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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第 131 章

    近来高句的高官贵族间流行起一种糖, 口感细腻,色泽雪白,恍如天宫来的圣品, 见之无不称奇, 食之无不痴迷。

    宫中突然有旨意下来,命令全国百姓积极种植甘蔗,起先怨声载道的人们逐渐转变态度,新王貌似寻到了改善民生, 赚钱的好办法。

    据说白糖贵如雪花银, 而甘蔗作为制作白糖的原料, 肯定要大量购入,甭管人家究竟使了什么仙术把红糖变作白花花的白糖,百姓只用知晓有钱可赚就行了。

    因此无数百姓放弃种植蔬菜水果,更有减少小麦稻谷播种量的, 土地面积少的人则选择开荒,总之想方设法投入甘蔗种植中, 满心满眼都是用甘蔗换钱, 每天跟打了鸡血似的从早忙到晚。

    好景不长,他们的新王迎头给他们泼下一盆冷水。

    “听说咱们新王把那位海商抓了!”

    “啊?哪位海商?”

    听八卦的人随口应答,没太放在心上。

    对方压低声音:“还有哪位, 就是首创白糖制作法的那位海商啊!”

    “什么?!”原本漫不经心的酒友声调破了音。

    男人拍案而起, 情绪激动大喊:“那位是疯了吗?究竟要不要咱们老百姓过日子了?!”

    无独有偶, 类似的谈话发生在高句各个地方。

    二王子的名声本就差, 在杀了大半朝臣的情况下, 枉顾祖宗规矩, 强势登上王位独揽政权。

    因为白糖事件稍稍挽回一点的名声,眨眼间化作齑粉, 且在原有基础上加倍反噬。

    如果没有见过希望便习以为常当具行尸走肉,可他们刚看到过一丝光亮,他们想赚钱,想吃饱穿暖,凭什么二王子随便一个念头就能毁掉他们的念想?

    百姓群情激奋,闹到衙门口,闹到王宫前,鲜血非但没吓退他们,反而点燃他们的怒火,他们犹如出了笼的兽群,再也无法控制。

    “快……快去汇报大王!”拦在门口的守卫额头冷汗直流。

    藏在人群中,伪装成高句人的暗桩振臂高呼:“二王子不孝不悌,鱼肉百姓,不配坐王位!滚下来!”

    “滚下来!滚下来!”应和声震耳欲聋,逼得守卫们连连后退,矛头对准他们。

    “别过来!擅闯王宫者死!”

    守卫的威胁只会加剧百姓的愤怒,他们全然不顾生死,昂首挺胸往里面冲,自打二王子兵变,他们再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二王子滥杀无辜,随心所欲,为了自己享乐,短时间内赋税一增再增,苛捐杂税变着名头重复收,民不聊生。

    二王子党狗仗人势,女子哥儿不敢轻易出门,若不小心被看上,只能倒霉认栽,即便告到公堂上也无济于事。

    两边积怨已久,凌息莫名被抓,百姓财路被毁,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

    “霍老板,我劝你尽早把酒方交出来,以免吃苦头。”

    凌息双手被拷着,眼睛被黑布蒙着,抓他的人显然不愿让他知道主谋是谁。

    不过,于凌息而言无异于掩耳盗铃,多此一举,在自己已经搭上二王子线的情况下,还敢明目张胆对他出手,除了二王子的人还能有谁。

    毕竟二王子心狠手辣,目若无人,一开始就进行了大清洗,肃清朝堂上下,但凡敢忤逆他的人皆无好下场,哪怕是五公主也得伏低做小,与之周旋。

    高句如今被二王子把持着,闹这出等同于贼喊捉贼,凌息有种智商被轻视的不爽。

    “我的侍女你们把她怎么样了?”凌息不回答他的话,转移话题反问回去。

    对方轻蔑一笑,“她现在没被怎么样,不过你要是咬死不说,我瞧她长得挺水灵,我这些兄弟们好长时间没开过荤了……”

    后面的话尽在不言中,男人言语下·流,意图借此逼迫凌息就范。

    凌息深呼口气,缓缓吐出,“好吧。”

    男人嗤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答应,我有的……什么?你答应了?”

    男人不可置信,大步上前,同凌息不过一掌距离,“你确定?”

    凌息点点头,“嗯,你放我下来,我写给你。”

    男人警惕地盯着凌息,并未立刻答应他的要求,“少耍花样,你为什么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凌息奇怪反问:“不是你告诉我不想吃苦头就把酒方给你吗?”

    “我一向识时务。”

    男人无言,搞半天是个软骨头,郑掌柜把人讲得多厉害多难对付,不过是能力不行罢了,自己一出手,这不乖乖就范了吗。

    “写清楚了。”男人把一张纸拍在桌上,下属将凌息镣铐解开,剩下双脚缚着铁镣,中间的链子有婴儿手臂那么粗。

    “等方子确认无误,就把你的脚镣打开,保管安全送你回去。”男人拍拍胸膛保证。

    “对了,你的侍女……”男人转过头却见原本倒在草堆里的女子揉着手腕站在几个歪歪斜斜躺倒的汉子中。

    “艹!”男人脑子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下意识冲凌息出手,打算拿他当人质。

    可惜他选错了人,青年手中毛笔似箭飞出,竟然生生穿过男人的颅骨,钉进身后的墙壁。

    男人大睁着眼睛到死都不明白,区区一支毛笔怎么可能穿过人类的头颅,要了他的性命。

    饶是对凌息能力早有耳闻的阿杏同样震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这……这真是人能做到的?

    “走吧,该回去了。”凌息按住自己剧烈搏动的心脏,一股股滚烫的热浪潮水般冲刷着他的经脉。

    他弯腰随手一扯,儿臂粗的铁镣应声断裂,再是两边脚踝上的镣铐,在他修长的手中碎成渣渣。

    阿杏忘记呼吸,双眼瞪得像铜铃。

    ·

    凌息和阿杏假装被掳走后,杀手自然离去,侍卫们彼此对视一眼,趁着浓浓夜色前往王室的行宫。

    凌息提出交换造船图纸,二王子表面上应下,暗地里却命人将造船的工匠们秘密保护起来,凌息的侍卫趁机尾随,伺机而动。

    凌息交代他们在自己被抓走后马上分头行动,把造船的工匠极其家属带走,他会尽快跟他们汇合。

    侍卫们不放心,最后派阿杏跟在凌息身边,随凌息走了趟的阿杏回来后晕晕乎乎表示,她觉得凌息一个人就能包围高句。

    天色将明,在众人焦急地张望中,凌息带着阿杏出现。

    两人上了船,晨光熹微,一轮旭日东升,洇开橘红的暖光,将天空与海面点亮。

    凌息伸了个懒腰,进入船舱,他得好好睡一觉,如果睁眼能到家看见霍琚就好了。

    船只悄无声息离港,带着数位造船工匠及其家人,以及成箱金银。

    在海浪中晃荡多日,凌息感觉自己被海水腌入了味儿,每天不是坐在甲板上钓鱼就是躺在上面晒太阳睡觉,天气晴好时他会一个猛子跳进海中游泳,经常引来海豚虎鲸伴舞。

    奇妙的景象看得船上所有人瞠目结舌,那些心不甘情不愿被带走的工匠在震惊后居然跪地向凌息磕头,跪拜海神。

    无论凌息如何解释,说自己不是什么海神,他们依然笃定自己的想法。

    凌息肯定是海神,只有海神才能掌管鱼群,控制海兽。

    听了他们的依据,凌息按捺住嘴角抽搐的冲动,他不能掌管鱼群,他只是海钓技术好。

    另外那不是传说中的海兽,而是海豚和虎鲸,它们对人类十分友好,不单单只对自己。

    这些工匠大半人生都在研究如何制造出更好的船只,他们对大海既崇敬又畏惧,在他们眼中凌息就是海神,于是对一船人的敌意少了许多。

    后来在侍卫们的美食攻击下,溃不成军,一边哭着说对不起高句,一边嚷着“再来一碗”。

    原来白菜不是第一美食,比白菜好吃的食物有那么多!

    等他们一行人回到陆地,这群高句工匠发现自己每天可以敞开肚皮吃各类水果,好几天过去仍像在做梦,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和媳妇儿互扇嘴巴子,太好了他们没做梦!

    这样美妙的日子过着,谁还想回去吃白菜,完不成任务会被监工打骂,孩子饿得皮包骨,媳妇儿连奶水都挤不出。

    何况,他们听闻二王子惹怒了百姓,百姓们揭竿而起,冲进王宫势必要把二王子赶下台。

    曾经唯唯诺诺,无人问津的八王子居然率领军队打着拨乱反正的旗号,要替父王以及死在二王子手下的兄弟们讨要个说法。

    他深知自己出生低微,无意争夺王位,奈何二王子暴戾恣睢,惨无人道,变本加厉迫害百姓,八王子终于醒悟,意识到自己身为王室子弟的使命,他是时候站出来了,他不得不站出来保护他的子民。

    一番话讲得铿锵有力,字字泣血,百姓闻言无不感动得泪流满面,有人领头喊起“八王子!八王子!”

    霎时,八王子似乎成了民心所向,那些理智尚存的声音被压制在下面,激不起半点涟漪。

    八王子的时机选得非常好,奈何他天生势弱,既无母族扶持,又无先王看重,连为他出谋划策的贤士也没几个,全靠自己偷摸苟着,暗自发育。

    是以对上能和大王子叫板的二王子,哪怕处在优势也棋差一招,让二王子带着一批人跑了。

    自此,高句一分为二,二王子建立的朝堂在高句以南,自称南高王,八王子把持旧朝廷,被称为北高王。

    当然八王子对这个称呼是不认的,他就是高句的王,哪来什么南北之分,他迟早要夺回南方。

    至于五公主,竹篮打水一场空,她欲让霍老板先在二王子那里吃点苦头,届时自己出面救人,顺势让对方欠自己一个人情,方便后续动作。

    但她万万没料到,人家压根儿无需她帮忙,自己就能进出自如,叫人逮不到尾巴。

    五公主气恼地跺跺脚,忽然踩到什么东西,弯腰捡起来一看,是一个纸团。

    阅读完上面的内容,五公主瞳孔扩张,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霍老板居然把白糖的合作权给了她,以后将由她负责白糖的进出货,以及甘蔗的收购。

    信的最后霍老板承诺,如果合作愉快,将与她分享另一桩赚钱的买卖。

    五公主欣喜若狂,经此一事她再不小瞧任何人,无论是来历不明的霍老板,抑或装傻充愣的八王子,皆给她上了沉重的一课。

    五公主的心情多么复杂微妙,凌息管不着,他一踏上岸就看到了很久没见的霍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们这都多少个春秋了。

    顾不得自己一身鱼腥味儿,凌息一个箭步冲进霍琚怀里,给人来了个热情的熊抱。

    “我好想你。”凌息脑袋在霍琚肩窝使劲儿蹭。

    霍琚稳稳接住他,眼底荡开喜悦,“我也是。”

    他偏头在凌息发丝上亲了口,习惯性嗅了嗅,“呕……”

    场面骤然尴尬,凌息蓦地抬头,眼神凌厉盯着霍琚,“你刚刚呕了是不是?”

    霍琚心虚移动眼珠子,没敢与之对视,“咳……你听错了。”

    “不可能!你居然嫌弃我!”凌息双手捧住霍琚的脸,固定住男人脑袋。

    恶狠狠亲上去,“熏死你,熏死你。”

    霍琚并没有被熏到,反而尝到了清新的海盐柠檬味,凌息的主动只会让他倍感可爱,长时间的分离,让他们的身体在嗅到彼此气息的刹那苏醒。

    恨不得天雷勾地火般缠一块儿。

    “哎呀,要长针眼了,别看别看。”盛弘新连忙捂住王妃眼睛。

    柳仲思和周盐一个望天一个看地,恰巧对上雪妞懵懂的黑眼珠,周盐抱住一大捧云朵,“小朋友不能看。”

    第132章 第 132 章

    凌息回来后来不及问霍琚与海盗一仗打得如何, 风风火火拉着人闭关去了。

    霍垚三人在家,两人并未回去,而是钻了山林, 闭城附近依山傍水, 山势连绵不绝,逃犯一但跑进去便很难抓到,相应的,逃犯也很难再跑出来。

    山林内道路崎岖不平, 大多时候需要人类开凿, 仿若一个巨大的天然迷宫, 隐藏着许许多多的危险,不仅是蛇虫鼠蚁,这里连植物都有叫人丧命的风险,除非走投无路, 否则不会有人敢往里面去。

    霍琚在军营训练士兵期间发现一条弯弯曲曲的道路,行至尽头湍急的瀑布垂挂在眼前, 他身手敏捷地徒手攀上岩顶, 入眼是另一番天地。

    “好哥哥,说说你打多久主意了?”凌息双臂攀上男人脖子,吐息灼热。

    山洞干燥宽敞, 地面铺着厚厚的干草, 往上是一层又一层柔软的皮子, 四周打扫得干干净净, 一应生活用品俱全, 明显有人精心布置过。

    霍琚耳朵绯红, 体内窜过麻麻酥酥的电流,他最是受不了凌息这样喊他, 从耳朵到脖颈都热得冒汗。

    “没多久。”霍琚开口,嗓音毫不意外发哑。

    凌息自然不信他的鬼话,霍琚连床榻容易被他俩弄坏都考虑到了,想必这地方布置有段时日了。

    “难为你找到这么隐蔽的地方。”凌息的唇若有似无擦过霍琚的。

    霍琚唇上的皮肤被凌息蹭得发痒,即使被刀剑伤到也不曾皱一下眉毛的男人,此刻忍不住蜷起手指,握成拳头。

    “凌息,别逗我了。”霍琚沉黑的眼眸里暗涛翻涌,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青年勾起唇角,笑容痞气,“我可没有,你少冤枉我。”

    修长瓷白的手指在空中跳跃,宛如弹奏优美的钢琴曲,琴音慵懒,逐渐高扬,然后一击命中要害。

    “霍将军,你确实不经逗呀——”

    拉长的尾音饱含戏谑,霍琚额头砸落灼烫的汗珠,宽厚的大手一把覆上凌息手背,引导方向。

    另一只手扣住青年后脑勺,焦急吻上那不老实的唇。

    ·

    此时的盛弘新大脑一片空白,“人呢?凌息呢?霍琚呢?”

    周遭黑压压一群人鸦雀无声,齐齐摇头,无人知晓二人去向。

    盛弘新心梗,一边是他外公费尽心血给他培养的暗卫,另一边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精英,可以说他手里最厉害的人全在这儿了,但是,谁也没发现凌息二人究竟是何时离开的,又去了何处。

    他引以为傲的这群下属,在今天让他产生了自己是否是井底之蛙的疑问。

    似是看出他的心思,王侍弯腰在他耳畔劝慰:“主子,你别担忧,不是我们太弱,而是凌老板和霍将军太强。”

    “我听阿杏说,高句的造船工匠奉凌老板为海神,因为凌老板喜欢跟随船只下海游泳,期间海兽时常伴随出没。”

    盛弘新瞪圆了眼睛,他知道凌息能力不俗,却不料竟然到了这般地步。

    难怪连凌息身边朋友和徒弟都经常喊他神仙。

    兴许凌息真是神仙下凡前来拯救大盛百姓的。

    王侍小心翼翼观察盛弘新的表情变化,继续道:“听老一辈人讲,每逢乱世或明君出世,总会有能人异士现身,事了拂衣去,行踪难觅,据闻那是神仙下凡助君王一臂之力。”

    盛弘新听得一愣一愣,王侍的意思……凌息是特意下凡来助他一臂之力的神仙?

    自己则将是位明君?

    思索片刻,盛弘新托着下巴抬眸,“照你这么说,凌息和霍琚关系更亲密,霍琚才该是他所选择的明君吧。”

    王侍:“……”笑容僵住。

    “霍将军是难得一遇的将才,况且他非皇室出身,怎会与那个位置牵扯上关系,或许神仙也有七情六欲。”

    王侍快速转动大脑圆话,生怕一不注意让主子对霍琚起了杀心,他们现在非常需要霍琚,绝对不能在这时候起矛盾。

    好在盛弘新没想那么多,他本就不认为自己是做皇帝的好苗子,如今争夺皇位不过是形势所逼,若有更好的人选他会毫不犹豫退出。

    由于凌息二人不顾盛弘新死活玩消失,盛弘新每天逼不得已熬更守夜加班,等凌息神清气爽回来,盛弘新仿佛被吸干了精气,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

    “你这是?”凌息吓了跳,拍拍盛弘新的肩膀语重心长劝道:“一滴精,十滴血,年轻人,节制点。”

    盛弘新一巴掌拍下凌息的手,恼羞成怒:“你哪来的脸说这话?!你看看你那脖子,你那手腕,全是红印子!”

    “一回来就玩消失,把事情全扔给我一个人干,真以为有啥要紧事呢,合着你俩逍遥快活去了!”

    慢吞吞跟在后面的霍琚身体僵住,冻成冰雕,原来凌息知道要节制啊,为什么从来没对自己讲过?

    他不爱自己吗?

    凌息半点没羞恼,不以为意摆摆手,“行啦,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和霍哥帮了你多大的忙,你心里恐怕乐开了花吧。”

    他戳戳盛弘新肩膀,“少PUA我,不吃这套。”

    盛弘新听不懂,但自己小心思被戳穿,脸迅速红了起来。

    凌息挑眉,小伙子还得练练,这样怎么当得了黑心老板呢。

    盛弘新跌跌撞撞地溜了,霍琚跟着凌息回家,面上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不过凌息很快察觉他心情低落。

    伸手拉过人手腕,“谁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霍琚拨开他的手,平静回答。

    问题大了!

    凌息顾不得其它,双手捧住霍琚的脸,迫使对方直视自己,“盛弘新?”

    霍琚没反应,凌息挑了挑眉,他们一路回来,遇到的熟人就盛弘新一个,莫非是:“我?”

    男人古井无波的眸色闪了下,凌息诧异地放大瞳孔,“真是我呀?”

    凌息回忆反思一会儿,伸手给人按了按腰,“难道是我要得太多了?”

    虽然是挺多,但霍琚自己也快乐到了。

    眨巴眨巴眼睛,凌息的脸越凑越近,霍琚无法控制心跳加速,抬手挡住青年过分好看的脸。

    “不是,没什么,待会儿就好了。”

    霍琚遭不住凌息过分亲近,身体是虚的,心却是热的。

    这叫什么?

    鞭长莫及,有心无力。

    只能在心里叹气,决定待会儿去找柳仲思抓点药吃吃。

    凌息不高兴了,“你敷衍我。”

    霍琚张了张口,半晌没憋出一个字。

    长久的沉默后,霍琚放弃般舒出一口气,他哪忍心看凌息不开心。

    想想其实怪矫情的。

    到了说出口的时候,霍琚面皮烧得慌。

    “你别笑话我。”霍琚垂下浓密的睫毛。

    凌息挺起胸膛保证,“肯定不会,否则罚我今天不能和你亲亲。”

    霍琚失笑,掀起眼帘,瞳眸中荡开柔和的波光,“那好像是在惩罚我。”

    凌息笑出声,用额头轻轻撞了撞霍琚的额头,小兽般蹭蹭。

    “那罚我下次给你当战俘。”

    话中的战俘自然不是普通的战俘,霍琚呼吸凝滞一瞬,骤然急促。

    对于男人的反应凌息翘起唇角,火上浇油,“你喜欢穿破衣服那种还是不穿……”

    后面的话来不及说完就被一只大手捂住嘴巴,男人狼似的眼睛散发着凶光,像要原地吃了他。

    可惜凌息不害怕,反而乐见其成。

    “好了,言归正传,快讲吧。”凌息转移话题,再逗下去某人该遭不住了,偏偏对方电量告罄,得休息休息充充电。

    这样一想,凌息倏地觉得霍琚好像某种小玩具,玩的时候很刺激很给力,但电量消耗得也很快。

    他压抑住到嘴边的笑容,可越想越好笑。

    霍琚垂着眼睫,没发现他在费力憋笑,做好心里建设从牙缝中挤出事实真相,“你……刚才遇到宁王,一见面就提醒他注意身体要节制。”

    凌息忍笑中,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嗯,然……然后呢?”

    霍琚隐隐感觉凌息声音有点不寻常,但他此时过于专注自我,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朵继续说:“你从未和我说过这种话……”

    他和盛弘新一样是如同人,难道他就不是一滴精,十滴血了吗?他就不需要节制吗?万一上年纪没得用了怎么办?

    凌息:“啊?”

    迎上霍琚幽怨的眼神,他差点来一句:“没关系,你能充电。”

    “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凌息到底没忍住,捧腹大笑,肩膀不停颤抖。

    霍琚的俊脸彻底黑了,犹如地狱来的阎罗,阴森恐怖。

    不过转念一想,凌息承诺的惩罚,身上煞气顿时散去,凌息的哈哈声再度传进耳朵里,霍琚气压降低,如此循环。

    幸亏他不是电器,否则反复开关凌息真怕他坏掉,但……小玩具谁说不算一种电器呢。

    “哈哈哈哈哈哈——”

    凌息笑出了眼泪,他跌跌撞撞栽进霍琚怀里,断断续续解释:“我……我不是……哈哈哈……不是……哈哈哈……”

    霍琚黑着脸无奈给他拍背顺气,“把气喘匀再说。”

    凌息停下笑声时,腹肌一阵酸痛,他好久没这样笑过了,像被人点了笑穴根本停不下来。

    “咳咳……”凌息喝了杯茶水清清嗓子,赖在霍琚怀里,脑袋在人脖子间拱,“别生气,我不是笑你……”

    不对,他貌似就是在笑霍琚。

    “咳,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凌息举起手一本正经发四。

    霍琚看清他四根手指,险些被逗笑,心中的不快早消散一空。

    “我知道小新的黑眼圈是因为加班加点忙公务,故意逗他的,谁让咱们一进城就被他的人找上门,专逮着咱俩奴役。”凌息认认真真解释,他明知盛弘新忙公务没时间和王妃卿卿我我,还故意那样说,明摆着在挤兑人。

    他和霍琚刚给盛弘新办完两件大事,放几天假理所应当,盛弘新偏要当黄世仁,他可不会当杨白劳。

    只是没料到随口一句话,居然让霍琚心中有了疙瘩,有问题不能过夜,得快准狠处理掉,这是他一个恋爱大师朋友教他的,虽然对方是个专吃富婆姐姐软饭的软饭男,但同行基本没人争得过他,还是有点本事在身上。

    “我没有不关心你的身体,毕竟关系到我后半生的□□,你没发现你体力比以前好多了吗?”

    霍琚怔了怔,细细琢磨,“确实。”

    如果放在以前,他陪凌息疯几天,肯定得歇一两天,而这回他一天没歇,还飞檐走壁出的山林,除了腰有点运动过度的酸软,以及陷入沉睡的某物,其它都好好的。

    “怎么回事?”霍琚懵住,一个画面飞速掠过脑海。

    “我跟海盗战斗时受的伤好像也比从前痊愈得快。”

    “你受伤了?哪里?我怎么没看见?”凌息着急扒拉霍琚的衣服。

    霍琚连忙按住他的手,“一点皮外伤,早好全了。”

    霍琚给他指了指臂膀的位置,别说伤疤,连肤色差都没有,由此可见霍琚的伤口恢复得多快。

    “你这是……变异了?”凌息喃喃自语。

    霍琚听不明白,剑眉聚拢到一块儿,感觉不像什么好词,“会有影响吗?”

    凌息摇摇头,“我猜你可能和我混久了,身体朝着我的方向改变了些。”

    “不是经常有那种,夫妻在一起生活久了会越长越相似吗?大概类似这样吧。”

    其实凌息也不太清楚,但目前来看霍琚的变化都是好的,也是自己的突出特性。

    脑中蓦地记起在末世经常有一些所谓的科学家抓走新人类做研究,试图用他们的鲜血基因把普通人类改造成新人类。

    有没有可能,霍琚长期和他生活在一起,吃多了他的津液和哔液,使得身体起了微妙的变化?

    凌息将自己的猜想告诉霍琚,霍琚闹了个大红脸,把脑袋扭到一边去。

    见他这样,向来放得开的凌息莫名其妙跟着羞红脸。

    “先……先观察看看吧。”霍琚磕巴吐出一句话。

    凌息望天,脸颊热得冒烟,“噢……好。”

    霍琚转头瞄了眼凌息,不想凌息同样在偷瞧他,四目相对,两张脸齐刷刷涨得通红,像刷了红漆。

    心脏怦怦乱跳,如同在路边偷摸捡了只小奶猫揣进怀里,结果在门口碰上家长,盯着你问衣服里装了什么,你肾上腺素飙升努力撒谎掩饰,小奶猫却毫不知情地用小爪子踩奶。

    那一秒你张皇失措又幸福无比。

    “要不要接个吻试试?”凌息尾指慢慢挪动,勾住霍琚尾指。

    霍琚呼吸一滞,回过头,双目灼灼凝视眼前人,斩钉截铁:“要。”

    尾音吞没在四片交叠的唇间。

    第133章 第 133 章

    宁王封地的百姓迎来了大丰收, 大片大片成熟的红薯从泥土里翻出来,扒开一颗还有另一颗,扒拉不完根本扒拉不完。

    “好多……好多!好多红薯!”

    “额滴个老天爷, 额不是在做梦吧, 咋啷个多红薯?!”

    丰收的喜庆传遍整个封地,留足自家的口粮,仍余下许多可以拿去街上售卖。

    伴随道路的修缮,前往闭城的商贾络绎不绝, 红薯一冒头便引起了他们注意, 妥妥的商机啊!

    红薯方便储藏, 耐得住磕碰,比旁的水果糙多了,加上宁王封地内的水泥路越修越长,地面平坦, 大大减轻了运输时的损耗,嗅觉灵敏的商人大胆下乡, 直接找上老乡大量购买红薯。

    一辈子只会种地, 老实巴交的农民哪儿见过这么大阵仗,呆若木鸡,人家说啥是啥, 等银钱拿到手, 沉甸甸的不真实。

    天……天啦!种红薯不但能让他们填饱肚子, 竟然还能另外赚到钱!

    刚刚卖出去的红薯让他足足赚了二两银子!那可是二两银子呐, 够一家人一年的嚼头了!

    汉子晕晕乎乎揣着银子回家, 同媳妇儿一讲, 要不是男人手里明晃晃的二两银子,媳妇儿铁定得拧他耳朵骂他白日做梦。

    两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齐齐朝门外叩首跪拜,“谢谢宁王,谢谢宁王!”

    无独有偶,类似的事情在封地内千家万户中上演。

    商人们自觉嗅觉灵敏,占尽先机,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有一个人比他们看得更远。

    神秘的凌老板又双叒叕建了新厂,开始招募工人了。

    今回大家不再两眼一抹黑,大概看懂新厂是干嘛的。

    “红薯加工厂,应该是做红薯糕点的。”

    “我也觉着是,只有这个能拿出去卖吧,蒸红薯,煮红薯自家就能做。”

    “瞧你这话说的,糕点也能在家做呀。”

    “那哪能一样,凌老板肯定有特别的方子,做出来卖的一定比咱们自家做的好吃。”

    百姓们围在工厂外在众说纷纭,几天后工人招满,红薯加工厂开始运作。

    第一天回去的工人被家里人追问,“是不是去做糕点?”

    工人摇摇头,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啊?你不是今天开工吗?做了啥你不知道?”

    工人目光呆滞,“知道啊,但我听不懂,教我们的师傅说啥,过滤,静置……”

    家里人同样听得满头问号,算了听不懂很正常,凌老板可是不得了的大人物,他们小老百姓哪能轻易弄懂,等东西做出来就晓得了。

    有人安心等待,有人四处打听,还有人各种揣测,甚至有人托关系问到凌息面前,希望分杯羹吃。

    凌息一概不理,每日穿梭在菜园子里,酷爱给菜苗们浇水,太过热烈的爱意浇死了霍垚辛辛苦苦种的番茄。

    一觉回到解放前,至此菜园子里插上牌子,上书“雪妞与凌息不得入内”。

    凌息抱着雪妞的脖子,父女俩委屈巴巴。

    郑洋带回来的作物,凌息命人种下,一些适应性强的植物顺利生长,另一些种子水土不服,直接死在泥土里。

    “今晚来份番茄炒蛋,青椒肉丝,蚂蚁上树吧。”凌息轻车熟路点菜。

    霍琚由他玩着自己的手,侧头问:“蚂蚁上树是什么?”

    凌息应该不至于爱吃蚂蚁吧?

    虽然打仗时树皮都能啃,但平时有条件的情况下还是别乱吃东西。

    意识到这个世界没有这道菜,凌息解释:“通俗来讲就是肉沫粉条,新厂不是做了一批红薯粉条出来吗,今晚正好叫小姑他们尝尝。”

    霍琚自然不会拒绝,神情若有所思,“好,不过肉末粉条和蚂蚁上树有什么关联?”

    凌息愣了下,被霍琚突如其来的刨根问底可爱到,含笑道:“据说因为肉沫粉条做出来后像蚂蚁爬在树枝上。”

    霍琚联想一番那个场面,蓦地头皮发麻,赶紧将脑袋里的画面挥散,既然凌息想吃还是给他做吧。

    依旧是凌息口述,话语指导,霍大厨自己领悟加动手,香味扑鼻,把闷头在屋内干活的周顺父子吸引活来。

    两人爱好木工,方向不同,却殊途同归,干活需要宽敞亮堂的屋子,凌息将后院一间大屋子给他俩折腾,俩父子一向各占一边,互不干扰。

    霍垚懒得理他们,要么在家里收拾收拾菜园子,要么上周盐的铺子上瞧瞧,店里的伙计到底不如自家人上心。

    而且,她在外面每做成一笔生意,就会莫名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自豪感,令她腰板越发挺直,她不明白为什么,但很喜欢这种感觉。

    另外,她因为做生意结识了不少夫人,常从她们口中听到各种八卦,谁家老爷抬了十八门妾,其实老早就不行了,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小妾全在守活寡。

    谁家一代单传的孙子压根儿不是自家的,而是儿媳妇到寺庙里求子跟和尚怀上的孽种。

    总之别看那些高门大户,锦绣华服,里面的阴私事儿多着呢。

    霍垚嗑着瓜子,听着八卦,心里啧啧称奇,她当那些老爷太太们多高不可攀呢,结果干的事跟他们村儿东家偷汉子,西家爬寡妇墙的差不多。

    霍垚霎时没了畏畏缩缩,生怕给霍琚俩口子惹祸的怯弱,大大方方同那些贵客们攀谈。

    霍垚热情爽快,在村里人缘出了名的好,迅速笼络了太太们的心,与她称姐道妹。

    太太们的生活,除了丈夫,公婆,就是孩子,有位夫人忧心自家孩子到了说亲的年岁,看了好几个都不大行,让大家若是有适龄的孩子,推荐给她。

    “我记得你家是个汉子吧,多大了?”贵妇喝着玫瑰茶问。

    那位夫人细眉叠了叠,“我膝下有两个儿子,准备说亲的是大儿子,原本相看好了人家,哪知他祖父走得急,一等就是三年,我们也不好意思拖着人姑娘,亲事便不了了之。”

    夫人们点头应和,“是那个理,这种事赶上了也没办法,令郎人中龙凤定能寻得门好姻缘,厉夫人你别着急。”

    厉夫人叹息道:“他现今二十有二,再拖下去就二十三了,我如何能不急。”

    众人面面相觑,年纪确实大了点,门当户对的人家里,年岁小的担心他有什么隐疾,年岁相当的多已嫁人,再拖下去怕是得娶二嫁女。

    难怪要拜托她们帮忙物色,如果厉夫人公公没突然离世,厉公子那会儿成亲正正好,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

    “你家应该只娶姑娘吧?”紫色衣裙的夫人观察厉夫人神情。

    像她们这种富户,极少会娶小哥儿当正妻,除非对方家室不俗,或者有什么特别拿得出手的,否则基本是妾。

    出人意料的,厉夫人云淡风轻道:“我家不在乎这个,但凡合适,姑娘小哥儿都行。”

    霍垚眼皮撩起,偷摸瞟了眼厉夫人。

    一位夫人眼珠子转了转,瞧瞧厉夫人又瞧瞧霍垚,巧笑嫣然,“诶,厉夫人,指不定你要找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

    大家怔忡几秒,顺着对方的眼神看过去,恍然大悟,是啊!

    周老板她们都见过,模样生得好,能言善道,还会做生意,关键人师父是那位凌老板,配厉夫人大儿子完全配得上,不但配得上,反而算低嫁。

    厉夫人呆呆地转头与同样迷茫霍垚四目相对。

    厉夫人似是反应过来,眼睛骤然一亮,“霍妹妹!周老板应该没成亲吧?”

    她们每次见到周盐都是独来独往,全然不像成家之人。

    霍垚被她吓了跳,身体倏地绷紧,下意识回答:“没……没有。”

    ·

    周盐的亲事,霍垚跟全天下父母一样愁,奈何周盐到了闭城就是脱缰的野马,和他提相看,他立刻钻进工作间,“娘我还有一堆单子要完成。”

    今天,霍垚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周盐。

    然而,她措手不及被肉末粉条香迷糊了。

    番茄炒蛋她前不久吃过,酸酸的汤汁非常下饭,异常开胃,辣椒炒肉一放进嘴里,一股刺激的味道飞速袭击味蕾,面庞瞬间滚烫,眼泪猝不及防冲上眼眶。

    好辣!好辣!

    霍垚急忙喝了口汤,凌息告诉她辣椒与茱萸味道相似,可她吃起来分明感觉辣椒更刺激。

    “哇哇,我的嘴巴被扎了!”周盐大口大口灌水,嘴巴辣得通红。

    筷子却继续夹着辣椒炒肉,直到吃出鼻涕泡也不停手,“好辣好辣,好好吃!”

    “太赤鸡啦!”

    周盐吱哇乱叫,嘴巴红彤彤,热泪盈眶,毫无形象可言。

    霍垚无意间瞥到他的样子,莫名心梗,有点吃不下去饭。

    难以想象她儿子嫁进厉家,据闻厉家大公子虽无心科举,却也是自幼请了先生教习,小儿子今年十五,正准备下场考秀才。

    难登大雅之堂。

    霍垚扶了扶额头,决定啥也别讲,暗暗回绝掉。

    成亲讲究门当户对,她儿子和厉大公子压根儿不是一路人,硬拴在一起,只会相看两厌。

    霍垚宁愿周盐就这么单着,没心没肺好歹开心。

    “唔!娘你快尝尝!红薯粉条好好吃!”周盐一口下去,惊为天人。

    红薯粉条居然这么好吃,周盐真情实感夸赞:“师父,你是天才!太厉害了!”

    一桌子人,对红薯粉赞不绝口,入口爽滑弹牙,却不硬,非常适合老人小孩儿。

    硬着头皮尝试后,霍琚一秒破除对蚂蚁上树的成见,不愧是他夫郎爱吃的食物,就是美味。

    霍琚冲凌息竖起大拇指,说了句凌息爱听的话,“很好吃,会卖爆。”

    这话自然是和凌息学的,见男人一本正经的模样,凌息忍俊不禁,揽住人肩膀和他撞了撞脑袋,“那是当然。”

    凌息已经筹划好了,红薯粉条、红薯干、红薯片、薯粉、薯条……

    “跟哥混,保你发大财。”

    第134章 第 134 章

    继红薯大丰收后, 百姓们迎来了花生大丰收,他们以为花生只是普通的果子,虽然喜悦花生的高产, 却不似红薯那样疯狂, 毕竟看看红薯的个头再看看花生的个头,难免有所偏爱。

    直到凌老板开始大量收花生,他们才知晓,花生居然可以榨油!

    花生油的诞生令无数穷苦沾不到荤腥的百姓大喜过望, 在这个时代, 肥肉比瘦肉价贵, 猪板油更是得早起去菜市抢购,百姓肚子里缺油水,一年到头吃不了几次荤。

    平时做菜用蘸了油的布擦一擦锅底,哪家女人要是多用点油, 在家会被婆婆汉子骂败家娘们儿,在外名声也会臭, 骂她是个贪嘴货色。

    谁不想见一见荤腥, 肚子里多点油水呢,但生活所迫,大家不得不栓紧裤腰带过日子。

    现在花生油横空出世, 价格算不得低廉, 却是普通百姓咬咬牙买得起的, 而且他们相信, 随着种植花生的人越来越多, 花生油的价格迟早会降低, 总有一天他们每个人都能吃上。

    到闭城来的商人们被这一套接一套的新鲜玩意儿弄得心潮澎湃,钱啊!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除去花生油, 各大酒楼食肆,干货铺子,随处可见各种各样的花生,有生的花生直接卖,有炒熟的香酥可口的花生,还有仅仅放了点盐巴就香得不行的煮花生。

    后面更是发展出多种口味,蒜香味,麻辣味,椒盐味,油米花生,卤花生……

    下工后买点花生回家,配着一壶当季好酒,小日子别提多美。

    花生风靡一时,成了无数酒鬼喝酒必备的下酒菜。

    脑瓜子聪明的人,利用花生做出花生酥等小食,酥香的味道吸引了老老少少前去购买,原本战战兢兢试试水的妇人大喜过望,懊恼自己怎么没多做些。

    类似的小摊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凌息顺势开了家粉店,卖酸辣粉,肥肠粉,一开始百姓纷纷绕着走,居然有人卖肥肠,粉条那么好吃的东西,为什么要往里面加屎!

    而且肥肠粉还敢比别的粉卖得贵!老板莫不是失心疯了吧?!

    全城百姓统一认定这家店没几天就会关门,但当老板站在一口大锅前,生燃火,锅盖尚未揭开,浓郁的香味飘散出来,争先恐后往路人鼻子里钻,勾起他们肚子里的馋虫,啥玩意儿这么香?

    众人伸长脖子张望,锅盖揭开,奶白奶白的汤汁在大锅里翻滚冒泡,里边煮着什么白色的东西。

    他们正疑惑那是啥,突然听人大喊:“啊!那是肠子!”

    “哕——”众人下意识反胃。

    其实肥肠的味道非但不难闻,反而很香,一股浓浓的肉味儿。

    围观人群中不少人跃跃欲试,但在他们的观念里只有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才会吃这些玩意儿,一时拉不下脸进店。

    “你这肥肠当真能吃?”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走出来问店家。

    老板拍拍胸脯保证:“当然能吃,我们处理得很干净,绝对吃不出半点异味,平日我们自家就爱吃,客人要来一碗吗?你是第一个,可以免费给你添一碗粉。”

    相当于一碗的价钱吃两碗粉,微胖男人立刻决定试试,他故意说:“要是有异味,我可不买账。”

    没想到老板居然答应了,“行,不好吃不要你银子。”

    看热闹的人们霎时骚动起来,接二连三有几个人坐下,略心虚地喊:“老板要是不好吃,我们也不给钱啊!”

    不知是不是老板对自家吃食过于自信,面对类似的话语,他通通豪爽答应。

    有他这句话,进店的人越来越多,有抱着好奇心试一试的,也有打定主意管它好不好吃,必须说难吃蹭白饭的。

    “嚯!好快!”大家见老板抓了把泡好的粉条进竹篓里,竹篓带动粉条浸没入奶白的汤锅中,来回几次,再丢入一些时蔬,快速烫软,翻转竹篓扣进碗中。

    三两下一碗肥肠粉就做好了,小二将粉端给第一位客人,热腾腾的白烟扑面而来,筷子搅动间,麻辣鲜香的滋味尚未入口便已将人口水馋了出来。

    一位位客人快速吹口气,迫不及待大口嗦粉,各种滋味在口腔中炸开,酸辣麻轮番轰炸人们寡淡半辈子的味蕾。

    即使烫到舌头也舍不得慢下来,最后连汤底都给喝完了,更别提里面的肥肠。

    肥肠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清理得十分干净,非但没有半丝异味,反而脆生生的,越嚼越香,遗憾一碗粉里怎么就这么点。

    “好吃!老板再来一碗!”

    “老板,可以加肥肠吗?”

    顷刻间店里热闹非常,那些企图吃白食的人也不好意思在这个节骨眼上嫌弃难吃,肥肠有怪味。

    而且……

    他们盯着自己连汤都不剩的碗,摸摸鼻尖,要是真难吃,他们怎么吃得这么干净?

    红薯粉条和花生方便储藏,可以放很久,无论海商还是陆地上的商人都很喜欢,船只和马匹拉着宁王治下的特产送至千家万户,迅速攻占市场。

    宁王封地的变化,作为邻居的州府自然最先察觉,他们本打算静观其变,可财帛动人心,眼见一辆辆马车途径他们地界,前往宁王封地,无数好东西被商贾们带去远方高价售卖。

    哪怕闭着眼睛也能猜到其中利益,终于,两地知州暗暗碰头,细细商量一番,决定去见宁王。

    以前宁王醉心军事,从不插手朝政,朝堂上下皆知他乃一介武夫,最为厌烦政务,在国子监学习那会儿成绩回回倒数,骑射课比谁都积极。

    今时不同往日,朝中变化波云诡谲,从前无心帝位不代表如今亦是,否则宁王这连番动作是要干什么?

    两位知州打算先试探一二,再另行定夺。

    宁王这边难得迎来客人,皇都那头同样迎来了远客。

    皇帝大寿,举国欢庆,北绒等战败国以及周边一些附属小国,带着奇珍异宝前来贺寿。

    此次寿宴,既是为皇帝贺寿,亦是扬大盛国威,顺便收些贡品。

    毕竟之前连年征战,举国上下必须节俭度日,战争获胜后再无理由阻拦世家贵族享乐,前些年不能摆在明面上的奢华,变本加厉铺张浪费,穷奢极欲。

    皇帝作为贪图享乐的领头人,上行下效,没钱就征收赋税,饶是如此,手头也日渐发紧。

    这些赶来贺寿的他国人,正正好解了皇帝燃眉之急。

    可惜,皇帝万万没想到,此举非但没能解他燃眉之急,反倒引火烧身。

    ·

    “小妹,父王有意让你和大盛联姻,晚宴时你瞧瞧大盛的皇子,有没有合你心意的。”走在街上如山般魁梧的男人叮嘱。

    走在前方模样娇艳的女子,一袭红裙,行动间宛如蹁跹的蝴蝶,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我才不要嫁给大盛的皇子,他们肯定连我一只手都打不过,我要嫁给霍琚!”女子皱了皱鼻子,语气嫌弃。

    大王子揉揉太阳穴,“我承认霍琚很厉害,可他上次伤了你的肩膀,你居然还不死心。”

    女子扬起下巴,“说明他一视同仁把我当对手,没有因为我是女人就看不起我,和那些自以为是的臭男人不一样。”

    大王子无话可说,摊摊手,“好吧,如果他没有成亲的话,我可以帮你求一下大盛皇帝为你们赐婚。”

    “你不许去!我要霍琚心甘情愿主动娶我!”女子高傲地仰着脸,神情坚定。

    大王子觉得他妹妹实在难伺候,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如果霍琚对他妹妹有意思,早在西北多次交战中就两情相悦了,可霍琚哪次不是提刀嚯嚯向他妹。

    “哪儿来的刁民,好大的狗胆,定北将军的马车都敢冲撞!赶紧把人拖走!”小厮满脸不耐烦一脚把人踹翻,吩咐车夫把倒在马车旁的汉子拉走。

    车夫伸手拉拽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汉子,汉子紧紧护住怀中的孩子,孩子面色涨得通红,似是得了急病。

    “霍琚!你我曾一同出生入死,如今不过是求你救我孩儿一命,你不肯就罢了,何故羞辱我?!”男人字字泣血,咬牙切齿地爬起来。

    “慢着。”车帘掀开,露出一张俊朗无双的脸,男人一袭紫衣,雍容华贵,周身透出世家公子的高人一等。

    他自腰间解下一枚玉佩,“刁奴不懂规矩,冒犯兄台,这枚玉佩就当赔罪,应该够给令郎治病了。”

    随手将玉佩扔过去,男人一把抓住,用力握紧手中物件,没再说话。

    车帘吹落,阻挡周遭百姓视线,不一会儿马车徐徐驶离。

    “那就是战神霍将军啊,生得真俊。”

    “是呀,陛下封了霍将军为定北大将军,原本传言要赐婚一位郡主,后面不知怎么回事不了了之了。”

    “刚才是怎么回事啊?那人真是将军出生入死的战友吗?将军的态度是不是太冷漠了一点?”

    “谁知道,指不定是碰瓷的,霍将军名声那么响,被碰瓷不拆穿对方还给人玉佩治病,霍将军真心善。”

    “就是就是。”

    不远处目睹全过程的大王子兄妹,表情各有不同,大王子嘀咕:“霍琚现在咋变得文绉绉的。”

    两人以前经常交手,在大王子的印象中,霍琚沉默寡言,说话干净利落,身上的战甲与自己相似,并未看霍琚穿过什么颜色鲜亮的衣服。

    不过兴许战事平息,霍琚在这锦绣堆里生活了几年,被世家贵族同化了。

    一想到霍琚可能沉溺在温香软玉,纸醉金迷,再也拿不起刀枪,大王子五味杂陈,愤怒惋惜并窃喜。

    他从未放弃过卷土重来,但凡被他抓住机会,他不介意撕破和平条约,再次进攻大盛。

    “他不是霍琚。”女子眉头紧皱,声音冰冷。

    第135章 第 135 章

    两位知州没预料到宁王竟如此心胸宽广, 甘愿将红薯分享出来,并且派人随他们回去教百姓种植红薯。

    二人忐忑地来,满载而归地回, 无论宁王此举是否为了拉拢他们, 好处他们是切实占到了的。

    回忆当初,朝堂上下谁提起宁王不说一句玩世不恭,念书倒数第一,成天招猫逗狗, 舞刀弄棒, 没半点皇家子弟的威仪, 所有人断定他将一辈子是个脑袋空空的莽夫。

    反观现在,宁王封地内经济越发繁荣,百姓安居乐业,俨然一副太平盛世的模样,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闭城如今比域阳更像皇都。

    “众位皇子中, 宁王竟才是那胸怀天下之人。”

    “是啊, 老夫当真有眼无珠,这么多年没能看出宁王的与众不同。”

    “兴许是宁王伪装得太过完美了吧,未曾察觉的应该不止你我二人。”

    “也是, 五皇子与宁王向来不对付, 若宁王不装成无心皇位的样子, 恐怕会被针对得更厉害。”

    返程途中, 两位知州低声交谈, “于大人, 您对宁王怎么看?”

    车厢内光线昏暗,另一位留着胡须的中年男子神色肃穆, 二人目光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

    凌息忙生意忙得团团转,因为两州知州上门拜访,宁王特意拨了批人帮助两地百姓种植红薯花生,凌息顺势安排人到两州开设分厂。

    红薯花生作为重要的新型经济作物,凌息希望它们能种遍全国,盛弘新有着同样的期许,到那时他的子民将不必再日日挨饿受冻。

    从头至尾盛弘新没有半点藏私的意思,光明正大将红薯进献给皇帝,他以为很快就能得到全民种植红薯的消息,结果石沉大海。

    他不信邪地通过外公给宫里递消息,事关无数人的温饱,盛弘新不可能轻易放弃,然而,没过多久他收到外公的回信。

    信中告诉他,皇帝早已收到他的信和红薯,压根儿不相信红薯能有那么高的产量,简直妖言惑众,当时便大发雷霆,欲要惩戒他,还是五皇子开口把皇帝劝住了。

    盛弘新气得捏碎信纸,肯定是老五在其中搅事,天上下红雨老五也不可能帮他说好话。

    经此一事,盛弘新不得不搁置推广种植红薯的计划,后面两州知州来访,恰恰好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虽然一时半会儿无法解决所有百姓的温饱问题,但能少一个人挨饿是一个。

    凌息命周盐带一批人到一州建设新厂,另一州亲自去,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他尚未见识过多少,正好上别处瞧瞧。

    他要走,霍琚像跟宠一样贴上来,盛弘新震惊,“不是,你走了,军营怎么办?”

    霍琚淡定回答:“有邵正平在。”

    “再不济有你在。”

    盛弘新哑口无言,幽怨地盯着他们两口子,自从王妃和凌息学着做生意后,对自己越来越不在意,时常把他当小孩儿哄,扔给他一叠银票叫他自己玩去,待他开口欲解释自己不是来要钱的,王妃豪爽表示钱不够的话再给你一叠。

    这……这谁遭得住!

    盛弘新一面郁闷一面暗爽,快把自己拧成麻花,他分明记得不久前王妃还想跟他要个宝宝,如今避他如蛇蝎,甚至提出给他纳妾!

    再看如胶似漆,跟牛皮糖似的黏在一起撕不开的俩人,盛弘新磨了磨发痒的后槽牙,眼睛嫉妒到滴血。

    三人插科打诨,全然不知风雨欲来。

    是夜,暴雨如注冲刷着屋顶,窗外树枝剧烈晃动被雨水击打得弯了腰,垂进泥土里,凌息在霍琚怀里拱了拱,眉心微蹙睡得不太安宁。

    宽大的手掌轻轻拍打他的后背,青年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男人自黑暗中睁开鹰隼般锐利的眼眸,掀开被子小心翼翼给凌息掖了掖被角,悄无声息走到门口。

    “轰隆隆——”

    惊雷响彻天地,闪电照亮半边夜空,房檐下雨水滴滴答答,大颗大颗砸落,形成一个个小水洼。

    一道黑影闪显,头戴斗笠,遮挡住面容,浑身湿透,宛如水鬼,“霍将军,皇都急报,您的替身当街遇刺,消息彻底传开了。”

    “人死了?”霍琚压低嗓音问。

    来人颔首,“箭上涂了剧毒,当场毙命,各国前来为陛下贺寿的使者不少都是目击者。”

    霍琚眸色一暗,电光火石间明白大盛这是中计了,想必假霍琚的身份一早被人发现,对方故意设了个局,当街杀死假霍琚,无论那个霍琚是真是假,其他国家只用知晓,大盛的战神死了,曾经南北双壁的廉陆两位将军老了,大盛可用的将才所剩无几。

    和平条约完全可以撕毁,如今的大盛没有什么可怕的。

    自己能想到,皇都那些人应该也能想到,绝对不能轻易把他国来使放回去,尤其北绒。

    其它小国习惯了长期安定和平的生活,哪怕内心蠢蠢欲动,但大盛毕竟是个庞然大物,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真打起来,损失太大,他们吃不消。

    而北绒,他们的骨血里流淌着天生好战的因子,他们崇尚武力至上,强者为尊,他们如同草原上的兽类,野性难驯,喜好掠夺。

    “北绒的大王子和公主提前离开了,目前为止还没找到人。”

    真是最糟糕的情况,难怪连夜冒雨前来禀报。

    设下这个局的应该就是北绒人。

    霍琚阴沉着脸,面色与夜色融为一体,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他和北绒打了多年的仗,与北绒人交战无数次,同大王子打得你死我活,却也互相欣赏,对方能发现皇都的霍琚是假的,倒也正常。

    只是,看对方这架势,俨然已经把撕破脸摆在了明面上,但凡这两人回到北绒,西北恐怕又得起兵戈。

    好不容易平息的战火,霍琚并不想它死灰复燃,用无数战士鲜血换来的和平,他得守住。

    霍琚攥紧拳头,“宁王怎么说?”

    黑衣人如实答道:“主子希望您能尽快回闭城商议此事。”

    “明日我便动身。”霍琚清楚事情的重要性,预备天亮就出发。

    该怎么做,其实在问题摆出来的瞬间,他便做好了决定。

    推开屋门进去,将冷风关在外面,抬眸却见凌息正坐在床沿,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霍琚怔了怔,快步过去,“我吵醒你了?”

    凌息摇摇头,男人一靠近便带来丝寒意,想必在外头站了好些时候,他伸手一握,霍琚的手果然好凉,“没有,口渴想喝水。”

    霍琚抽出手去给他倒水,壶中的水尚微热,凌息接过茶杯,明澈的眼眸在昏黄的烛光下亮如星辰。

    霍琚心头忽然抽痛一下,他不太想带凌息和他一起回西北,西北苦寒,如果是去游玩或许可以当做欣赏别样风景,但长期驻扎在那里行军打仗,太苦了。

    明明是从前习以为常的生活,过日子的人一旦换成凌息,霍琚突如其来地受不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凌息诧异地捧起霍琚的脸。

    一贯冷肃的男人居然悄摸红了眼眶,凌息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着急地追问。

    霍琚深呼吸一口气,按捺下心头翻滚的情绪,“家里没事,就是……”

    他掀起眼帘,直直忘进凌息眼中,“我大概得回西北了。”

    虽然不明白其中缘由,凌息还是支持道:“正好你带我见见干爹干娘。”

    青年眉眼弯弯,笑容明朗,霍琚刚刚压住的心绪再次翻涌,他早猜到凌息的答案,所以这理所当然般的回答更加令他动容。

    这样好的凌息,他如何能不爱。

    次日一早霍琚独自赶回闭城,凌息很想陪他回去,但手里的工作尚未完成,他不喜欢半途而废,让霍琚先行一步,自己随后就回。

    “小公子,昨日那位小兄弟咋没来啊?”农田里的婶子阿叔不清楚凌息的身份,见他生得好,特意上前跟他攀谈。

    “他有事要忙。”凌息只当闲谈随口回答。

    可越听婶子阿叔们打听得方向越奇怪,家里有几口人?干什么的?多大年纪?婚配没有?

    凌息无语,原来是看上霍琚了,想招人做女婿,磨了磨牙,好你个霍琚,人不在场都能招蜂引蝶。

    “哎呀,婶子,阿叔你们怎么不打听打听我?是我生得太丑了吗?”

    婶子阿叔们直摆手,脑袋摇成拨浪鼓,哪是凌息太丑,而是太俊美必定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哪是他们乡下人家能高攀的,昨日那位小兄弟长得高大结实,一看就贼能干活,哪家不想要个这样的女婿。

    “哪能啊,小公子你生得别提多标志了,这话说的……莫非,你尚未婚配?”有人试探性问了问,万一呢。

    凌息莞尔,笑容温和而不失礼貌,“我成婚了。”

    众人齐刷刷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其中不乏几个失望的。

    可事情并没有完,旋即他们便听凌息开口:“昨日陪在我身边的就是我相公。”

    所有人一时未能反应过来,啥?

    啥意思???

    一张张朴实憨厚的脸不约而同变得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糟糕!他们居然向人家夫郎打听人是否成婚,尤其几个问得最热情的婶子,老脸通红,恨不得原地挖个洞钻进去。

    这……谁晓得眼前这么高的小公子居然是个小哥儿啊!

    过两日当他们知道凌息是工厂老板,以后会收他们种的红薯花生,还会在村里招工,掌握着他们生存命脉,整个人犹如晴天霹雳,摇摇欲坠,更有心理素质差的当场晕厥。

    “娘!娘您别吓我啊!”身材细瘦的女子赶忙伸手扶昏倒的妇人,约摸是营养不良,她压根儿撑不住妇人,全靠旁边邻居帮忙。

    女子身旁流着鼻涕的小男孩儿嗷嗷大哭,“娘不要死!不要死!”

    “呸!阿篾说什么胡话,娘活得好好的!”妇人被邻居掐了人中,喂了水,重新活了过来,朝着小儿子脑袋就是一巴掌。

    她连滚带爬挪动到凌息面前用力磕头,声音颤抖地喊:“大老爷饶命,大老爷饶命,都怪我这张嘴!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这村妇一般计较。”

    凌息一句话没讲,妇人已经把头磕得砰砰响。

    她的女儿和小儿子看了,记起她娘最近在家絮絮叨叨的话,脸色双双苍白,跟着跪下给凌息磕头。

    小儿子边哭边磕头,“呜呜呜……求求您饶了我娘,我拿漂亮石头跟您换好不好?阿鹦想要我都没舍得给。”

    男孩儿脏乎乎的手捧着一颗黑色泛金属光泽的小石子。

    “你胡说八道什么,大老爷咋可能看得上你这破玩意儿!”妇人怕凌息恼怒,先一步下手打小儿子。

    凌息眯了眯眼睛,“地上凉,起来吧。”

    妇人和女儿面面相觑,凌息给虎子使了个眼色,虎子上前把人扶起来,“我家主子宅心仁厚,不同你们计较,你们放心吧。”

    其他胆战心惊的人闻言偷偷松了口气,太好了,要不然他们也要学妇人跪下来磕头了。

    凌息上前拿起小男孩儿手里的小石子,仔细观察片刻,“小朋友,你在哪儿找到的这个?”

    小男孩儿指了一个方向,结结巴巴说:“那……那边。”

    “虎子,把你的糖给我。”凌息扬起唇角。

    虎子震惊,主子怎么知道他带着糖?

    磨磨蹭蹭把糖袋递给凌息,凌息打开袋子拿出一颗圆滚滚,淡粉色的糖球塞进小男孩儿嘴里,小男孩儿瞬间瞪大眼睛,一副“这是什么?好好吃!”的表情。

    “带我过去,这袋糖归你。”凌息晃了晃手里的糖袋子。

    小男孩儿眼睛霎时亮得像灯泡,不住点头,“嗯嗯嗯!”

    兴高采烈跑到母亲和姐姐面前,分给她们糖果吃,两人哪里吃过这么高档的糖果,心里万分舍不得,摆手让男孩儿自己吃,男孩儿撅起嘴倔强地喂她们吃。

    家里汉子死得早,全靠妇人一人把两个孩子拉扯大,小儿子虽然调皮,但有好东西晓得分给家里人,妇人吃着甜腻的糖果,鼻子却一阵酸楚,红了眼眶。

    周遭围观的村民既替妇人高兴,小儿子这么有孝心,又难免嫉妒小儿子能得到这么好的东西,那可是糖,精贵着呢,况且那么大袋,不就一破石头吗,也不晓得大老板为啥会感兴趣。

    虎子听得心绞痛,糖果可不便宜,他攒了好久的钱才买了这么一袋,自己成天当宝贝,没吃两颗反倒便宜了别人,真是哭都没地儿哭去。

    一锭银子突然从天而降掉入怀中,虎子捧住银锭呆若木鸡,他家主子头也不回地说:“拿去买糖吃。”!!!

    虎子捂住狂跳的心脏,太帅了,他家主子就是全天下最帅的人!

    第136章 第 136 章

    跟着男孩儿在附近巡着零零碎碎的石子找寻, 终于在林子深处发现他要的东西,经过一番检查,凌息满意地勾起唇角, 拍拍手上的灰, 留一队人悄悄守在原地,快马加鞭赶回闭城。

    霍琚诧异地看着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凌息,“你不是有事没忙完吗?”

    “计划赶不上变化,有更重要的事急着回来, 别的事先放一放, 你呢?和小新商量得如何了?”凌息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 润润干涩的喉咙。

    霍琚俊眉隆起,替他斟满茶水,“我打算沿途追踪大王子他们的行踪,尽量半路截住他们, 若被他们逃过,我便顺势而上回西北领军应敌。”

    凌息手中的杯子停顿在半空中, “何时行动?”

    霍琚凝视着他沉声回答:“今晚。”

    悬着的心骤然坠入更深的山谷, 即使已有预感,但当预感成真,凌息还是不可避免地感觉胸口堵得慌。

    按照之前的行程安排, 待他回来之际, 霍琚早已离开, 这会儿他们能见面说上话, 算是歪打正着。

    “你不是要带我回去见干爹干娘吗?”凌息抬眸注视霍琚的眼睛。

    霍琚攥紧拳头, 垂下眼帘, “抱歉,这次得一路急行, 我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你留下来比较安全。”

    凌息猛地站起身,跨步逼近男人,“你觉得我很弱?”

    霍琚条件反射般回应:“当然不是,你很厉害。”

    单论武力值凌息甚至比他强,但行军打仗并非单打独斗,双拳难敌四手,凌息再厉害也是人,霍琚害怕他受到半点伤害。

    “我可以保护好自己,也能保护你,霍琚,我做久了假夫郎,你不会真把我当需要丈夫庇佑的哥儿了吧?”凌息压低眉眼,气势逼人。

    霍琚心脏重重一跳,缓缓握住凌息拽着他领口的手,“凌息,我从未看低过你,你是我爱的人,亦是我值得尊敬的对手,只是此去有太多不确定性,给我点时间好吗?”

    手被男人干燥的大手包裹住,凌息竖起来的尖刺逐渐软化,半晌后勉为其难开口:“一个月,你要是一个月后没回来我就去找你。”

    霍琚无奈,认真解释:“一个月时间太短了,从这里到西北路途遥远,光是赶路便不止一月,何况还需沿路找人。”

    凌息拉下脸,不情不愿加时间,“两……”

    霍琚将人揽入怀中,亲了亲青年脸颊,“三个月行吗?”

    男人的俊脸近距离出现在凌息眼前,往常冷硬肃穆的神色变得柔和,仿若威风凛凛的狮子躺在草地上露出柔软的肚皮,凌息呼吸一窒,没出息地沦陷,“行……行吧。”

    “那……你走前得把我肚子喂饱。”

    霍琚一时没理解凌息的意思,旋即一股巨力把他往肩膀上一扛,世界颠倒,青年大步流星朝卧房去。

    “虎子,让厨房把热水备上。”凌息一声令下。

    正捂着眼睛非礼勿视的虎子立马应答:“好,好的主子。”

    亲娘嘞,不愧是他家主子,身为小哥儿居然在屋里当男人,还把霍琚那样高大威武的汉子治得服服帖帖。

    不过想想霍琚那一身腱子肉,古铜皮肤,器宇轩昂的面容,其实是承受方……怪辣眼睛的。

    虎子赶紧把不合时宜的东西摇出脑内,快步赶去通知厨房烧热水。

    ·

    在侍卫再三催促下,霍琚迫不得已离开温柔乡,仰头凝望天空,星子闪烁,晚风吹得披风猎猎作响。

    凌息回来时日光正好,不知不觉夜色已降临。

    “将军,您没事吧?可有哪里不舒坦?”邵正平震惊于霍琚竟然有爬不上马的时候。

    这可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战神,当年背上中了一箭贯穿伤还能率军追出敌军二里地,咋就这么柔弱了?

    “没事。”霍琚努力维持表面平静,偷摸揉了揉自己酸胀的腰,时间不够频率来凑,凌息是懂如何使用他的。

    早知道喂饱是这个意思,他肯定提前半个月开始,那可是凌息,无底洞一般的存在。

    如果不是霍琚的身体发生了变化,体质逐渐增强,按照凌息的折腾方法,他早就散成一堆零件了。

    “走吧。”霍琚正了正神色,扬鞭策马。

    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反观凌息,吃饱喝足窝在被子里嗅着霍琚的气味,浑身懒洋洋不想动,雪白的肌肤仍泛着春潮,宛如盛开的桃花,乌发贴在汗涔涔的脖颈儿上,好似闪着粼粼光泽。

    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过分红润的唇微张,犹如成熟的樱桃亟待采摘。

    “叩叩叩——”

    “主子,现在要沐浴吗?”虎子在门外询问。

    凌息倏地睁开眼睛,眸色清明,修长的手臂从被子里伸出,裹挟出一件雪白的里衣,是霍琚的。

    他还想赖一会儿,回味回味白天,但念及正事,深呼一口气依依不舍地起床,“抬水进来吧。”

    “是。”虎子应了声,快步离开。

    屏风后下人们给浴桶中装满热水,旁边放着换水的桶。

    大门关闭,屋内重新归于安静,下人们皆知两位主人家不喜人伺候,除了凌息身边有个虎子,连梳头的丫鬟都没有。

    凌息赤脚下地,朝屏风方向走去。

    “啊……”

    凌息轻呼一声,脚步一顿,片刻后加快步伐。

    叫霍琚喂饱他,那人还真喂饱他的肚子。

    凌息仔细清理,他不是小哥儿,留着没用,指不定还会生病发烧。

    洗完澡凌息换了身衣裳准备出门,虎子却叫住他,尴尬地指了指他的脖子,凌息透过镜子瞧了瞧,几个印子而已,“放心,王爷不会介意。”

    大家都是已婚人士,谁还没点x生活。

    “你你你!你成何体统?!注意点好吗!”

    凌息不明所以,纳闷儿地看向盛弘新,“你在破防什么?”

    盛弘新尚未来得及弄懂“破防”的意思,又听凌息道:“莫非你没有夫妻生活?”

    猝不及防被踩中痛脚的盛弘新,“……”

    他和王妃确实很久没有进行敦伦之礼了,谁让他和王妃都很忙,偶尔空闲时间也凑不到一块儿去,要不王妃怎么会提给他纳妾呢。

    “换个话题吧,你有什么要紧事需要大晚上过来?”盛弘新一脸麻木。

    凌息冲他勾勾手指,盛弘新探过头,耳朵凑近,凌息在他耳边嘀咕一阵,盛弘新眼睛渐渐瞪大。

    “此话当真?!”

    凌息颔首,“我亲自确认过了。”

    盛弘新立刻起身挥退左右,命王侍在门外守着。

    他在原地来来回回走动,双手紧紧捏着,看得出内心相当纠结。

    “那可是铁矿!”

    凌息居然发现了铁矿,盛弘新一直愁无法改进军备,若能把这座铁矿占为己用,铸造锋利的刀剑,未来无论抵御外敌抑或对付五皇子一派,他将不再被动。

    可私藏盐铁是重罪,何况铁矿还不在他的治下,虽说他已决定与老五死磕到底,但如今仍是他父皇的天下,如果他对铁矿动手,岂非大逆不道。

    盛弘新霎时陷入两难。

    “优柔寡断可不是成大事者该具备的品质。”凌息单手撑着头,慢悠悠地喝着茶。

    盛弘新身体陡然绷紧,他何尝不明白凌息的意思,只是……

    凌息知晓盛弘新是被时局推着去争夺那个位置,在他内心长期以来甘愿做个保家卫国的臣子,若非被逼到那个份上,他其实是很难做出改变的。

    但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他了。

    “如果西北再起兵戈,你猜朝堂上那群人是先争权夺势还是先为西北将士筹集粮草?”凌息眉眼弯弯注视盛弘新,笑意却未到达眼底。

    盛弘新全身被寒冰冻住,不必猜测,答案显而易见,因为那样的事已经发生过许多次。

    前方战士抛头颅洒热血,后方达官显贵勾心斗角,铲除异党,纸醉金迷,醉生梦死。

    “我……我去和梁知州谈。”盛弘新白着一张脸,捏紧拳头。

    凌息唇角上翘,递给盛弘新一封信,“里面是炼制精铁的法子。”

    盛弘新接过信封的手抖了抖,“精……精铁?”

    目前他们使用的武器,并非纯正的铁,里面含有许多杂质,不够锋利,容易折断,在这个时代要想炼造出一把宝刀,用到的铁必须精纯,刀匠师傅得技艺高超,故而一把好刀不仅价格昂贵,而且数量稀少。

    是以,凌息的话威力不可谓不大,盛弘新简直要对凌息顶礼膜拜,“我……我马上就去找梁知州!”

    如果刚才只是有所动摇,那么现在,盛弘新就是为了手里这个炼制精铁的法子,也要把梁知州笼络过来,将铁矿搞到手!

    天知道,他手里将士的兵器有多烂!朝廷不发军需,被逼缝缝补补又三年,往往只有精锐部队才能人手一把铁器,普通将士的武器常常是铁和木头相结合。

    朝廷将盐铁紧握在手里,哪怕盛弘新掏自己的钱袋子给将士们升级装备也没用,一堆破铜烂铁回炉重造数量根本不够。

    现在,铁矿有了,炼制精铁的法子有了,往后谁还拦得住他盛弘新的军队?!

    盛弘新犹如山林间快乐飞窜的野猴子,忘乎所以,形象全无。

    凌息摇摇头,拿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

    ·

    战神霍琚当街被杀的消息不胫而走,迅速传遍整个大盛,百姓们人心惶惶,更有人暗自抹起眼泪。

    其中也有一些不同的声音。

    “堂堂一国大将军竟当街被射杀,实乃奇耻大辱!定会成为大盛史上的笑柄!”

    “这大将军的名头怕是有不少水分,听闻他义父是那位姓廉的老将军,狼子野心,不敬陛下的老东西能培养出什么拥有真才实学的良将。”

    “是啊,姓廉的老家伙这么多年待在西北不肯回来,不就是怕陛下要他性命吗,贪生怕死的老东西,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看看陆老将军多识抬举。”

    “听闻霍琚遇刺前,曾有他的战友求他救命,他任由刁奴侮辱对方,还装作不认识,他最终落得如此下场,真可谓天道好轮回啊。”

    “高统领,霍琚的战功当真有水分?”身着御林军服饰的男人撞了撞高铳的手臂。

    高铳将刚才几人的谈话听进耳朵里,眸中神色晦暗不明,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他啊,也就那样吧,成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还不是因为攀上了廉老将军。”

    旁人都说高铳受霍琚提拔一路高升,让他铭记于心,记得感恩。

    然而在高铳眼里压根儿不是那样,他清楚明白霍琚看不起他,什么提拔,看重,全都是他该得的,霍琚偏偏要在这些东西上加一个“霍琚”的名头,让他像哈巴狗一样讨好他,感谢他。

    装得多高贵,实际上还不是跟他们一样都是底层人,以为攀上高枝就能改头换面?狸猫终归是狸猫,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我说呢,咻的一箭就被射死了哈哈哈哈哈,可惜你没看见,霍琚当时眼睛瞪得老大了。”对方捧腹大笑直拍高铳后背。

    拍得他生疼,高铳却没敢反抗,御林军里的基本是高官贵族之后,哪一个他都惹不起,别看他得了个御林军统领的职位,实际上有名无实。

    不过比起在西北吃苦的日子,住在皇都谋份清闲职位,跟一群公子哥吃喝玩乐,日子快活赛神仙。

    至于当初遭他背刺的霍琚,高铳毫无愧疚之心,甚至觉得大快人心。

    此时的他尚且不知,不久的将来,他曾狠狠背叛过的人会亲自杀来他面前,取他性命。

    第137章 第 137 章

    三月之期将近, 霍琚仍没有一点消息,凌息坐不住,打定主意前往西北。

    在他动身的前日, 一则消息自皇都传来, 石破天惊,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五皇子造反,囚禁皇帝于寝宫,逼迫皇帝传位给他。

    皇帝气急攻心半瘫了, 如今只能躺在龙床上干瞪眼, 用眼神痛骂五皇子这个逆子。

    保皇党与五皇子一派正在对峙, 眼瞅着要发展成第二个高句。

    抵制五皇子登基的臣子们思来想去,现在除了宁王,无人可解当下局面,虽然宁王并非他们心中属意的皇位继承人, 但比起谋逆的五皇子,他们宁愿选择宁王。

    盛弘新前脚收到亲信的消息, 后脚就有朝中重臣快马加鞭赶来请他回皇都拨乱反正, 肃清五皇子一党。

    迫不得已被一群老家伙推出来的大臣一路紧赶慢赶抵达闭城,大为震撼,宁王治下啥时候发展成这番模样了?

    那平坦宽阔的道路, 究竟是什么东西制造而成?竟然比皇都的路还要好走, 在马车里感受不到丝毫颠簸, 若非时间紧迫, 他恨不得下马车去亲自研究研究。

    传闻中荒凉的地界村庄林立, 田野间种植着各色各样的蔬菜水果水稻小麦, 以及一些大臣叫不上名字的粮食作物。

    百姓丰衣足食,脸上洋溢着笑容, 每隔一段路便会出现几座俨然有序的房屋,制式与寻常家宅不同,门口守着人,穿着相同的衣服,看上去格外精神。

    这些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进了闭城,里面繁华的景象更是令大臣舌桥不下,他……他莫不是在做梦?

    晕晕乎乎进了宁王府,此时此刻的大臣再无居高临下的心态,真真对宁王生出敬畏之情。

    宁王藏得可真深呀,城府非常人能及,恐怖如斯。

    盛弘新全然不知,这位打皇都来的大臣纯靠自己脑补就把自个儿吓得够呛,哆哆嗦嗦没敢同他对视一眼.

    送走大臣,盛弘新第一时间叫来凌息同他商议,“朝中大臣希望我领兵前去域阳拨乱反正。”

    凌息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你怎么想?”

    盛弘新眉头拧起,“我担心我前脚带兵走,后脚高句便趁虚而入。”

    他的兵不仅仅是他的兵,更是驻守海防,保卫百姓的城墙。

    盛弘新得为无数条鲜活的生命负责。

    凌息沉眉思索,“你的担心不无道理,不过高句现在自顾不暇,三方势力互相牵制,按理应当不会对大盛出手。”

    盛弘新叹了口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赌不起啊。”

    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百姓安居乐业,一切正朝着欣欣向荣的方向发展,他害怕毁于一旦。

    而且,霍琚前去追击北绒人至今未果,盛弘新猜测恐怕大王子一行人已经回了老巢,如果北绒卷土重来,霍琚得留在西北迎击外敌,那样盛弘新便失去了最大的助力。

    五皇子这一手当真是把大盛往火坑里推,丝毫不顾及黎民百姓的死活。

    揉揉眉心,盛弘新烦躁极了。

    内忧外患,五皇子不怕自己掌控不了局面吗?还是他只打算自己过得舒坦,管他人天崩地裂,民不聊生。

    “我明天出发去西北找霍琚。”凌息突然跳转话题。

    盛弘新神情微顿,他张了张嘴,下意识想留下凌息,似乎只要有凌息在,什么困难都会迎刃而解,毕竟凌息一次又一次帮助他化险为夷,创造出奇迹。

    “我……派人护送你。”

    凌息瞥他一眼,“我以为你会挽留我。”

    盛弘新苦笑,“我也想,但我总不能什么都依赖你,那要我何用?干脆将这天下交于你岂不更好。”

    “别,太麻烦了,万一满朝文武逼我广纳后宫,开枝散叶,我可不做负心汉。”凌息表情骤变,双手比叉。

    盛弘新笑出声,全天下也就凌息真心实意淡泊名利,不愧为世外高人,与众不同。

    凌息临走前给盛弘新留下一堆好东西,“后勤保障可以交给周盐,他对我的产业很熟悉,不会缺了将士们的粮草。”

    凌息带走了柳仲思,该交给营中军医的,柳仲思已经倾囊相授,霍琚那边如果要打仗,柳仲思这种外科大夫显然更加紧缺。

    除此之外,凌息提前叫人准备了一批火药和铁器,扮作行商偷运去西北。

    有了凌息提供的炼铁法后,精铁产量大大提升,但时日尚短,终究没能制造出太多武器,偏偏就这么点家当全被凌息搬空了!

    盛弘新看着空空荡荡的仓库,双眼空洞,一时不知该骂凌息还是霍琚,眼前的情况莫名让他有一种,女儿掏空娘家接济丈夫的错觉。

    “凌息!!!你给我回来!!!”

    好歹给他留点啊!

    已经踏上路途的凌息打了个喷嚏,旁边的柳仲思关心道:“着凉了?”

    “没有,估计是小新在骂我。”凌息平静揉揉鼻子。

    柳仲思呆了呆,忍俊不禁,回头望了望满满当当的车,“你确实够狠的。”

    凌息不以为意,“他守着铁矿,天天有人轮班打铁,铁器要多少有多少,西北苦寒,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呢。”

    柳仲思闻言轻轻颔首,“是这个理。”

    两人并未埋头赶路,每到一处会停留几日做些买卖,香皂,香水一类东西卖得极好,有歹人注意到他们从中获利高昂,打算拦路谋财害命,没等凌息出手就被侍卫撂倒押送去了官府。

    临近西北,空气越发干燥,风里掺杂着沙子,凌息几人不得不用布巾把头脸包裹起来,夜里洗漱后涂上面霜,否则脸会干到起皮,火辣辣得疼。

    “听说又要打仗了。”

    “不是刚签休战盟书没多久吗?”

    “哎……都怪北绒人诡计多端,借着给皇帝祝寿,刺杀霍将军,没了霍将军,北绒可不得大开杀戒嘛。”

    提到霍琚,茶棚内的人们神情悲伤,暗暗抹泪。

    一旁将他们谈话听入耳中的几人,互相对视,齐齐把视线投向凌息,“接下来去哪儿?”

    附近的百姓皆以为霍琚死了,恐怕驻守边疆的将士也是,霍琚刻意隐匿行踪应该有别的打算。

    凌息早已做好决定,“去廉老将军府邸。”

    霍琚不联系别人,应当会联系他义父,与之商议对抗北绒一事。

    他们兵分两路,一队留在这里筹备粮草,凌息和柳仲思继续前进,想办法探寻到廉老将军的住所。

    凌息他们离开后,盛弘新按计划开始招兵买马,以拨乱反正的旗号广纳贤才,征收兵卒。

    打仗需要很多钱财,幸亏凌息和王妃为他做好了战前准备,无论来多少人都收。

    霍琚为他练的兵没有白费,挑出来个个都是精英,可以训练新兵蛋子,最重要的是,他们对盛弘新十分忠诚,除非掩藏得极好,否则一般细作都会很快被逮出来。

    这天晚上,劳累了一天,盛弘新回到房间,王妃居然在里面,吓了他一跳,“王妃可有事?”

    王妃没有立即回答,起身走向盛弘新,“妾身服侍殿下沐浴。”

    盛弘新全身骤然紧绷,不明白王妃这是闹哪出,自己最近有犯事吗?

    没……没有吧?

    后背被一双柔软的手触碰上,盛弘新神经紧绷,“我……我……我错……”

    “殿下,我们要个孩子吧。”王妃的声音与盛弘新的声音同时响起。

    “啊?”盛弘新错愕地睁大眼睛。

    “行军打仗妾身不懂,却也知其危险,五皇子手段狠厉,必不会轻易放过您。”

    王妃停顿半秒,继续开口:“一切顺利自是最好,如若有个万一,我想为殿下留个后。”

    盛弘新呼吸一窒,内心五味杂陈,他转过身凝视王妃,“映雪,你该知道若我死了,你还可以改嫁,但要是带着个孩子……”

    青葱般的手指抵上盛弘新的唇,凌映雪神色平静,目光却异常坚定,“殿下说的我都知道。”

    盛弘新骤然红了眼眶,她明知其中艰险,深思熟虑后,仍做了这个决定,如何能让他不动容。

    盛弘新伸手拥住凌映雪,嗓音低哑,“好。”

    这一仗他无论如何也要打赢,他要把老五拉下来,更要活着回来。

    就在盛弘新紧锣密鼓地做准备之际,五皇子强行登基,改年号为永业,尊皇帝为太上皇。

    为何说他是强行登基,因为翻遍了皇宫也没能找到传国玉玺的踪迹,五皇子为了逼皇帝交出玉玺,每天拉一个皇子公主或者妃嫔在皇帝面前杀掉。

    皇帝急火攻心,险些命丧黄泉,被五皇子勒令太医救回来,放言如果太上皇驾崩,便让整个太医院陪葬。

    宫里人心惶惶,有如巨大的乌云笼罩在上方,不见天日。

    比起高句二皇子,五皇子的手段显然更加阴毒。

    他第一时间将反对他的臣子家眷请到宫中,命人严加看管,别说人,就是蚊子也飞不进去一只。

    那些敢拿自己命死谏的臣子被扼住咽喉,胸中再多不忿也得咽下,何况大盛朝堂真正的纯臣本就无几,无论哪个党派,考虑更多的还是自身所获利益,而非天下百姓。

    朝廷表面被五皇子控制住,下面却是暗流涌动,各方势力角逐拉扯。

    面对空虚的国库,五皇子登基后,首先就是增加赋税。

    至于重新开始劫掠边疆百姓的北绒,五皇子毫不关心,毕竟一时半会儿打不到皇都。

    他现在更想铲除的是从小就和他不对付打盛弘新,虽然暂时没收到盛弘新招兵买马的消息,但身为太上皇唯一仅存的皇子,年富力强,手中握着兵权,盛弘新对五皇子的威胁太大了。

    就算他们曾经没有过节,五皇子也不可能放过他。

    “拟旨,请朕的六皇弟回宫参加朕的登基大典,朕和陆老将军十分思念六皇弟,六皇弟一定要准时到。”

    第138章 第 138 章

    “主子, 万万不可呀!”

    “是啊殿下,五皇子以老将军的性命威胁您,必然对您起了杀心!”

    “老将军断然不希望您以身犯险, 请您三思呀!”

    一道道身影接二连三跪在盛弘新面前, 恳请他打消听召回皇都的念头。

    盛弘新面色铁青,拳头攥得死紧,他如何不知老五的狼子野心,可他的母妃, 他的外祖父皆在老五手中, 他不可能视若无睹。

    如果连自己最亲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 他又该如何保护天下苍生。

    盛弘新目光坚毅,抬手制止下面人的劝说,“本王心意已决,不必再劝。”

    “主子!”

    “殿下!”

    事不迟疑, 盛弘新立马调派人手准备护送他回皇都。

    “周盐,粮草数量可以支撑多久?”盛弘新询问。

    长时间跟随在凌息身边做事, 近来独当一面的周盐没有畏惧, 在一众将领谋士面前站起身,干脆利落汇报情况。

    一开始进屋瞧见周盐一个小哥儿出现在此,心有不悦的将领谋士们, 听了他缜密详尽的报告后, 逐渐放下成见。

    “从闭城到域阳一路皆有与师父合作的商贾, 大军若缺什么, 尽可联系他们, 不必担心粮草运送不及时的问题。”周盐由衷佩服师父的神机妙算。

    跟他有同样感受的人不在少数,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震惊于凌息的未卜先知,居然提前为殿下铺好了路。

    凌先生果然是神仙下凡,来助他们殿下一臂之力。

    后来投靠宁王的谋士们目瞪口呆,脑中思绪万千,关于宁王殿下身边有仙人相助,他们自然有所听闻,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毕竟神仙得敬畏。

    不过实际上他们大多清楚明白,这都是王孙贵胄招揽人心的手段,哪有那么多神仙降世,辅佐未来君王,神仙闲得慌吗?

    然而,等他们到了宁王麾下,听了那位凌先生的事迹,见识过出自凌先生之手的新奇物件,现今再目睹凌先生料事如神的能力,他们不得不相信,那位神秘的凌先生肯定是天上的仙人,下凡来辅佐未来君王。

    宁王乃天命所归!

    盛弘新莫名感受到一道又一道炙热的视线,身子僵了僵,凌息给他把路扫平到这种程度了,他要是还能输给老五,真真要以死谢罪了。

    经过一天一夜的商议,最终决定兵分三路,盛弘新带一路人遵照五皇子旨意回域阳参加登基大典,另外一路人伪装成普通百姓四散开,各自前往域阳。

    剩下一路精兵翻越险峻的高山,以最短路线抵达域阳,虽然路线最短,但他们的危险系数最高,幸亏这群人都是经过霍琚严格训练的将士,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天气越发寒冷,域阳的天空纷纷扬扬落下细雪,官兵将一具具冻得硬邦邦的尸体扔上板车,他们生前活得毫无尊严,死后亦似垃圾被堆叠在一块儿,倒入乱葬岗随便处理掉。

    “快点,巷子里又发现具尸体,妈的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会儿挤在一块儿死,老子好几天没休息过了。”

    “谁不是呢,陛下即将举办登基大典,可不能让这些贱民污了大人们的眼。”

    两人絮絮叨叨拉着板车继续自己的工作。

    没人在意今年域阳冻死的百姓比往年多,天子脚下都是这样,何况别的地方,五皇子尚未举办登基大典,对外仍旧以太上皇的名义行事,秋收一到,赋税翻涨,无人关心百姓今年冬日靠什么填饱肚子,就如同寒冬已至,路有冻死骨,亦无人过问。

    “陛下,北绒多次犯边,重新开始劫掠,是否需要出兵平乱?”一位大臣站出来征询五皇子的意见。

    登基大典虽未举办,五皇子却已坐上龙椅,勒令所有人俯首称臣,亲眷掌控在别人手中,大臣们能有什么办法,不得已按捺怒火,依言照办。

    五皇子凉凉扫他一眼,“看来黄大人家财万贯,自愿捐献钱财为大军购置粮草,朕先替边疆将士谢过黄大人慷慨解囊。”

    黄大人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嗫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不……我……我……”

    他没来得及反驳,五皇子已下旨让户部下朝后随黄大人走一趟。

    黄大人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问一嘴,尚未提任何意见,便落得个抄家的下场,双腿一软晕了过去。

    其他大臣见状,内心凄凉,大有兔死狐悲之感。

    五皇子单手支颐,眼神冷冽,“众爱卿可还有事启奏?”

    发生刚才那么一出,谁敢站出来进言,嫌自己脑袋太沉急着摘掉吗?

    原本打算提一提不少地方遭遇雪灾,希望陛下能拨款赈灾的大臣,霎时按下恻隐之心,到底是自己的命更重要。

    五皇子明显不欲他们拿政务烦他,黄大人恰巧撞枪口上,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朝堂上下人心惶惶,沉默不言,保皇派期盼着宁王能够早日成事。

    可当宁王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心脏一梗,两眼一抹黑。

    老天爷,他们唯一的希望,太上皇的独苗苗,居然傻不愣登进了虎穴!

    五皇子召你来,你就来?这么老实的吗?!小时候你不是最叛逆最不听话吗?

    什么?五皇子以岳老将军性命作为威胁?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岳老将军是战功赫赫的大英雄,五皇子真杀了他,肯定会遗臭万年!必然有所顾忌。

    可转念一思索,五皇子干过的那些事,他好像真不在意什么身后名。

    “哈哈哈……六弟,好久不见,为兄甚为想念你。”五皇子龙袍加身,大笑着朝盛弘新展开双臂,作势拥抱他。

    盛弘新往旁边一站,避开五皇子的动作,“别假惺惺了,恶心。”

    一如既往地不给五皇子好脸色。

    五皇子阴沉下脸,“六弟,你还是那么不乖,这就是你对待兄长该有的礼节吗?”

    盛弘新嗤笑,“礼节是对人用的,你是个什么东西?”

    “大胆!”五皇子身边的侍卫怒呵一声,正要拔刀。

    却不料,五皇子神情陡变,从他腰间抽出佩刀直接抹了侍卫脖子,鲜血飞溅,喷了五皇子一脸,侍卫难以置信地瞪圆眼睛,身体直挺挺摔倒在地。

    “有你说话的份儿吗?贱奴!”五皇子手中的刀狠狠在侍卫尸体上来回穿刺,直到累了才把刀随手一扔。

    周围的太监宫女肝胆俱裂,魂飞天外,齐齐跪在地上,黑压压一片头顶。

    饶是盛弘新在战场上厮杀过无数次,亲眼目睹这场杀戮仍觉不舒服,老五当真有病,打小脑子就不正常。

    越大病得越严重,就该把他关起来,好好看住,千万别放出来祸害人。

    注意到盛弘新的表情,五皇子愉悦地扬起唇角,“来人,带朕的六弟下去好生休息,明日参加朕的登基大典。”

    与五皇子疯癫的行为相比,逾矩逾制显然算不了什么,盛弘新并未放在心上。

    他住的地方正是儿时的宫殿,命令宫人全部退下,盛弘新察觉跟随他的两位宫人依然守在门口,应该是来监视他的。

    半个时辰后,一个纸团从天而降,盛弘新灵敏接住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瞥了眼门外,盛弘新轻轻打开纸团,眉头渐渐隆起。

    老五究竟把人藏在何处?今晚是最后期限,必须快点找到外祖父和母妃把他们带走.

    “走水了!走水了!”

    “快!快去救火!千万不能让里面的人有事!”

    一向寂寥凄清的冷宫半夜突然走水,惊醒无数宫人,守在门口的侍卫第一时间冲进去救人,却被迎面抹了脖子。

    奇怪的是这火无论浇多少水也扑不灭,甚至越燃越旺,在宫人们惊惧的视线中,偌大的宫殿如山岳坍塌,“轰隆”一声化作齑粉,一切皆在大火中燃烧殆尽。

    万幸冷宫是独立建筑,没有跟旁的宫殿连成一片,否则堂堂大盛天子的皇宫一夜间被烧得精光,恐怕会成为他国笑料.

    让盛弘新目睹自己登上那至高之位,把盛弘新这个手下败将彻底踩在脚下,然后亲手解决掉他。

    光是想想,五皇子便通身舒畅,恨不得大笑出声。

    就在明天,他将成为手握天下生死的主宰者。

    五皇子好久没这么快活过,以至于半夜被嘈杂声吵醒,也没有如往日那般发怒。

    “何人在外喧闹?”

    大太监颤巍巍地禀报,“回陛下,冷宫突然走水,宫人们正在救火。”

    “冷宫?”记起那里有谁在,盛弘新猛地坐起身,“人救出来了吗?”

    大太监脊背弯得更厉害,哆哆嗦嗦答复:“没……没有……火势太大……”

    “砰!”五皇子一脚踹翻大太监。

    “废物!”

    他健步如飞朝外去,大太监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起来拿着大氅追过去给五皇子披上。

    五皇子的美好幻想付之一炬,脸色难看,眼下青黑,明显没有睡好。

    盛弘新则跟他相反,睡得不要太舒坦,“大清早来我这儿有事?”

    “昨晚是你干的。”五皇子笃定道。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昨晚一直在房间里睡觉,不信你可以问问他们。”盛弘新似笑非笑地扬了扬下巴,指向监视他的两位宫人。

    两位宫人眼中闪过抹尴尬,“陛下,宁王殿下昨夜未曾离开寝殿,早早便睡下了。”

    即使有宫人作证,五皇子依旧不相信昨晚的事和盛弘新无关。

    盛弘新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问:“昨晚究竟发生了何事?让你大清早就大动肝火?说出来叫我乐呵乐呵。”

    “啪!”五皇子一拍桌子,眼神阴鸷,“最好是像你说的那样,否则朕饶不了你。”

    直到五皇子背影消失,盛弘新脸上表情恢复冷凝,“谁不放过谁还不好说呢。”

    多亏凌息留下的猛火油,才能让昨晚的大火燃烧整整一夜,给了他们充分的时间带走岳老将军父女。

    不是没有人提过一把大火烧了皇宫,五皇子定然插翅难飞。

    但宫人的命也是命,他们和平民百姓一样无法主宰自己的生死,只能随大盛这艘大船起起伏伏。

    而且大盛的宫殿经历了几代人的呕心沥血建造,轻易被一场大火毁灭,未免太过可惜。

    有人因此对盛弘新失望,叹惋他过于妇人之仁,也有更多的人对他越发信服,相信他将会是位仁德之君.

    五皇子身着灿金龙袍,头戴十二冕旒,在礼乐声中一步一步踏上阶梯,行至祭台,祭拜先祖。

    若先皇驾崩,新帝祭拜过列祖列宗,再由礼部尚书颂读先皇传位诏书,请新皇登基。

    不过,太上皇还活着的情况下,一般会由太上皇亲自禅位于新皇,递交传国玉玺。

    现今太上皇的情况大家心知肚明,吊着口气躺在榻上度日,亲临现场是不可能的,于是五皇子便命人伪造了一份传位诏书,令礼部尚书宣读。

    礼部尚书额角冷汗直流,这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啊,五皇子连传国玉玺都没有,以后莫不是打算用假玉玺以假乱真?

    “奉……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礼部尚书紧张地打了个磕巴,一不小心对上五皇子的视线,差点吓厥过去。

    吾命休矣!

    “我不同意!”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打断登基大典。

    众人猛然回头,想看看哪位勇士胆敢挑战五皇子的威严。

    身着蟒袍,气宇轩昂的男人手中高举一封圣旨,他挺拔如松,大步流星走向白发苍苍的老者,“太傅,请您看一看这是不是父皇的字。”

    盛弘新话音一落,吸气声此起彼伏,“什么?”

    太傅曾是老皇帝的老师,对他的字再熟悉不过,打开圣旨一瞧,眼眶骤然发热,“是是是……是陛下的字,老臣不会认错!”

    议论声宛如蚊虫嗡嗡直响,五皇子咬碎后槽牙,红血丝布满眼睛,“盛!弘!新!”

    “五皇子不忠不义,不孝不悌……”

    “六皇子忠君爱国,孝感动天,乃明君之相,特传位于六皇子盛弘新……”

    太傅念出的每个字都像在扇五皇子巴掌,五皇子气得发抖,“他居然……宁愿把皇位传给你这个废物!”

    “你有圣旨又如何,只要你死了,皇位仍是我的!”

    五皇子一声令下,官兵仿佛被大水冲走的蚂蚁一般,黑压压涌来,把他们团团围住。

    “谁率先夺下宁王首级,朕给他加官进爵!”五皇子胜券在握站在高处,静候盛弘新的死亡。

    “杀!”

    五皇子的话犹如冲锋的号角,无数利箭刺向盛弘新这唯一的靶子。

    “主子快撤!”躲在周围静观其变的侍卫们闪身到盛弘新面前。

    比起盛弘新的镇定,大臣们吓得魂飞魄散,四处逃窜,躲进桌椅板凳下面。

    也有一些武将对盛弘新起了杀心,趁势袭击他的后背。

    盛弘新后脑勺仿佛长了眼睛,蓦地回头以剑格挡,武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刀居然断成了两截,盛弘新手中寒剑闪烁,如有劈开天际的气势,一剑斩断他的脖子。

    武将的脑袋在地面滚了好几圈,死也不明白,大盛何时有了这样的神兵利器。

    “不对劲!陛下,宁王的人太能打了!”精兵快速察觉异样禀报五皇子。

    “废物!朕天天好吃好喝给你们供着,就养出你们这一群废物,连盛弘新都杀不了!”五皇子气急败坏,双目赤红。

    “拿朕的箭来,朕非得亲手杀了他不可。”五皇子的骑射在众多皇子中算得上数一数二。

    然而只要盛弘新在,他的光芒就会被掩盖。

    “正好用你最擅长的东西,了结你的性命。”

    “嗖——”

    利箭破空而出,盛弘新发现时已经来不及闪躲。

    “主子!”

    一道黑影严严实实挡住盛弘新,盛弘新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他便倒下咽了气。

    盛弘新瞳孔颤动,额角青筋暴起,穿过厮杀的人潮与五皇子四目相对。

    “咻~轰——”

    “那是什么?”

    “地龙翻身了?”

    “老天爷打雷了!”

    天空中倏然绽开橘红色的光点,带着尖锐的爆破声。

    “援军到了!”

    盛弘新回过头,呼吸重归平稳,五皇子心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走!”五皇子从未这样心慌过,就好像无常跟在后头索命。

    “你跑不掉的。”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五皇子仓皇回头,一道道人墙将他护在其中,盛弘新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打得过这么多人,这些可都是他精挑细选的护卫。

    他慢慢冷静下来,是啊,盛弘新明明是来找死的。

    “哈……”

    五皇子刚发出一个音节,忽然看到盛弘新举起个什么东西,黑洞洞的洞口正指着他。

    啥玩意儿?

    念头刚起,他迟缓地低下头,殷红的血自他胸口洇开,染红金色的龙袍。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尚未来得及思考更多讯息,他便坠入了永恒的黑暗。

    所有人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们的新皇被那不知道什么东西一指,便倒在了血泊中。

    死……死了?

    新皇驾崩了?

    难道这就是史上在位时间最短的皇帝?

    即使练习的时候使用过无数次,真正拿来杀人还是头一遭,手被震得有点麻。

    比起用刀用剑,用这个似乎更没有杀人的实感,太快了,太容易了,以至于叫人产生一种可以随意掌控他人生死的错觉。

    盛弘新深深地凝视着手中的杀器,如果落到恶人手中,会是一场灾难,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他想和凌息商量,将之封存。

    皇宫事变三个月后,春风料峭,盛弘新仍在肃清余党,门阀世家在一代代发展中,势力越发庞大,不比五皇子一党好铲除。

    大臣们一再上书请盛弘新登基,他却表示不着急,拿着太上皇的私印啪啪盖章。

    给边疆送粮草,送军备,给受灾地区施粥放粮,重建家园。

    户部尚书老泪纵横,没钱了!真没钱了!老底儿都掏空了!

    没钱怕什么,干嘛来钱最快?当然是抄家。

    尤其大盛朝堂的贪官污吏不要太多,一抄一个准,何况正值五皇子斗败,五皇子一党被查抄的节骨眼,此时不抄家捞钱更待何时?

    盛弘新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感觉自己学到了凌息两分本事。

    抄家可是捞油水的好活儿,户部的人搓搓手翘首以待,到达现场后却发现每位同事身后都站着位不苟言笑,高大魁梧的军爷,腰间佩刀印着宁王府的标志。

    宁王殿下亲卫监工,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捞油水啊!

    户部官员两手空空去,回来时收获了满满的疲惫,他们有预感,未来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域阳渐入佳境,西北战事却吃紧,无人料到北绒人会突袭,短时间内便攻下一座城池,打得驻守边疆的将士措手不及,百姓四下逃窜。

    第139章 第 139 章

    “父皇, 北绒突袭边疆,连下三座城池,势不可挡。”盛弘新垂眸舀起一勺汤药, 递向皇帝嘴边, “儿臣该如何是好?”

    勺子连带汤药滚烫的触感使皇帝身子抖了抖,欲要躲开,可瘫痪的身体令他无能为力,他眼眶凹陷, 骨瘦如柴, 散发着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

    眼神阴郁地盯着盛弘新, “打……打退!”

    皇帝艰难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盛弘新仿佛听不懂的孩子,天真地问:“父皇也支持应战,太好了, 您认为应当派谁去呢?”

    那个名字即将脱口而出,皇帝猛然反应过来, 不行, 那个人已经死了,被自己亲手算计死的。

    心中升起一抹惋惜,他着实没料到北绒会这般不守信用, 早知道就多留霍琚些时候了。

    这种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毕竟他泱泱大盛要找出一个会领军打仗的将才, 再容易不过。

    “叶……叶家……小子……”皇帝磕磕巴巴给出他认为合适的人选。

    “叶家小子?哦……父皇你指的是兵部尚书叶大人的嫡长子吧, 他确实有几分本事。”盛弘新颔首附和。

    皇帝刚准备休息会儿, 就听盛弘新说:“可惜叶大人似乎很欣赏二皇兄, 为了二皇兄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斥骂五皇兄,被五皇兄下令满门抄斩。”

    “什……什么?!”皇帝怒目圆睁, 只恨自己没能亲手杀了老五那个孽畜。

    皇帝情绪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在与盛弘新的交谈中他发现自己看好的臣子竟被五皇子祸害光了!

    老五这是存心跟他作对呢,一朝得势就开始清洗他的人。

    偌大的朝堂居然找不出一个可堪大用之人,皇帝急火攻心,气晕过去两三回。

    他哆哆嗦嗦地指着盛弘新道:“议……议和……”

    盛弘新眼睛眯了眯,放低声音:“北绒快马加鞭送信来,放言如果我们愿意割让五座城池,赔款一百万两黄金,开通边境贸易允许通商,他们便退兵。”

    皇帝眼珠子一瞪,再次气晕过去,待他重新醒来,已是半夜。

    盛弘新坐在不远处的桌案前处理奏章,眉目英气,神情肃穆,隐隐展现出帝王风范。

    皇帝打量着自己这个儿子,他从未想过立他为储君,对他的关注也不算多,印象中老六调皮捣蛋,不爱学习,像极了老六外祖一家。

    思及此,皇帝的心沉了沉,如今他仅剩下这一个儿子,即使再不情愿也别无他法,偏生老六与外家极为亲近,从前老六是王爷无所谓,可往后老六会登上皇位。

    何况老六外家还握着兵权。

    外戚干政,此乃大忌。

    得想个办法让老六和外家离心。

    盛弘新察觉皇帝的视线,抬眼便瞧见对方目光阴翳,像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他的心不由下沉,为什么他迟迟不登基,因为他在等,他没有忘记当初答应凌息的事。

    自己得把属于霍琚的一切还给他,不仅是简简单单的昭告天下霍琚没死,给霍琚加官进爵,并且不能让霍琚被迫隐姓埋名的委屈白受。

    皇帝作为天子没有尽到责任,他对不黎明苍生,对不起霍琚,但对盛弘新却没什么亏待。

    虽然谈不上宠爱,亦不算上心,但他的荣华富贵,权利地位确实是父皇给的。

    盛弘新对皇帝的感情平平淡淡,可让他弑父杀君他也做不到,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犹豫,他没有老五的心狠手辣,他只是个普通的人。

    直到现在,他清楚从父皇眼中看到了算计,大限将至的父皇仍在绞尽脑汁谋划,盛弘新迷茫,事已成定局,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可供对方算计的?

    两人视线对上,皇帝波澜不惊开口:“朕……想你……母亲……了……”

    “轰隆——”

    一道惊雷劈下,炸得盛弘新头晕耳鸣,听不清皇帝后续的话。

    是了,一个命不久矣的皇帝最担心他的继承人什么,自然是大权旁落。

    曾经无所顾忌地同外祖父他们交好,竟成了此时的祸端。

    盛弘新攥紧拳头,青筋暴起,一步步走向皇帝龙榻。

    “咳咳……另外……”

    皇帝咳得面色涨红,稍稍平缓过来继续嘱咐盛弘新,王妃肚子迟迟没有动静,让他登基后立马广纳秀女,开枝散叶。

    盛弘新安静地听他胡言乱语,末了居然吐出一句,同意北绒割地赔款的条件。

    如果前面盛弘新不过是在心里冷笑,那么现在他根本笑不出来,一国之君轻飘飘说出这种话,简直是奇耻大辱!

    似乎终于察觉盛弘新过于安静,皇帝这才把视线投向他。

    “父皇,您对得起边疆日夜厮杀的将士吗?对得起战场上牺牲的英雄吗?割让五座城池,您考虑过城中百姓的死活吗?国库空虚,一百万两黄金,从何而来?增加赋税,压榨百姓吗?”

    盛弘新眼睛充血,一句又一句,死死盯着皇帝的眼睛,似要看出个答案。

    皇帝被他问得身体一阵颤栗,强大的威亚扑面而来,像要将他吞噬,他迟钝地意识到,自己真的老了,他的儿子,已然成长为一头年富力强的雄狮。

    短暂的心惊后是无限的恼怒,他的父权,他的皇权皆得到了挑战,他犹如牙齿稀落的老狮子,想像曾经那样发出低沉的嘶吼,龇牙吓退对手。

    然而,他除了丑态,什么也没有。

    “你!”

    未等他磕磕巴巴说完整句话,盛弘新抢过话头,“父皇,属于你的时代翻篇了。”

    皇帝瞳孔震颤,口中发出“喝喝喝”气管不断喘气的声音,嘶哑难听。

    盛弘新走到书案前,拿出一封早已写好的圣旨。

    “父皇,签个字吧。”

    皇帝一行行浏览着内容,每看一个字,额角青筋便重重跳动一下,他呼哧呼哧急喘气,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此时此刻,皇帝悲凉地发现,原来他的儿子们全都一个样。

    那是一封罪己诏,上面列举了他的诸多罪行,其中最为显眼的便是他残害忠良,卸磨杀驴,派人刺杀霍琚。

    “不……不行!”

    皇室的丑闻爆出去对盛弘新究竟有什么好处?盛弘新简直得了失心疯,到时候民心丢失,自己一了百了,作为新帝的盛弘新处境将无比艰难。

    他盛家的百年基业绝不能毁在盛弘新手里!

    “蠢货!!!”

    皇帝脸红脖子粗,气得都快跳起来打人了。

    “我知道您在想什么,皇家的颜面不能丢,此事于我而言没好处,大臣们会用此事掣肘我,我可能会丢了盛家的江山。”盛弘新太清楚皇帝那双愤怒的眼睛里所蕴含的情绪了。

    “父皇,人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

    皇帝眉头紧皱,不太明白盛弘新说这话的意思。

    下一秒,盛弘新一句话差点把他炸得弹坐起来。

    “您知道吗?霍琚并没有死。”

    “不!不可能!”皇帝难以置信。

    盛弘新不顾他的震惊,接着说:“比起罪己诏,我还是觉得割地赔款更丢人,如今霍琚是唯一可以击退北绒的人。”

    “既然您把大盛的基业看得这般重要,您一定不想成为大盛的罪人吧,毕竟您很快就要去见皇祖父他们了。”

    皇帝浑身一震,视线恍惚,额头上布满密密的汗水,盛弘新几句话将他架在火上炙烤,这封罪己诏显然由不得他不签了。

    次日清晨,皇帝的罪己诏如雪花片一样飞遍各地,举国哗然,文人墨客作诗写文章痛斥皇帝昏庸无能,歌颂霍将军,各种追思,缅怀,纪念的文章层出不穷。

    好像全国百姓都和霍琚有过往来,有人给霍琚雕刻了石像,村民们每日上供,求他保佑家人从战场上平安归来。

    现今提到皇帝谁不骂一句狗皇帝残害忠良,一些地方的小团伙趁机揭竿起义,闹得还挺凶,不过大多数都被官兵镇压了。

    盛弘新把皇帝干的丑事公之于众,大臣们险些暴跳如雷,追着盛弘新说他此举不妥,毁坏皇室颜面,如何对得起大盛先祖。

    一向温和,说话有商有量的盛弘新第一次显露出帝王独裁者的一面,“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诸位的意思是让本殿厚己薄人?”

    “不……臣等不敢。”大臣们当即齐刷刷跪了下去。

    一月后,盛弘新登基,一切从简,尊皇帝为太上皇,尊自己母妃为皇太后,封王妃凌映雪为皇后。

    皇后无子嗣,令朝中大臣心思活络起来,纷纷进言请新皇选妃。

    次日早朝,盛弘新狠狠斥责那几位跳得最欢的,大敌当前不思战事,不思百姓安危,成日就知道关心他屋里那点事,看来是太闲了。

    当场撸掉他们官职,给了那些想往新皇后宫送人的大臣们一个大大的下马威,短时间内估计没人再敢提这事。

    新皇登基后大赦天下,开恩科,广纳贤才,朝廷早就需要新鲜血液,这滩浑浊的死水是时候涤荡一番了。

    “红薯是啥?为什么要全国推广种植?”

    “花生,玉米又是啥?”

    域阳的官员们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老老实实奉旨行事。

    在一个寻常的早晨,朝堂上的官员正在打嘴仗,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能够被允许在宫内骑马奔跑的,只有前线汇报军情的斥候。

    斥候风尘仆仆,利落翻身下马脚步飞快跑向大殿,在无数双眼睛注视下高喊——

    “报!前线大捷!”

    “大捷?”

    “打赢了?”

    “半月前不是还在苦战吗?”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错愕不敢相信。

    盛弘新大步流星走下龙椅,声音难掩喜悦,“快将详情速速道来!”

    斥候急忙双手奉上一封信,大太监小跑上前接过信,急匆匆回到皇帝身边,没等他检查信纸是否有危险,就被盛弘新抽走。

    快速打开信封,拿出信纸,一目十行,“哈哈哈……好!好!”

    “不愧是大盛的战神!”

    底下朝臣越听越糊涂,大盛战神?霍琚?他不是早死了吗?被太上皇暗中除掉了。

    后来他们才知道,战神哪有那么容易死,人家不仅没死,反而活得好好的,甚至早早和六皇子联手,难怪六皇子无论如何都要爆出太上皇干的丑事。

    六皇子,恐怖如斯。

    霍琚并未带军去前线支援,而是带队穿越沙漠,寻找北绒王庭的位置,直接将军一锅端。

    沙漠中极容易迷失方向,北绒和大盛交战的十年间,有将领杀红眼,带军追入沙漠腹地,最终在沙漠中迷路,尸骨无存。

    沙漠是北绒最强大的保护伞,霍琚年轻气盛时差点死在里面,幸亏他拥有远胜常人的身体素质和意志力,在濒死的边缘爬了出来。

    说实话,即使过去多年,心理阴影仍盘踞在霍琚心底,这次之所以会制定如此大胆的计划,全因凌息。

    凌息叫人制作出指南针,用以辨别方向,又为他准备酒精纱布等医疗物资,还有食物,水囊,望远镜,匕首……

    然后全部装入一个形状奇怪的包里,用双肩背着,肩膀处的背带经过精心处理,一点不磨肩膀。

    别看这包模样普通,其实非常能装,拿取东西很方便。

    五花八门的物件令将士们看花眼,饶是霍琚早已习惯凌息时不时整出点新鲜玩意儿,这会儿也难掩惊讶。

    凌息倒是想跟霍琚一块去,但霍琚没让,希望他可以留下来协助廉老将军抵御外敌。

    西北物资缺乏,确实需要一个得力的后勤人员,再者……

    霍琚小声在凌息耳边请求,“你能替我守护好干爹干娘吗?”

    凌息微微仰头,望进男人漆黑的眼眸中,霍琚自幼亲缘浅薄,廉老将军夫妻算是他为数不多的亲人。

    此去危险重重,敌军不知何时会攻进城,霍琚腹背受敌,而凌息是他唯一可以交付后背的人。

    凌息一瞬不瞬注视着他,重重点头,“好,我答应你。”

    “相对的,你得答应我,替我保护好你自己。”

    霍琚怔忡半秒,一贯冷肃的面庞浮现浅淡笑意,眉眼间的冷峻如被春风吹散,他握住凌息的手,郑重承诺,“好,我答应你。”

    两人四目相对,连空气也变得温柔,霍琚摩挲着他的手指,“凌息,等我打完这场仗……”

    凌息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物理打断霍琚施法,“呸呸呸,瞎说的瞎说的。”

    霍琚不明所以,凌息盯着他,眼神凌厉,“别立flag,乖,闭嘴。”

    本就迷茫的霍琚更听不懂了,不过凌息叫他闭嘴他闭嘴便是。

    有了凌息提供的东西,在沙漠中行走方便许多,但沙漠的危险并非人类能控制,霍琚一行人仍然折损了几个,好在最终顺利穿越沙漠找到北绒王庭。

    据说当时北绒王正便秘,专心致志努力中,忽闻惊雷声响,地动山摇,吓得北绒王裤子都来不及提,拔腿就跑。

    紧接着又是几声震天响,王庭四处坍塌,北绒王被护送着朝外跑,王庭守卫拿起武器双手瑟瑟发抖,嘴里喊着:“敌袭!保护大王!”

    双腿软得跟面条似的,一定是天神显灵降下神罚!

    霍琚通过望远镜看见满脸慌张,被守卫架起来逃命的北绒王。

    曾经意气风发,骁勇善战的北绒王老了,现在不过是个胆小怕死的普通老人。

    霍琚从后腰抽出一把雪亮的刀,身影如鬼魅,一片混乱中无人察觉他的靠近。

    突然,北绒王嗅到不同寻常的气息,一把扯过一个护卫,霍琚的刀轻易砍断护卫的脖子,鲜血喷溅北绒王一脸。

    他惊愕地瞪大眼睛,“霍……霍琚!”

    “你不是死了吗?!”

    霍琚当然不会回答他,刀花一挽再次砍向北绒王,沙场上摸爬滚打过的北绒王也不是吃素的,抽出护卫的刀与霍琚打斗起来。

    年迈的他迅速在霍琚的力量下气喘吁吁,北绒王眼中闪过一抹欣赏,“你,很不错。”

    “大盛的皇帝那样对待你,你何必再为他效忠……呼……到我北绒来吧,本王封你为第一勇士。”

    霍琚面不改色,手中刀劈砍得越发快,力道重如千斤,北绒王很快不敌,护卫们一股脑涌上来掩护北绒王撤退。

    霍琚手下人见状纷纷抽身过来替他分散火力,怎知霍琚压根儿不需要他们帮忙,刚才的打斗仿佛是他在热身。

    男人从另一侧腰间抽出第二把刀,两把闪烁着寒芒的刀锋锐晃眼,没有人看清究竟是怎么回事,男人手中的两把刀竟变长了一把长刀。

    刀身极长,寻常小哥儿恐怕也不及,如此长一把刀,重量自然不轻,使用起来非常费力。

    然而霍琚不费吹灰之力将长刀执于手,所过之处如砍瓜切菜,仿佛无情的绞肉机。

    悍不畏死的北绒士兵眼中充满恐惧,他们不怕死不等于想死在这样恐怖的刀下。

    哪怕是霍琚的人也双脚僵硬地定在原地,身体不自觉颤抖。

    身后的厮杀声似乎小了些,北绒王疑惑地试图扭头查看情况,一阵疾风突如其来刮过他的后颈,后背骤然渗出白毛汗,就在他即将转头之际,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晃动两下,沉沉砸向地面,鲜血从碗大的脖颈处不停流淌。

    他的头颅飞向空中,落到草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北绒王大睁着眼睛,满脸惊惧,似乎弄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空气蓦地凝滞,旋即传来此起彼伏,撕心裂肺地哭喊:“大王!!!”

    霍琚伫立在血泊中,手中长刀向下淌着血,西北的风吹拂着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塞上冷月高悬,霜华盛满男人肩头,宛如地狱来索命的厉鬼,令人肝胆俱裂,退避三舍,连同他过分英俊的面容也被忽略掉。

    霍琚无所谓他人怪异的眼神,爱惜地擦干净长刀上的血迹。

    再等等,他马上就能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