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雪落下的时候最安静

    镇长和铁先生交手, 周围全是断落一地的荆棘残枝和枝条断开时飞出的液体。

    残枝,液体混合着雨水四处飞溅,遮挡人视线。

    红毛手上拿着手电, 艰难地带着身后的两个人在荆棘间移动。

    现在不能去铁先生附近, 也不知道该去哪, 他们只能在荆棘间不断移动着, 避免被尖刺刺中。

    荆棘大有大的缺点, 体型过于庞大,连带着尖刺也过大, 尖刺和尖刺之间有可以容纳下几个人的间隙。

    红毛和女生小心翼翼注意着前面和侧边的荆棘,一有不对就开跑, 周然走在后面, 用匕首剃掉荆棘尖刺后一脚把袭来的荆棘踩进地里, 微小又短暂的动静在大雨里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安静无声地解决了。

    但是这点程度的解决完全不够。

    又一脚把从后面袭来的荆棘踩进地里后,突然那么一瞬间, 原本就已经算得上是汹涌的荆棘翻涌,突然狂躁起来, 枝条在地上重重地翻滚过。

    铁先生见血了,荆棘开始躁动。

    在满是枯叶的树林里移动,稍不注意就有可能踩进不知道怎么出现的坑里,刚拉起一脚踩进坑里,差点倒地上的女生,红毛艰难躲过横扫过的荆棘, 裸露在外的皮肤转瞬多了几道划痕, 混合着腐败枯叶和雨水, 看着触目惊心。

    这种时候伤口已经不重要, 他和刚站稳的女生转头看向远处的铁先生。

    铁先生和镇长身上都有了伤。不同的是铁先生伤口冒的是血,镇长的伤口里不断有新的荆棘冒出,伤口越多荆棘越多。

    大概是因为被荆棘感知到了血腥味,铁先生不仅要面对镇长,还需要面对顺着血腥味来的其他荆棘,很难分出精力再管其他。

    ——这边同样也有被血腥味吸引过来的荆棘。

    荆棘互相缠绕,躁动到不在意这样的缠绕会让尖刺刺进相邻的荆棘里,只不管不顾地向着这边猛冲。

    缠绕的荆棘丛轻易就能占据大半视线,尖刺在黑沉空间里泛着光,只从外表上看就能看出比普通荆棘要难搞不少。

    有点麻烦。

    打开了一半的匕首贴着手心转了圈,周然抬眼看向猛冲过来的一堆东西,思考该从什么角度着手。

    终于找到个还算合适的切入点。半开的匕首彻底打开,绷成一条直线。

    后面也是荆棘,没有可以退的地方,缠绕的巨型荆棘迎面而来,带起的风吹得头发向着一侧扬去。

    “快跑!”

    匕首寒芒在昏暗中划过,周然刚抬起手的时候,手边突然一重,一股力道带着往一边退了两步。

    重量来自女生,在荆棘完全刺来之前,红毛把她一推,把她和边上疑似被吓得停止思考的一个周推离荆棘的攻击范围。

    两个人向一侧退,用了大力所以重心不稳的红毛向着另一边倒去。

    在两个人和一个身上带血的人之间,巨型荆棘优先选择了有血的一边。

    身体还没站稳,女生眼睁睁看着原本还在身边的人迅速被灰绿带红纹的荆棘淹没,瞳孔骤然溃散,嘴巴张开,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几乎是瞬间夺眶而出,腿跟着一软。

    一手扶住已经近乎失去意识的女生,另一只手迅速收起拿在手里的匕首,周然侧身避过翻滚过的荆棘,同时对远处说了声:“铁先生。”

    听到这边的声音,用手臂硬生生被尖刺刺穿的代价,铁先生暂时脱离镇长的纠缠,一个眨眼的时间就往这边过来了。

    破开荆棘过来后的第一时间,他手上多了个女生。

    一个白色身影从旁边经过,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人已经消失在翻涌的巨型荆棘里,只留下的时候带起的一阵泛着寒劲的风。

    铁先生眉头一动。没有时间多想,远处的镇长又追了上来,他只能再次横过手上长刀。

    很黑很暗,还很潮湿。

    跌进荆棘堆里,背抵着全是落叶的地面,红毛能清楚闻到从落叶深处传来的腐臭气味,背后全是粘湿的触感。

    荆棘铺天盖地,连雨水的都阻隔了,耳边没有了之前一直听到的雨落在地上的声音,全是荆棘尖刺摩擦的声音,他砸在地上,不知道之后哪个瞬间会有尖刺穿透他身体。

    掉在一边树叶堆里的手电顺着荆棘的移动被翻出来,光亮亮起。

    然后下一瞬间,刚亮起的手电被荆棘压个破碎,变成一堆废垃圾,唯一的光亮消失。

    ——一瞬间也够了。

    够红毛看到对着自己来的尖端带着淡淡红意的尖刺。

    黑暗里被划伤的手臂和小腿都传来的痛感消失了,他脑子里只剩下几乎占据整个视野的尖刺。

    意料之内的身体被穿透的感觉没有出现,但有熟悉的冰凉触感在脑后传来。

    在全是腐臭味道的空间里,他闻到了唯一的浅淡的好闻味道。

    有人来救他了。

    冷冽的,像是雪山里的苍绿冷杉的味道。身体后仰,他被带着不知道往哪里滚去,天旋地转间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滚落,屏幕光亮亮起,隐约映亮一小片空间。

    一个尖刺就在距离瞳孔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因为离得太近,视线甚至有些失焦,像是只要稍微动一下就会轻易被刺穿。

    “……”

    只一瞬间,他呼吸几乎滞凝,胸口却剧烈起伏着。大脑和胸腔都开始缺氧,他听到头顶上方传来清浅声音,说:“害怕就闭眼,包你活着出去。”

    很简单的一声,后半句还极其类似画大饼,但或许是因为这声音听上去太过平静,也可能是因为累到撑不起眼皮,红毛真的把眼睛闭上了。

    在闭眼之前,他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隐在隐约的蓝色幽光里的浅淡眉眼。

    “……”

    进是进到荆棘的包围圈了,人也还活着。一手扶着站起,周然低头看自己的手上的就比手大一点的匕首,又看了眼庞大的荆棘枝条,沉默了一下。

    多少有点为难这小刀了。

    围绕在周围的荆棘不断缩紧,带着身边人躲开一根尖刺,周然低头咬开匕首。

    小刀就小刀,总比没有强。

    匕首结实耐用,但碰上巨型荆棘多少还是有点不够看。

    和尖刺相碰撞,尖刺被砍断,匕首刀刃同样磨出一道缺口。

    “沙——”

    拿着缺了几个口子的匕首开路,后面传来微弱响动,他一转头,看到了冲着旁边红毛来的荆棘尖刺。

    身上的伤口太多,现在已经连他都能闻到浅淡的血腥味,这些东西估摸着都是冲着这来的。

    匕首还陷在荆棘枝条里,窄小的空间里没有任何可以用的其他东西,也没有躲避的空间,思考只一秒,周然带着人一侧身。

    尖锐荆棘刺来,堪堪擦着手臂而过,划出一道血痕。

    伤口出现的瞬间,窄小空间内气温猛地下降。

    像是感受到了尖刺划破皮肤的动静,原本紧闭着眼的红毛瞬间睁眼,说:“你……”

    然后刚发出个声音,眼睛就被糊上了。

    已经很久没再受过伤,周然垂下眼,无声地咂了下嘴,一手捂住人眼睛,言简意赅:“闭嘴闭眼。”

    红毛眼睛被捂住后的下一时间,在手机幽亮光亮下,点点冰棱出现,无声又迅速地蔓延开。

    ——

    身上带着个人和镇长交手,铁先生额角终于冒出层细汗。

    单独打他能占据完全的上风,但是一只手空不出,还需要多保护一个人,他只能和镇长打成平手,加上不能真正下死手杀死人,还有其他荆棘不断试图上前,他已经逐渐开始失去优势。

    镇长已经没了一只手,荆棘代替手臂从肩膀冒出,快速去够不远处陷进地里只露出一个把手的斧子。

    荆棘碰上把手的瞬间,他的动作奇异地突然顿住,浑浊瞳孔扩大,看向斧头的方向。

    他停了但铁先生没停,当机立断直接拉近距离卸了他另一只手。

    因为知道手没了会多冒出条荆棘,他这次没有进行物理意义上的拆卸,而是将其拧脱臼。

    一只手脱臼,镇长身上还有痛觉神经,痛得脸部肌肉一抽,但还是没动。

    察觉到异常,铁先生看过去,结果看到了落在镇长脸上的一个白点。

    像是雪。

    ……雪?

    盛夏八月,接近四十度的高温,手电的光照亮从天上缓缓飘落的白色冰晶。

    真的是雪。

    脑子里有什么记忆快速闪过,意识到什么,铁先生迅速转头看向斧子的方向。

    不是镇长不想动,是镇长已经动不了了。

    视线可及的范围内,大片的幽蓝色寒冰蔓延开,冰冻住了斧头,也冻住了试图接触斧头的镇长的荆棘。

    荆棘表面已经覆盖一层白色冰晶,冰晶顺着攀援上,短短几个移动视线的时间,已经覆盖住了镇长的半个身体。

    寒气侵袭,雨化冰晶,万物冰封。

    雪落下的时候最安静。

    荆棘移动的声音,枯木被压得粉碎的声音,雨水砸在地面和荆棘上的声音都消失了,世界陡然安静下来。

    源源不断像是永远没有尽头的荆棘被掩埋在寒冰之下,再也没有丝毫动作,就这么轻易地被制服。

    无可阻挡。

    一片安静的世界里,有脚步声响起。

    铁先生转头看过去,看到庞大荆棘下,从覆雪地面上走来的人影。

    【作者有话说】

    抱歉短小了!

    周小然和陆教官凑一起,就能玩真人版森林冰火人了(bushi

    其实今天也有一颗想5k的心,但是如此这般。

    总之答应我,大家一定不要也当四十度坚持出门的犟种(闭眼)

    第32章 平心静气

    昏暗无边的迷宫空间, 倒在地上的前辈的尸体,镜子里映出的对准自己后脑勺的砍刀。

    冰冷又灼热的剧痛感,陡然下移的视线。

    倒在地上, 铁先生看到不断靠近的带着血迹的脚。

    一刀击中头部, 后面的人打算再补一刀。

    刀还没有落下, 他先感受到了冷意。

    他以为是自己在快速失温, 但不是。漫长的几秒过去, 他没有等到自己失温死亡,也没有等到落下的砍刀。

    有两道脚步声, 再之后是重物落下的声音。

    一个人倒在了他面前,手上还握着在镜子上看到过的砍刀。

    人眼睛还睁着, 但再也动不了, 睫毛上凝结细小的白色冰晶, 瞳孔涣散,和他面对面。

    有人在一边蹲下,捂住他眼睛, 说怕就闭眼。

    意识和视线都已经模糊,连听觉也逐渐开始消失。意识彻底消失前, 他隐约听见边上的人和另一个人说:“你也差不多该学会认路……”

    冰霜满地,凭空飞雪。

    铁先生看着从远处走来的人影。

    在骤然降下的温度里,过往的记忆清晰浮现,从来没有比现在更清晰过。

    风雪里的人影逐渐清晰。凌乱碎发纷扬,衣服被吹得鼓起,踏着覆雪地面走来的人眉眼平淡依旧, 从手臂伤口渗出的血迹沾染衣袖, 红了一片。

    铁先生开口:“你是周……”

    他剩下的话在人噤声的手势下消失。

    并且手上需要照顾的人又x1。

    把手上的红毛交过, 周然说:“带他们去找杨志。”

    他闭眼再睁开, 略微颔首转向一个方向,说:“往这边走,找到后带所有人下山。”

    他们,指加上了边上被动得动弹不得的镇长,一共三个人。

    又是一带三,铁先生没有什么怨言,问他怎么打算。

    周然摆手,转身往山上走。

    冰封的巨大的荆棘碎裂开,硬生生腾出了一条通往山上的路,冰雾扬起,飞散至半空。

    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只有快点解决完事情。

    雪地松软,上山的路一如既往的让人心烦,走在爬山路上的时候,后面传来声道谢的声音。

    他似有所感,转过头。

    “……”

    不止大山,整个小镇,只要是荆棘覆盖过的地方,全是白色一片。

    山腰处的两队人汇聚,山顶的一个人影到达最高峰。

    所有的荆棘枝条全都粉碎,山顶裸露出来,原本藏在重重叠叠的厚重枝条下的东西轻易就能看见。

    山顶有一个天然的坑洞,通向山一侧的半山悬崖。

    嘴里咬着手电,周然直接从洞口跳下。

    悬崖边上,一从正常大小的绿色荆棘覆,枝条泛红,尖刺萎靡。边上的雪拂开,底下是几块凌乱碎石。

    视线从碎石上的已经凝固的暗红血液上掠过,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盒子,他顺手拿出电话拨通串数字。

    荆棘被拔起,电话接通。随手把荆棘扔进盒子里,他把电话放耳边,喊了声:“陆景文。”

    ——

    铁先生和杨志几个人汇合了。

    在注意到下山的路塌陷后,他们同样换了条路走,在半路遇到了宾馆老板和屠户。

    蔡袅晕车,相当于半个废人,只能在昏昏沉沉里偶尔对荆棘射两枪,真正的主力只有杨志和司机。两个人保护一辆车的人有些勉强,刚好在紧要关头被一场不明原因的大雪救下。

    车辆完好,并且不缺油,还能动。

    急速降低的气温把原本还在晕车中的蔡袅给冻清醒了,清醒后没看见自己小伙伴,一时间没把握住分寸,就差直接揪着铁先生衣领,问:“我朋友呢?”

    所有人甚至镇长都在,唯独少了一个人。

    回忆着分开之后人又返回来和自己说的话,铁先生一字一顿说:“你朋友受了点伤,被陆教官和他的朋友带走了。”

    没想到会莫名其妙突然蹦出这几个字,蔡袅抓人衣服的手都一顿,“陆教官?”

    铁先生回忆着人之前的形容,说:“很高很凶。”

    嘴里没一句真话。这是铁先生第一次说谎,好在只是按照人的安排念词,他一张脸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没人怀疑从他嘴里出来的话的真实性。

    蔡袅这下确认了,松了口气,缓过神来又为刚才的行为说了声抱歉。

    虽然不知道陆教官为什么会出现,并且小伙伴估计会被那张嘴毒死,但生命安全至少有了保障。

    事情超过他们这几个人的能力范围,交给了刚好路过的陆教官和某位朋友身上,他们现在的任务是平安下山,并在河水淹没大桥前离开小镇,带伤者去最近的医院。

    他们下山了,重新踏上了普通的公路。

    转头看向街边房屋上的雪花,杨志眉眼微动,皱纹悄然爬上眼尾,最后出声说:“陆教官……这朋友不简单。”

    战斗科的人大多都听说过陆总教官的能力,看一眼就知道不是他的手笔。在场的人都没这能力,剩下的就只有那朋友。

    坐一边想到什么,蔡袅掏出了他新得的检测器,低头看了眼。

    检测器最高能检测八级,山上遇到荆棘的时候指针介于六级和七级之间,现在荆棘死绝,指针没有回落。

    并指向了最边上的八级。指针颤动着,像是想要继续移动。

    “……”

    要是这新到手的检测器没有问题,有问题的说不定是他的眼睛。

    蔡袅看向杨志,杨志低头看向检测器,眼皮垂下。

    八级不是波动的极限,是检测器的极限。

    但是之前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个人。

    在河水漫过大桥前,他们离开了小镇。

    小镇之前的怪事已经在附近传开,所有车辆都绕着小镇附近的路开,两队人步行加坐车,一连到了最近的休息站,这才等到了可以送一程的车。

    镇长三个人从离开小镇开始身体就开始回温,回温后又开始发僵,状态有些奇怪,需要最先送往医院。

    三个人还有潜在的威胁性,将就着依旧放监察处的车上,司机开车,杨志和铁先生负责护送。

    剩下蔡袅负责带另外四个年轻人一起去医院接受检查,坐上了给安排的其他的车。

    和第一次见的时候的满是活力的样子完全相反,从休息站到医院的路上,整个车的几个年轻人都安静。

    车辆刚启动的时候,女生把一直挂脖子上抱怀里保护着的相机交给他。

    突然收到个相机,蔡袅还给愣了下,之后多看了两眼,这才意识到这是自己小伙伴这两天一直带身上的相机,虽然没想明白为什么会在她手上,总之先接过了。

    指定是那怕麻烦的小伙伴偷懒觉得重,把东西塞给别人带了。

    递交过相机之后,车里又陷入沉默。

    痛失一辆车的红毛一直安静坐在窗边,低头摆弄着边角的屏碎了一片的手机,没吱过一声。

    蔡袅猜也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一辆车和一整个镇比起来实在不够看,但是对个人来说,确实是一笔不小的损失,现在还搭上了个手机。

    觉得作为一个至少还是街道办的职员和车里唯一的年长者,他脑子想了半天的稿子,终于转过头试图安慰,说:“你的车……”

    “车现在不重要。”

    他刚开口,红毛也说话了,抬起头递过手机,问:“请问可以给我一下然哥的联系方式吗?”

    视线闪烁,耳朵发红。

    “……”

    思考了一下,发现脑子里名字带然字的只有那么一个人,蔡袅:“……啊?”

    少车的路面,一辆黑色车辆和几个人在的车相遇又错开。

    ——

    简单解决完山上的东西,周然下山了。

    下山的时候,路边已经有辆车在等着。

    黑色的车,在雪地里格外显眼。以为还要在镇里等一段时间,没想到人这么快,他走近,刚准备打开后座车门的时候,副驾的车门弹开。

    他于是去副驾了。

    车辆从山脚到出镇上,他已经成功换了身衣服,头上搭个毛巾,温暖干燥。

    过了桥,在直接上高速路前,车辆沿着路边停下。

    陆教官解开安全带,转身拿过放在后座的药箱,打开药箱取出碘伏的时候顺带说:“抬手。”

    换完衣服已经开始低头玩休闲小游戏,旁边人怎么说周某然怎么做,抬起一只手还可以单手玩小游戏。

    他抬手就真只是抬手,新换的衣服是长袖,宽松衬衫外面套了件浅灰羊毛衫,轻易遮住手臂伤口,完全没给碘伏一点靠近的机会。

    “……”

    陆教官眉头一抽,放下棉签,先帮忙挽起了衣袖。

    在路上换衣服的时候这个人已经自己简单处理过伤口,处理方法为擦掉渗出的血迹,然后就算是完成。

    严格来说跟处理伤口完全不沾边,只能算是清洁了一下自己手臂。

    碘伏碰上伤口的时候,人玩手机的另一只手顿了下,之后继续操作,除此之外一点多的反应没有。

    空间里就只剩下小游戏的欢快背景音。

    处理完伤口,陆教官问:“怎么弄成这样的?”

    “很难说,长话短说就是如此这般就成这样了。”

    另一只手终于重获自由,周然活动了两下,从后座的脏湿的衣服堆里拿出个黑色盒子抛过,说:“东西在这,连根拔的,应该还能活挺久。”

    连根拔的,根还在,但是为了能装得下,荆棘枝条被他薅了大半。

    这些都不重要,能活就好。

    接过盒子,陆教官说:“今天的事我会让他们保密,镇也会封锁,在温度回到正常之前不会有人出入。”

    他办事是真利落,周然象征性地竖了个大拇指,笑说:“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呢。”

    毕竟前不久才挂人电话,今天就让人从A市来B市小镇,他自己都觉得为难人。

    没想到人真来了,车上正好还有套干净衣服。

    陆教官垂眼看他,简单应了声:“我不来谁来。”

    之后又嗤笑了声:“还知道自己挂电话挂得快,算剩点良知。”

    剩一点良知的周某人一点头,觉得自己可有良知。

    伤口处理完,把药箱重新放回后座,陆教官问:“能行吗?”

    知道他在问什么,周然应了声,说:“已经开始愈合了,控制一下没问题。”

    不用一路雪花夹冰,陆教官踩下油门。

    陆司机开车,一个无所事事的乘客继续低头玩小游戏。

    背景音切换的时候,终于想起了什么,乘客周暂停小游戏,侧过头说:“还记得我之前从你那抢……嗯你送我的耳机吗?”

    他话说顺嘴,一些过于真实的字眼蹦出,并且撤回得不算及时,陆教官笑了声。

    他挺好心,也没戳穿这个人之前觉着东西不错于是直接霸占的事实,只问:“怎么?”

    “之前在酒店的时候好像被其他人戴过,”周然说,“心理上有点过不去,想换一个。”

    之前的耳机好使,他想换一个后继续用。

    陆教官懂他的意思了,简单总结说:“把我当代购使?”

    确实。

    一句话简单直接且准确,周然于是只能一笑,接着手里的手机抖了下。

    他退出游戏界面看了眼。有条消息,是个好友申请,申请备注说人叫张嘉。

    把脑子里的人都过了一遍,没想出有这号人,他刚打算点拒绝,另一条消息又蹦出。

    消息来自菜鸟,简单总结就是今天年轻人里那红毛要了他联系方式。

    点拒绝的手于是停下了。

    “……”

    一直在耳朵边盘绕的游戏背景音突然消失,手里把着方向盘,陆教官侧眼往旁边看了一眼。

    原本在玩游戏的人已经开始和什么人聊天了,他一眼扫过,正好看到对面发来的一个硕大的小狗表情包。

    眉头一动,他收回视线,说:“怎么突然舍得用游戏的时间去聊天?”

    “在跟借我衣服的朋友聊天。”

    抬手打下两个字,周然转头看了眼后面已经又脏又湿不成样的衣服,说:“他估计是想要衣服钱。”

    变成这样,后面这套衣服显然不能再进行二次利用,赔衣服钱是应该。

    就是对方比较委婉,不好意思直接提钱,聊了半天无所谓的话题都不切入正题。

    “……”

    陆教官收回视线,低头扔了片随身携带的薄荷含片进嘴里,咬得嘎嘣响。

    过于清凉的薄荷味在车里散开,低头有一搭没一搭打字的乘客周终于抬头,问:“困了?咋吃这东西。”

    陆教官表情不变,说:“平心静气。”

    第33章 睡觉不咯

    乘客周对平心静气有自己独到的理解, 眼睛一抬,说:“开车开烦了?”

    他把手机放一边,很有干劲地挽起衣袖, 说:“那我来开。”

    陆教官没让出司机的位置, 说:“珍惜一下你驾驶证。”

    想起自己扣得没剩多少分的驾照, 周然于是又把撩起的衣袖放下了。

    从B市到A市, 他没继续看手机, 休闲小游戏也没玩,直接眼睛一闭一睁, 把没睡到的带薪午睡给睡了。

    这次这雨的范围下得挺大,B市大雨, A市也没逃过, 城市被瓢泼大雨淋湿, 天空阴沉一片。

    车辆驶上内环高速的时候,乘客周刚好一觉睡醒。

    外面有雨,车内车窗关闭, 没开冷气,还怪温暖, 是适合睡觉的温度。

    醒来后一阵拳打脚踢,他迷迷瞪瞪一睁眼,半睁着双眼睛向着窗外看去。

    车窗外有雨水,城市高楼隐在雨雾里,看不太清晰。勉强能认出个样子就够了,他一转头, 说:“这不是去我家的路。”

    陆教官说:“去我那。”

    周然觉得自己现在可以回自己家没问题。

    陆教官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 “回去继续吃外卖?”

    翻译过来就是住这边有人做饭。

    不用每天花时间点外卖正好, 一个很懂得权衡的周于是没再支楞, 又安稳地躺座椅上了。

    安静躺了会儿,他又支楞起来,好奇问:“今天中午吃什么?”

    没等人回答,他思考了一下,开始若无其事地报菜名:“今天好像是想吃点小鱼小虾的心情。”

    陆教官看了他一眼。

    下了内环高速再往前开一段距离就是目的地。

    目的地是个小区,车库有直达楼上的电梯。

    下车的时候周然没忘记把自己的保安揣兜里随身携带,放兜里后顺带拍了拍。

    陆教官看到了,但没多问,带着人下了电梯后拿钥匙打开大门。

    周然走在后面,探头看了眼屋子。

    房子和大多数人的家没什么不同,甚至更简单,黑白灰就是全部的颜色,看的一瞬间像是失去了最基本的色觉一样。

    单调的房屋颜色暂时不说,进屋的第一时间,在车上只来得及简单擦了下身体的周去洗澡了,又霍霍了套陆教官的衣服。

    要是有时间,他一整天都可以处在随时想睡觉的状态中,洗完澡就差倒头就睡,结果硬生生被陆教官拎餐桌上了。

    一顿免费且好吃的午饭。

    吃着吃着慢慢有了精神,穿着身有些过大的衣服,他竖起大拇指,夸赞说:“果然还是你做饭好吃。”

    陆教官看着挺暴脾气没耐心的一个人,实际上生活技能点挺高,做的饭也不是黑暗料理。

    果然靠脸认人不科学。

    手里拿着水杯,陆景文慢慢喝了口,问:“还有其他人给你做过?”

    两口水进口,他又收回了之前的话,说:“算了,我不想知道。”

    这个男人还怪麻烦,刚准备回答的周某然于是住嘴,继续吃饭。

    麻烦的一个男人放下水杯,跳过了上一个话题,说:“之前怎么想起来问铁先生。”

    “他好像认识我。”

    戳了个虾仁放碗里,周然说:“但我对他没印象。”

    支着脸侧把虾仁放嘴里,他说:“可能是我之前去abc串门串多了。”

    abc,一个觉得APC念着拗口于是发明的周对APC的爱称。

    之前去abc转过挺多次,串门串得频繁,他见过的人太多,都没留下什么印象,想半天也没想起来在哪见过铁先生,估摸着应该是在abc的什么基地见过。

    想不起来也不重要,只要铁先生口风紧就好。

    吃饭吃一半,他放一边的手机响了两声。

    是菜鸟发来的消息。

    低头看了眼,他准备夹菜的手停下,视线落在大堆的文字上。

    那边已经到医院了,初步检查后发现镇长三个人的身体有异常,于是在维持住基本的生命体征后送往监察处指定的医院。

    在医院的第二次检查结果显示,三个人按照正常情况来说,应该已经是死人才对。

    器官严重衰竭,已经失去基本的工作能力,全身肌肉坏死甚至隐约出现腐烂迹象,后背已经出现尸斑,只有神经系统还在奇异地运作。医生和专家认为应该是三个人体内的不明物体在支撑着平时的活动。细细长长的不明物从脊椎深入到大脑,贯穿全身包括大脑,不断输送基本的营养物质,维持身体内的平衡。

    按照不明物深入大脑的程度,镇长三个人的思想不一定是本人的思想,或许还掺杂了其他的东西的意志。

    从离开小镇开始,三个人就越来越虚弱,经过救治后,只有屠户恢复了意识。

    ——因为身体已经和死人没有区别,所谓的救治只是供氧和补充糖分。

    唯一醒着的屠户在医院交代了事情的始末。

    时间倒回到荆棘突然在镇上爆发的前一天。那天他和宾馆老板去山上采野菜,在山顶附近看到有人鬼鬼祟祟,把什么东西往山顶的洞里扔,扔完后就迅速跑掉。

    不确定人扔的是什么,觉得人的行动过于诡异,出于安全的考量,他们最后在下山后找到了镇长,和镇长一起上山去确认扔的是什么东西。

    山顶有个洞通向悬崖,他们从小长在镇里,一直都知道。

    但他们没想到洞口的岩石层已经日渐脆弱,承受不住三个人的重量。

    他们踩空,摔下去了。那个高度摔下去必死,他们以为他们会死,但没有。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晚上,他们躺在悬崖上,边上没有其他东西,只有一丛荆棘。身体没有任何问题,甚至行动自如,他们爬出了洞口,并带上了荆棘的一截枝条。

    没有原因,他们就是觉得需要带一截荆棘离开,并放在生物多的地方。

    他们把荆棘放在了河湾,一个河里有很多鱼的地方。

    第二天醒来,河里是鱼的尸体,街上是异常巨大的荆棘。因为天气过热,每家的空调从早到晚没停过,门窗紧闭,荆棘没能破开门窗,只能缠满房屋。

    到现在还住在小镇大多都是恋旧的老年人,在事情发生后大多都被子女接进城里,人口骤减。

    镇公所的人尝试清除荆棘过,但都失败,并且在砍伐过程中有不少人受伤,身体出现伤口后荆棘更加疯长,差点直接伤人。

    比起镇,小命更加重要,到后来,镇上剩下的其他人也逐渐走了。房屋废弃,荆棘疯长,小镇成了其他人口中的荆棘小镇。

    所有人都离开,动物也逐渐死绝,荆棘的食物来源成了屠户每周都从其他镇上拉来的猪。为了不让自己家附近变臭,他特意把猪带山上去喂荆棘。

    时不时有探险的小网红来镇上探秘,来了他们就在晚上弄出动静把人吓走,不信邪留下继续探秘并跑上山的人成了荆棘的食粮,他们帮着把尸体掩埋住。

    咽下嘴里的菜,周然接着往下看。

    根据镇长三个人的行为来看,医生猜测荆棘不仅能简单控制神经,更能控制人的思想。荆棘想要食物,镇长保护居民,不把荆棘扔在居民聚居的地方,在荆棘沾血躁动的时候控制住荆棘不让其伤害居民,两者找到了微妙的平衡。

    只是从山上的三个人的表现来看,他们本人的意志已经没剩多少,说不定从精神层面来说有两个人已经死亡,只有屠户还没能完全死去。因为在山上消耗过大,他们靠体内不明物体供应的能量也所剩无几,等到残余的能量耗尽的时候,应该就是生理意义上的死亡。

    荆棘母体在今天已经由陆教官送往监察处,相关的实验室还在搭建,研究没有正式开始,但相关的研究人员推测说这个变异荆棘母体应该具有控制人思想的能力和一定的思考能力,会主动寻找帮忙传播荆棘的猎物并为其提供生存所必须的能量,而不是简单地将其视为自身发展的食物,相应的被选中的传播者也有一定的控制荆棘的能力。

    当天要是没有镇长几个人,它或许也会选中路过的其他动物。

    大段的字看着眼睛发痛,收回视线,周然看向坐对面的人。

    他没说话,陆教官知道他想问什么,说:“你睡觉的时候顺带送到了基地。”

    “……”

    基地就在自己家附近。一觉睡得够沉,连中途路过了自己家也不知道,周某然选择关掉手机继续吃饭。

    吃饱喝足就想睡觉,他捧着水杯往椅子上一靠,礼貌问自己睡的房间。

    陆景文颔首,指向主卧的方向。

    周然眼睛一睁,“你家没客房的?”

    还真没有。房子除主卧外还有三件房间,一间是资料室,一间是书房,另一间还是书房,唯一能睡的只有主卧。

    垂眼看向捧着水杯的人,陆景文笑了下,说:“以前能接受,现在嫌弃上我了?”

    “哪能,”放下水杯打了个呵欠,周然懒散一摆手打了声招呼,趿拉着拖鞋往卧室走,说,“睡觉去了。”

    第34章 连给带送别客气

    周然没睡成。

    吃完饭后不能马上睡觉, 他硬生生在陆教官的注视下坚持着玩了会儿休闲小游戏,这才倒头就睡。

    他不认床,在哪都能睡得香, 被子一裹直接睡到天黑, 晚上爬起来吃了个晚饭, 又爬回去继续睡。

    简直睡神在世。

    第二天镇长三个人在医院所有生命体征消失, 被宣布死亡。

    送到基地的荆棘母体在提取了部分枝条后被送往收容中心进行收容。小镇的冰和雪已经化开, 气温还偏低,再过半天就能恢复到正常水平, 恢复正常后局里的人会前往小镇进行灾害评估,进入维护和赔偿程序。

    小镇的事情在附近区域闹得大, 但在进一步传播前消息已经被封锁, 荆棘小镇从网络上消失, 成了人们私底下的一点似是而非的小道消息。

    知道消息的时候,周然正在享受明明是周五但却没有工作的美好上午。

    早饭之后是上午的水果拼盘时间,他一边戳水果一边看手机, 视线落在联系好友发来的消息上,眼皮垂下, 戳水果的手不自觉放缓。

    他动作微小,坐一边整理资料的人还是注意到了,问:“怎么?”

    放缓的动作继续,戳了块苹果放嘴里,周然若有所思一翻聊天记录,说:“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

    事情到这, 除了扔荆棘的人还没查出来是谁, 其他基本已经解决清楚, 但他却觉得莫名有种异样感。

    好像忘了什么事。

    略微抬起头, 他问:“话说铁先生现在在哪?”

    陆景文说:“回去了。”

    对方不是监察处的人,没有理由继续留下。

    回去了。

    “……”

    脑子里闪过什么,周然低头拿过手机,切换屏幕找到联系人。

    刚打算拨出联系人号码的瞬间,摸鱼搭子的电话打来。

    ——

    周五的上午,已经连续几天没人陪着摸鱼,程向出完外勤回到办公室,每天都是重复的无聊工作,整个人在忙里闲得发慌。

    然后就有事情送过来了。

    监察处一直挂着街道办的招牌,但这附近民生治安都好,从来没有真做过街道办的事,也没有人来找。

    然后今天就有人真把这当做街道办并找来了,就在大厅,说是从很远的地方过来找朋友,结果却迷路了。

    虽然每天各种事情一堆但真遇到过这种事,也根本不会处理这种事,前台的人火速向上面求助。

    事情果不其然落在了包处理各种杂事的后勤部,最后主任一招手,落在他头上。

    处理杂事总比枯坐在电脑面前编报告好,至少还有人陪着唠,主要没得选,他于是去大厅了。

    迷路的市民坐在大厅角落的会客桌边上,穿着身朴素的白衬衫,戴黑框眼镜,看着斯斯文文,甚至有些过于朴素。走近后才注意到人视线定在虚空一角,很显然在走神。

    他刚想着措辞让人回神,结果就视线看过去的那么瞬间,人转头精准地对上他,镜片后的瞳孔看来。之后人眼睛一弯,从座位上站起,笑着打了声招呼。

    和打扮的一样,人笑起来也透着股朴实感,看着老实无害,甚至显得有些温吞。

    对方自我介绍说姓陈,叫小陈就好。

    程向条件反射一摆手,说叫自己小向就好以示平等。

    两个人一起坐下,小陈说:“小向你好。”

    说完后又他陈述了遍自己已经说过的诉求,拿出张小纸条递过,说:“我从Y市来的,我朋友一年前来了A市,这是他给我留的写了住址的纸条。”

    小向接过纸条。

    纸条已经泛黄,上面没有原本应该在的写了住址的字,只剩一大片晕开的墨迹。

    不开玩笑地说,一个字也认不出来。

    小陈垂下视线,说:“我朋友之前不告而别,就留这张纸条,我不小心给……喝水的时候把纸条打湿了。”

    程向:“……”

    这很明显是哭湿了吧!很明显打湿纸的不是水是泪水吧!

    留个纸条不告而别的真的只是朋友吗!哭成这样真的只是朋友吗!

    短短两句话,一个负心朋友负老实人的心的故事已经在脑子里浮现,程向的腰都不自觉直了些,帮着搭话说:“好狠心的朋友。”

    完全是交友不慎。

    幸好他没有这样的朋友。

    小陈说:“他一定有他的苦衷。”

    老实人身份坐实了。

    程向替老实人叹了口气,嘴一痒习惯性想顺着话题继续往下唠,好在想起来自己是街道办的人,于是忍住了,客观陈述事实道:“是这样的,我们这不包找人,要是实在有什么事情,可以出门左转100米找警察。”

    他说:“实在不行我带你去找警察也行。”

    小陈指了下纸条说:“虽然具体的地方我记不清了,但是记得应该是在这个街道附近。”

    他人看着斯斯文文一个,食指上却意外的有个纹身,不大的一个,像是片雪花。黑色的雪花,和人气质完全不符,安静地存在着。

    很好,完全没在听人说话。老实,但叛逆。

    完全没注意到这些小细节,程向再次试图以理服人:“是这样的,街道办不代表认识住这街上的所有人,就算知道人在这里我们也找不到……”主要他们也不是正经的街道办。

    “我朋友姓周,从早到晚都想睡觉得跟要死了一样,笑起来挺好看。”

    “……”

    程向说话的嘴停住了。

    憋了半晌,他终于发出了一个疑惑的单字,“啊?”

    大厅里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空调还在嗖嗖吹。

    空调冷风底下,程向大脑飞快运转。

    ……好熟。

    三句话里三个特点都对得上,这个人的朋友,好像也是他的朋友。

    短暂进行了下战术喝水,他试探着报了个地址。

    小陈没把话说满,“好像是这里。”

    上班摸个鱼还真解决了一个民生问题,程向给负心周打电话了。

    他低头打电话,坐在对面的人依旧坐得板正,表情还是那副表情,只镜片后的眼尾微弯。

    漫长的等待接通的提示音之后,在自动挂断前,电话接通,对面传来简单的一声:

    “陈济生。”

    一下子被识破,陈济生笑了下。

    在原本应该躺在家里暴睡一整天的周五,周然出门了。

    为了避免去单位见面会被同事发现自己活蹦乱跳从而被抓回去工作,他和人直接约在了家里见面。

    正好赶上午休的点,不肯错过一点八卦的程向也跟上了。

    落地窗外是阴雨,宽敞的客厅灯光明亮,桌上是唠嗑必备的小零食,由热心的程姓朋友提供。

    程姓朋友已经学会自己倒水,放下零食后去了厨房。坐在地毯上,陈济生看向坐在落地窗边的人。

    一张脸困得要死,头发乱得可以,依旧在这种热得可以的时候不合时宜地穿着外套。以为一年没见了会有什么变化,结果变化是一点没变。

    视线落在人身上宽大的黑色冲锋衣上,他说:“新男朋友的?”

    打扮还是那身打扮,黑色镜框依旧透着朴实气息,他一开口,整个像是直接换了个人,不能说朴素,只能说和老实半点不沾边。

    一个屋里三个人,只有还在厨房狂喝水的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套话套了个完全的小向才是真正的老实人。周然一摆手,简单道:“不是。”

    陈济生表情显得有些奇异了起来,说:“前男友的?”

    “不是,一个朋友的。”周然颔首看向厨房的方向,问,“你怎么套他话的?”

    “我就说你这种人怎么会吃回头草,”陈济生笑了下,说,“用个小纸片和你的姓和脸就问出来了。”

    人还挺好,连说带送的,不仅确认了在找的人就在这里,顺带还送了住址。他说:“以后你们要有机密信息,别让他知道,一送一个准。”

    其他不说,这句话确实在理。

    周然就说自己忘了什么。

    小镇发生的事保密,涉及到的人的名字也做了模糊处理,在监察处和APC归案的文件里,他们的名字都成了周**和蔡**。名字是隐藏了,铁先生也不会主动泄密,但名字和突然需要保密和被封锁的小镇本身就是一个信息。

    刚好面前这个就是一个很善于收集信息的人。

    陈济生扶了下眼镜,想起了什么,随口说:“他们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蠢货一群。

    “是死是活都没差,”周然问,“所以你来找我干什么?”

    “房子大了就容易有打扫不到的角落,一旦不打扫就有蜘蛛织网。”

    视线从宽敞房屋扫过,最后落在堆桌上的一堆零食上,陈济生掏出张地图,说:“想找你一起去抓蜘蛛。”

    “不去。”

    很快速的,没有丝毫犹豫,周然拒绝了。

    迎着人的视线,他掏出手机指向日期,屏幕差点怼人眼镜架上,说:“今天周五,明后天周末,我要放假。”

    第35章 没想好标题

    沉默了一下, 陈济生终于出声说:“真染上上班了?”

    周然:“你这种自由职业者不懂。”

    “什么不懂。”

    在厨房吨吨猛灌了几口水的程向回来了,回来的时候只听到最后两个字,坐下的时候看到的放在桌上的地图, 好奇问:“这是什么?”

    “这是地图, 我们在说出去玩的事。”

    只要脸上表情收敛了, 稍稍坐直身体, 陈济生看着又人模人样了, 说:“我想说好不容易来A市一趟,想去个地方, 但是他没空,只能算了。”

    这个他很显然指的是周某然。

    “……”

    周然一只手支在桌上, 就这么看着这个人演。

    演技还挺好, 不输镇长那三个人。

    一个完全没有一点心眼子的向完全被这演技给唬住, 连去拿桌上的零食的动作都给停住了。看了看人,又看了看时间,他选择问:“你想去哪?”

    陈济生指向地图上标了个摩天轮的位置, 说:“想去这个游乐场。”

    看不出来他还怪有童心。

    游乐场是个好地方,一个女生也爱去玩的地方。虽然没看出这到底是哪, 但是是在A市内没错。程向于是热心道:“我今天下午下班后没安排,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今天第一次见面就能出去一起玩,一个社牛且热心的人。

    陈济生看了眼坐对面默默往嘴里扔了颗糖的人,转头感谢这位好心的街道办人员。

    程向笑着拍人肩,“小陈不用谢。”

    听到小陈这个称呼, 周然眉头一动, 终于抬头多看了眼自己的摸鱼搭子。

    下午的行程就这么约好了。

    午休时间有限, 没有因病请假的人和自由职业者这么悠闲, 中午吃了点零食当做午饭,悲惨的社畜回去继续工作了。

    周五下班时间比平时稍早,加上因为想着去游乐场寻找爱情,程向效率大爆发,把手上工作解决了,提早下班。

    周然还是被捎上了,三个人一起坐上了前往游乐场的车,并把地图递给司机。

    这种年代已经很少有人用纸质的地图,好在司机是个资深司机,纸质地图也能看,包带他们到达目的地。

    只是在你开车之前,司机向他们确认了一遍:“真是去这个地方吗?”

    陈济生点头说确定。

    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们三个一眼,司机说了声好,踩下油门。

    程向原本没懂司机的表情为什么会那么奇怪,后来知道了。

    从车辆似乎越来越远离市区开始,他逐渐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在道路两边的高楼变成绿树,路上已经很少见到其他车辆的时候,他的狐疑感达到顶峰。

    在一条荒凉马路上下车的时候,他的怀疑成了现实。

    司机把他们送到后就跑路,亮黄色的车身瞬间消失在道路尽头,剩下三个人站在凌乱的风里。

    吹了会儿温热的风,一颗寻找爱情的心慢慢冷却下来,抬头看向逐渐西落的太阳下的游乐场,程向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人,试探着出声问:“小陈……你确定是这里吗?”

    这里确实是游乐场没错,但是跟他想象中的游乐场出入稍微有些巨大。

    铁栏杆锈蚀,彩色的大门已经斑驳,底下还堆积了不少枯叶。要是仔细看,还可以发现远处的摩天轮似乎少了两个客舱。

    游乐场,但很显然已经废弃。

    陈济生拿出地图再多看了两眼,说:“应该就是这里没错。”

    司机照着地图走,应该不会走错。

    程向低头看了眼,结果看到了地图有些泛黄的边角。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嘴角一抽,问:“小陈,你这是什么时候的地图?”

    “这是车站书报厅老板卖我的,五十元,说是最新的地图。”陈济生把地图翻了一面,说,“后面有日期。”

    三个人一起看了日期一眼。

    很好很新,绘制于两三年前。

    周然鼓掌,“很好,恭喜一位书报亭老板终于卖出了多年的垃圾。”

    程向抹脸,又一拍陈济生的肩,说:“地图保留好,回去的时候记得顺手举报老板。”

    郊区的风呼呼地吹,明明是温热的,却吹得人心发凉。

    周然低头掏出手机,开始打回去的车。

    现在开始打车,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在天黑前回到家。

    陈济生及时止住了他的动作,纹得有片黑色雪花的手在空中一晃而过,说:“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再走成不。”

    周然侧过眼,缓声道:“希望你真只是看看。”

    陈济生笑了下。

    因为书报亭老板以五十元的超低价卖出的两三年前的地图,玩转游乐场变成了探秘游乐场。

    车费都已经出了,就这么回去,多少显得他们三个像冤大头,程向觉得为了最后的脸面,也要进去走一圈。

    这种废弃游乐场,还是废得这么标准的游乐场,一般都有猎奇小网红来探索过,大门形同虚设,一把锁也没有,推门就能进去。

    大雨下到今天上午就停了,现在地面还湿润着,大门栏杆也是,一碰一手铁锈。

    陈济生似乎对这里很感兴趣,像是真没来过游乐场,走在前面往四处看着,残破设施也阻挡不了兴致。

    程向和自己小伙伴走在后面,视线从走在前面一段距离的人身上收回,凑过头小声说:“你之前真把人抛下不告而别啊?”

    “……”

    眼尾一动,周然转头问:“说说他怎么跟你说的。”

    程向如此这般把前因后果说了,并掏出了作为物证的纸条,说:“他当时把这个给我,我忘还了。”

    一张一分钟不到就可以伪造出的小纸条。周然多看了两眼自己的摸鱼搭子,最终一拍人肩,没多说。

    实心眼子成这样也算是罕见,挺好。

    天生实心眼子的程向没有意识到有任何不对,把珍贵的小纸条收起来了,注意到前面的人依旧没往这边看后又问:“话说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酌情考虑到上次的苏越,他大胆做出猜测,“前男友?”

    但又觉得不太像。

    并不对小陈做人身攻击,只单纯从客观角度来说,连苏越那种人都能甩,他这小伙伴的择偶标准应该只高不低。

    周然短促地哈了声。

    他还没直接回答,走在前面的应该听不到他们谈话的人回头,先回答了,说:“可惜并不是。”

    没想到这么小声的聊天都能被听到,程向眼睛一睁,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周然终于想起来什么,补充说:“他耳朵挺好。”

    程向已经体会到了。

    察觉到自己走太快,陈济生在原地停下了,等到人靠近后继续说:“他这个人没有心的,和谁谈都不能和他谈。”

    也只有那些脑子一热完全认不清现实的人才会不管不顾直接往里栽。

    没有心的人睁着一双又开始发困的眼睛,说:“先别着急开我的批斗大会,快点完事快点走。”

    于是短暂的批斗大会刚开始就结束。

    游乐场大,平时正常营业的时候还好,一旦没了人,整个都显得空旷了不少。

    设施老旧锈蚀,彩色的旋转木马被铁红色覆盖,独角兽的角也磨损了大片。

    废弃得过久,设施里外都是蛛网,雨后还挂了水珠,被黏住的猎物也在上面徒然地挣扎,蜘蛛不见踪影。

    陈济生弯下腰凑近多看了两眼,说:“蜘蛛躲起来了。”

    他弯下腰的时候郊区的风吹,蛛网跟着摇晃,像是只要风再大一点,整张网都会被直接吹散。

    程向说:“因为今天下雨了吧。”

    他觉着这样还挺好。虽然人长挺大一个,实际上他还是很怕这些多脚的小东西,觉得一个不注意就会跳他身上。

    陈济生笑了下,说大概是。

    游乐场转了小半圈,他看向游乐场的室内活动中心,转头问:“可以去里面看看吗?”

    他看上去一副挺有兴致的样子,好好先生程向配合地点头说好。

    周然缀在最后面,两手揣兜里打了个呵欠。

    室内活动中心的大门也没锁,或者说用不上锁,玻璃大门已经碎得只剩下个铝制边框,人可以直接从门框穿过,走进室内。

    活动中心大,地上全是厚灰尘,还有很多蛛网,很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走动过。

    这两天加上睡衣满打满算已经抢占了三套衣服,没想在半天不到的时间里又霍霍一套陆教官的衣服,一个还算有点自觉的周后退几步退出活动中心,和灰尘保持了一段距离,说:“看起来蜘蛛没在这里。”

    没懂他是什么意思,并且很怀疑他的眼神,程向说:“这么多蛛网,这里不全是蜘蛛?”

    他一边说着,一边跟着悄悄后退,和众多可爱的小生命拉开距离。

    陈济生:“确实。”

    不知道他在附和哪句话,也可能两者都是,总之他也跟着出了活动中心。

    “好像逛得差不多了,再看下去天得黑了。”

    远离了很多脚的小生命,程向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转头说:“我们回……”

    没有丝毫预兆的,就在他转头的瞬间,刚醒活动中心出来的人握上铝制门框,摆臂往上一翻,在空中停滞了半秒后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二楼窗台,架在鼻梁上的黑色镜框依旧显得人斯文又朴素。

    “……”

    出口话没说完,程向就这么硬生生停下了。在思考和询问间,他选择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小伙伴,指了指楼上的人,又指了指自己,又试图比划一楼到二楼之间的高度。

    他什么话都没能说,但又奇异地把什么都表达清楚了。

    小伙伴周半垂着一双眼皮把两手揣兜里,选择别过脸。

    第36章 又见面了

    自己上楼了, 但下面的两个人没动,陈济生招招手,说:“你们怎么不上来?”

    下面的两个人抬头看他, 一个睁着一双眼睛用极其类似于看傻○的眼神看他, 另一个人脸部肌肉抽抽。

    周然礼貌拒绝:“谢谢, 不用。”

    控制住了自己的面部表情, 比划了下从一楼到二楼的距离, 程向说:“那个,小陈, 不是所有人都会飞。”

    “很简单的,这样那样就上来了。”

    再看了眼窗玻璃里面, 陈济生说:“里面好像有人住。”

    废弃游乐场里还有人住, 并且一楼没有任何有人出入的痕迹。

    一颗八卦心瞬间上涌, 脑子里的事情瞬间清空,莫名其妙的精力不断涌出,程向还真学着人说的那样开始扒拉门框。

    八卦是人类不断向上的阶梯, 物理意义上的,半点爬高高技能没有的人还真踩着门框上的门把手, 一条腿再使劲蹬了两下,成功翻上了门框,再由陈济生伸手,一把拽上了窗台。

    上了窗台一回头,他自己都给惊了下,小腿肚抖了那么两下, 不自觉往里靠靠。

    转头看向旁边一点不带抖的人, 他终于问:“小陈是做什么工作的?”

    “开公司的, ”小陈说, “最近公司员工被挖了挺多,很陈济生伤脑筋。”

    没看出来还是个小公司老板。

    ——所以这跟能上墙有什么联系?

    脑子终于好转了那么次,程向刚想说话,结果一眼看到玻璃窗里面的情况,眼睛一睁。

    里面真有人住过的痕迹。

    说是住过,但不像是正常的住。毕竟正常人在正常情况下应该不会弄得满地血和沾血的绷带。

    他鸡皮疙瘩顺着胳膊爬满全身的时候,旁边的人已经直接打开了窗户。

    窗户一打开,里面的情况更加清楚,一览无余。

    一楼全是灰尘和蛛网,二楼却相对来说干净不少,至少这个窗户对着的区域没有明显的灰尘,地上垫了两件衣服,应该是平时躺的地方,另一边是垃圾,大部分是面包之类的包装袋。

    “这是被关起来了?”

    程向视线快速从血迹上扫过,最后落在通往一楼的开着的门上,说:“还是说是什么逃犯?”

    两种情况看上去都不太妙。

    从小受到良好教育,程向第一时间掏出手机拨打报警电话。

    陈济生没有阻止他的动作,转身重新回到翻进来的窗户边,低头看向挂在窗户边框上的一根跟汗毛差不多长短的细线。

    细线原本应该是和边框还有贴着边框的凹槽相连接,只要有人推开窗就会直接断开。

    房间里没人,他转头,看向房间对面的破碎的玻璃窗户,抬脚向前。

    夏天郊区的风跟从空调外机吹出的一样,带着浓重的灼热感,穿过窗户吹进房间。风从耳侧吹过,陈济生转过身,两三步快速回到上来的时候的窗户边。

    周然还在楼下原来的地方。另外两个人热爱上蹿下跳,他没跟着一起,站久了脚有些累,于是改为蹲地上。

    天果然还是差不多黑了。

    在放空脑子和蹲着继续傻等间,他选择掏出手机点开休闲小游戏。

    休闲小游戏已经玩了不短的时间,最近的关卡变得越来越跟休闲不沾边,每一关都需要人聚精会神才有可能不翻车。

    空旷游乐场里的风吹,宽阔空间里隐约的微不可查的细线闪过一道微茫的光,隐进黑暗里。

    想抬头看一眼,身体已经习惯性想要动起来,但屏幕里的客人没有拿到想要的菜,耐心已经告罄,在移动和出声吱上面两个人一声间,他选择继续努力上菜。

    天上光亮逐渐暗淡的时候,地上的树叶被风卷得飞起,又从半空中落下,落在他脚边。

    一起安静无声地出现在他身边还有一个黑色人影,空中的透明色细丝微闪。

    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眼尾余光看到脚边多了个黑色的脚,喉咙上传来冰凉触感,他在人说话和动作前率先道:“等我把这关过了先,还有半分钟。”

    喉咙上的异物感还在,他说完后就真当身上没东西一样,点着屏幕的手指从头到尾都从没停过。

    后面的人陷进短暂沉默,“……”

    半分钟到,刚好卡着点送出了最后一份菜,聚精会神玩游戏很耗费精力,过了一关后就没打算继续,周然终于收起手机。

    脚蹲久了有些麻,他收起手机后想要站起,结果身后传来声音说:“不准动。”

    声音挺熟。再过一段时间估计就忘了,但现在还处在记忆范围内。

    在酒店天台,在城市的风里,他听过这个声音。

    蜘蛛没跑去铁先生以为的B市,跑来这里了。

    但是对方好像没认出他,再次见面也没有声招呼,只有抵在喉咙上的刀。

    蹲久了不舒服,说是不准动,他还是动了,一手支着膝盖站了起来。

    像是没想到他真会动,蜘蛛的刀差一点没跟上,慢一步重新抵在他脖子上。

    是左手拿的刀。

    周然垂眼,看向人垂在另一侧的手,看到了被纱布裹住的肘关节。

    关节受伤不上石膏或者其他,就这样垂着,这只手应该是废了。腿好像也瘸了一条。

    铁先生下手还挺狠。

    手脚都瘸了一条但依旧可以行动,蜘蛛把手里的刀略微往上抬,问:“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在酒店那天他运气好,躲开了致命伤,身上还剩去最近的高楼的体力。最近的大楼是写字楼,里面鱼龙混杂,很容易混进人群逃过后赶到的搜查。

    用命诱导其他人让其他人以为他已经离开了A市,他找到了这处没人的游乐场,用这里的应急药品和防灾食物活了下来。

    以为可以安全度过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没想到今天就有人来了。从游乐场大门被打开的时候他就已经感应到,来的只有三个人,他最初以为只是又是来探秘的人,没想到居然有人进了他平时待的地方。

    这不像是进来观光的普通人会做的事。

    躲了些时间,这段时间内他对左手的运用的熟练度似乎涨了不少,看上去不像是会突然一个手抖让脖子破皮的样子,周然稍稍放心了,顺带好心地回答说:“被一张价值五十元的地图带过来的。”

    没听懂他在说什么,蜘蛛眉头一皱,在再把话问一遍前一抬头,看向二楼的窗口位置。

    原本应该在房间里的陈济生出现在了窗口,半蹲在窗台上,低头往这边看。

    看着居然没有点担心的意思,蜘蛛皱起的眉头没有松开过,说:“下来,如果不想他出事的话。”

    陈济生反倒笑了下,看上去依旧是那副脾气很好的样子,说:“你最好别碰他。”

    周然闻言低头看了眼蜘蛛握着刀的手,看到了上面的凝固的血迹和一点不知道从哪沾上的灰尘和铁锈,于是跟着一点头,说:“你的手别碰到我,衣服也不行。”

    他在这种时候奇异的严肃了起来,语气都正经了不少。

    “……咦!”

    听到有说话的声音传来,还处在状况之外的程向终于发现有什么不对,跟着小陈往窗边一站一探头,一眼看到下面的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和自己被挟持的小伙伴,没忍住发出一声怪叫。

    他条件反射想往下跳去救人,结果脚刚落窗台上视线一晃,高出地面好几米的视角看得人心脏砰砰直跳,他紧急收回了差点直接往下踩的脚。

    他想下去,但是上来不容易下去更不容易,他在上面转了半天也没找到下去的路,只能急得团团转,边转边用语言劝解下面的挟持犯,说:“你冷静,我们有话好好说!”

    “……”

    在场四个人,最不冷静的就是他。

    没找到下去的路,他想从楼层里的楼梯下楼,但是又怕离开的时候这边就发生什么意外,没敢走,只能一边找下去的方法一边继续进行语言疗法,“我们只是刚好路过,没别的意思,你看咱都不认识……”

    天黑下来了,夜间的风吹。

    上面的人说话说得心烦躁,蜘蛛似有所感,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人。

    晚风吹得额前碎发扬起,他看过去的时候,人也侧眼看向他,眉眼平淡,一双瞳孔映着微弱的光,看过来的时候带着略微的打量,像是无波澜的寒潭。

    有些眼熟的一双眼睛。

    像是在哪里见过,也是这样很近的距离。

    风里传来浅淡的味道,像冷杉,一股带着冷淡味道的草木香。

    很少见的味道,所以印象深刻。蜘蛛想起来了。

    在城市的高空,在酒店高楼天台边缘闻过这个味道,也见过这双眼睛。

    握着刀的手霎时一紧,他压低声音,咬牙道:“是你。”

    周然配合地笑了下,打了声招呼,笑说,“你好,又见面了。”

    第37章 apc

    “哐当——”

    一瞬间, 抵在脖颈上的刀落地,和坚硬地面和其上的落叶碰撞,发出一连串声响。

    跟刀一起落地的还有在楼上急得团团转的程向的一颗心。

    他听不清下面的人说了什么, 就只看到挟持犯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最后松开拿着刀的手。以为人是真被他劝动, 刚觉得人间果然还是得靠真情的时候, 视线范围内有什么一闪。

    很细微的亮光, 细长的一条。

    他顺着光亮的方向一抬眼,瞳孔一张。

    密密麻麻的线, 密布上方,覆盖整个游乐场, 连接所有建筑。

    ——像蜘蛛一样。

    脑子里想起了什么, 他迅速低头看向下面的人, 说:“周然小心……”

    蜘蛛已经动手。

    一根连接到室内活动中心的线断开,迅速回收,缠绕上人脖颈。

    很细的线, 比刀刃还要来得锋锐,只要再一收紧, 轻易就能陷进皮肉。

    动作比脑子快,程向刚一脚下落踩在金属门框上想顺着跳下,一侧的风猛然吹起,吹得他一个后仰。

    一个白色身影逆着风从身边经过,迅速从二楼直接跳下。

    过于猛烈的风吹,吹得输赢摇晃, 地上落叶飞起, 混着尘沙一起, 吹得人眼睛都难睁开。及时抓住了一边的栏杆, 程向这才不至于被风吹走,眯着一双眼睛看向原本应该有两个人的地方。

    有第三个人加入了。是刚才还在二楼窗台边的小陈。

    是小陈,但不像小陈。

    逆着风直接从二楼跃下,劲风连带着卷起的落叶遮挡视线,从眼睛刮过,陈济生却没闭眼,视线直直锁定控制住着丝线的人。

    之前分明还隔着相当长的一段距离,现在却一瞬间拉近,眼球被风和灰尘刮得发红,蜘蛛却没有也不能闭眼,睁眼看着径直向这边过来的人。

    很快,没有任何预兆的,也没有丝毫准备,人就直接到了他面前,镜片后的一双瞳孔黑沉。

    “说了不要碰他。”

    是看死人一样的眼神。

    风刃刮伤脸侧的同时,手上传来剧烈的灼热痛感,他低头,看到了自己扭曲成一个外翻的L型的手指,手指上的两个指关节全都向着反方向弯折。

    是缠着身边人脖颈的线在的手指,上面的线全都被风刃切断。

    冷汗瞬间流下,来不及顾手上的痛感,他翻身拉扯住一根细丝,瞬间远离开,身形歪扭着上了远处的过山车的铁轨。

    陈济生没追,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人,问:“没事吧?”

    尘雾慢慢落下,天上微光照下,周然依然和最初一样站着,唯一的动作就是把拿在手上的手机揣进兜里。他没吱声,略微侧过头,视线垂下,看向落在外套上的灰尘。

    他像是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尽了。

    陈济生没忍住笑了声,镜框后的眼尾扬起,说:“抱歉了。”

    他笑得太明显,周然踹了他一脚。

    陈济生举手投降,转头看向在过山车铁轨上快速跑过的蜘蛛。

    再不追人又要跑了。

    风吹不停,压下飞起的衣角,他抬脚向着过山车的方向走去。

    郊区树林被风吹得狂响,从天空上方吹来的风直往下灌,在轨道上的蜘蛛被吹得从高空铁轨上跌落,踩在线上才及时止住坠落在地上的趋势,反手扯住了手上的所有线。

    过山车铁轨被切成块状落下,原本完好的室内活动中心崩塌,建筑块崩裂开,四处飞溅。

    程向在事发之前离开了室内活动中心,赶到自己小伙伴身边,脚刚站定,回头就看到自己刚在的地方开始垮塌。

    巨大的声响从事发中心扩散开,传到远处天边,迸溅的石子落在脚边,还回弹了几下。

    像世界末日一样。

    在半个小时不到之前的只是老旧但还算完整的游乐场已经完全变了副模样。

    烟尘四起,四处都在崩塌,建筑像是豆腐块一样轻易被切开。

    原来这就是能力者。

    在这之前只聊天的时候听别人说起过酒店的天台被毁坏得彻底,还有损坏的摄像头和灯都是能力者的手笔,他没见过,没有实感。

    现在有了。

    所有东西都在崩塌,暴烈的风卷起废料。唯一的净土就是他们脚下这块地方,垮塌来的所有东西都被风吹开,蛮横地砸在了其他地方,发出巨响。

    “……”

    凌乱在风里,程向转头看向自己在低头看手机的小伙伴,说:“小陈跟我说他是公司的老板,他开的是什么公司……你有头绪吗?”

    发完消息,周然收起手机,说:“有啊,你之前也提起过。”

    他说:“APC。”

    “轰——”

    远处摩天轮也开始倒下,铁架像泡沫一样轻易被切开,吊在上面的客舱落下,砸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巨大的凹槽。

    摩天轮瞄准的是陈济生。

    这东西只能算庞大而无用,落下的时候被轻易掀飞,砸在附近森林里,压倒了一片树。

    风来的时候,蛛网没有任何抵挡能力,轻易被吹破。

    盘踞在上空的密密麻麻的线条一根根被风刃割断,最终变得什么都不剩,蜘蛛一只手紧抓着残破建筑一侧的手扶梯,头发和衣服被吹得凌乱,用力阻止自己被吹走。

    但他这只能算是徒劳的挣扎,在坚持不过几秒后,连人带一段扶手都被吹走,不可抵抗地快速向着站在不远处的人接近。

    陈济生只站在原地,蜘蛛被送到了面前,他一抬手,单手扼住对方喉咙,手指勒出一圈勒痕。

    被握住喉咙带着离开地面,胸腔里的氧气快速消失,蜘蛛唯一能动的一只手缓慢抬起,想要掰开他的手,但没有任何作用。

    一只手勒着人,陈济生另一只手轻轻推了下眼镜,笑着眯起眼睛,说:“蜘蛛,躲了挺久了吧。”

    艰难地转动瞳孔,蜘蛛看向面前人的脸。

    是一张天生带笑的脸,嘴角和眼尾都上扬,看上去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如果忽略捏着自己脖颈的手的话。

    “嗬……”

    喉咙被人控制住,他根本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几声喘气的声音,试图给自己胸腔注入点新鲜空气。

    人脸和脖子已经红了一片,陈济生依旧没有松手,继续说:“骗铁先生骗得挺高明。”

    他一歪头,“我们公司不是不允许跳槽,但是窃取了内部情报再跳槽去对家公司,那就是你做人不厚道了。”

    “……”

    蜘蛛的眼睛睁大了些。

    “我朋友不想在这里待太久,”陈济生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表,说,“等会儿我松手,给你三秒钟,告诉我找你的是谁。”

    肺部极度缺氧,蜘蛛已经说不出来话,也不能表达,眼里的瞳孔逐渐黯淡。

    握在脖颈上的手一松,他直接软倒在地上,手脚不自觉抽搐,大口呼吸着带着浓重灰尘的空气。

    面前出现黑色鞋子,鞋子落在他伸出的还在不断抽搐的手的手指上。

    “三、二、一。”

    鞋踩在了他手上,指骨断裂的声音响起,皮肤被地上砂石磨得出现裂口,冷风直往伤口吹,疼痛尖锐又绵长。

    “你先对我朋友出手下死手,这是正当防卫。”陈济生低头看表,“接下来开始第二次倒数。”

    “三……”

    “搜……收藏家,”再次开始倒数的瞬间,蜘蛛再也忍受不住,从喉咙里挤出声音说,“我没见过他,也没和他直接说过话……他让别人和我联系,让我接的抢宝石的工作,我只听别人叫过他收藏家。”

    “那么说说,”陈济生弯下腰,笑得眯起眼睛,“其他人是谁?”

    “……”

    已经不成原样的游乐场外,警车的声音响起,从远处快速接近。

    作为报警人,程向在警察赶来的时候去疑似之前的门口的地方接应,带着一车警察赶到现场,刚好错过摩天轮倒下之后发生的事。

    周然还揣着手站在原地,大热天跑了个来回,程向擦着汗问他:“我有错过什么事吗?”

    看了眼倒在地上的蜘蛛,又看了眼身上没沾一滴血,已经开始往回走的小陈,周然道:“没有。”

    程向于是放下心来。

    他放下心来,跟着来的几个警察心悬了起来。

    从最初接到的报警电话来说,应该是有人在废弃游乐场的室内活动中心发现了人住的痕迹和血才对。

    但现在他们一眼望过去,没有发现有任何可以住人的建筑。

    这里说是废弃游乐场,不如说是大型垃圾堆,摩天轮的客舱掩埋在里面,被挤成很难装下人的模样。

    连这种看着较为完整的东西都装不下人,很难想这里还有什么东西能容纳一个人住。

    话说这个游乐场到底经历了什么。

    “……”

    警察脸上全是遇到了超过认知范围的事的迷茫,因为太过着急所以忘了中途给警察打电话汇报最新情况的小向默默往边上站了点,小声提醒说:“现在最好是给监察处打个电话。”

    没想到会从普通民众的嘴里听到监察处三个字,警察的表情从迷茫变成了疑惑,一双眼睛睁得像铜铃。

    程向于是解释说:“我是监察处的员工。”

    “……?”

    警察给监察处打电话了。

    最后的处理方式是陈济生也打了个电话,他和蜘蛛坐警车去监察处,现在应该受伤得不能乱走动的周某然充当一个路过的路人甲,程向充当陪伴伤者的临时护工,两个人到了市区后就被下放,自行回家。

    走的时候和陈济生打招呼,小向的一声小陈怎么也喊不出,眼睛抽抽了半天,最后省略掉称呼和自己这位新朋友说再见。

    城市比郊区亮了不少,人来人往,好心的警察把他们放在了沿路人多的地方,方便他们打车回家。

    下车后蹲地上缓了会儿,视线从来往人群的脚上略过,看得脑子有些发晕,程向终于抬起头,看向站一边的小伙伴,问:“怎么说,回去吗,还是去哪逛逛?”

    在监察处入职几个月,他的心理素质已经得到了飞跃的提升,前脚刚看完被毁得一片片的游乐场,后脚就能开始思考去哪逛。

    转头看向不远处在这种时候依旧灯火通明的商场,周然说:“去走走。”

    他说的去走走,指进了商场后直奔服装卖场。

    并不是一个多纠结的人,从进店到出来,他手上已经多了几个口袋。

    东西买完就能离开,结果刚走出店门的时候,他一抬眼,看到了对面店里挂着的衣服。

    一件睡衣,黑色,胸口有个棕色小熊头。

    他丝滑地平移过去了。

    ——

    陆景文在傍晚的时候已经收到消息,今天中午出门的人说晚上有事,不回来了。

    收到消息的时候,他刚在收拾主卧。

    床上还有早上脱下的摆得歪歪扭扭的睡衣,窗边椅子上也有翻了两页就没看的摊开的书。

    低头回了消息,他把手机放回口袋,弯腰叠好睡衣,去窗边拿起放椅子上的书,拿过柜子上的书签夹在书里。

    厨房里有从冰箱里拿出放温的准备今晚削的水果,他重新放进了冰箱里。

    客厅没有小游戏的背景音,也没有闯关失败的绝望的哀嚎,这个房子只短暂地热闹过,只有桌上的两个水杯证明这里之前多出过一个人。

    把水果放进冰箱后他就进了书房。

    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的晚上,手机上没有多的消息,处理事情到半夜,今天晚上会和平时一样结束。

    天色黑沉,城市灯光亮起又熄灭。

    电脑运作,屏幕泛着光亮,房间里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的时候,有敲门声响起。

    房子大,敲门的声音传到书房这里的时候已经变得微弱,很容易就能忽视。

    但他听到了,很清楚的。握着签字笔的手一顿,他略微转过头。

    从书房到玄关,穿过没开灯的客厅和厨房,他握上门把手。

    房间门打开,外面的灯光泄进,他最先看到一顶乱毛。

    站在门口的人逆着光抬头,平淡眉眼扬起,靠在门框上一挥手,笑了下,“陆教官。”

    【作者有话说】

    抱歉最近有点忙,字数之后一定会补上Orz

    第38章 熊是猛兽!

    城市灯光明亮, 楼道昏黄,高楼夜风顺着走廊窗户吹进。

    城市特有的嘈杂又辨认不出的声音,灼热的空气, 走廊里映着灯光的窗户和窗边绿植跟着风摇晃的绿叶。整个空间霎时从绝对安静回归到现实。

    风从耳侧吹过, 燥热风里带着熟悉味道。隐在黑暗里的锋锐眉眼低垂, 握在门把上的手微动, 陆景文转过身, 开灯后侧身让人进来,说:“回来了。”

    多半时候看着很有攻击力的眉眼舒缓开, 竟有那么瞬间莫名有那么点温和的味道。

    周然没注意,他打了招呼后就没再抬头看人, 一心低头换鞋, 换上拖鞋后迅速切换宅家模式, 面条人一样往旁边柜子一靠,呼出一口浊气。

    客厅和厨房的灯打开,原本已经黑下的房子重新亮起。陆景文弯腰接过人手上拎着的几个纸袋, 问:“饿了?”

    周然伸出手,微微一颤, “非常。”

    很好的一个陈济生,找他出去居然还不带包饭,从中午开始就没怎么吃,也亏得他平时吃饭也不怎么规律,没有到点不吃饭就动不了的习惯,硬生生撑到了现在。

    把手里一堆纸袋放在客厅桌上, 取下厨房吧台边的围裙, 问:“怎么不在外面吃点?”

    在柜子上赖了会儿, 周然终于重新站直身体往卧室的方向走, 一回头,说:“外面没你做的好吃。”

    陆景文笑了下。

    周然去洗澡了。

    洗完澡换上睡衣,身上的灰尘一去,又是一个新鲜出炉的周,浑身还冒着热气,不断往上蒸腾着,蒸得人昏昏欲睡。

    他从房间回到厨房考察的时候,厨房已经开始飘香。

    他没报菜单,粗略一看好像都是爱吃的菜,于是竖起大拇指,进行鼓励式教育。

    旁边有水果,他碰了下,发现有些冰,于是缩回手。

    因为据要吃饭的本人称饿得快死掉,于是晚饭准备得简单,主打一个快速,在人快死掉前把饭菜上桌。

    饭吃饱了,人也舒爽了。暂时不用饿得死掉,吃完饭,周某然往客厅沙发一坐,开始进入到饭后的消食环节,掏出手机进行电子运动。

    放在客厅桌上的一堆纸口袋存在感很强,几乎完全把瘫在沙发上的人挡住,陆景文从厨房出来,没有对电子运动消食法发表过多的意见,打算把一堆东西放到另一边的置物台面上。

    瘫沙发上慢慢进行老年版小游戏的人终于动弹了下,发出声音说:“这些是给你买的。”

    刚弯下腰的陆教官动作一顿,转头看过来。

    他像是没听清,周然于是再说了一遍。说完后来了点兴致,他放下手里的手机,帮着拆开纸袋,说:“快看,我挑得可用心了。”

    前前后后霍霍了人好几套衣服,他还算是有点基本的礼貌,刚好警车把他和程向放在商业圈,碰上了刚好去进点货。

    陆教官于是坐下了。

    纸袋拆开,他看到了挑得可用心的周给他买的衣服。是不是像本人说的那样挑得可用心暂时不论,至少尺码是对的。尺码对就行。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套衣服。把一堆衣服推到一边,周然人工自主发出哆啦B梦掏道具的声音,掏出件黑色睡衣。

    一眼看去就很睡衣的睡衣,十分简单朴素,但胸口绣的一个棕色熊头又冲淡了这份朴素。

    他低头思考了几秒,之后一抬头,开始即兴讲解,说:“你说你这种当教官的人,一定要能镇得住场子,以后去实战基地训练,晚上查房的时候就可以穿这件睡衣。”

    “熊是什么,猛兽!”他拍了下人手,说,“猛兽就特别威风,特别镇得住人,你穿这个那些人肯定得吓死。”

    “……”

    陆教官低头看向睡衣上的代表威风的熊头,看向熊头短圆的耳朵和下面的两个黑色的豆豆眼。

    确实是熊,但是是泰迪熊。行,泰迪熊也是熊。

    人说得认真,他也认真听着,被拍了下的手不自觉动了下,之后稍稍抬起虚握成拳,抵在嘴角边。

    一通乱吹完,周然终于说出最后的一句话,“要是不喜欢,我自己穿也行。”

    这句话说不定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衣服买是买了,但他没指望着人一定会穿,虽然有些大,但把衣袖裤腿卷吧卷吧他自己也不是不能穿。

    在他的注视下,其他衣服连带着睡衣都被陆教官收起了,全都被带去了主卧。这是每件都要留下。

    添置新衣服计划失败,他于是拿过放一边的手机继续往沙发上一靠。

    就这么一个拆衣服的时间,手机上的消息已经多了不少,主要都是来自三人小群。

    三人小群是指程向和菜鸟和他的小群,从市郊石子那件事之后建立起来的,主要目的是建立后勤部和战斗科之间的战略消息互动网络以及对日常工作经验的探讨。

    简单来说就是八卦和诉说领导的不做人。

    都在上班的时候攻击的对象是领导,只有菜鸟大晚上还在工作蹲点的时候,攻击对象就成了他和程向。

    攻击的话软弱无力且无用,他只看了一眼,之后就继续切换小游戏。

    小游戏过了几关的时候,暂时离开客厅的陆教官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晚上特供版小一份的水果拼盘,以及一杯热牛奶。

    陆教官并不需要睡前一杯牛奶,热牛奶是他的。

    手里拿着杯白水在一边坐下,陆教官问:“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实训了?”

    戳了坨水果,周然说:“一个不知名的同事说的。”

    一个不知名的同事,指菜鸟。

    因为之前青山镇的事,对方虽然全程在打杂以及晕车,并且按照官方资料来说,最后负责收尾的是陆总教官,但毕竟是参与完成一件七到八级的事件,加上之前独立和参与处理的大大小小的事情,战斗科的人觉得他有发展的潜力,于是派他去实战基地打磨打磨。

    实战基地的教官是从现役高等级教官里抽选,之前所有的高级教官都轮了个遍,就剩个总教官还没轮过。

    在得知自己的未来长长的一段时间都是在陆总教官手下过活的第一时间,菜鸟就在三人小群里发送了悲报,做好会死在人手上的心理准备。

    让一个已经过了花季的花季少男年纪轻轻就生出死志的人就坐在身边,他伸手拍了下人肩,说:“平时别太凶。”

    就端着水坐沙发上,什么都没做突然被指太凶,陆教官给气得笑了下,“我凶你了?”

    “那没有。”

    切好的水果还在桌上,热牛奶还端在手里,身上还穿着人睡衣,种种证据确实和凶不搭边,周然于是把扣人头上的大帽子又摘下,改口说:“只要不凶我就好。”

    过了花季的花季少男正是挨骂的年纪,多被骂点也好。

    反正挨骂的不是他。

    话题绕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买衣服上,捧着热牛奶往沙发上一靠,他再往前回忆了下,说:“上次给别人买衣服还是给老周买。”

    忘了是什么时候,就记得当时年纪应该不大,因为嫌弃老周的工作服丑,他在人老人家出差前给人买了件带硕大的熊头印花的衣服,并将其和行李箱里的工作服进行了置换反应。熊头大到堪称可以雄霸一方,十分好看且显眼。

    更多的细节回忆起,他咂了下嘴,说:“当时老周回来后拿着拖鞋追了我三条街。”

    ——这能被追三条街也不是没有原因。

    陆教官嘴角略微扬起,“你那时候还挺能……”

    他边说边放下手里的水杯,话说一半的时候意识到什么,放水的动作一顿,连带着话也停了,转头看向瘫旁边的人。

    上一次给别人买衣服是在很久之前给老周,他道:“那其他人?”

    一口把剩下的牛奶闷完,周然侧眼,“什么其他人?”

    放水的动作继续,陆教官收回视线,笑了下,说:“没事。”

    他笑得很真切,暗红瞳孔在没被光照到的时候近黑,眼尾比其他地方颜色深了一层的眼皮褶子都深刻了些。

    起身把空了的牛奶杯和水果盘拿走,他转头看向人开始缓慢下垂的眼皮,说:“累了就去睡。”

    虽然不太懂,但是这个男人现在的心情似乎非常好。

    没想明白心情好在哪里就不想。丝毫不遮掩地打了个呵欠,周然慢慢支棱起来,看向旁边的大体格子,问:“你又睡沙发?”

    他把沙发上的枕头一抱,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说:“今天我睡沙发也行,我不认床也不挑睡的地方。”

    看了眼有点宽但完全不够人扑腾的沙发,陆教官直接把人拎起来了,说:“回房间睡。你睡这里我半夜还得起床把你从地上捞起来。”

    完全是对自己的睡相的不信任。

    一下子被带着立正了,站起来的时候周然直接趁机一脚,一脚踹人腿上。

    第39章 不知道取什么标题

    放了段时间的伤假, 在陆总教官出发去给人实训的时候,周然也回了单位。

    已经一段时间没有回去上班,单位认识和不认识的人和他打招呼, 并亲切地帮忙送上了他要做的工作。

    休息一段时间回来, 他喜获开工大礼包, 获得堆得半人高的待处理的资料。

    没有伤假一直都在工作的摸鱼伙伴送上了善良的嘲笑, 恭喜他回到地狱。

    一上午的时间跟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事情多到根本没有时间摸鱼,直到中午的时候, 他这才拥有了休息的时间。

    这个时候的摸鱼搭子也再也没有力气发出嘲笑的声音,到点离岗, 迈着沉重步伐前往食堂。

    食堂是几个部门共用, 干净明亮, 菜也还行,算是地狱里唯一的净土。风景也挺好,窗户对下去就是楼下街道, 可以边吃饭边欣赏车流和来往人群的天灵盖。

    耳边是碗筷和桌面碰撞的声音还有说话声,周然木着一双眼睛嚼嘴里的菜叶, 越嚼眼皮越下垂。

    程向不挑食,有饭就吃,猛猛干饭的途中看到他吃得麻木,于是关心道:“你这小番茄要是不吃的话,可以给我吗?”

    一个很好的摸鱼搭子,周然让出了小番茄, 嚼完嘴里菜叶后放下筷子, 撑着脸低头看楼下路人天灵盖。

    这就算是吃完了。

    “你这嘴怎么又变挑了。”

    成功获得一个小番茄进嘴里, 程向边吃边说:“这几天去吃大餐去了?”

    周然盯着楼下来来往往的天灵盖, 一摆手,“没。”

    红灯亮起,天灵盖们停下,车流开始前进。

    街道末尾,几辆黑色车辆快速驶来。重型车,通身漆黑,玻璃不透光,看不见里面情况。

    是监察处的车,一列好几辆,从街尾迅速驶离,看方向应该是去战斗科在的训练基地。

    程向也看到了,想起了什么,转头看过来,说:“你没上班这几天,我听另外个部门的人说战斗科这几天收了不少人,都是能力者。”

    收指的不是加入,指的是收押。之前上班的时候也像这样经常有车路过,他也是听别人说车里押着人。

    监察处平时出外勤都是自用车,在有必要的时候会用另一种不显眼的车,这种车似乎是特意为能力者和异物准备的。

    他压低了声音,小声问:“是不是大陈在做什么事?”

    大陈,即他之前嘴里的小陈。知道人开的是什么公司后他嘴里的小陈是怎么也叫不出口,觉着人叫他小向才合理,老陈叫起来也不对劲,于是他独具匠心,取了这么个称呼。

    周然对他的称呼不做任何评价,只回答说:“不清楚,他已经回Y市了。”

    不清楚,但应该是。

    只要从蜘蛛嘴里问出一个跳槽的“其他人”的名字,基本等于所有跳槽和预备跳槽的人都暴露得差不多。

    从苏越到陈济生,程向至今还是不知道自己这位小伙伴的交友范围。他终于好奇问:“你和大陈是怎么认识的?”

    “怎么认识的。”

    放在桌上的手慢慢轻叩着桌面,周然最后一笑,“太久之前的事情,忘了。”

    很好,很像他的回答。

    路上的几辆车已经离开,只剩下路人的天灵盖,没有太多的欣赏价值,程向没再看,低头把盘里剩下的饭吃光,说:“我们今天应该也要去战斗科那边。”

    周然抬眼,“嗯?”

    “蔡袅不是实训去了吗,战斗科其他很多人也去了。”程向说,“今天我去交报告的时候听到什么人在和主任说借人手,部门的其他人今天都要去走访,剩下的都是叔和姨。”

    主任信奉的是让年轻人在有机会的时候多锻炼点,为以后的路打好基础,要是不出意外,事情又得落他们头上。

    已经能够预知到被借走的命运,周然浅浅喝了口水,腰又往下弯了一截。

    不出所料的,他们果然堂堂入选了。吃完饭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连临时工牌都已经办理好,十分之贴心。

    如果可以,其实倒也不必这么贴心。

    这次任务量似乎还挺大,和他们前后进入部门的几个人也都被借了过去,简单处理完手上工作,戴上临时工作牌后就出发。

    上次去训练基地还是在上次,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再次踏进基地大门,周然差点没认出来。

    基地大,不止大在地面上,地下也大。地上部分是训练基地,地下部分是收容所,收容一直以来抓获的异物。

    “滴——”

    刷瞳孔解锁第一道金属大门,负责带路的领队转头说:“这里平时不对外开放,需要有一定权限的人才能进。”

    后勤部平时专攻各种疑难杂事,正经事没干多少,默认地位没其他听起来高大上的部门高,但实际上因为要做各种事,需要的权限不少,所以权限等级比其他部门高一截,临时开通更高等级的权限也方便,所以被借来这里。

    领队一张脸长得没什么记忆点,但头顶很有特色,锃亮的头顶可以和主任一较高下,站光下甚至还反光,说话的时候光跟着一闪一闪。

    “……”

    周然手握成拳,低头浅浅抵住嘴角,压下嘴角后若无其事一抬头。

    领队还在说话:“现在接近学生开学的日期,很多人都去学校找苗子去了,人手少了将近一半,你们来确实是帮大忙了。”

    没听懂选苗子是什么意思,程向转头看向自己小伙伴。

    小伙伴周好心地帮忙解答了,“学校入学有统一体检,监察处的人会混在里面,要是发现能力者会进行考核,考核通过直接获得进入当地监察处战斗科一队的机会。”

    来监察处有一段时间,还没听说过这件事。没想到还有免笔试直接进监察处的方法,程向小小声wok了下,“这就是天赋选手吗。”

    坐着电梯往下,又是一道白色的门。

    领队站在门口没急着进去,先解释说:“接下来再往里走就是部分的收容中心,你们今天的任务很简单,只需要按照清单清点异能物,观察异能物情况是否正常。”

    他从一边的柜子里给每个人都取出一个平板,说:“这里刚换了新的温控系统,可能会有部分异能物出现不适应的情况,症状包括但不限于躁动,枯萎等,请对照你们手上的比对系统进行比对,看是否和正常情况下的模样有差别。如果有,还请点击系统上的上报按钮。”

    他说:“不用担心,所有收容单元都有特殊的警卫系统,无论异能物再怎么躁动,你们都不会有危险,这点我可以很肯定地保证,所以遇到任何事情请不要惊慌,你们的生命安全有百分百的保障。”

    平板到手已经是激活的状态,周然低头看了眼,看到上面已经自动分配好了要清点的区域。

    两人一组,他和程向一组,负责清点A1区域。

    需要说明的暂时已经说完,领队终于开了门。

    门后并不直接是收容中心,而是一个类似于衣帽间或者说中型置物空间的地方,墙一侧是一排的玻璃柜,玻璃柜里是纯白色的类似于防护服的服装。

    东西摆在这不是当摆设,他们也需要穿上。收容中心里面有针对于异能物的射线,防护服能隔绝射线,是进去的必备品。

    就是有些难穿,领队现场演示,还是有不少人没跟上动作。

    程向不出意料不负众望也在没有跟上的人之列。

    衣服看着复杂,实则一点也不简单,他扯了半天,成功把对讲机的线绕了自己脖子一周,再使点劲就可以直接原地送自己去另一个世界。

    好在手笨但人不笨,在意识到差点把自己送走后他及时住手,打算叫上自己小伙伴去找领队级再教教。

    结果一转头,他刚好看到小伙伴戴上了防护镜,低头利落扣上手上隐扣。动作很快,像是跟领队同步完成一样。

    像是注意到他视线,人转头看过来,防护镜映着顶上灯光,镜片后的瞳孔黑沉。

    猝不及防被闪了下,程向老实说:“你怎么看上怪专业的?”

    虽然说是人靠衣装,但他没想到自己小伙伴居然是适合穿这种服装的那一挂,镜片遮挡住上班的死气沉沉,人看着无比专业,莫名其妙帅了一下。

    “说不定是你有问题。”

    扣上袖口扣子,周然最终还是好心地帮自己摸鱼搭子把缠在脖子上的线绕回来,顺带帮忙穿上防护服。

    调整磁吸环,扣上对讲机,理好防护层,然后直接把拉链拉到顶,拉链拉片固定在环扣里,最后直接把防护镜给人戴上就算完事。

    全程站着任人摆布,最后防护镜戴上,程向一抬眼,看到人手从自己脸两侧略过去扣背后的固定扣,一双眼睛也从他头顶经过去看固定扣,没看他,看着漫不经心,动作却很利落。思考了一秒,他老实说:“哥们我要是女生指定得喜欢你。”

    然后他头上就给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第40章 蜡笔老师

    废了老半天的劲, 一群人的防护服终于算是穿好了。

    程向衣服穿完整了,觉得自己也特专业,拿着个平板觉着自己像是成什么研究人员了一样, 十分之兴奋。

    除了平板和对讲机, 其他任何通讯设备和录影设备都不允许带入, 每个人各自把东西收进了储物柜, 柜子钥匙放进防护服的口袋里。

    进收容中心前的最后一件事是签保密协议, 不论在里面看到任何东西,出去后都不能对任何提起, 即使是同单位的上司也不行。

    这种保密协议隔几天都会签一份,他们已经签得习惯, 在平板上三两下就签好。

    他们签字的时候, 领队最后嘱咐说:“进去后尽量小心走动不要跑跳, 收容中心里面有声音检测装置,一旦声音超过五十分贝,警报就会被激发, 到时候挺麻烦。”

    协议签好,收容中心的通道打开。

    每组人被分到的地方不一样, 去的通道也不一样,周然和摸鱼搭子是最边上的通道,平白无故要比别人多走一段路,其他人已经消失在通道后,他们这才到对应的通道边。

    领队跟上了他们,小声说:“因为听说你们见过异能物, 所以分配给你们的区域级别更高一些, 希望做好心理准备。”

    程向迅速说了声好。

    废了半天的时间, 他们终于进到了收容中心内部。

    准确地说是内部的一部分。

    通道之后光亮骤减, 是正式进入A1区域了。

    在进到这里之前,程向还在悄悄给自己小伙伴说这里的人还挺放心他们,要是他们这里面混进什么奇怪的人或者一不小心出了什么错,这里指定得乱套。进来之后他发现,之前的担心都是没必要的。

    A1区域很大,只门口的平面图就看得人眼睛发晕,并且每个收容异能物的单元都和他们走的过道分隔开,中间有个真空层,他们不能直接接触收容单元,真空层隔音,加上收容单元的玻璃为特制的单向隔音玻璃,他们无论发出什么声音,做出什么动作都不会被收容物捕捉到。

    意思是只能看,碰不了。

    每个收容单元的位置都不固定,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改变,死记硬背住了在的位置也没用。

    给想要打探这里情况的人上了强度,也给他们上了强度,每一个收容物都需要现场用平板进行搜索。

    虽然说是见过异能物,实际上就只见过会自己滚的石头,真要算还有两个能力者打架的现场,程向好奇其他异能物长什么样,结果真到地方了,第一反应不是去看异能物,而是发自内心地觉着这地方好大。

    大,很大。收容单元大大小小,大的收容单元长宽高甚至可以用几十米来算,一个单元抵一个小别墅,仰头看着脖子都得给看酸,就为了收容里面不到一立方米大的东西。

    这样的收容单元不止一个,一眼看去看不到底,这还只是个A1区域。

    被空间的大小震撼住,他说:“难怪其他人喊了这么久的通地铁,上面一直不听。”

    还记得50分贝的要求,他说话还真小小声说。

    按照这空间来看,这地下都快给挖空了,确实没有通地铁的空间。

    周然应了声,低头在平板上给收容物状态打上正常,继续往前走。

    他看着对这里不怎么感兴趣,巨大空间也视而不见,一心想着上班。

    A1区域比预想中的还要大一半,想要在晚饭之前回去,只有加快点动作。

    和领队说的一样,这片区域的收容物的等级确实不低。按照攻击性和灾害等级加权计算之后,这里都是五到七八级的收容物。

    如果不说这里是收容中心,更多人大概会以为这里是什么展览馆,像是一个自成体系的怪诞世界。

    一路检查过去,程向发现收容物和自己想象的有很大不同。

    他以为收容物都是怪异的或者可怖的东西,一不注意就发狂的那种,一排排看过来,发现这里和他想的相反。

    很安静,也没什么动静,从看似没有任何攻击力的玩偶到看似平常的沉默的树,所有的东西跟静态的一样,在平时生活中似乎也能看到。

    接连标了几个正常,他终于忍不住问:“这里的东西真是异能物吗?”

    东西太过平常,平常到他觉得他把手上平板放里面都没有任何违和感。

    周然略微抬起眼,说:“看上面。”

    上面是编号【2209】的【脸】。

    程向闻言跟着抬头,顺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

    是最上面的一个收容单元,只有半立方米大小,玻璃后是一个面团样的东西。

    里面的东西好像一个比一个抽象。还没想明白一个面团为什么会被取名叫做脸的时候,他眼睁睁看着东西似乎动了那么下。

    或许不是似乎。

    面团是真动了,肉眼可见地在平台上翻滚一圈,滚到了靠近玻璃的地方,狠狠撞上玻璃,在玻璃上撞成一滩。

    即使中间的真空层隔音,没有听到任何碰撞的声音,他还是被吓得不自觉往后一跳,躲在小伙伴身后。

    周然毫不留情往旁边一站,不充当掩体。

    撞上玻璃后面团没有停下,在哪里撞到就贴在哪里,整个形状开始不断改变。

    在下面的人的注视下,面团的边缘推挤,慢慢变成了熟悉的轮廓。

    耳朵,眉骨,眼睛,鼻子,脸颊,嘴,下巴。

    其他东西开始成形,越看越熟悉。

    那是一张脸,自己的脸,眼睛睁大,嘴巴微张,除了没有眉毛外,连紧缩的瞳孔都一致。

    被和自己一样的脸看得头皮发麻,浑身的毛都炸起,程向没敢再抬头看过去,转头看向在场唯一能交流的小伙伴,不可思议道:“这是什么东西……刚那个人说这些东西不是看不到我们吗?!”

    浑身冒冷汗,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带着抖,末尾声音直接变调。

    “是什么东西资料上有写,看不到听不到不代表感觉不到。”

    视线从贴玻璃上变成笑脸的一张脸上下移,低头从平板上的资料扫过,周然给【2209】打上正常。

    还有心情吓人,很有活力,正常到不能再正常。

    就这么被吓了一下,程向老实了,再也不说任何这些东西普普通通的话,兢兢业业工作。

    他兢兢业业工作,另一个伙伴周就可以开始摸鱼了。

    旁边的人负责观察校对,他低头划拉着平板上的资料。

    平板也有权限限制,A级以上的收容中心的收容物无法查看,A1及其之下的收容物的资料可以查看。

    这里可以查到的资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之前写报告的时候接触到的资料要更详细,虽然捕获方法和弱点之类都是没有权限查看的一般机密,但关于收容物的日常习性和特性都有详细的记录。

    看了眼仍然在专心工作的摸鱼搭子,他放慢脚步走在后面,低头点了几下平板,搜索【影】,下滑到特性栏。

    1.没有同类意识

    2.重伤情况下变为残缺的影子,残缺可察觉

    3.真空中可移动

    …

    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内容,周然略微思考,又低头打字,添上了个关键词【懒】。

    很好,没有这个关键词。

    一排几个单元都观察完毕,熄灭平板,他抬起眼,跟上摸鱼搭子的脚步继续向前。

    看来温控系统的改变对这里的收容物没什么影响,一路看了过半的收容单元,没出现什么异常。

    按照现在这个速度,在晚饭之前出去有望。

    “还以为他们这种管理收容的人轻松,原来大家都不容易。”

    接连走了不知道多久,程向直接原地坐下,把平板往旁边一放,说:“这里绕一圈跟出外勤没什么区别了。”

    不仅他们兼任数职,连这里的人都兼任数职,平时在这里上班顺带蝉联朋友圈步数榜榜首,必要时候还得出去跟着其他人去学校找苗子,听起来都一把泪。

    脚累得再起不能,他发出了邪恶的声音:“看了这么久都是正常的,要不我们直接全都标……”

    他边说着边煞有介事地寻找监控器的位置,监控器没看到,但看到了其他的什么东西,乱扯的声音瞬间停下。

    与其说是有什么东西,不如说是什么东西也没有看到。

    在不远处的一个收容单位里,里面空荡一片,无论怎么看里面都没有任何东西。

    “……”

    没在里面,那就只能在外面。

    安静的空气里像是瞬间充满了不确定的焦灼味道。脑子里快速联想到了什么在影视作品里看过的场面,他差点直接吓得跳起。

    他没跳起成功,被小伙伴按下了。

    一手按着人肩膀,一手点平板,还没被影视作品荼毒的周理智还在,低头输入单元编号。

    【3302】

    【状态:空置,拟安置】

    【拟安置异能物:蜡笔老师】

    【安置进度:暂停】

    看到空置两个字,程向安静了。

    程向安静了,看到蜡笔老师四个字的时候,周然也安静了。拿着平板的手略微一动,他手指下滑,查看暂停原因。

    【暂停原因:3302由原收容地Y市收容中心转移至本收容中心途中遇意外,外逃中】

    “……”

    眼尾一抽,他滑着屏幕的手指不自觉跟着动了下,习惯性想抹把脸。