下,提前想了一下,都是需要买啥。

    很快就到了中午,她来食品厂等的孔喜儿,和她一起来的国营饭店,他们到时,廖兽医和傅沉已经到了,一个骑着自行车,一个腿长,都比较快,两人正在门口说话。

    瞧见两人,陆小言笑了笑,“果然是你们先到。”

    她选的靠窗的位子,招呼着两人坐了下来,傅沉坐在了她身侧,他话不多,眼中却有活,端起茶壶,给其他人倒了茶。

    廖兽医道了声谢,对陆小言说:“你给的方子已经很贵重了,干嘛还浪费这个钱。”

    陆小言笑了笑,“那也得正式感谢您一下,您可是帮了我们大忙,乡亲们都等着过年杀猪呢,还得上交国家,要是死了,都没法给公社交代。”

    她态度恭敬,说的话也好听,廖兽医和孔喜儿脸上都是笑,也很感激她,因为她,今年才能转正,也帮了他们的大忙。

    很快他们的菜就好了,两荤两素,一人一份饺子,他们这下都惊讶了,他们家条件不错,也下过馆子,要了饺子后,顶多喊一道菜,就算遇见请客的,也不会一下喊四个,这也太破费。

    “咋要这么多?这也太浪费了。”

    陆小言和舍友聚餐时,还喊八个菜呢,正儿八经的请人吃饭,要少了多难看,要不是票不多,她肯定还会多要俩。

    “没事,今天咱们敞开肚子吃,四个人呢,肯定能吃完。”

    说实话,这家国营饭店味道挺一般,醋溜小白菜醋有些酸,蒜薹木耳也有些甜,估计是没咋放盐,但荤菜是实打实的肉,红烧肉油汪汪的,看着就有胃口,陆小言又好久没好好吃菜了,哪怕有点甜,吃得也很尽兴。

    几人边吃边聊,一顿饭下来,关系也更亲近了,快到尾声时,陆小言才切入正题,“对了,廖叔,我想向你打听个事,我们厂,不是没有兽医吗?猪一生病,总让人觉得心慌,所以我们大队,想请个兽医,不知道您认识的那些人里,有没工作的吗?”

    陆小言没提办厂的事,他们缺兽医也确实是事实。

    廖兽医叹口气,“我也不瞒你,学兽医的本就少,能出师的更是凤毛麟角,好不容易出来一个,都想留城里,我那一批老同学,大部分都留在了省城,剩下几个也都在县城养殖场,你要是想挖人,还真不容易。”

    陆小言点头,“确实,像你这种经验丰富的老兽医,大部分都很得厂里的重用,家里也不缺钱,未必肯往乡下来,不知道有没有家里经济条件困难的,或者是想让孩子接班的,已经退休的老兽医,我们也愿意要,只要经验丰富、医术好就行。”

    说到让孩子接班的,他身边还真有一个,也是他老同学,当初是一起拜师学的兽医,医术也好,原本在省城,省城文化革命闹得还挺厉害,他媳妇的父母又是省大的老教授,高级知识分子,都出国留学过。

    虽然两老已经退休了,因为住着小洋楼,还是被人上门堵了几次,结果丈母娘心脏病犯了,人没了。

    他媳妇也是高中老师,虽然正好到了退休年龄,仍旧整日胆战心惊的,怕牵连到儿子的前程,他果断让儿子接了班,随后就和孩子断了关系。

    他则带着媳妇还有老爷子,回了老家,老家的人不知道老爷子的留学经历,他们又打扮得格外朴素,平日连肉都不敢买,倒是还算平安,就是乡下苦了些。

    不过他媳妇和老爷子都有退休金,单论条件,比他还要好一些,不知道愿不愿意过去。

    他正寻思着,就听陆小言继续说:“我们给的工资虽然没县里开得高,但我们会给补贴,每个月都可以贴补粮食,年底还能再分二十斤肉,二十斤鸡蛋,我可以保证,加一起绝对不比县里差多少。”

    这个条件是陆小言提前和村里商量好了,为此大家还特意开了个会,刚开始所有人都不同意,觉得太多了。

    还是陆小言掰开给他们算了一下收益,多养活一头猪,就有上百斤肉,只要能将经验丰富的兽医请来,第一年就算多养十头,那可是上千斤的肉,多分给人家二十斤肉,二十斤鸡蛋,不过是毛毛雨。

    最后大家都忍痛答应了,心中也期待起兽医的到来。上千斤的肉呀,他们想都不敢想。

    廖兽医听得瞪圆了眼睛,这个待遇确实相当好,他虽然在养殖场,过年时也不过能分半斤肉,他们一口气竟然分二十斤,还有二十斤鸡蛋。

    他们家生活条件算好的,一周顶多吃一次肉,也就二两,一年下来,一家人也不过吃个几斤。

    他都有些不敢相信,又重复了一遍,“真是二十斤?”

    “对,这个可以写在合同里,我们乡下生活苦,只能待遇好一些了。”

    不千金买马骨,哪个兽医愿意来?

    连廖兽医都心动了,要是没工作,一准儿答应了。

    要真是又给肉,又给鸡蛋的,他完全可以联系一下老同学,老同学手里虽然有存款,怕被人盯上,几乎不敢吃肉,自打他丈母娘过世后,他老伴身体也不太好,长期吃素,身体哪里扛得住。

    廖兽医说:“我这儿倒是有个让儿子接班的,他刚五十,是咱县红旗公社的,单论医术那是没的说,大前年猪瘟时,我还将他请到县里帮过忙,要不是县养殖场已经有了我,凭他的本事,肯定会被反聘。”

    他老丈人虽然被人围堵过,是公派留学,当时事情并未定性,丈母娘还为此丢了命,加上他们果断抽身回了老家,政治背景并没受到多大影响。

    廖兽医说:“我问问他吧,他如果有这个意愿,我再介绍给你们认识。”

    陆小言笑了笑,“那就多谢廖叔了。”

    “举手之劳,不用谢。”

    一顿饭吃的双方都满意极了,陆小言看了眼时间说:“大夏天的也容易犯困,刚一点,你和婶子还能午休会儿,那咱们下次有机会再聚吧。”

    孔喜儿也确实习惯了午休,笑着点头,“下次你来了县城,可一定要来我家,到时婶给你做好吃的。”

    陆小言爽快地应了下来。

    跟他们分开后,陆小言看向了傅沉,“你也回去休息会儿吧。”

    傅沉垂眸看她,“你呢?现在就回?”

    “我先去找一下李姐,新衣服她估计该做好了,我拿上衣服,再去供销社买点东西就回。”

    抱着衣服去买也不方便,傅沉直接说:“需要买什么?我去买。”

    陆小言说:“家里没火柴了,我还想买点面粉、糖、红豆、猪油,让爹娘也尝尝糕点。你也没啥票吧?”

    “在厂里找人换了点。”

    明天周六,傅沉晚上能回去,清楚家里没啥吃的,她肯定扛不住,已经弄了点票。

    陆小言弯了弯眉,原身这童养夫也太体贴了吧?

    不过原身的父母也养大了他,他想尽孝,她也不必拦着,她干脆地点头,“那你去买吧,你快上班前,要是我没赶过去,你就先回厂里上班,我去传达室拿就行。”

    “嗯。”

    跟他分开后,陆小言就去了供销社,等了几分钟果然遇见了李姐。

    李姐笑着说:“衣服前天就做好了,我正想着你哪天会过来你就来了,真是巧。”

    陆小言将五块钱的手工钱和剩下的糖一并掏了出来,塞给了她,“我就是估摸着你该做好了就来了。”

    “哎,你看你,给手工费就行了,干啥又带糖,不能次次都带东西吧。”

    陆小言不在意地说:“给孩子的,没多少。”

    说是没多少,也说也有二十个,一个糖一分钱,这些糖,都能买二十来个窝窝头了,一家子两天的口粮。

    她这般客气,李姐都不好意思,“下次可不许再买了,你等我几分钟,我去给你拿衣服。”

    陆小言笑着点头,上次她直接将钱交给的李姐,还是拜托她去买的布,总不能让人白跑腿。

    李姐很快,就将衣服拿了出来,笑道:“夏天天热,睡裙给你做得不长,反正是t晚上穿,短些还凉快,省下来的布我给你做了两件小内衣,一个小内裤。”

    陆小言已经瞧见了内衣,说是内衣,其实有点像肚兜,大概为了省布料,就前面有一块布,后背则是带子,直接一系就成,内裤有点像大裤衩,就是短一些。

    陆小言原本还想买了布,自己做内衣内裤,更合身一些,没想到她这么贴心,而且这个尺寸,瞧着还正合适,“李姐,真是辛苦你了,那我多给你点手工费。”

    “给啥给,都没费啥功夫,一会儿就做好了,你买这么多糖,不都得花钱,你快收下,不然我生气了。”

    她虽然有自己的小心思,却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脾气,也不好意思占人便宜。

    连着两次,陆小言都给她多少糖了,再说内衣好做得很,是真不费功夫,没半个小时就弄好了。

    见她真不肯要,陆小言也笑了,“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过两个月需要做秋冬装时,我再来找你。”

    陆小言兜里就十块钱,还是傅沉上次离开,交给她的,十块钱,还得买其他东西,暂时做不起新衣了,能有两身替换的,她已经挺满足,毕竟这可是饭都吃不饱的年代。

    想过好日子,只能慢慢来。

    在村里用钱的地方不多,留个两三块应急就行,她干脆又找李姐换了两块钱的票。

    陆小言没耽误,拿上衣服和票,就进了供销社,果然在日用品区看到了他,他已经买了面粉和糖,现在正在买火柴。

    陆小言走到了他身侧,“你还有什么票?”

    傅沉剩的票也不多了,只有两市斤粮票,一个肥皂票,一市斤豆票,陆小言将自己换的票也拿了出来,从李姐这儿换的大部分都是日用工业品购货券。

    她买了两块新毛巾,两块香皂,三盒火柴,两支笔,又买了两本草稿本,把傅沉剩下的三张票也全用了,零零总总又花掉快两块钱。

    最后兜里就剩五块二。

    傅北将几斤面粉和豆子、草稿本拎了出来,把轻的递给了她,“这些我明天再拿回去。”

    陆小言乐得轻松,笑着道谢,“那就辛苦小北哥了。”

    傅沉不置可否。估摸着该上班了,就没送她,让她自己去坐的车,陆小言挥挥手,“你快去上班吧。”

    虽然重的都交给了她,陆小言还是满载而归,好在回到村里时,大家都在地里忙活,街上就几个小孩。

    孩子们正撅着屁股,趴在地上玩弹弹珠,一个个或兴奋,或沮丧,小脸都红扑扑的,压根没注意到陆小言。

    陆小言也没跟他们打招呼,拎着东西,回了家,将东西放下后,她就去了地里,找大队长说了说情况。

    大队长挺激动,“还真有提前让儿子接班的啊?红旗公社离咱这儿也不太远,开拖拉机一个小时就到了,咱开出的条件这么好,他指定答应。”

    陆小言也笑了笑,“条件好机会是大一些。”

    通知完,她回去休息了一会儿,随后才去院子把新衣服洗了洗。这次的衣服,依旧是白衬衣,黑裤子,款式也和上次的一模一样,这是陆小言特意要求的。

    李姐还挺不理解,她每次做新衣服,就算颜色一样,款式也一定要不一样,穿新衣,可不仅仅是自己穿着舒服,那也得让其他人羡慕一下不是?

    只有活在艳羡中,快乐才会加倍呀。

    她这都选一模一样的,就算穿出去,大家也只以为他们就一身新衣服,也太亏了些。

    惋惜归惋惜,见她坚持,李姐也没多说,就睡衣,陆小言没要求颜色,正好秦姐那儿还有几尺红布,平时红色布料,可是相当难找,哪对新婚小夫妻不穿一身红,李姐干脆给她选了红色。

    洗干净,挂到晾衣绳上后,陆小言才意识到这个颜色过于扎眼,红色小肚兜和睡裙还好一些,尤其那只红裤衩,怎么看怎么雷人。

    啊,还是得赶紧赚钱啊。

    陆小言回屋继续画连环画,大丫的故事这两天应该能画好,她开始专注作画。

    一画就是一下午,一直到太阳下山时,她才停下笔,乡村的傍晚落日好像格外圆,晚霞也格外漂亮,不止云彩添了色彩,整个小院都染上了玫瑰色。

    陆小言舒展了一下筋骨,才去厨房做饭,瞧见窝窝头,她不由叹口气,早知道,拿回来一点面粉了。

    等傅沉,还得等到明天呢。她头一次,这么期盼一个人归来,就为了一口吃的。

    一直到第二天傍晚,傅沉才拎着东西回来,陆小言脚下生风,第一时间迎了上去,“来来来,我帮你拎。”

    目标明确,一看就是冲着面粉、白糖去的。

    傅沉没给她,反而给了她一个斜跨包,包是军绿色粗布做的,没啥图案,瞧着有一种质朴感。

    陆小言忙接了一下,眼睁睁看看傅沉将面粉拎到了厨房,她抱着布包,亦步亦趋地跟了进去,语气满是雀跃,“时间不算晚,咱们做糕点吃吧。”

    在县城做得不算多,又得送人,她也就尝尝口味,还不够塞牙缝的。

    她忍不住舔了舔唇,小馋猫一般。

    傅沉瞟她一眼,“先把包放回房间。”

    陆小言哦哦应了一声,跑回了房间,她弯弯唇说:“今天早上,我去崔奶奶家还火柴时,特意找他们换了几个鸡蛋,咱们也做蛋黄酥。”

    傅沉自然没意见。

    有的吃就不错了。

    两人这次配合得更好了一些,第一锅蛋黄酥出锅时,味道就挺好,除了蛋黄酥,她又在灶膛里烤了几块红薯,天天喝红薯粥也挺腻味的。

    糕点和烤红薯的味道都很霸道,她家斜对门和隔壁会计的老娘,都闻到了味道,两个老太太都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这啥味道,也太霸道了些。”

    尤其是斜对面的章老太,忍不住嗅了好几下。

    他们住最西头,后面就是田地,这条街一共就五户人家,除了陆小言、崔奶奶和小秀家,就是会计家和章老太家。

    章老太只闻出了红薯味,她们家此时也做了好吃的,锅里正熬着蛋花汤,今天是她家老头子陆满福的生日,他远嫁的闺女便带着娃娃回来了,因为距离远,干脆在这儿住一夜。

    鸡蛋还是她闺女拿回来的,两个孩子原本正围着锅台,眼巴巴等着鸡蛋汤,闻到糕点味,也咽了咽口水,五六岁大的小男娃,还仰着脑袋问哥哥,“是鸡蛋糕吗?好香。”

    他哥哥正盯着隔壁,“姥姥,对面那个老不死的,不是死了吗?咋有香味,不会又住人了吧?”

    章老太和对门的陆老头打过架,他们每次喊陆老头都是老不死的,一年也就过来两三次的孩子都记住了。

    陆芽瞪了孩子一眼,“什么老不死的,按辈分应该叫姥爷,交你们的是不是都忘了?还想打手心是不是?”

    小男娃一缩脖子,不敢吭声了,他娘打得可疼了。

    章老太撇撇嘴,“屁的姥爷,本来就是老不死的,上天有眼,收了他,才不再碍人的眼,轮得到叫他姥爷?尸骨估计都化了。”

    陆芽无奈喊她一声,“娘。人死为大,当着孩子的面呢。”

    章老太一瞪眼,“那怎么了?实话还不让说了。”

    两男娃眨巴着眼睛,更惦记好吃的,“姥姥姥姥,你还没说,是不是住人了?”

    “可不就是住人了,也不嫌晦气,为了分家连死人的房子都敢住,也是没啥孝心的。亏得没借她钱,欠的钱还没还完,就鼓捣起了好吃的。”

    她闺女陆芽也看了眼隔壁,好奇地问了一句,“谁家搬来了?咋还找你借钱?”

    “就田桂凤大儿子那一窝子窝囊废,为了给女婿看病,借了不少呢,还找我借,我才没那么傻,当然没借。”

    她一直惦记对面的房子呢,她家三个儿子,三个闺女,一共就四个房间,老大早早就结婚了,占了一间,原本老二和小儿子挤在一起,三个闺女一间,几年前老二结婚后,小儿子只能搬去和闺女们一起住,幸亏另外两个闺女也陆续出嫁了,倒也勉强能住下。

    现在小儿子也到了结婚的年龄,也需要婚房,小闺女又是老来女,今年才十二,还不到出嫁的年龄,章老太那屋还住着两孙子,根本没法给闺女腾位置,小儿子结婚都没地儿。

    她原本还想着,等他结婚那天就和大队长商量一下,把对面的钥匙要过来,先借他们住一住,住久了,只要他们不搬,这房子不就成了他们的。

    谁知道半道杀出个程咬金,到嘴边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一想起这事,章老太就生气,忍不住啐了一口t,“大队长脑子也有坑,一年就收他们一块钱,这不跟白送一样。”

    陆小言一共做了二十个糕点,崔奶奶、秀儿还有会计家,都有小孩,她干脆取出四枚,“你先吃吧,我去给邻居送点。”

    距离远的算了,距离近的都能闻到味,送去点儿正好让孩子尝尝鲜。都说远亲不如近邻,这话一点不假,傅北这次生病,他们都帮了忙。

    感情都是互相的,人家帮了你,总不能转头就忘了。

    陆小言先敲响了会计家的门,陈奶奶耳朵有些不好使,是家里的娃娃跑来开的门,小丫头才四岁,还挺有礼貌,乖乖打了声招呼,“小言姐。”

    陆小言随着她进了院子,他们家和崔奶奶家一样,都盖了砖瓦房,一排四间,还有堂屋,堂屋正中间,摆着一个黑色的长桌,墙上画着山水图,瞧着格外大气。

    陈奶奶瞧见孩子跑了出去,还有些纳闷,咋招呼不打就跑了,一瞧见陆小言来了,顿时笑了,“这小丫头,比养个小狗强多了,都知道给姐姐开门了,快进来坐。”

    陆小言笑道:“岂止是比小狗强,比好多年龄大的孩子都强。”

    小女娃有些羞,一溜烟跑到了她跟前,依偎进了奶奶怀里,只时不时偷瞄一眼糕点,不自觉吞了吞口水,却没闹着要吃,小小年龄懂事得不像话。

    换成刘蓉家那两娃,要是看到糕点,一准儿冲上来抢,吃不到肯定要撒泼打滚。

    陈奶奶也瞧见了陆小言手中的糕点,“这是?”

    她今年都七十多了,眼睛也不太好使了,愣是没看清她拿的啥。

    陆小言笑着走近了些,“陈奶奶,这是我做的蛋黄酥,想着你家有娃娃,给你们送来四块。”

    “哎呦,我说刚刚怎么闻到了香味,原来是你做的吃食,你这丫头,拿这么多干啥?留一个让孩子尝尝就行,其他的快拿出去。”

    “我就拿了这四块,特意给您送的,哪有拿回去的道理,您别嫌少就行,糕点比较软糯,您也能尝尝。”

    “哎,我一个老太婆,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吃了也浪费,你还是带回去,让你爹娘尝尝。”

    “家里还有呢,您就别推辞了,我还要去给小军、秀儿送点,就不多逗留了,给您放厨房的盘子里吧,你们趁热吃。”

    陈老太瞄了眼默默咽口水的小孙女,见孩子馋成这样,也没再推辞,毕竟家里孩子也多,有两个上学还没回来,一块也确实不够他们分。

    陈老太和她一起进了厨房,亲自找了个盘子。

    从会计家出来后,陆小言又去了陆小曼家,她有些怵她家的狗,离近后,一听到狗吠声,就不敢动了,正想喊小曼,就瞧见崔奶奶他们扛着锄头回来了,一并回来的,还有陆大山和王月勤。

    陆小言冲爹娘笑了笑,才对崔奶奶说:“崔奶奶,你们回来得正巧,这是我刚刚做的糕点,正要给你家送,你们直接端回去吧。”

    说着就递给了崔奶奶。

    崔奶奶虽然六十多了,身体却倍棒,眼力也好得很,这糕点一瞧就是用的白面,上面还洒着黑芝麻,用料也很足,“这也太贵重了。”

    王月勤没想到,闺女今天会做这个,眼睛都看直了,这得花多少钱呀,她文化程度虽然不深,却知道有恩报恩的道理,也跟着劝,“婶子快收下吧。”

    陆小言不想浪费口舌,直接塞给了崔奶奶的小孙子,小男娃才四岁大,抱住盘子时,口水也流了出来。

    这可把崔奶奶吓坏了,忙放下锄头,拿住了盘子,口水不口水的无所谓,唯恐他不小心摔了盘子。

    将盘子拿稳时,陆小言已经拉着王月勤跑远了,崔奶奶摇摇头,“这丫头。”

    陆小曼他小叔说了一句,“这糕点肯定不便宜,她倒是舍得。”

    陆小曼她爹也瞄了眼糕点,说:“肯定是还记得咱们借钱的事,倒是个好的,难怪这两天小曼总夸她。”

    陆小曼听到动静,从厨房跑了出来,她原本还有些闷闷不乐,开口时眼睛却亮了一下,“小言姐来了吗?”

    崔奶奶说:“已经走了,喏,糕点是她送来的,她倒是手巧,连糕点都会做。”

    陆小曼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膛,“糕点算啥,小言姐还会画画呢,画得可好了。”

    一家人说着话,进了屋,别说小孩,连大人都忍不住瞄了又瞄,一瞧就好吃,真不知道啥味道。

    崔奶奶生了六个儿子,个头都挺高,几人都结婚了,目前就前四个有了孩子,老大家一个女娃,一个男娃,女娃已经结婚了,男娃也快十九了,老二就是陆小曼她爸,生了她和小军,老三、老四各一个娃。

    崔奶奶直接发了话,“一共四个糕点,四个年龄小的孩子各一个吧。”

    二儿子陆红武是个孝顺的,说:“小曼已经大了,不用分一个,让她和小军吃一个就成,爹娘,你们也没吃过,另一个你们二老吃。”

    陆小曼是奶奶一手带大的,性子也随了他爹,再孝顺不过,嘴馋归嘴馋,却附和了一句,“对呀,奶奶,我不是小娃娃啦,你们吃。”

    “奶奶啥好吃的没吃过,你吃。”

    陆小曼掀她老底,“咱家条件在村里算好的,也就能填饱肚子罢了,几根腊肉,还都是留到过年吃,您也就年轻时吃过牛肉,我都听八百遍啦,这个糕点,你肯定没吃过,供销社都没卖的。”

    说完,她拿起一个,掰成了两半,这一掰,里面的蛋黄直流油,她眼疾手快地塞给了爷爷奶奶,一人嘴里一半。

    两个老家伙不由瞪眼,这死丫头,都塞到了嘴里,总不能再吐出来,他们只好吃了,不过咬一口,眼睛就亮了,外皮酥香,内里软糯,独特的蛋香混杂着红豆的甜软,瞬间在口腔里炸裂开来,简直好吃到爆。

    两老都觉得小言这丫头,也忒能耐了,这么好吃的吃食都做得出来!这手艺,比那些个大厨都要好。

    他们可没见过哪个大厨做过这么好吃的糕点。

    陆小言此时,已经来了秀儿家,秀儿家是整个生产大队最穷的,秀儿哥哥都十一了,连小学都没上,因为出不起学费。

    就这,他们家还借给他们两块钱。

    陆小言进来时,秀儿她娘正在做饭,秀儿坐在门槛上,左手抱着个小娃娃,右手拿着石子,正伸着小脑袋,在地上写字。

    陆小言站在门口喊她,她都没听见,还在认真写写画画,她怀里的小娃娃正骑在她腿上,嘴里呜呜啦啦不知道说着什么。

    陆小言直接走了进去,离近了才发现,她写的是“天、地、人,大”。

    陆小言记得,她因为家里穷,上不起学,却没想到,她竟这么好学,抱着小孩,都在写字。

    她心中莫名一酸,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在他们那个年代,孩子们都上得起学,却有许多不学无术的孩子,整日逃课、打架,去网吧,家长打着骂着,都不肯学。他们这个年代,明明饭都不吃饱,却有这么好学的。

    陆小言越看越觉得,养殖厂一定要尽快建起来,等有了钱,必须得建个学校,一个让所有贫穷家庭的孩子,都能念得起的学校。

    直到眼前一暗,光线被挡住,秀儿才抬起小脸,看见小言姐,她先是一喜,见她在看自己写的字,她脸上一红,慌忙用手去擦,讷讷说:“小言姐,我写得很丑。”

    陆小言说:“不丑,不过天字写错了,应该是第二个横比第一个长一点,你的第一笔更长。”

    秀儿脸上更红了,赧然道:“我、我就见小曼姐姐写过一次,我、我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